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封戚氏也不是誠心忘的,都是因妍姐兒入秋的一場傷寒忙得昏頭轉向,這會兒才想起來。想到那刻就連忙過來,也沒顧上夜裏歇息了,只是覺着還是明白說了的好。

宋吟晚在寝衣外罩了件衫子,就在偏屋見的封戚氏。“你且仔細說。”

房間裏氤氲着淡淡的海棠香。

分不清是薰過屋子,還是對面女子身上的,總之好聞得很。封戚氏坐在桌子旁,識趣地不多探看直奔主題,“我是想給妍姐兒試試咳嗽的偏方,去抓藥時碰見的。起初也不知道是,總聽那女子有意無意提起國公府雲雲,才猜想是你家裏的妹妹。”

“聽說病了不少日子了,後來随她一道的男子給介紹了一大夫,說是大夫,有些怪模怪樣的,胡子那麽長都雪白了,眉毛也是……聽口音不像是京城本地的,怪裏怪氣的,還提到了什麽蠱。”

宋吟晚插話:“随她一起的就是裴老板。”幾乎都不帶疑念的。

封戚氏點了點頭。

她連着用了幾個‘怪’字兒,對裴老板推薦的那名老大夫的印象便只有這個字兒。

眠春跟出來給罩上一件兔絨披風,順嘴問道,“戚少夫人可看清楚那人是什麽樣?”

“藥鋪裏當時人不多,那人也不遮遮掩掩的,我看清楚的。”

“那正好,你把那人模樣詳細與我說說,我畫你來辨認如何?”宋吟晚讓人取了筆墨來,鋪陳了畫紙便示意封戚氏開始。

想想被裴徵算計其中的宋吟霜和衡陽,宋吟晚心情頗是微妙,前者可不是什麽青蔥單純的性兒,都不知抖露多少,又被算計了什麽,裴徵的目的如何……

宋吟霜——

被賣了還給旁人數銀子的蠢貨!

這一項筆下就露了浮躁,所幸已是收尾。那一捺渾不影響。

封戚氏看着宋吟晚照她說的所畫,行雲流水的畫技,才覺以前錯判過多,連人家實力都毫無所知,不免暗暗慶幸沒跟着婆母妯娌一塊犯糊塗。

高大的鴛鴦燈臺泛着昏黃暖光,老蠱師的形象躍然于畫紙上。

“是這模樣?”宋吟晚舉起畫紙予她瞧。

“幾乎不差。”封戚氏感嘆道。

宋吟晚随即讓枕月将畫卷送去書房,封鶴廷自然知道該如何辦。

——

秋夜乍寒,一戶戶燭燈在瑟瑟秋風中悄然熄滅,萬籁俱靜。

打更的方敲過一更的梆子。

城南相府裏人聲未歇。

書房裏,燭光剪影跳動不停,透過窗柩隐約映出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這府裏的主人國丈爺,另一個卻是戲園子裏失蹤多時的裴徵。

姜丞坤鐵青着臉坐在書桌前,裴徵則閑閑坐在下首的檀木雕花椅上,翹着二郎腿,頗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讓人看一眼就頭痛萬分。

前者就這樣頭疼地捂着前額,“那班子少說也花了你幾年心血,說毀就毀了,一群蝼蟻死不足惜,你就是不想要了大有別的法子,何至于要這樣!要做這事之前,為何不同我商量一聲!”

裴徵唯有從鼻端發出的一聲輕哼算作回應。

這态度徹底激惱了姜丞坤,一茶盞猛地砸向裴徵,若非後者側身閃躲的快,那就不是砸在後面的牆上而是他正腦門上了。

姜玉珠正是這時候端着茶托進來的,一進門就給吓得差點失手打翻了托盤上面的茶水。“爹,裴哥哥……”

“你怎麽來了?”姜丞坤的臉色不自覺放緩了些,只不過仍談不上多好看。

姜玉珠暗暗籲了口氣,她爹從來是最疼她的,更舍不得對她有半分兇。眼下,爹和裴哥哥鬧不快,自己的出現無疑是調解了二人,是那樣恰到好處,她沾沾自喜地想道。得虧她剛一眼就認出了裴哥哥,要不然就錯過了,不枉費她苦心打扮一番再過來。

“爹,裴哥哥喝茶,這是我晨起采摘用秋露泡的,別的地兒可沒這麽好的茶。”她将一盞給了姜丞坤,另一盞則磨磨蹭蹭的送到了裴徵跟前。

那雙塗了蔻丹的纖纖手指捧着茶盞親自送到裴徵的手裏,殷勤又讨好。裴徵悠哉的接過瓷杯,抿了一口,對着姜玉珠笑贊,“玉珠妹妹好手藝。”

得了誇獎的姜玉珠更是神采飛揚,全然不顧自己爹還在旁邊,小女兒家的心思昭然若揭。私心裏暗忖,宋國公府那庶女已經構不成要挾。哼,裴哥哥最後只會是她的!

