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59.

天還沒亮, 李鎮已經醒了。外面的腳步聲混亂，明顯是出了事。

李鎮從背包裏翻出純黑色的T恤和黑色長褲。在黑暗中混吃喝的人，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的鐘愛這一種深色, 李鎮也不例外。

黑色衣服, 看不出血跡的。

李鎮戴上黑色鴨舌帽，背上背包, 出門。

他跟着那些人一起出了大樓，在外面等着。他站在那些人身後, 目光清亮。

方展年走下來, 身後幾個人搬着一批貨慢慢擡出來。

“時間改了, 六點之前交貨。”方展年掃了一眼周圍，視線最後落在李鎮身上。李鎮擡了擡眼睛，看到方展年正在看自己, 正要收回視線，方展年對着他勾了勾手，說：“李鎮，過來。”

李鎮低頭, 扯了扯帽檐，走過去。

方展年攬過李鎮的肩膀，拉到一邊, 低聲問：“你怎麽選擇的？”

李鎮看着地面，“我幫你。”

方展年笑，松開他。

“我有條件。”李鎮突然說。

方展年笑容瞬間收住，盯着李鎮年輕的臉, “什麽條件？”

“我要一筆錢，現金。”

方展年眉頭一挑，眼裏笑意愈來愈深。“呵，差點忘記了，你可是這區的錢奴，沒錢，你哪會誠實幫人。”他抹了抹額頭塗了發膠的頭發，“要多少？”

“二十萬。”李鎮說。

方展年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盯着李鎮看，哭笑不得：“你說多少？”

“二十萬。”

方展年仰頭笑了笑，用大拇指擦了擦眼角，說：“二十萬？我還等着你跟我開口要百萬呢！”

李鎮勾了勾嘴角，“在你這兒錢拿多了，虛。”

方展年笑笑，“行，二十萬就二十萬，現金，小意思。”

他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行了，走吧。”

李鎮看了眼天空。

四五點左右的天空，朦朦胧胧的亮，還有白色月牙挂着。

李鎮坐上副駕駛，右手手指不斷摩擦着褲縫。這是面臨危險之前的緊張。李鎮是普通人，遇到危險，他也會怕，也會緊張。他閉上眼睛，靠坐在椅子上，眼皮顫動，想的是周迦。

地點沒變，仍是濱海倉庫。

車子開到了半路，停了。

李鎮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側面停着一輛車，他回頭，那輛車駕駛座車窗降下，有人遞東西過來，方展年接過手，那輛車繼續往前。

是楊勵。

李鎮偏了偏視線，看了眼後面的方展年。

方展年翻開書，拿出裏面的紙條看了看，幾秒後，方展年說：“繞機場的路，坐船。”

李鎮看了眼時間。如果繞機場，坐船的話，六點之前交貨根本做不到。方展年什麽意思？

車子開到前面，轉彎掉頭。

從淩晨時間段開始，周圍人忙的一團亂，柳啓意在發脾氣，徐西和在打電話。

快到五點多了，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沒有。

柳啓意抓了抓頭發，轉身，擡腳用力踹了下桌子。“草！”

徐西和挂了電話，“周迦也聯系不上。”

“昨晚！絕對是昨晚！李鎮那小子肯定又在計算着什麽！”柳啓意遇上李鎮這種人，真是要瘋了！

徐西和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我是擔心李鎮亂來。”

說到這個，柳啓意也擔心了。李鎮這個人，做事，只認自己的理，一旦做下去，根本就不管什麽危險，在他看來，任何危險只要不死，都算不上真正的危險，還能活着就行。

柳啓意想了想，嘆了口沉重的氣，再擡起目光時，眼神狠厲。

“都出去找！就靠近幾個海港找，還有機場！我就不信，那幾個泰國人跟高峰能長翅膀飛了！”

徐西和很擔心李鎮，整個心思都變重了。

從這一邊的港口找到另一個港口，花的時間太長，就靠目前這幾個人手根本無法在六點之前找到方展年那些人。

天快亮了。

車子緩速行駛。

李鎮摸着手表，看着上面的秒針一點一點地移動。

車子開進了地下隧道，寬敞的光線一下子陷進了壓抑的光線中，四周都是牆面，頂面很多燈，一個隔了段距離後接着一個，有的燈已經壞了，那兒的光就黑了很多。車子緩速行駛的過程中，李鎮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一點一點地變重。

