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長樂郡主怒起,餘光裏瞥到晚晚才克制沒弄出大響兒,壓低聲音咬牙切切,“這死丫頭是存心不想活了罷!”

“勇毅伯爵府退親?原不是一口答應得好好的?”宋吟晚開口問詢。

“一開始是好,那孫夫人巴不得下個月就把事兒辦了,誰想那死丫頭的臉不知怎的起了疱疹,爛了臉了,大夫說就是好了也是要留下疤。這事哪能瞞啊,你父親也是這樣想,所以前兩日碰着勇毅伯時就給說了,這不今個伯爵夫人就來退親了。”

長樂郡主頭痛地揉了揉眉心,“走了個禍禍家的主,還以為能太平了,誰成想留下的倆也不讓人省心。章哥兒跟變了個人一樣課業一落千丈不說還成日找事,另一個就更不用說了,跟她姨娘一個德行,仗着你父親寵,你看看都敢跟人伯爵夫人鬧去了,不成,我現在就過去好好打醒那小蹄子!”

“我一塊去。”宋吟晚也跟着起身一道。

“不用,你就在這歇着,我讓焦媽媽給你備點吃食,你有了身子可別遭那些個煩心事了。”

剛懷孕,頭三月正是要緊。

“阿娘,無礙的。宋吟霜好教訓,可孫夫人,為人出了名的心性刁鑽刻薄,我怕你一人應付不來。”

“她人在國公府,還能吃了我,再說是那庶女惹的禍事,她還敢刻薄我不成?”

“哪個也不敢刻薄您呀。”宋吟晚換了個迂回說法,“我就是想看看阿娘是如何收拾她們的,我站得遠遠看。”

正說話的功夫,于三娘從外面馬車上取來藤鞭。宋吟晚拿在手裏,給郡主瞧,“四叔給我傍身的,說可比竹條子抽的不費力多。”

四叔還說不怕事,完全是要把她寵得驕縱無邊的架勢。

長樂郡主看得失笑,另囑咐了幾個粗壯厲害的婆子仔細看護,才帶去了前院。

只是還沒走到那,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幕給刺激得不輕。小陶那丫鬟緊緊拉着三道門那的門扉,用身體堵着。不斷有穿着和府裏不一樣的仆婦上去拉似乎是要把她拉開,卻和府裏婆子丫鬟扭了一塊。拽頭發的拽頭發,扯衣服的扯衣服,渾沒有章法體統了!

“住手!”

長樂郡主的聲兒被淹沒在嘈雜紛争裏。

離門不遠,孫夫人被那胡攪蠻纏的磋磨出火,怒的一把扇掉了宋吟霜臉上蒙着的絲巾,“怎的,你還想憑你這張爛臉嫁伯爵府不成,還只是一時,糊弄誰呢!”

宋吟霜頓時疼得尖叫了聲,又死死捂住臉,即便再快,也是叫人看到了此時臉上那可怖情形,拼命搖頭嚷着‘不是的,是一時的’,不知是說服旁人還是想說服自己。

直到‘啪’的一聲鞭響,把她驚醒了似的,也把一衆毆打的給驚住了。

鞭子一頭執在長樂郡主手裏,“哪個敢在這兒鬧,我就賞她個皮開肉綻。你們當國公府是什麽市井地方,能容得你們撒潑!”

跟着長樂郡主來的婆子仆從上前,分開了兩撥。府上參與動手的,被長樂郡主一掃,狼狽之餘紛紛低垂了腦袋,惶恐的很。

獨獨宋吟霜捂着臉,從指縫中透出怨毒晦暗的眼神。她死死盯着長樂郡主和她身後的宋吟晚,都是這對母女倆,一定是她們告訴孫夫人才會讓人來退婚,她們就是見不得自己好,滿心怨恨化作一聲洇着哭腔的凄厲質問。

“夫人,姐姐,你們為何要這樣害我!”宋吟晚赤紅着眼,怒指向二人,卻在發現周遭眼神變化時痛苦捂住了臉,表情霎時扭曲了起來。

眼看着自己差一步就要成為勇毅伯爵府新夫人,雖不及宋吟晚嫁的,可也是舉京難得的高門大戶,而今卻生生被這母女倆給攪和沒了,她怎甘心!

這種痛遠比身體所受更難忍受!

宋吟晚看着在那歇斯底裏仍企圖作死的女子,腦海裏只浮現‘死性不改’四字。非高門不嫁,可那高門後宅又豈是容易,孫夫人的迫切反而透露些許內情,也只有宋吟霜被權勢迷眼,竟還能做出攔着人不讓人退婚的昏頭舉措。

長樂郡主黑着臉,可也沒再像以前那樣沉不住氣,栽那丫頭的話坑裏被牽着走。“都愣着做什麽,沒看到二小姐病得糊塗,趕緊把人送回房去叫大夫!”

