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藥油在哪兒呢?”焦蕉在随身攜帶的帆布袋裏掏掏掏,掏了老半天,終于掏出一小瓶藥油——
風油精。
他擰開瓶子,把無色的藥油點在手指上,直接往汪烙棘的太陽穴和人中上抹。
此刻,極具攻擊性的氣味因子肆虐開來,直接從汪烙棘的鼻腔裏鑽進去,他還沒來得及拒絕,就已經體驗到何謂“清涼無極限”。
整個腦袋被風油精的劇烈氣味所萦繞,男人有種靈竅頓開的感覺,任督六脈都被幾滴藥油給打通了。
“好點了嗎?”焦蕉關切地問,“要不要再來點?”
“......”汪烙棘說不出話來,他被清涼過頭的風油精熏得眼睛,時而有風吹過來的時候,更是刺激得淚腺瘋狂飙淚。
“哎呀,汪先生你怎麽又哭了?”焦蕉拿出紙巾來幫他擦淚,“多大點事啊,你死不了!”
汪烙棘眨巴眨巴兩只水汪汪的眼睛,哀戚道:“不是哭……是辣眼睛……”
小葉将自己身上那件短袖寬松的衣擺掀起來,使勁地給他老板扇風,“汪哥汪哥,你不會有事的!”
霎時間,一陣夾雜着汗味與體味的狂風席卷而來,包裹着風油精的氣味并駕齊驅,慘無人道地朝汪烙棘撲面而來,在男人的嗅覺上慘無人道地厮殺。
汪烙棘:你是想讓我死。
見他的嘴半張微張似有話說,小葉以為自己的方法行之有效,把衣擺扯得更高,扇得更賣力了。
汪烙棘眼裏的淚水掀起滔天巨浪。
“你、你別……”他暈暈乎乎的,有氣無力地擡起手來,看着小葉的一雙眼睛裏含着無數執念。
“您說,”小葉潸然欲泣,像是在聽什麽遺言,抓住他的手顫聲道:“哥,您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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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別用個大肚腩對着老子,”汪烙棘半死不活地罵道。
“.…..”小葉委屈兮兮,默默把扇着風的衣擺放下來,蓋好自己白花花的大肚皮。
什麽主仆情,可拉幾把倒吧。
樹蔭底下通風又陰涼,汪烙棘懶懶地半躺在花壇邊,像極了村裏那些随處席地而睡的流浪漢。
焦蕉用手指幫他輕輕地揉着兩側太陽穴,好讓他能緩解一下頭暈的症狀。
男孩的指尖似乎自帶療效,不僅驅走了汪烙棘的眩暈,還把他內心的燥熱也給拂去了。
大概休息了十多分鐘後,在被熱死邊緣徘徊的汪大明星才感覺好多了,不過依舊享受着焦蕉為他按摩穴位的舒服感。
這破市場的代言,大概是他做過最辛苦的工作了,沒有之一。
“啊!”焦蕉像是想到了什麽,忽然站起身來,踩着“噠噠噠”的腳步聲,急匆匆地跑去市場裏。
不到幾分鐘後,男孩又“噠噠噠”地跑回來,懷裏還多了一個滴着水的大西瓜。
“來來來,”焦蕉開心地把這碩大的瓜擱在地上,搖搖正攤屍的汪烙棘,“汪先生,我給你找來了個降暑降暑!冰鎮西瓜!”
汪烙棘瞥了一眼,興趣漠然。
小葉像模像樣地敲敲瓜殼表面,聽見發出沉悶的聲響,“嗯,這瓜挑得好。”
挑瓜人焦蕉連連點頭,語氣裏帶點小驕傲:“是啊,我聽這聲音沉,這瓜應該是熟透了,甜着呢!”
富人總是不太能理解窮人的世界。從未親自上街買過西瓜的汪烙棘皺起眉,一頭霧水地聽着這倆貧下中農的對話。
把濕淋淋的西瓜放在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焦蕉從背後拔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大砍刀,男孩子調皮地将刀淩空耍了幾下,赫赫生風。
“.…..切瓜就切瓜,能不能別搞那麽多有的沒的,”汪烙棘吊着一口氣,依舊不忘嘴損:“耍雜技呢你這是?小心別剁着自己。”
被損了面子,焦蕉收斂了一些玩心,提起到對準那個皮脆肉厚的大西瓜,手起刀落!
一刀下去,圓滾滾的大西瓜被整齊地切成了兩半,露出中間甜脆誘人的沙瓢,流出不少淡紅的汁水,惹得周邊的螞蟻軍團蓄勢待發。
男孩利落地将西瓜切成幾瓣,挑了裏面沙瓢最大的那一瓣給汪烙棘,像獻寶一樣地遞去給男人:“諾,嘗嘗~”
沙瓢是精髓,是這個瓜最甜的部分,他當然得留給嘴刁又事兒的汪大明星。
“切這麽大塊?”汪烙棘雙手接過這塊沉甸甸的西瓜,蹙了蹙眉。
這樣吃西瓜,真的很不優雅,西瓜籽吐去哪兒?果汁不會沾到臉上衣服上嗎?這麽大一塊,是要龇牙咧嘴地吃麽?
