第35章

“……為什麽人間冤海深無底?為什麽切齒冤仇是夫妻?”

詞悲意切切,回蕩于戲臺樓閣。

渲染之下不少人擡袖抹眼。

可下一刻就叫東樓那當啷不絕的響動壞了情景,如此行徑自然引得看客不滿,卻因底下黑壓壓守着的相府護衛不敢發作。

姜玉珠正在樓上拿着球玩兒,球不像蹴鞠用的,也不似繡球,只說了是投筐裏中籌,隔空擊中則會發出泠泠脆響,動靜由此而來。

再新鮮沒見過的東西,到了她手裏,沒一會兒就失了興致。

“裴哥哥呢?”

“東家在底下送別晏姬,小姐且等等。”答話的小厮是管事連襟,侍候這位相府千金頗有心得,只能順着不能拂逆。出了名的刁蠻任性,堪比宋吟晚。

“不過一個戲子罷了。”姜玉珠皺了皺鼻子,頗是不樂意。

再如何都不過是個賤籍。

小厮暗暗抽口涼氣,可不敢下這樣定論。後起的角兒加起來都比不得晏姬鼎盛時風采,渙王一心求娶的奇女子。只可惜渙王命短,否則又豈是這樣傷心結局。

“我問你,裴哥哥回來後可有,咳,可有什麽人找?”姜玉珠并不管旁人所想,只問自己關心的。

這所謂的人,特指的是莺莺燕燕姑娘家。

小厮早就收過銀錢打點,忙是搖頭,“戲園子雖然不禁女流,可往來的都是達官顯貴,大老爺們居多。這麽些年,除了您以外就沒見東家身邊留過什麽人。”

“你沒見過,不代表沒有。你又沒同他一塊游歷去。”姜玉珠雖喜亦憂,動了情不免是患得患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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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珠一頓,又問:“裴哥哥是專程請人來唱?是為貴客?”

小厮點頭。

姜玉珠眉梢浮起喜色,論尊貴,這樓裏的哪個及得上她。

雖說是不愛看戲,可晏姬唱的她卻是懂,你侬我侬的綿綿情意,若為她所作……少女嬌作撥弄腕間的珊瑚镯,眉眼裏盡是春情蕩漾開去。

她八歲與裴徵相識,是他從悍匪刀下救她和母親性命。溫文爾雅,風流肆意,連父親母親都說裴哥哥不凡,必出身顯貴。如太原陶家,孟州王氏之流,簪纓世族,卻也多文人隐士。

只是裴徵喜好游歷,久不在汴京,空叫她餘一腔愛慕癡情。

眼下她将及笄,早打定了主意要脫去‘妹妹’頭銜。

思及此,姜玉珠心頭小鹿亂撞,可眼盼着就不見正主來。半刻後,正踏出扶手欄杆那探看,卻瞧見等的人在旁邊那樓。

“裴哥哥怎這般迷糊,自個的地方連左右都分不清,險些錯過了。”姜玉珠從兩座樓相連的木棧道走到了他身邊,卻見他手上掩了什麽東西,“藏什麽好寶貝,怕我看見呢?”

說着,便扶了他胳膊探腦袋執意要瞧。

裴徵将那錢袋子攏在袖中,身子微側不着痕跡避讓開,“就知道你跑得勤快是惦記着我的東西,讓芷蘭帶你去。西渠國盛産珍珠,做飾物極美,你自個去挑。”

說罷,就喚來那叫芷蘭的丫鬟吩咐了聲,自己則揉了把她腦袋就離開了。

待人背影消逝,姜玉珠宛若被定住,滿心歡喜被澆了一盆冰水。裴徵那舉動同幼時一樣,分明還是拿她作小孩子哄。

轉眼,她瞥到了桌上餘了茶水的兩茶盞。

心頭突突一跳,“說,方才坐這兒的是誰?”

正要收拾的小厮被她那冷厲神情吓了一跳,忙是道,“是,是綏安侯夫人和一位小姐。”

竟是——宋吟晚?!

“她幾時喜好看戲聽曲了?”

“前幾日侯府辦乞巧宴請班子,來聽過一出,今兒來還點了晏姬的……”

姜玉珠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無比。

——

宋吟晚回府便打了好幾個噴嚏。

等過了片刻,就看到進門後消失的封鶴廷端了碗姜湯走進來。“……”

酷暑盛夏和姜湯。

“雨一陣晴一陣,防患于未然。”封鶴廷老神在在道。

宋吟晚接過了湯碗,心裏嘀咕,可不覺得自己是傷寒前兆,極有可能是被人‘記挂’着。

又不能防小人。

封鶴廷挑眉看她。

宋吟晚咯噔了一記,才意識到把心裏話說了出來,臉上一紅。若壯士斷腕,雙手捧碗老老實實喝了個幹淨。

剛擱下碗,嘴裏就被塞了顆糖。

一股清清涼涼的甜味漫開,瞬間蓋過了姜的怪味兒。

原還緊皺了眉頭的女子,眸子瑩亮凝向了面前的男人。

“這是采雲齋新作的口味?”

