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寂寞

“有什麽舍不得,不過就是個低賤的風塵女子罷了。”趙景川眼睛望着道前,漫不經心地道。

關山月垂眸,輕輕嘆息一聲:“王爺身邊的女人,太多了。”

“本王身邊必須要有很多女人,才能讓那個人安心。與你成親之前是如此,成親之後,亦是……除非……”趙景川沒有再說下去,俊美的眼眸之中透着陰郁。

關山月輕輕握住了他的手,“王爺放心,這個江山,我與你共謀之。”

阿照呆呆的坐在一個石頭塊上,她苦笑一聲,心想自己就這樣被抛棄了,不對,不是抛棄,景川從來都沒有要過她啊。

一年前冬天的那場大雨,是阿照的一個夢吧,遙不可及的夢,再也回不去的夢,。

日暮西山,墨色漸漸在天空中暈染開來,天空完全暗了下來。

阿照雙手環抱,又冷又餓,何處是歸路?她難道還要厚着臉皮回涼王府麽?月亮明晃晃的懸在天空,清涼如水的月光籠罩着遠處的山川,讓原本沉悶壓抑的山川變得朦胧而巍峨。

涼風吹着阿照眉梢的胭脂印,吹着阿照鬓角的青絲,也吹着阿照,凄涼的心。她癡癡的想,只有明月的光輝,才能讓黑暗中的山川變得高貴,郡主就是明月,景川已經擁有了照亮他的明月了。

而阿照,只是一豆昏暗的燈火,就像姑姑山洞中,常年點着的鯨魚膏油燈,只能在那一時的山洞之中,給景川些許溫暖與光亮。等到景川走出了那山洞,就再也不需要那昏暗的油燈,再也不需要阿照。

她不由得淚流滿面。

高崖之上,趙景川與關山月浴在月光下,相互依偎。天空中忽然劃過一尾流星,接着兩條、三條……千萬流星劃過天際,或長或短,或大或小,并西而行,火光赫然照天。

關山月的眼眸之中,映照着明亮星光,她顫聲道:“這樣的景象,有幸與王爺一同見證,一生當是無憾了。”

趙景川仰頭望天,溫言道:“你的一生還很長很長,以後還會見到更多精彩絕倫的景象。”

關山月笑了笑,帶着一絲憔悴:“你又何必騙我?太醫說我這身子撐不過二十五歲,我是知道的。”

趙景川摟着她,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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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求早點嫁給你,幫你成為這天下共主。”關山月微笑道:“那樣,我就算走,也是無憾了。”

“本王,不會讓你那麽早離開的!”

“別傻了,我自幼先天不足,就算華佗在世,也沒那妙手。除非……能找到麒麟內丹……”她美麗的桃花眼眸之中,泛着一絲絕望。麒麟內丹這些年她父親和趙景川派出去尋找此物的人還少麽?極北之地、大漠深腹、海外仙島……方士道人去了一批又一批,卻從來沒有人能把麒麟內丹帶回來。也許,世間根本就沒有此物。

趙景川眯了眯眼眸,沉聲說道:“本王尋遍四海,也要為你求來!”

關山月靠在他寬厚的胸膛,沉默不語。

深夜,阿照靠着大石塊,捂着小腹表情痛苦滿頭大汗。

她曾經懷過景川的孩子,卻被嫂子一腳踹在小腹,流産失子。

從那以後,每次來月事她都能疼得死去活來。此時的她望着天空的流星,卻以為是出現了幻覺,“孩子……別走……”迷迷糊糊中,她哭出聲來。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泛白的時候,只聽幾個聲音在耳邊回蕩。

“是王爺帶出來的姑娘。”一個人道。

“瞧她臉色蒼白,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耳中傳來鐵器敲擊石塊的刺耳聲音,阿照勉強睜開眼睛,看着周圍有幾個侍衛模樣的人。

“姑娘,王爺呢?”

阿照搖頭,忽聽一個清冷的聲音:“怎麽回事?

趙景川獨自騎馬而來。

一個侍衛連忙低頭回禀:“王爺,阿照姑娘似乎……”

趙景川望着靠着石塊閉目擰眉的阿照,跳馬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臉頰:“三十大板都沒要了你性命,如今怎麽如此嬌弱起來?”

