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十三四歲已經是個半大的姑娘,少有不愛美的,以寶衣閣、香粉鋪這樣的地方能把姑娘家心思揣摩最準。

問芷蘭,她也只能供了這思路。畢竟她十三四歲時只管殺人收錢。

“以公子樣貌,對付個初初入京的丫頭足是有餘。”她道。

裴徵像是因為這句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輕咧,冷硬氣勢化去幾分,“皮囊外物,卻也有人不置一顧。”

芷蘭眉心微動,已然明了他口中那人是誰,“綏安侯不是個好相與的,公子一再挑釁,怕是會惹麻煩。”

“他只會以為,我為姜家謀事,只要姜家尚好一日,他是不會輕舉妄動。”裴徵言冷,眉頭浮起淡淡厭色,“不過成日裏跟着的那些尾巴,确實是個麻煩。”

“可要将他們……”芷蘭擡手劃了脖子示意。

裴徵:“我自有解決的辦法。”

芷蘭颔首并不疑他主意,只是在臨退之前忽然停住了腳步,望向男人,“汴京是局,望公子能謹記當初所言,不亂初衷。”

裴徵的目光投向她。

後者如針定了那頭不卑不亢。

良久,房裏才響起男人涼薄低啞的聲音。“你多慮了。”

——

原以為尋常的秋雨竟成暴雨之勢一直到中秋,汴京城裏河道溢口,水漫了街道,地勢低窪的住戶需得舀水而出。

高門大戶自然不會有這樣的煩惱,只是免不了感嘆幾聲,濕漉漉的使人糟心。

雲隐齋的偏廳裏,封元氏靜靜坐在梨花木圈椅上,将丫鬟奉上的茶水捧在手心,偶爾輕啜一口,大多是望了門外漸歇的稀疏雨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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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經過的婢女都忍不住看了看,封元氏生的小家碧玉,這樣靜靜幽幽又溫柔,極是容易惹人好感。

“元少夫人,再吃點幹果點心。我家小姐昨兒做繡活熬得晚,這會兒還起不來。要不,有什麽您差遣奴婢也行。”眠春捧來的小托盤裏裝了些時令果子,梨子旋,羅浮橘,西京的桃圈兒……各打個的精巧,還有些市面不得見的。

封元氏笑笑承了她的意拈起一片,切得雲片細的梨片兒蘸了蜜霜,略一點硬脆,甚是爽口清甜。她嘗了一口,“婆母交托我來的,想是仔細說一聲才好。”

得,是個倔主兒。

眠春放下了果盤子,同她請了請忙活去了。

封柳氏來時,瞧見裏面坐着的侄媳愣了愣,旋即就明白過來,“大嫂那邊消息也靈通的呀,叫你個小輩過來,不管老四兩口子去不去大院子用飯,她都不用擔心觸黴頭。也就你老實,她怎不叫戚小娘子過來,她能說會道說不定能唠上兩句。”

“二嬸好。”封元氏問安,連她不懷好意的奚落一并收下。

封柳氏啞了啞,跟拳頭杵了軟趴趴棉花上似的不得勁,就這性子也活該叫人找上門欺負。

“二嬸怎也有空過來?”

“要不怎說巧了呢,今個中秋,自然是一道吃個飯應個團圓景了。”

“還帶了……”封元氏說着,目光略作好奇地探向了她身後。

封柳氏随她看去,看到了自個帶來的丫鬟手裏提的東西,“一些細果,還有雲翳坊做的月餅糕子,不值當什麽。老四媳婦喜歡吃,才想着捎帶了些。”

一句不值當什麽,已然漏了底兒。

封元氏自然不會去掀蓋子探究,反規矩請了封柳氏坐在她上首的位置,茶水細果并了過去,“怪我沒去老夫人那知會一聲,領了這差,就省得二嬸跑一趟了。”

“又不妨事。這雨下的,哪兒也去不得,要再不在苑兒裏走動走動,怕是要鏽了。”封柳氏應着話,一雙的精明眼滴溜溜地在封元氏身上打轉,“說起來,妍姐兒可還好?我在隔壁苑兒,總像是聽着她在哭,也不知是不是落水那天聽得幻聲了。”

“倒是沒什麽大礙,只是落水時驚着了,不大安神。戚娘子好生照顧着,還請了周姑姑給看了,應當很快就能好起來。”

“是得當心點兒。可是說來也怪,這麽個天兒,妍姐兒怎還跑池邊去,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要不是傅姨娘‘趕巧’了經過,差點就出大事了。當真是‘巧’了?”封柳氏故意這樣說,仔細留心了封元氏的反應,對大房封顧氏和傅姨娘間的事兒可是好奇得緊了。