突然，身後人說：“別緊張，到了地兒，你只需把監控全部黑了，就行了。”

李鎮看着前面。

隧道口越來越近了，外面朦胧的天空已經開始泛着清晨的藍了。

李鎮的思緒在掙紮了，他選擇了違背自己一開始要做的事情的理由，對那些信任他的人，他更是違背了。他捏住自己的手腕，手掌底下的表盤冰冰涼涼的，很快，就同手掌裏的溫度一樣了。最終，他的選擇是放棄，他沒有通知徐西和那些人。

前面的危險，他一個人能撐，當然了，不能撐的時候，他也不會拿自己的命去撐，他的命要給周迦的，周迦在等他——忽然一想到這裏，李鎮閉了閉眼睛，按住褲兜裏的手機，找到熟悉的數字鍵，用力按下去不放。

不能冒險，不能有任何的僥幸之心。

他看着前面，問：“不是六點之前交貨嗎？現在來得及？”

方展年低着頭翻着書，說：“不用急。”

再問下去，就會引起懷疑了。

李鎮換了個鍵按了下，通話結束。

到了六點。

車子停了，但不是目的地。

方展年下車，後面跟着的車子很快跟上了，下車，拿出後備箱的貨物。

“老板。”

方展年微微點頭，“接下來就走過去了，手機都給我拿下來。”說着，他回頭，看向李鎮。

李鎮在他的目光下，拿出手機，随手放在車前面的抽屜裏。後面幾個人也一起拿出手機都扔在車子裏。

這地方是漁巷，靠海岸，附近住的都是以打漁為生的人。

沒想到，他們會選在這麽個簡陋的地方交易。

也對，這地方的人根本就不會想到他們交易的東西是什麽。

李鎮跟在方展年身後，後面的幾個人提着大袋子，稍微有些困難，尤其走到下面泥濘不堪的路，方展年回頭，瞪着身後那些人，說：“都給我拿好！敢沾一點泥巴，我就叫你吃泥巴！”

泥濘不堪的路上，似乎有魚腥味，往前走，都是殺魚的攤子，蔓延着魚腥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嘔。

李鎮看到方展年捂着鼻子，他回頭看了眼，身後那些人有的人無法忍受這麽重的氣味，有的人似乎一點都沒感覺。李鎮聞着，胃裏翻騰，只是皺了皺眉，走過這條路就沒事了。

布滿魚腥味的地方，誰也不會想到。

柳啓意那家夥更不會想到。

李鎮想到這個，不由得扯了扯嘴角，他真想看看柳啓意失敗的樣子。

這一次，不是他不通知，而是沒辦法，在保命的前提下，他沒有任何辦法通知柳啓意，就算在路上留下記號，他們也找不到這邊來，泥濘不堪的路段加上魚腥味能留下什麽清晰的記號？

這邊靠海的地方做了個護城牆，不算高，每隔一大段路，就會有個樓梯，可以上護城牆。很多人在牆上面的亭子裏曬着幹魚，幸好空氣已經沖淡了這些味道，只要不刻意去聞。

李鎮跟着方展年走上護城牆的樓梯。

護城牆的外邊是淺海灘，很多孩子在那兒玩水，嬉嬉笑笑打打鬧鬧。海面波瀾不平，遼闊無垠。李鎮看的最多的是蘇州的太湖，來到這個城市，他也鮮少去看海，這一次，看的可真清楚，依稀覺得這邊的海域比別的地方的海域要清澈。

接着，李鎮發現一件事情，這種簡陋的地方根本就沒什麽攝像頭。

“這兒根本就沒什麽攝像頭。”

方展年拍了拍手掌，揉了揉虎口。他指着海面，說：“看見那大游輪了沒有？那是商用游輪，借着商用游輪做事，會方便很多，但是嘛，上面的眼睛很多。”

游輪即将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