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啪’的一記清脆巴掌聲驟然響起,封元氏的臉同時撇了過去,後捂着臉極不置信地惡狠狠盯住宋吟晚。

“誰給你這樣妄斷的權利!”

全然不同于封元氏的陰冷怨毒,宋吟晚身上淩厲的氣勢陡然放開,攜着令人忍不住想要臣服的迫人威壓,鋪天蓋地。

偏廳裏的對峙,氛圍壓抑。

封元氏捂着的左頰火辣辣的疼,凝着宋吟晚的眼裏迸出一股毀滅性的偏執恨意。“終于不裝了。若不是你作惡太多,怎會連貼身婢女都能給你喂毒藥,從五年前我就在盼,盼老天開眼,讓你早日下去給我父母兄長賠罪!”

剎那的轉變帶給人極大震顫,眠春幾乎是出于本能地護在宋吟晚身前,“我家小姐好好的,元少夫人這樣惡毒詛咒才該當心遭報應!”

“動辄要人胳膊,腿,将下人當牲畜打罵淩辱的人,你竟說她好?我倒忘了,死而複生性情大改,端是會蠱惑人心了!從前惡在皮相,而今是在骨子裏。”

“明明是你骨子裏壞透了,竟還賊喊捉賊!”

宋吟晚按住了怼不過人的眠春,情緒起伏的激烈只在動手那刻,“周元瀾,你和周遠安不愧是兄妹,自私膽小,又都剛愎自用,只敢躲在陰暗中耍些奸猾卑劣的手段去謀害人,橫着都是你家有理的霸道。”

“有牙婆可作證,當日周遠安約她在杏兒樓等,老遠見他帶了個小姑娘,雖瘦弱底子卻不錯,原要說價錢了,可那姑娘卻不見了。她等兩日都不見尋回來,才知丢的是他家的妹妹。”

封元氏臉上血色盡褪,尖聲近是破音:“住口!”

“你在回避。”宋吟晚從她反常的情緒中讀出一絲不對勁,聲音陡的沉了下去,“你從杏兒樓逃了卻沒回周家,是因你知你父母站了周遠安那頭,默許了他的混賬事?而你一直回避掩蓋這事來自欺欺人的怨怪旁人!”

“這都是你臆想杜撰!”

“究竟是誰不肯面對接受事實真相!”宋吟晚更厲聲駁斥回。

她也是才想透其中關節,為了這等破事冤屈而死的‘宋吟晚’真真是可憐極。

“周遠安所作夠他死百回,從頭到尾,他的言論何曾可信?一個賣主的丫鬟又多少可信?你認為是我毀了周家,來借此自欺欺人地認為父母兄長疼愛假象掩蓋你被丢棄的命!你比周遠安又好到那裏,不,是比他還要令人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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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瞞着爹娘做的!他們不知情,是你害的我家無力償債雪上加霜,是你害死他們的!”封元氏的眼睛紅通通的,緊緊咬着齒根咯咯發顫。

宋吟晚面無表情地觑着她,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連一分同情都給不了。

“有一點你說對了,以命抵命,我不會這麽算了。”

“想殺我?來,你若不殺,且等着死!”封元氏眼裏泛了異色,如是激将微微震顫。

“若我死了,他不會放過你。”

封元氏抿唇,不置可否。

“你死不足惜,封元宗的命又何足惜,都将給我陪葬!”

“你敢——!”

“且試試。”

封元氏緊攥拳頭,指甲深深陷在掌心而不察,只死死盯着宋吟晚,心底積郁了五年的怨恨、屈辱情緒不住翻湧,霎時湧上一股腥甜。

“小姐!她昏過去了!”

“擡出去。”宋吟晚擰了擰眉,又喚住,“等等。”

——

暴雨歇後的陰霧天,到了夜裏就不見光了,烏蒙蒙的。大院兒裏說賞月,也是牽強。宋吟晚一路往雲煙廳,曲折回廊下海棠花燈沒隔兩步就有一盞,明晃晃的光輕輕搖曳,生了暖輝。

“侯夫人。”輕輕袅袅的一道喚,恰好逢了回廊盡頭。傅姨娘朝着宋吟晚盈盈施禮,眼裏被燭火映襯的似是有光。

宋吟晚颔首作回應,聽見她咳嗽,目光複又落了她身上,“冤有頭債有主,你若要拉扯上孩子,這府裏就容不下你。”

“連夫人也信她說?”傅姨娘臉上掠過受傷神情,又像是自嘲,“我就算再卑賤也不會對一個尚不懂事的孩子下此毒手,妍姐兒不是我推落水的。”