而在旁從頭看到尾的姜丞坤卻看不出男人眼中有多一絲旁的情意,再想想玉珠的癡情,額際忍不住一抽一抽的跳。

“玉珠乖,爹和你哥哥還有正事要說,你先回去歇息。”

姜玉珠一愣,沒想到爹竟要把自己支走,登及不樂意地央喚了聲‘爹’,然而姜丞坤這回不為所動。

她癟了癟嘴,覺得兩人這回比自個想的還嚴重,頂着姜相爺的迫視咬唇說道,“爹可不能讓裴哥哥回戲園子那等危險的地方,就讓,就讓裴哥哥留在府裏住着,反正府裏還有很多空着的廂房,等抓到了兇手再另說。”

抓到真兇?

姜相爺險些一口老血哽在喉嚨裏,真兇眼下就好好坐在他們跟前呢,跟瘋子一樣,想一出是一出!

“出去。”他氣得吹胡子喝道。

“出去就出去。”姜玉珠不曾受過什麽訓斥,一下紅着眼眶跑了出去。

她一出去,書房門口就多了一層護衛,閑雜人等再靠近不得。這一幕惹得還想留下偷聽的姜玉珠哭得更傷心了。

姜相爺暗暗捶了兩下胸口順氣兒,就對上裴徵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一口氣壓根沒順過來,淤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愈是沉靜得可怕。

姜玉珠這一走,書房裏氣氛更是緊繃寂靜,裴徵像個沒事人品着茶水。姜丞坤老眸微眯,似做考量,實則都在暗暗較勁,一時間靜的仿佛只能聽見外面沙沙的落葉聲。

姜相爺看着他‘泰然自若’,眉梢青筋暴起。

裴徵這人太過邪氣,肆無忌憚,而他作為當朝宰輔,每一步都行的小心謹慎,生怕行差踏錯一步就會招來禍患粉身碎骨。

“裴王子,老夫助你在汴京城裏立足,你就是這樣回報老夫的?”對方既然一口一個相爺,絲毫不顧情分,姜丞坤自然也就事論事,不再癡心妄想。

可憐就可憐他那小女兒一腔少女情懷,又加上她娘鼓動,深陷泥潭。

裴徵仍是品着‘秋露’,直到一盞茶盡,方啓口,“姜相爺莫忘了,你也從裴某這讨了不少好處,莫不是旁人吹捧久了,當真覺得這位置坐得安逸穩妥了?”

姜相爺頓生陰鸷。

裴徵并不顧忌,仍兀自說着,“我要做的事,從來無需與你‘商量’,你若能照我說的做,我自然能保你的榮華富貴。三朝宰輔又如何,怎及得上那位置,而今你貪得小心翼翼,壞得兢兢戰戰,有什麽意思?”

“你什麽意思?”

“你那外甥今年才十二歲吶。”裴徵起身,遠比坐着時氣勢外放強勢,撐在長桌沿上居高臨下地睥睨,“要做大事,自然是要趁早。”

當今官家最寵的四皇子,今年不過十二,難當大任,勢必要有人幫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乃至能操縱個傀儡皇帝。

姜相爺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在迎上裴徵那冷然眸光中,掩住了那一絲惱羞成怒帶來的情緒浮動。

他冷哼上一聲:“若不是裴王子這樣說,我還當你是要與我拆夥。”

“相爺多慮了。除了相爺您,裴某上哪兒找這樣契合的合夥人。”

姜相爺并不接受他這套,要說方才的念頭一開始只是随口一說,當在觑着他時不由細細深想,頓時驚出了一頭的冷汗。

這個瘋子究竟想做什麽!

——

因為巫蠱慘案,滿京城都陷在恐慌中。誰也不知道那比瘟疫更可怕的蟲子究竟是如何害命?可會傳染?

人人自危。

衡陽在國公府的第二日便自覺搬去了偏苑,然而等宋吟晚命人去請她過來一道朝食時,卻遲遲不見人。

“人呢?”

“公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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