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咯啦’的落鎖聲急促,等宋吟晚去拉門已是來不及。
門外腳步聲倏爾遠去。
宋吟晚拉了拉門又徒勞松開,凝着那道門湧起思緒萬千。她和這位姜姑娘無仇無怨,忽然惹出這遭,莫不是出自姜貴妃授意?那傳召是真是假?目的又是……
四叔?
她眼神微黯。猛然間想到了四叔那句‘傳喚一聲’的意,那名在慈安宮當值的宮婢腕子上所佩同于三娘一模一樣。若自己受貴妃傳召久而未歸,必然會通知。
四叔會來救自己的。
心念陡轉,無端安了幾分。無論如何,先保全了自己總是沒錯。
宋吟晚回過身,只見滿院枯枝殘荷,殿前雜草叢生無人除,透的是荒蕪凄冷。明明是正午的豔陽高照,随着偶然一陣的陰風,莫名的森寒從腳底蔓延遍全身。
‘咔嗒’。
方挪動步子,底下驟然響的聲兒放大幾許。
宋吟晚松開腳,只見一只巴掌大小的鎏金葵瓣蓋盒在那躺着,與這冷宮格格不入。她從地上拾起,似有感應般猛然擡首,同窗後窺視的陰鸷眼眸對了視線。
“啊——”
——
骊華宮內,姜貴妃換了一身雀金團花華服,鬓發低垂斜插兩支掐金絲镂空金簪,明麗端莊,香氣浮于殿內,又添風情。
只是眉眼間染上隐隐不耐,“既已從慈安宮出來,為何還不見人影?”
“我看是姐姐真心待人,但有人未必肯真心回報。”姜玉珠坐在下首閑涼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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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貴妃冷冷掃過去了眼,後者便閉上了口。
“再去人瞧瞧。”
姜玉珠不置可否地捧起茶,茶蓋子豎着掩去了她眼裏的得逞笑意。等宋吟晚,且等着她在冷宮被發現是何等慘烈罷。
她将将吃了口茶,方才被姜貴妃派出去的宮婢便進來複禀,“禀娘娘,綏安侯夫人到。”
話音落的同時,姜玉珠猛地嗆住了茶水劇烈咳嗽了起來。
惹得姜貴妃不滿掃了過去。
姜玉珠卻是漲紅着臉,見着從門口進來的女子,完好無損且還是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如見了鬼一般。
“見過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宋吟晚從姜玉珠的面前施施然走過,給上首的姜貴妃行了禮。
“你——”
“玉珠。”姜貴妃雖從妹妹神情中覺出些許不對,但這樣失态卻是不容,便低低喝斥了聲。
“小妹性子毛躁,讓綏安侯夫人見笑了。”
宋吟晚淺笑應對,“姜姑娘性情‘可愛’,頗是難得。”即時的反應騙不了人,單從這看,将她鎖在冷宮的行徑更像是姜玉珠擅自而為,卻如何都想不起是如何招惹的。
姜玉珠竭力穩住了心神,惴惴坐在椅子上,怕下一刻就被抖露了實情,已做好咬死不承認的準備。
卻聽她繼續道,“方才路上走迷繞了些路所以來遲,還望娘娘莫怪。”
“可是引路的不盡責?”姜貴妃擰眉。
姜玉珠也随之吊起了心。
宋吟晚瞟了眼過去才道,“芳黛姑姑很是盡責。只是受病拖累,常胸悶難忍,需得靜坐片刻才能緩過來。”
“本宮也是聽聞了,不過瞧着就是個福澤深厚的,想來仔細将養就好。”姜貴妃笑了笑,也不知是信了幾分。
随後便叫人取來了禮。黑漆金絲雕花的扁長方盒開了蓋兒,仔細放置着一支根須完整的千年人參,百年靈芝,俱是滋補的聖品。