宋吟晚凝落了片刻,“凡事需給自己留餘地,也當積福。”扔下這句,也無旁的可說,啓步離開。

餘下身形單薄的女子站在檐下,久久未動,略顯蒼白的臉色浮起了淡淡紅暈,“琢兒。”

“是,奴婢也聽清了,夫人叫姨娘保重的意思,姨娘可得顧自個的身子,也不枉費……”琢兒後面的話怕來人未說,唯有從那魔窟裏出來的主仆二人懂。

傅姨娘揚起嘴角,“我怎會辜負呢。”

晃神的一瞬,雲煙廳裏傳來叽喳的笑聲。

傅姨娘朝着那方向看,被封柳氏拉着的女子解了外面罩着的紫紅底繡海棠披風,露出裏頭瑩白的雲錦上衣,配的月牙白繁繡海紋裙,娉娉婷婷,姿容清絕,宛若枝頭玉蘭灼灼而豔。

在那日複一日的絕望苦痛中将她拉出泥沼,便是要她粉身碎骨相報又如何。

宋吟晚若有感應般回了頭,只見傅姨娘從側門走了進來,規規矩矩侍候到了邊上,舉止做派,都叫人挑不出錯來。

“今個都是自家人吃飯,不用拘着什麽禮數,把這礙事的屏風也撤了,敞亮點兒。”封柳氏稍揚了聲兒好一通張羅。

廳裏就擺了兩張花梨木的圓桌,裏面的那桌都是女眷,外頭的則是男人們吃酒闊論。

封老夫人是主位,頭一個先坐了,封顧氏從瞧見傅姨娘起臉色就繃着,照慣例坐了老夫人左手邊的位置,偏封柳氏請了宋吟晚,意思是請宋吟晚往上坐,把封顧氏鬧了個沒臉,站起來也不是,坐也不是,眼圈一周隐隐泛紅。

就差有丢筷子的念頭。

宋吟晚的袖被人輕輕拉了拉,見封沈氏朝她示意了她邊上的座。“二嫂,我同三嫂一道就好。”

封顧氏扭過頭,可未必領她的意。

宋吟晚若是在意旁人看法就不是她了,她是看到那道梅花鴨才選的座,剛坐下就聽封沈氏遞了悄悄話來,“這不對風口的位置是老四交代過特意給你留的,這份周到細致在男人裏怕是挑不出第二個,四弟妹的福氣真真是叫人羨慕。”

“三嫂莫打趣我了,各花入個眼,總是有各的好。”宋吟晚捧了熱茶暖手,嘴角卻是不覺彎了彎。

封沈氏似是一愣,“是啊,當嫁,總是有當嫁的緣由。”

宋吟晚卻未大聽清楚,概因從門口進來的那人不容忽視的存在感,一襲玄墨色薄氅,打一進來目光一巡就落了她身上。

僅系了她一人。

“四叔來得最遲,照理是要罰酒的。”封元宗喝了點,方才有膽子鬧封鶴廷,可也不乏親近崇敬之意。

封鶴廷在封家小輩裏頭是一座可望不可即的高山,也是一尺标杆,不過哪怕是最用功的封元璟都比不得一二風采。

“元宗,就你那點酒量還敢起哄四叔喝,不怕自個先倒了。”封元匡是封元宗嫡長的大哥,同封鶴廷年紀相仿,一出聲,便叫小輩不敢鬧了。

“人既然齊了,就開席罷。”封老夫人拿了主意。

“這兒還差一個呢。”封柳氏瞅着斜對面的空座。“元娘子呢?”

封元宗一聽,道:“瀾兒不舒服在房裏歇下了,讓我們別管她,晚些我再讓廚子給她弄點吃的。”

宋吟晚向他的方向瞥了過去,相貌平平,在封家幾個兒郎裏并不打眼,一叫人注視多了,臉還有些微紅。她只看了一眼,就被一抹玄黑勾了過去。

這才發現這人的位置正好和她對着,不是一擡頭就對了視線,而是這人壓根沒移開過。

“四叔,我敬你一杯。”封元璟喝茶的人不知何時換了酒盞,一推杯,正正好就擋了封鶴廷跟前,少年神情正直,心思幾許翻轉只有自己清楚。

廳前熱鬧。

襯得西苑冷清極。

“公子叫我拿了些溫茶熱菜,少夫人可有胃口用一點?”一丫鬟端着方木托盤走了過來。

“少夫人才睡下,這些給我罷。”

當值的丫鬟接下了托盤,送了人走,将門阖得緊緊的。

門裏床榻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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