他猶猶豫豫的,第一口就朝着西瓜的最中心咬了下去,規規矩矩一小口。
果肉被牙齒碾壓成泥,發出“咔嚓咔嚓”的清脆聲響。沙囊裏每一個小泡都炸開在舌尖,釋放出清甜無比的果汁,俘虜了男人每一個刁鑽的味蕾,像最最清冽的甘露落在幹渴的旱田上。
這皇帝,被一口瓜給取悅了。
男人仰天嘆出一口空虛的靈魂,“啊~~~老子活過來了!”
焦蕉也啃了一大口,潇灑一抹嘴,和他一起仰天微笑:“好好好好甜啊啊啊啊——!”
小葉顧不上說話了,他已經“咔咔咔”地啃起了第二塊,像只機械啃瓜的土撥鼠。
毫不懷疑,這胖子正垂涎欲滴地準備向第三塊進發。
三個男人坐在農貿市場前的這棵百年大榕樹下,汁水齊飛地啃着大瓣西瓜,黑色的小籽像機關*槍裏的子彈,“突突突”地朝地面的泥土地裏噴去。
這種鄉下地方,連吐個西瓜籽都是無拘無束的。
炎炎夏日不再炎炎,清風裏夾雜着些許牛糞的味道,陽光被交錯的樹枝丫切成細碎的光斑,星星點點地落在樹根旁的水泥地上。
偶有幾個提着菜籃子或是抓着活雞的大嬸從這裏路過,都忍不住多看幾眼汪烙棘這個帥小夥。
然後很快被男人狼狽且不羁的吃态給吓跑了……
有兩三個青梅竹馬的小朋友蹦蹦跳跳地跑過,手裏拿着魚嘴形态的泡泡機,留下嘻嘻哈哈的歡樂打鬧聲,還有一大串折射着七彩光芒的泡泡。
有個穿着淺綠色裙子的小姑娘騎着自行車經過,小小的随身聽放着溫岚的歌:“夏天的風正暖暖吹過,吹過頭發穿過耳朵,你和我的夏天,風輕輕說着……”
只是因為一瓣簡簡單單的西瓜,夏風的涼意忽然就穿透了心田,所有寧靜和惬意在空氣中翩翩舞蹈。
這是專屬于這一刻、這一片土地的美妙時光。
原本對于汪烙棘來說,這個夏天應該是悲哀而煎熬的,他被最信任的夥伴背叛,被錢財的銅臭味困擾着,被一無所有的挫敗感虐待。
如今卻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境況。
就好像,快樂是種唾手可及的東西,不要錢就能換取一大把,晃着腿它就能蓬勃地從心底長出來。
這只是沙扁村一個最平凡不過的小角落,一片濃密的樹蔭,加上一個冰鎮過的沙囊西瓜,還有時有時無的夏風。
三個大男人脫去一切的外殼與束縛,像三個極易滿足的大男孩,享受着最簡單卻也最高級的快樂。
小葉由衷地對焦蕉說:“我覺得你這市場,單是賣西瓜都能發大財!”
焦蕉“咯咯咯”地笑得兩眼彎彎,開始盤算着要多進幾噸西瓜,把本月的營業額再往上沖一沖。
汪烙棘由衷地說道:“你們這裏啊,算是個好地方。”
這已是他所能給這個陌生而窮僻的地方,最大的贊賞。
贊美的話剛出口,一坨黃白的鳥屎毫無預兆地從天而降,精準地落在了這男人的眉心上,溫熱的液體順着他挺拔的鼻梁一路流淌。
汪烙棘:“…….…..”
這個鳥地方,還真是不經誇。
旁邊的焦蕉和小葉見證這一幕,笑容不約而同地凝固,讪讪道:“汪先生……”,“汪哥……”
汪烙棘像一個雪人般僵住,良久後嘆出一口渾濁的氣,“我懂,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常八*九。”
原來,人在倒黴的時候,連鳥都來欺負你。
後來整整一個下午,這位汪大明星都不顧儀态地在樹下上蹿下跳,手裏拿着十幾顆撿來的石子,誓要把樹頂上那個量産鳥屎的畫眉窩給砸下來。
他狂野地嘶吼:“不鏟除仇鳥,吾誓不罷休——!”
小葉死死拉住這可憐人:“算了吧算了吧……”
焦蕉在一旁淡定抖腿,輕輕附和道:“算了吧算了吧……”
作者有話說:
明兒休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