“世上要多長久眷侶,那必是互相扶持,攜手白頭的。綏安侯賢名在外,可到底後宅還需得婦人操持,相輔相成,亦作夫唱婦随,免得是後顧之憂。可有時也能将反着來,婦唱夫随不也是美事一樁,凡事且能變通才好。”
宋吟晚聽得‘一頭霧水’,作勢跟着點了點頭。
“侯夫人可是真明白了本宮的意思?”姜貴妃凝向她的目光霎時諱莫如深。
“娘娘教誨的是夫妻相處之道,臣婦明白。”宋吟晚則誠意道。
然那作态卻無法讓人信服。她是真明白還是糊塗應事。
‘宋吟晚’的愚笨遠近皆知,要不然也不會由着一個姨娘和庶出的耍得團團轉。
可要是說她真蠢,她卻能應對得妯娌算計,接應掌家,将乞巧宴席辦得風光漂亮。又能哄得封鶴廷這樣的人物甘心情願。
姜貴妃睨着她,一時默了聲。
“只是侯爺說過,無功不受祿,臣婦謝過娘娘厚愛,這禮卻是不得收的。”宋吟晚頂着那視線壓力,妥帖地站在了綏安侯的意。
“區區薄禮,不過是本宮一點愛惜晚輩的心意。還是說侯夫人想是在太後娘娘那見識多了,看不上本宮這點東西。”
“臣婦絕無此意!”宋吟晚饒是再‘蠢’也不敢繼續拂逆,雙手承了宮婢遞來的禮,謝過恩賞。
“綏安侯為元亓殚精竭慮,攘外平內,本宮照拂內眷也屬應當。合着,也是為的陛下,為的賀氏天下。”
末之四字,方是關鍵。
宋吟晚垂首連連應是。
賀氏的王朝未來的王儲,絕不會是姜氏,卻也不該是周氏。姜貴妃似挑撥又非挑撥的一番,且不論宋吟晚聽進去多少,都拂了拂手,讓那搗糨糊似的小婦人退去了。
待宋吟晚捧匣子而出,經過姜玉珠那時似是不經意的一停,方才踏出了骊華宮。
餘下目睹了的姜玉珠猛地一摸口袋,發現私藏的那物不翼而飛,陡然面色全白。宋吟晚故意露那香盒給她看,無非是告誡警示。比起當下的敗露,這等摸不透意圖的行徑更叫人心慌意亂。
姜貴妃亦是察覺到她的異樣,應該說從宋吟晚進門起就不對。“你這臉色怎麽回事?”
姜玉珠迎上她審視目光,虛虛握住了拳,“好像是小腹不大舒服,我先告退了。下回再來探望姐姐。”
如此,姜貴妃半信半疑地使人送一程,并傳了芳黛問話。
姜玉珠方要跨出去的身形僵了一僵,一咬牙,徑自朝着外頭去了。
——
宋吟晚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初時還有內侍往來,喚一聲‘封侯夫人’。再往外,便少了人丁。
在她身後,女官捧了一大一小兩匣子亦步亦趨地随着。
地上投影兩行,拉得奇長。
宋吟晚略顯沉默,出來後回顧,方覺得這一整日的驚心動魄,強作撐着。卻在看到宮道盡頭那等候的淄衣男子時,眼眶浮了熱意,腳步一下子停住。
幾乎同時,男人長腿闊步走到她面前。
“四叔。”
封鶴廷看着那雙烏澄澄、濕漉漉的杏眸,心底某個地方像被狠狠撞了一下。所有紛雜意恐全部歸了位,伸手的動作一頓覆在了她腦袋上揉了揉,“久等不到,還道是在宮裏丢了。”
玩笑的話,卻得了宋吟晚細細思量後的回應。
“若是真丢了呢?”
封鶴廷眸色陡然轉深,掠過戾氣。“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回來。你……”
宋吟晚小聲抽了下鼻子,餘光瞥見側後方的人時,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身,“四叔,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