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晚上十點半。

鄉下的夜晚總是特別安靜,不似擁有夜生活的城市那般喧嚣,連白天裏叽叽喳喳的雀兒也不叫了,早早就回了巢裏休息。

焦蕉洗完澡回了房間,才發現一晚上都沒有看見他的狗。

cici一向是貪玩的,但這陣子天氣太熱,它總會早早跑回家蹭空調,有時躲在床腳邊,有時窩在懶人沙發裏,有時則會鑽進書桌底下當趴趴犬。

可今晚cici好像一直都沒出現過,焦蕉臨睡前覺得床邊少了點什麽,才驚覺是他的大狗不見了。

男孩頓時慌了,這狗是他十五歲那年爸媽送給他的生日禮物,現至今,cici已經陪伴他度過了十年的荏苒光陰,是他至親至愛的家人。

要是不見了,可怎麽辦啊?

各種毒狗殺狗,偷狗抓狗的新聞通通湧進他的腦海裏,焦蕉像一個擔心兒子被拐賣的老母親,頓時就愁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當務之急是把狗給找回來,多個人就能多份力量。

他舅和姐姐都睡得特別早,小葉哥打鼾的聲音隔着一層樓也能傳到他耳朵裏。其實焦蕉最不想打擾的就是汪烙棘,可想到他午覺睡到了晚上八點多,晚上應該沒那麽早入睡吧,也就敲開了汪烙棘的房門。

“走,我們去把它找回來,”汪烙棘在睡袍外披了件衣服,便和焦蕉匆匆出了門。

兩個人在沙扁村的各個地方找着,東張西望地尋找cici的蹤跡,他們邊走邊大喊着——

焦蕉:“cici!cici!cici!cici!cici!cici cici!cici!……”

汪烙棘:“cici cici cici cici cici cici cici cici cici ——!”

兩人很賣力地喊着cici的名字,于是在這片空曠遼闊的鄉野中,響起了一串類似于笑聲的詭異聲音,此起彼伏。

焦蕉:“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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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烙棘:“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以不遠處的養殖大棚和果蔬種植基地為背景,深夜時分,陰風戚戚,有兩個頭發蓬亂的不明男子腳步匆匆,分別身着卡通睡衣和墨色睡袍,一個“嘻嘻嘻”地癡笑,一個“嘻嘻嘻”地傻笑。

場面一度很驚悚。

剛好路過而不知情的路人甲和路人乙,被此情此景徹底吓傻——。

路人甲:“那倆喝大了吧?看上去不大聰明的亞子。”

路人乙:“看樣子是磕了藥也不一定......”

路人甲:“比較像是中邪,不會有什麽髒東西吧?”

路人乙:“天,你這麽一說,我倒覺得是鬼上身了……”

倆人霎時驚恐萬分,連摔帶爬地跑走了。

月亮隐在片片雲層的背後,幽幽地透出幾絲清冷的光輝,落在路邊那魚塘的水面上,就七零八落地碎得不成樣子。

狗,還是沒找到。

焦蕉疲倦極了,剛洗的頭發還半濕未幹,入夜後的風有點涼,是能穿透皮膚的那種刺骨風,直直地吹到他濕着的腦袋上,将額邊幾條細碎的劉海“呼呼”地掀起。

“欸,別跑了,風大。”汪烙棘一把将他的手腕拉住,“別把自己給吹感冒了。”

焦蕉停了下來,脆弱的眸光隐隐在月色下顫動,像丢失了心愛之物的人,臉上全是無措。

他連聲音都在發抖:“它會去哪呢?”

“你先別急,”汪烙棘松開他,溫柔地捏捏他的肩以示安慰,“急也不是辦法啊。”

男人看了眼周圍的環境,“這路又黑又多石頭,你別到頭來狗沒找着,自己就先摔進池塘裏,我可不撈你上來。”

“.…..”焦蕉有些埋怨地拍拍自己的腦袋,手上的手電筒也快沒電了,“cici會去哪兒呢?”

“你好好想想它平時去過哪兒,沙扁村不大,但是現在天太黑了,這麽找下去也不是辦法。”

焦蕉聽了也覺得有道理,再急也不是個辦法,總不能像只盲頭蒼蠅那般胡亂地找吧。

“哎呀,”他一拍大腿,“不會是被鐵叔家的大花勾走了吧,那大花就是只小狐貍精,我們家cici老是圍着它轉悠,夜不歸宿,這就是一個沉迷戀愛的老翁會做出來的事!”

汪烙棘:“.…..”

想了想,汪烙棘很認真地分析道:“我覺得你家兒子吧,挺沉穩睿智的,應該不會有你這樣的弱智戀愛腦。”

焦蕉:“.…..?”