“我聽的也是這樣。妍姐兒被吓得不能說話,一時還真不曉得是怎麽回事。”

“唉……最可憐就是孩子了,封家子孫輩才那麽一個,可不仔細寶貝着。”封柳氏嘆道,目光不由落在了封元氏平坦的肚子上,“元娘子入府也有五六年了罷,可着人看過……”

封元氏擒着茶盞的手略是繃緊,臉上尴尬,“許是緣分還沒到吧。”

“說是這麽說,可到底急不急的看自個,還是得找經驗老道的給好生瞧瞧。我小姑子原也是這樣,去了揚州才看好的。”封柳氏說這話還真沒別的意思,不過是趁着就兩人又扯到了孩子才随口聊上兩句。

但見封元氏那不自在模樣,遂識趣地岔了過去,“一家人自是為着你好,大嫂那脾性,光是給二郎挑的婢女都不省心……看我,越扯越遠了,總之,沒什麽比郎君待你好更緊要的,但你自個也得分寸着。”

“二嬸教的是。”

封元氏的一派溫順,是讓人舒服的,封柳氏不由就說多了兩句。“你婆母就是太直了,都還沒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大嫂就在老夫人和大伯面前瘋咬傅姨娘,難為人把孩子救上來還病卧在床。這性子要不知道收一收,怕還得吃虧。”

封柳氏自問這麽多年沒見過人這麽失态,隔着堵牆,都能聽到她那要殺人的動靜,罵得花樣百出,什麽爛肚穿腸的蛇蠍毒婦,勾欄院兒裏下賤貨色雲雲,結果大伯在,那幾個巴掌響兒直接把人給扇暈過去了。

何止是失态,簡直是瘋了。

“這兩人之間要說沒半點內情,騙鬼都不信。”封柳氏啧聲,“要真是傅姨娘做的,那得多狠啊,能拿一個四五歲多的孩子跟自個半條命去折騰。大嫂這樣鬧,怕是要把夫妻情分都鬧散了,說到底寵着時什麽都好,一旦沒了郎君寵愛就什麽都不是了。”

“說到寵,府裏可都羨慕着四嬸。”封元氏忽而道。

“自然是,若不然咱們倆怎至于親自來請,還不是清楚老四媳婦要是去,老四肯定就過去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封柳氏的一手算盤打得明明白白的,“誰能想到老四那樣冷情冷面一人,還有這樣子的時候,老四媳婦這是造化。拿嬌一時且還行,要不知分寸的,怎有郎君受得住一輩子?”

“有勞二嫂操心了。”女子清婉的聲音悠悠響起。

封柳氏臉色剎那僵硬,眼看着宋吟晚笑吟吟地走進來,張了張口想解釋什麽,可對着宋吟晚那眼神又都說不出什麽了。

她扭頭看向封元氏,心底劃過異樣,像落人套裏。

封元氏亦作起身,卻是同宋吟晚解釋,“四嬸誤會二嬸了,她是教我莫跟二郎使性拿嬌,薄了夫妻情誼。”

“是麽。”宋吟晚的注意從封柳氏那轉到了她身上,笑容不由多了幾分深意。

“是,是這麽回事。”封柳氏忙是應付封元氏說的,并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同宋吟晚鬧點不快,“老夫人是特意命我來請你夫妻二人一塊用晚膳。既是中秋團圓,也是慶賀老四又立功得了官家恩賞。”

“二嫂的消息倒是靈通。”宋吟晚像是沒瞧見她的示好一般,始終淡淡,“使人來知會一聲就是,何須勞煩二嫂親自跑一趟。”

六月暴雨使得晉州浮屍遍野,朝廷分治,以綏安侯谏言疏浚下游河道,建閘分洪,建成不到月餘便迎來這次降雨考驗,分毫未損,恰恰驗證了綏安侯高見與能力。綏安侯被封文郡公,食邑四千戶,福澤宗族,富貴恩賞非尋常能比。

才有了封柳氏這樣前後态度反轉,不見臉紅也是本事。

“那我當你允了,這就回複老夫人籌備去。”封柳氏瞧出宋吟晚未有拒絕之意,便不作停,确實要準備去。

封元氏則落慢了一步,也得回去向封顧氏報一聲。

“周元瀾。”

封元氏離開的腳步忽的頓住。

“周家滅門與我無關。”宋吟晚喚住,“有人證供紙,此事是周遠安同人結怨引來災禍,而你,當時為何能逃過一劫,不可能毫無印象。”

封元氏的背繃緊更甚,緩緩轉過了身,神情盡是陰郁,“人證?我怎知你不會屈打成招,又冤人頂罪?”

“宋吟晚,你怎沒死呢,你明明該死了,為何又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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