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們經過“時令水果區”的時候,能看見這裏有各種不同的水果新鮮上市,在檔前堆成一座座五顏六色的小山,看着就很壕。
一邊走着,焦蕉一邊仔細地講着市場裏的各類水果,他如數家珍般道,“這個是加州橙,那個是火龍果,就快過季咯。香蕉最近便宜,正做活動呢。”
“那些糖心蘋果啊,适合用來做水果罐頭。很多外地的批發商會來幫襯,一買就是好幾十噸。”
“這些荔枝昨天還挂在廣西的枝頭呢,今天就已經搭載着新鮮的物流來到我們這裏啦,是不是很神奇?”
“.…..”
男孩吧啦吧啦一大堆,汪烙棘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小葉的口水飛流直下三千裏。
焦蕉把一顆青綠色的李子塞在汪烙棘手裏,“這種甜脆李巨好吃,核小肉厚,對身體還很有益。”
汪烙棘把那李子放在鼻前嗅了嗅,“有什麽益?”
“李子的益處可多着呢,能清肝熱,生津利尿,如果你平時小便不暢——”
“……行了行了,不用說了,”腎功能非常健康的汪烙棘差點沒氣死,立馬把李子塞回他手裏。
焦蕉轉頭又指指旁邊的水蜜桃,“現在桃子四塊五一斤,很甜,水特別多。”
汪烙棘:“.…..?”疑車無據。
小葉發出來自吃貨的感嘆:“你們這裏品種還真多!放一只我在這兒,第二天就能撐死在你們市場門口。”
“以後還會引進更多的新品種呢,”焦蕉猶如一個精準分析行情的商業大手,“現在水果市場競争激烈,要想拉開競争優勢,那就得多點別人沒有的,那才能吸引客源。”
“畢竟,”焦蕉忽然繃起一張嚴肅的臉,擡頭挺胸精神抖擻,一下子将聲音飙高八度,大聲喊道:“我們的口號是——!”
旁邊幾個擡貨的工人聽見了,立馬響應號召:“人無我有!人有我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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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烙棘虎軀一震:“.…..哎喲媽呀,吓老子一跳。”
一群神經病。
想到自己以後當了代言人,肯定也逃不過喊這土味口號的宿命,男人的心髒不由地一陣絞痛。
走到一處裝修比較新的區域,焦蕉說:“這邊是進口水果區,要到明天才正式開放,算是我們市場今年新開的一個重頭戲。所以汪先生,你明天的工作就是要給這個區剪彩。”
“我知道,”汪烙棘早就看過了那份工作安排表,“合同上附帶了代言細則。”
幹一行愛一行,這位汪大明星還是很敬業的,哪怕再嫌棄這份代言人的工作,他也還是有好好了解工作內容。
焦蕉拿起身旁擺放着的一個小西瓜,對他說:“這別致東西,你別看看它小小一個,賣到五十多一斤呢。”
“這麽厲害?”
“那是,”焦蕉掂了掂手中的貴價西瓜,小表情欠欠的,“請你吃呗。”
嗐,剛才他還說,汪烙棘在這市場逛上一圈,送的會比買的還多。果不其然,這市場管理人自己就先送上了。
“切,這算什麽,我也能請你啊,”汪烙棘倒是不稀罕個幾十塊的水果,但他嘴角斜斜地一翹,還是愉快地說道,“你請就你請,下回,我請你吃個更貴的。”
這倆人你來我往的,嘴上搶着要互相請客,像極了兩個死命裝闊佬的高中生,就想在對方面前好好表現。
雖說男人的自尊心總是會作祟,但這比來比去的,也就是一個水果的事兒,也不知道到底圖什麽。
參觀完偌大一個果批市場,也差不多到中午十一點了。離開市場,他們又開着三輪車去了村裏的祠堂。
該吃午飯了。
高傲早早就在祠堂門口候着了,他看見汪烙棘是從那輛電動三輪車的後架上下來的,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他趕緊拉過焦蕉一頓罵:“你這孩子!怎麽讓人家汪先生坐你這破爛三輪車呢?!一點禮數都不懂!”
挨批的焦蕉委屈兮兮:“我看汪先生還挺喜歡的啊。”
汪烙棘:“.…..?”嗯?誰?你說誰喜歡?
村裏的祠堂算是蠻大,外面內裏都樸樸素素的,就一石牆陶瓦的中式建築,內堂甚是寬敞,能大約擺上十來桌。
中午的歡迎宴就設在這祠堂裏。
設宴不難理解,鄉下人嘛,愛喜慶愛熱鬧,有貴賓來了擺上幾桌很正常。但是……
這紅毯是怎麽回事?
一條寬兩米、長三十米的紅毯華麗麗地攤開在汪烙棘的面前,那顏色熱烈得像好比一團長長的火焰,一直鋪張到祠堂的大門口。
太。誇。張。
汪烙棘放眼望去,紅毯盡頭是一張鋪了紅桌布的八仙桌,左邊擺着滿滿的一盆鮮果,壘成一個巨型的寶塔那般高。右邊擺放着一只焦黃的烤乳豬,豬鼻子還被烤焦了一小塊。
中間有個刷了金色油漆的大鼎,裏面插着一根棒……噢不是,是香。
好大一根香,缭繞着袅袅仙氣,像龍王殿的那根定海神針。
這是求雨的架勢。
“.…..”汪烙棘打了個寒顫,有種即将被佛光普照的預感。
寶寶好害怕。
熱情的高傲迎上來,給他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彬彬有禮道:“汪先生,請上毯。”
焦蕉連忙附和:“上吧上吧!”