聲音冷淡不帶一絲憐憫,他動作忽然一滞,盯着她裙子上的血跡,臉色陰郁。

涼王府中,阿照被送回了清霜院。

趙景川站在閣樓之上,雙手搭放在欄杆上,想着太醫的話,心思久久不能平靜。

“這位姑娘曾經小産傷了身子,現今來了月事,近期又…房事過激,調養一番當是無礙。不過……有件奇事,想必王爺會很感興趣。這姑娘曾經定是得了天大機緣,服食過千年麒麟內丹,導致渾身是麒麟血,任何傷口皆能很快自愈。”……

趙景川望着遠處,喃喃道“小産失子?麒麟內丹……麒麟血……”

安國郡主先天不足,若無麒麟內丹相救,就很難活過二十五歲,這在整個王朝并不是秘密。這麽多年,趙景川派了很多方士道人尋找麒麟內丹,皆是無果。

老太醫聞出阿照的麒麟之血,并告知趙景川,其中意思,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不過趙景川聽了,卻并沒有如何激動,反而臉色陰沉着再三叮囑,不可将此事說出去,否則整個太醫院都要陪葬。

老太醫心中雖然犯嘀咕,卻也知道王爺的手段,唯唯諾諾保證絕不說出一個字。

阿照卻是什麽都不知道,她只是覺得自己很賤,明明不該回到這個地方,卻又暗自慶幸被帶了回來;明明不該再幻想什麽,心中卻在隐隐期待,期待那個人的出現。

她在清霜院待了好幾日,日子平靜如常,她也越來越平靜,越來越不愛說話,。幺娘看着阿照,不知為什麽,眼神中總是帶着嚴厲與無奈。

這一天晚上,阿照躺在床上,月光明晃晃的照着她的眼。她索性起身走到院中,坐在微涼的臺階上,托腮望月,怔怔地發呆。

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想起那天她被踹小産,哥哥偷偷捧來一碗米粥,來到他的床邊,叫她吃點東西。

哥哥心疼地看着她,那是他最後一次感到溫暖,寒冷前最後的溫暖。她喝着粥,眼淚啪啦啪啦掉在粥碗裏。她對哥哥說景川不是壞人,景川一定會回來的,哥哥不停地抹着眼淚點頭說是。

然後他就沉沉地睡了過去,當她再次醒來,就已經遠離了村莊輾轉千裏,淪落風塵。

她寧願做最髒最累的活也不願賣身,将近一年的時間都苦苦熬了過來,可是現在,她卻熬不下去了,自從見到了一輪最明亮的月亮,她就覺得自己再也熬不下去了。

桃花落了滿地,風一吹,在空中回旋飄舞。幺娘跛着足,拿着掃帚來到院中:“這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年年如此。有一首詩裏說:“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別樣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阿照從來沒讀過什麽詩,不過她心碎了一般喃喃自語道:“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人面不知何處去……”她想着,明年的我,又會在哪裏?會不會像這桃花一樣,落地化為泥土,沒有一個人在意,更沒有一個人記挂。

此時無風,地上桃花卻忽然回旋揚起,在空中卷皮起一條桃花柱子。幺娘笑道:“姑娘,不如我教你一個好玩的本事?”探手一夾,竟然從那桃花柱中夾出一片葉子。

阿照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地望着這個三十來歲平平無奇的婦人,忽然覺得她似乎是個很高很高的高手,像姑姑那樣的高手。

“你反正也沒什麽事,不如陪我玩玩,就當可憐我一個婦人孤苦寂寥,好不好?”

阿照“哦”了一聲,茫然道:“那……那這是怎麽玩的?”

“我教你,很好學的。不過你要發誓,不能将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

阿照點了點頭:“我不告訴別人,你放心吧。”

梅雨時節,王府籠着一片朦胧煙雨。桃花已經凋零,青青圓圓的小果挂在樹梢,細雨之中透着晶潤的光澤,垂累可愛。

阿照趴在窗欄,看着雨水從檐下一滴一滴落下,砸在青石板地面上,迸出水花。

幺娘走啞着嗓子問道:“這雨有什麽好看,總是看不夠?”

“幺娘你知道麽,就在剛剛,樹上最後的五片桃花,也落了。”

幺娘沉默了,她知道,當一個人數着雨中凋零的桃花時,是有多麽的寂寞。

幾處樓閣之外,一處涼亭中,趙景川頭發披散,一襲寬大衣袍,腳踏木屐現在丁香花樹下,閉目而立。

垂絲丁香落了滿地,憂郁的香氣在空中浮動。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他在等人。

一柱香後,有位黑子老僧飄然而來,竹杖芒鞋,面容端正。

趙景川睜開眼睛,輕聲道:“本王等候多時。”

老僧人從懷中掏出一個蠟丸:“王爺請看。”

趙景川捏碎蠟丸,展開薄紙,但見上面寫着一行血字:“老涼王舊部三十萬鐵騎,只認趙子王旗!何時涼王行事,何時我等舉兵。”

趙景川緊緊握住那張薄紙,一字一句沉聲道:“就快了。”他看着雨中的兩只飛燕,忽然間有一絲恍惚。

“王爺似乎還另有心事?”

趙景川眼中的恍惚一閃而過,緩緩搖頭:“沒有。”

老僧呵呵一笑:“王爺的心事,瞞不過老僧。是否是因為一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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