“放開我,你們不能這樣對我,等爹回來,一定會給我做主的,你們休想得逞!”宋吟霜哪肯這樣走了,她滿腦子只剩個念頭,若是要讓孫夫人這樣走了,她這輩子才是真正完了。

于此,踢打啃咬,什麽招兒都使上不肯走。活像個瘋子。

孫夫人看的嘴角直抽,後怕地整了整衣衫鬓角,“都說宋二姑娘知書達理,名門閨秀如何如何,百般聞名還真不如親眼見見。”她一頓,言辭愈是犀利,“就這還名門閨秀,我看她壞的不是臉,是腦子罷!”

這是恨宋吟霜讓自己也丢了醜,冷冷恥笑道:“我原是看着郡主娘娘和你長姐那的面子才願意讓你進門做我家兒媳。可誰曾想,竟是個這樣的,和封家三郎勾勾搭搭,又跟市井戲子厮混,如今還這樣作妖,簡直可笑,這種兒媳我是萬萬不會要的。”

看着郡主娘娘和宋吟晚的面兒這話,還有孫夫人那鄙夷眼神都深深刺進宋吟霜心裏,錐心刺骨。

她一個失神的瞬間就被婆子牢牢制住,給押送回房。

長樂郡主收回目光,面向一臉精明作打算的婦人,“讓孫夫人見笑了,姑娘家都愛美,突然有此變故大受打擊才如此。話說回來,令公子一表人才,孫夫人一定能覓得稱心如意且肯好好服侍令郎的兒媳婦。”

孫夫人聞言一頓,臉色略變了變,話到嘴邊改了告辭。

長樂郡主等人走了才回身問女兒,“還真是這樣就把她給打發了,話裏有什麽玄機?”

宋吟晚搖搖頭并不清楚內情,不過是叫阿娘提一提,免得那位夫人得寸進尺動了不該動的心思。而今看,反而更像是有鬼。不過也和她們沒瓜葛了。

這頭送走勇毅候夫人,又關了宋吟霜。長樂郡主将在場的下人又敲打一番,遣散了人,和宋吟晚一道去正廳。

且還得處置後續事宜。

宋國公接到家裏來信便告假急急忙忙趕了回來,一到正廳看到宋吟晚時稍稍愣了愣,“家裏出了什麽急事了?”

長樂郡主便把事情前前後後詳說了遍,最後才拿起帕子像是難受的假意抹眼,“晚晚回來趟看我,卻累得她一塊被人家看笑話。這簡直是要把咱們國公府的顏面都給丢盡了!”

宋國公越聽臉色越沉,看着一貫強勢的郡主這副模樣,先耐心寬慰了幾句,轉頭便讓人去把宋吟霜給叫過來。

宋吟霜是哭哭啼啼進來的,臉上的絲巾重新蒙上了,連身上的裙衫都換,看起來委屈至極。“爹……”

“今日勇毅伯爵府夫人來府上,你攔着不讓走可有其事?”宋國公沒臉說被退婚一事,說實話,女兒的臉被香毀了,可說起香的來源就要扯到那戲子去,整個戲班子都被弄死了,哪還敢在往裏摻和。

只能自己咽下這口氣。

可對宋吟霜也有了幾分自作的怨怪。

宋吟霜有些怯怯地對了一眼,又被喝問了聲,不敢欺瞞應了聲,“是,不過爹我是有……”

宋國公當場氣的扇了其一耳光,“哭什麽哭,我都替你丢人,婚事被退了,竟還腆着臉攔人,我們宋國公府缺他們家一個女婿?”

宋吟霜不置信地捂住火辣辣疼的臉,再看向宋吟晚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爹!你怎能信她們污蔑女兒的!”她也知自己現在模樣,若濕了絲巾是何等醜陋,故是眼眶含淚懸而未墜的可憐神情,“好好的,孫夫人是如何知道的,婚事被退可不是得問夫人和姐姐,我究竟是做錯了什麽,才能叫你們夥同一個外人來敗自個家的臉面!”

宋國公渾像是不認識自個女兒一般,愣愣看着。

“爹,說到底是女兒不如姐姐,沒了姨娘疼愛,連爹爹也……”

“住口!”宋國公氣惱羞成怒地喝住了她,氣得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睜着眼便随口就來冤枉誅心的話,我倒從前是真不知,你,你這樣‘伶牙俐齒’,能耐過人!”

“爹?”

“我沒有你這樣不知羞的女兒!你母親和姐姐為你親事忙乎,到頭來落你這兒沒半點恩,口口聲聲說她們害你,孤立刻薄你。可從剛開始,你母親就沒說過你半個不好,只道是你受了刺激情緒不穩,卻換的是狼心狗肺!”