“啊?”汪烙棘咽了咽喉嚨,只覺得對方這話聽着有點像“請上刑”的感覺,他猶猶豫豫地,一腳踩上紅毯......
又退了回來。
“汪先生不喜歡?”高傲有點驚訝。
這可是花了足足三天時間用心布置的,明明看上去很有排面啊,襯這大明星綽綽有餘。
“高老板,你這整得像一電影節開幕式,實在是……”汪烙棘顧及到對方的顏面,支支吾吾道,“呃,我吧,也不是不喜歡,就是、就是……”
就是不喜歡。
但他沒好意思說出口,這個男人總是嘴賤心軟,不忍心讓別人的一片苦心喂了狗,似乎也太過不近人情了些。
烈日下,汪烙棘冷汗淋淋,危機感從四面八方襲來。
這是他見過的最鄉土的紅毯,沒有之一。這一腳踩上去,以後基本上就與“時尚”、“高端”、“洋氣”這些字眼絕緣了吧?
身旁的焦蕉急了,戳戳他的手肘催促道:“快快快,不然那根大香快燒完了。”
汪烙棘:“......”
果然,每一次,都是這位焦同志親腳把汪影帝踹下苦難的深淵。汪烙棘有點像把對方掐死的沖動,但他忍住了。
現在裝暈來得及嗎?
來不及。
他直接被小葉和焦蕉挾持着推上了紅毯,男人感覺自己腳上綁了塊千斤重的巨石,每走一步,他的內心都天人交戰。
好土,真的好土。
老子為什麽會這麽土?
幾個村裏的企業家和村長站在隊頭,整整齊齊夾道歡迎,現場的掌聲可謂排山倒海,激情的歡呼聲此起彼伏,熱鬧得像是族人們在歡迎某位戰鬥英雄凱旋歸來。
中午過來蹭個飯的鄉親們則充當群演,打算用勞力換取一頓免費大餐,于是喊得格外賣力:“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雖然他們也不大認識這個叫“汪烙棘”的究竟是何許人也......
一步又一步,汪烙棘每一步都像在放慢動作。奈何焦蕉和小葉死死地拽住他的袖子,這男人是插翅也難飛。
有個圓滾滾的小團子抱着一束康乃馨,搖搖晃晃地沖上紅毯,将花束高高地舉起,樂呵呵地要獻給紅毯上的他。
——這是高傲用一袋大白兔奶糖找來的托兒,算是非法雇傭童工。
這個紮着兩條牛角辮的娃兒正處于換牙期,兩顆門牙都掉光了,站在汪烙棘面前奶聲奶氣地說:“諾,伯伯,送給你!”
這,就是國際巨星的尊貴待遇。
“謝謝,”汪烙棘接過這束蔫了一半的康乃馨,紳士地彎下腰去,笑容溫柔地對小女孩,“把哥哥叫成伯伯,是會一輩子長不出來牙齒的喲~”
這是一個恐怖得令人脊背生寒的鬼故事。
小女孩被吓得一屁股坐在紅毯上,噴泉似的哭得死去活來,害焦蕉細聲細氣地哄了好半天,“好啦好啦,別哭啦......”
汪烙棘像一個大獲全勝的王者,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女娃兒,冷冷道:“得讓她知道什麽叫體統。”
焦蕉:“......”好狠一男的。
紅毯上這短短三十米的路程,汪烙棘走出了西天取經的艱澀感,一步一步又一步,如在鋒銳的針尖上行走。
生活不易。
在吉時過去之前,他終于走完了全程,他站在那張八仙桌前,直面一堆腐朽封*建的東西:
大燒豬、小金鼎、白酒杯、點燃的香燭、還有金字塔型水果方陣……
實在太像每次電影開機前拜神的場景了,這令他有種重回影壇的錯覺。
這個男人确實不是屬于這種地方的人,他該站在閃閃發光的影壇上,而不是在這個土裏吧唧的村子裏燒香拜神,手裏捧着束快蔫掉的康乃馨,還他媽找不到地方擱。
烤乳豬的焦味和嗆鼻的香燭味迎面撲來,男人的頭腦頓時清醒過來,并且連呼吸都漸漸窒住了。
這味兒聞着就致癌。
他默默地往旁邊退了一步。
然後又被眼尖的焦蕉攆了回來。
“來來來,汪先生你站這邊,”焦蕉幫他拿過手裏的大束花,把他推到桌前的C位,正好對着那柱焚燒的大香。
汪烙棘像個提線的木偶一樣,機械地被他挪過去,鞋底極力地與地面摩擦着,“不用這麽客氣......”
“主角就該站中間。”焦蕉滿意道。
聽到“主角”這個詞,汪烙棘微微一愣,腳下就這樣放松下來,很乖順地接受了對方的位置安排。
主角。他好久好久沒聽過這兩個字了,久得像是過了大半個世紀,久得像是上輩子才遇見過的詞彙。
沒想到,還是會有人把他當成主角那樣去重視,連一個無關緊要的站位,都要讓他成為全場最受矚目的焦點。
“欸,等一下,”汪烙棘忽然側過頭去,對正準備退到後邊的焦蕉說。
男孩頓住腳,轉頭:“嗯?”
“你,站我旁邊吧。”汪烙棘說。
作者有話說:
感情線來了來了,即将激情展開!(心虛.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