封鶴廷将糖紙包擺在了她面前,失笑,“夫人對吃果然是內行。”

宋吟晚欣然接受這贊美,腮幫子叫糖塊塞得鼓出了一個小包。

剛‘嘶’了一聲,唇上便覆了溫熱。“唔……”

舌尖靈巧的探入她的唇,刮過她的上颚,下齒,嘴裏的糖被男人霸道卷了過去,貪着甜味下意識地掠回,卻瞥見了他眼底的深深笑意。

借由一顆糖滑進她口中糾纏住了她的舌品咂了起來。

一吻終了,宋吟晚的腦袋暈暈乎乎,獨獨沒忘小舌抵住糖果推到了臉頰一側,輕輕哼聲以示不滿。

格外嬌軟。

一只纖白的手兒把糖紙包推了回來。

封鶴廷幽幽觑着她,輕咂了聲,“怎及你甜。”

那隐雜情、色的聲兒叫宋吟晚騰的一下紅了臉。

“我去洗漱。”宋吟晚含糊逃了一遭。

只是換了寝衣回來,仍不可避。

男人睡在外側,她便得費盡自個爬進去,身體接觸必不可免,而男人偏像是故意似的在她越過身時扣住了她的腰,激得她胳膊一軟,趴了他身上。

四目相對仿若靜止了一般。

宋吟晚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日險些水到渠成的事,腿肚子開始發顫。而男人眼底燃起兩簇幽火,恰是說明兩人想了一塊。

“咳……”

緊貼的身體連一絲細微變化都極為敏感,自然也清楚抵着的是何物。

“……四叔。”宋吟晚窘迫得很。

男人的手在細腰上留戀摩挲片刻方松開,宋吟晚一骨碌滾了裏側,卷住薄衾裹得嚴嚴實實。

‘咯嗒’的響動傳來,宋吟晚瞥見封鶴廷在擺弄床頭櫃子上星羅盤似的物件。墨玉珠渾圓,一個蘿蔔一個坑,占了六個。

宋吟晚多瞧了眼,卻不知用途。

“睡吧。”封鶴廷嗓音暗啞,略有幾分無奈。

宋吟晚絞着雙手,心砰砰直跳。

不知過了多久,望着那垂墜紗幔,仍是睜着眼毫無睡意。

“四叔,你睡了嗎?”

“嗯?”

宋吟晚有些讪讪:“我睡不着,聊會兒可好?”

封鶴廷那頭隐約傳來一聲嘆,惹得宋吟晚腦海莫名浮起個念頭。她這是在趁着不方便,使勁造作呢。

“你想聊什麽?”封鶴廷側過了身,與她相對。

宋吟晚呼吸一頓,難得有了一絲緊張,“問的能如實答?”

“且看問什麽。”

“平日裏有什麽消遣嗜好?”宋吟晚随便掰扯了個。

“看書。”

毫無懸念。

封鶴廷抿了下唇角,作是補充,“還有博弈。”

宋吟晚想到乞巧宴上憑六博棋大殺四方,借的就是封鶴廷的師名,莫名有點心虛,“咳,四叔此生順遂,可有過什麽憾事?”

封鶴廷一頓,略顯了沉默,眼眸裏藏了讓人看不懂的晦澀情愫。“有。”言盡澀然,“若當初我能早一步……再早一步,我母親興許就不會死。”

還有你。

封鶴廷的母親,綏安侯夫人,建安縣主是自缢而亡。在秋狝圍場帳內,有說思念亡夫,也有說……另個就指向了官家辛密,與封鶴廷身世傳言隐秘相關,但在宋吟晚看來俱是對亡者的大不敬。

而那時的封鶴廷不過五六歲的孩童,流言蜚語诋毀生身父母,豈不是寒心徹骨。

房內陡然間陷入一種壓抑的氛圍裏。

宋吟晚伸出手,在他緊皺的眉心輕輕撫了撫,“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老侯爺和夫人必定在天上庇佑你餘生少苦多樂,所求皆有所得。對了,四叔最大的心願是什麽?”

“國泰民安,與你共享盛世同白首。”

那漆黑的眸子透了光,如滿天星辰都被揉碎在眼底,耀眼奪目卻又觸手可及。

宋吟晚兀的哽住,久久不得語。

封鶴廷:“可換我問?”

“……好。”

他似是勻息一口,“若重回閨閣待嫁時,滿城勳貴子弟,你會擇選……”

話出口的瞬間封鶴廷便後悔了,緊抿了唇,意欲撤回,卻聽耳畔落了一聲輕柔作答。

“你。”

封鶴廷一眼不錯地凝着她,沙啞說道:“即是假設,無需顧慮哄我。”

“四叔風雅無人能及,待人處事分寸自得,良師益友。于私,體貼入微,深情備至。有何道理放着好的不要?”這是宋吟晚的心裏話。

只是說完,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大對。

男人寬厚手掌覆在了她眼前。

“睡了。”醇厚嗓音中透露些微異樣,似在極力隐忍着某種洶湧而起的情愫。“明天帶你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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