“老爺,平日裏我嘴笨,這才少說少錯,不想,孩子竟是那樣想我的!”長樂郡主适時幽幽道了一句,此時情景絕好不過。

宋國公看着啞然做不出反應的二女兒,當真是失望透頂。

長樂郡主有些頭疼,“孫夫人那人……許明兒這事就要傳的滿汴京皆知了。”

“留在京城裏是笑話,那要出了京城呢?”宋吟晚思忖,權作為國公府考量自語,旋即就和宋國公對上了視線,才意識不妥似的,“我只是想妹妹的年紀不可再拖……”

宋國公卻是心思一動,看向宋吟霜正色道,“那就回冀陽罷,正好也能養養你那張臉,再給你謀個人家,到底在老家有根基,也能好尋親事。”

“我不回冀陽!”宋吟霜待看清宋國公的認真意圖,再忍不住慌了起來,“爹,不要把我送回老家去,那破地方——”

“你爹也是從那走出來的。”宋國公寒徹了臉。

一句堵住了宋吟霜的嘴,她還想說,想說些挽回,可宋國公卻煩了她哭鬧,讓人帶下去禁足在自個苑子裏,只道不日送回冀陽去。

宋吟霜真真是不知死的踩在了宋國公的痛處。

從頭到尾,宋吟晚多數作了個旁觀的,看着長樂郡主拿捏處理,和宋國公相處也不像之前那樣別扭。這樣看,兩人感情似乎有所轉變,長樂郡主對宋國公的若即若離,且自在得樂的态度,又重新吸引了宋國公。

宋吟晚看見在宋國公懷裏的阿娘朝自己擠了擠眼示意,不由是徹底放下了心。不管怎樣,都是在夫妻相處之中尋到了令自己舒快的方式,她過得快活才好。

只是阿娘怎麽還在沖自己眨眼?

她愣愣地朝後面看,就看到了男人熟悉的墨衫,“你怎麽來了?”

封鶴廷笑笑,眼底那意無非是她在這。

宋吟晚被調戲得沒了脾氣,輕輕拄了他一下,示意宋國公和長樂郡主還在呢。便看他渾若自然地沖二人作揖,“岳丈大人,岳母大人好,今個有事先帶晚晚回家,改日再來一起叨擾。”

長樂郡主想到女兒急吼吼來的那樁,再看女婿,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倒是當局者迷,看着女兒被迷迷糊糊帶走,靠着宋國公笑得不行。

“我這女兒看着精明的,輪到自個的事卻難得糊塗,無怪被她男人吃得死死的。”

宋國公嬌妻在懷,最近總能看到她這模樣,心生喜愛的同時心底看向妻子添了幾分柔情,“嗯?晚晚什麽事?”

“老爺,您要當外祖父了。”

這猝不及防的好消息讓宋國公愣了片刻,湧上喜色,“我要當外祖父了,好,真好。”小兩口如漆似膠也是好……端看兩個女兒的結局,又惹了一肚子五味陳雜。

他面色讪讪,“夫人以前多擔待了。”

長樂郡主兀的一僵,又放軟了身子,“老提以前做什麽,回頭我得去跟我姐妹讨讨經驗去,她家的兩個虎頭虎腦的我瞧着都羨慕久了,要是一個像晚晚,一個像姑爺就好了……”

——

宋國公府外,封鶴廷扶着宋吟晚上了馬車,後者被念叨着打了個噴嚏,男人就把氅衣脫下罩了她身上。

宋吟晚雖說奇怪四叔來接,可也是他能做出來的事兒。在馬車上把今個勇毅伯爵府退婚的事給說了,正好把她回娘家的真實意圖給蓋了過去。

等回了府上。

宋吟晚便覺出點奇怪,四叔還是和平時一樣,可又有種莫名的不對勁。

直到晚上二人躺了床上。

封鶴廷側過身,看向那雙望着自己的水靈靈杏眸,像是無奈嘆息了一聲,“夫人,可還有事沒說?”

“啊?”宋吟晚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一雙大掌輕輕摩挲着她的小腹,再沒什麽不明白的了!

這動作,最近還有些熟悉!

“瞞着我去,可确準了?”問這話時,封鶴廷的聲音反而有一絲絲的不穩。無疑是初為人父的緊張與興奮。

宋吟晚瞧得清楚,兀自一陣磨牙,這麽一會兒功夫就想透了這陣異常的溫柔。“你早猜到了?!”

她又猛地想起昨兒夜裏的索取——

封鶴廷欺近:“我問過林太醫,只要注意力道就好。當是體恤我接下來需得煎熬十月的辛苦,嗯?”最後上揚的尾音含着絲絲縷縷的笑意,分明是故意揶揄。

太——不要臉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