“再說,昨天我看見你的狗性情挺溫和的,行為舉止一切正常。狗在發 情時會很狂躁,你家狗看着像性冷淡,應該還沒到交配的時候。”

“啊……啊?”焦蕉用食指撓撓眉角,“好像是,他最近也沒老往大花那兒蹿。”

汪烙棘捏了捏他的臉,放柔了語調道:“所以應該就只是貪玩,我們順着每條路找找,總能找到的,這種家犬跑不遠。”

“希望吧,”焦蕉臉上的憂愁隐退幾分。

鄉間小路的燈瓦數不高,散發的光僅能照亮燈下一寸地方,整條路都暗灰暗灰的,像在朦胧不清的夢境中行走。

焦蕉心急不看路,總是走兩步就踉跄幾下,有次還差點被絆倒撞向路邊的石樁子,看得汪烙棘那叫一個心驚膽戰。

他只好在後面揪着焦蕉的後衣領,絮絮叨叨地叮囑着:“你慢點”、“別急”、“看路”、“別摔了”……

“cici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養殖場,菜園籬笆上的狗洞,市場旁邊的花壇,它跟大花的愛巢,我們都找過了啊。”焦蕉沮喪道,“都找了快一個小時了,不然汪先生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再找一找。”

“說什麽傻話,”汪烙棘彈了彈他的額頭,“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找。”

捂着有些吃痛的額頭,焦蕉終于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他的心窩好像被人點燃了一顆小火星,暖暖的亮亮的,忽然就感到很踏實,也仿佛獲得了某種奇妙的安慰。

只因為汪烙棘那想都不想就沖口而出的一句話: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找。

焦蕉想:一個人肯在三更半夜的鄉間裏,穿着睡袍陪你在烏漆嘛黑的村裏找狗,或許,這就是兄弟情吧。

兩個人繼續奔波在泥路上,寂靜的夜裏又響了一陣詭異的笑聲:“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又找了快半個小時後,他們實在累得不行,雙雙坐在路邊休息,準備歇好了再繼續找。

這時,遠處走來一個魁梧的身影,手上還牽着一條十分熟悉的大黃犬,那狗渾身髒得跟剛從化糞池裏滾過一遭似的。

焦蕉一下認出了那條髒兮兮的狗子,尾巴上的毛像一個大的條形布藝拖把,脖子上還挂着他給它做的銅制狗牌。

“cici——?!”男孩臉上炸出驚喜的神色,馬上蹦起來奔向那條狗,湧出兩條黃果樹瀑布淚。

把狗子牽回來的是一位老家東北的鄉親,他豪邁地把狗還給焦蕉:“大兄弟,大半夜俺是擱挺遠滴鳳溝子內嘎達來的,上南邊兒溜達,內前兒跟媳婦兒散步呢。诶,瞧見一狗兒往內草叢裏鑽,脖上還套一狗板子。俺一瞅,介狗子弄啥嘞,完了看見狗牌上介字兒,得,原來是焦哥家那狗弄丢咧。”

汪烙棘只聽懂一半。

焦蕉感激涕零地握住東北鄉親的手,一個勁兒地感謝:“謝謝謝謝謝謝謝大哥,此大恩無以為報!改天來咱家吃飯!讓俺舅給你整個鐵鍋炖!”

倆人相互作拱,像豪氣幹雲的江湖拜把子。

汪烙棘:“......”

就不是很懂。

與東北大哥依依惜別後,焦蕉對着cici秒變臉,像一個嚴父教訓離家出走的兒子,訓道:“你知不知道我和你汪叔找了你多久?為了找你,你汪叔還差點一頭紮進化肥堆裏!”

它汪叔:“.…..”差點紮進化肥堆的那個不是你嗎?

cici蔫蔫的,耷攏着個圓乎乎的大腦袋,它也知道自己做錯了,連“汪嗚”一聲都不敢。

汪烙棘驚訝于cici好像真能聽懂焦蕉的那些狗言狗語,奇道:“你這狗還挺通人性的。”

“是吧?”聽見對方誇cici,作為家長的焦蕉轉怒為笑,毫無原則地立馬就原諒這狗子了,“我家兒子就是聰明。”

男孩像一位七老八十的老祖母,蹲在cici面前啰啰嗦嗦地念叨:“這麽晚出去也不怕遇見壞人,有蟲子叮怎麽辦啊?掉湖裏了怎麽辦啊?不過你會游泳,但湖水很冷的……”

失而複得最珍貴,哪舍得罵啊。

汪烙棘緩緩蹲在他旁邊,像一位七老八十的老祖父,伸手撸了撸狗子身上的毛,像摸摸疼愛至極的小孫子的頭,“聽見你爸說的了吧?他都擔心死你了。”

焦蕉一邊點頭,一邊幫狗子弄掉身上的雜草,“就是。”

汪烙棘嘆出一口深重而悠長的氣,擰了擰狗子的耳朵,嚴肅而認真地道:“別亂溜達了兄弟,亂跑的狗是要被做成狗肉煲的。”

汪氏鬼故事或許會遲到,但不會不到。

焦蕉:“.…..”這人的思想很危險。

cici:“??”狗子害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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