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以徐峰為首的衆人聞言回頭,果然見趙恒慢悠悠晃過來。
衆人齊齊抱拳,“大當家!”
趙恒點點頭,眼帶笑意的問道:“這又是鬧什麽?”
胭虎性格天真,打認識那日就總有人想法子逗弄,他早就見怪不怪了。因大家都沒有惡意,鬧過之後感情反而更好,所以除非鬧得過分,不然他也不會出手制止。
徐峰年紀比趙恒還大些,也不怕他,就拉着面紅耳赤的胭虎笑呵呵地說:“大當家你瞧,這小子也到了愛美的年紀了!”
“二哥,你再這麽着我就要惱了!”胭虎氣急敗壞的掙脫開來,眼睛瞪得溜圓。
幾個人一怔,繼而齊齊大笑。
趙恒看的直搖頭。
這徐峰本就有些童心未泯,如今又加上一個真孩子,越發要上天了。
“得了得了,少渾說,”他半真半假的制止了,又轉頭看着依舊氣鼓鼓的胭虎,笑着問道,“行了,我在這裏,他們不敢再撲棱,你且說說是個什麽情況。”
胭虎就哼了聲,又挺起胸膛,特別驕傲的說:“我姐說了,北地天幹物燥,這些日子大家夥又上火,手臉、唇角難免幹裂流血,她心疼我,特意給我做了潤口的膏子,叫什麽凝露珠的,加了好些名貴的藥物和香料哩!”
他有意扳回一城,便是有三分真也給說成七八分,又自顧自的補充了許多。
說起手腳幹裂,這些江湖漢子們倒是很有共鳴,聽到這裏就不由自主的舔了舔滿是死皮的嘴唇。因嘴上大多裂了口子,唾液滲入傷口,果然細細密密地疼,且連帶着周圍胡子下頭一大圈都是又幹又癢。
胭虎尚且年輕,沒長胡子,所以那一大圈紅彤腫脹就格外顯眼,看着既滑稽又心酸。
徐峰又特意多往胭虎嘴上瞅了幾眼,見的确十分滋潤,原先裂開的地方也都服帖了,看着就叫人……心癢難耐。
他就酸溜溜的說:“到底是有親姐姐的,跟我們這些孤家寡人果然不同,我們倒是沒人疼沒人愛的。”
胭虎的下巴都快揚到天上去了。
趙恒也笑着點頭,“到底是女孩兒家,心細如發。”
都是跑江湖的,艱難的時候朝不保夕,恨不得腦袋別在褲腰上讨生活,能活命就不錯了,哪裏還有閑情逸致關心嘴角起皮?
他們镖局裏雖然也有盧嬌那個姑娘,但她打小就跟同胞哥哥盧雄摸爬滾打,只恨不能當兵。後來又跟着自己走镖,作風豪邁不羁,怕不比尋常漢子都要粗拉些,餓了用桶吃飯,渴了拿壺喝水,又哪裏會想到這些?
說起來似乎有些小題大做,可這麽弄着,日子确實精細了,跟以前截然不同,有種……家的味道?
想到這裏,趙恒不由得有些出神。
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想過這個詞了。
家啊,不就該是有粗有細的麽……
這感覺,實在不壞。
他神游天外的當兒,徐峰等人已經桀桀怪笑着将胭虎團團包圍,七手八腳的搶了他此地無銀三百兩捂住的凝露珠,一言不發就往自己嘴上抹,一個抹完了換下一個,等滿身狼藉的胭虎重新奪回來的時候,哪裏還有剩?
小夥子氣的哇哇亂叫,簡直要哭出來,這可是他姐給他的!
“我,你,你們太欺負人了!”
說着,胭虎就胡亂抓了什麽,追着那些人打去了。
正大笑不止的徐峰等人一擡頭就給他吓個半死,面色如土的喊道:“兄弟且慢,消消氣,消消氣啊!”
原來胭虎抓的竟是特意用來壓船的沙袋,那一袋子怕不得有兩百斤,他竟單手就抓起來了,若丢到誰身上豈不是要去半條命?
回過神來的趙恒見了也微微面色,忙上前勸和幾句,又叫胭虎放了沙袋,以眼刀子捉了徐峰等人乖乖上前賠不是。
胭虎兀自氣悶,徐峰等人這才意識到把小孩兒逗狠了,都轉着圈兒的作揖,又賭咒發誓的許了好些好處。
聽見動靜的胭脂從二樓探出頭來,“可是虎子又惹什麽事了?”
胭虎聽了越加委屈,“姐,我可是你親弟弟!”
徐峰老臉通紅,連忙解釋說:“不怪小兄弟,是我們鬧得過了,見諒,見諒!”
說完,幾個人到底沒臉,面面相觑之後就一溜煙兒跑了,氣的胭虎在後頭跳腳。
“姐,”他紅着眼睛将那已然空了的盒子給她看,“徐二哥他們合夥搶我的東西!你看,都沒了!”
胭脂一愣,繼而咯咯笑出聲,眼淚都要出來了,“這值什麽?我再給你就是了。”
真是的,這到底是些爺們兒還是孩子?為了一點東西也鬧騰成這樣?
趙恒也覺得好笑,微微仰頭沖她抱了下拳,“見笑了,二哥就是這般沒輕沒重的孩子氣,回頭我再說他。”
胭脂擺擺手,“路途枯燥,鬧騰些也有趣。”
後頭偷聽的徐峰等人聽了連連點頭,就是這事兒,我們這不都是憋得麽!江姑娘果然是個明白人!
卻見方才頭一個說話的家夥摸着下巴一臉出神,徐峰就踢了他一腳,“做什麽春夢呢?”
“哎呦,不是,”那人摸了摸被徐峰踩了個鞋印的屁股,眨了眨眼,“就是覺得……你們覺得大當家和江姑娘這樣,像不像兩家孩子鬧騰了,特意出來說合的家長?”
衆人聞言,齊齊擡頭,仰着臉在腦子裏想了會兒。
嗯……還真是!
為了哄回胭虎,晚間吃飯的時候,徐峰等人都紛紛将自己碗裏的魚肉夾給他,又伏低做小的說了好些話,這才罷了。
胭虎就借機放“狠話”,“我也是個男人了,你們不好老這麽拿我當孩子看!”
徐峰等人胡亂點頭,“好。”好孩子。
胭虎又順杆爬道:“也不能随便拍我腦袋!”
徐峰就說:“江姑娘不也總拍麽?”
胭虎理直氣壯道:“那是我姐!能一樣麽?”
徐峰等人:“……我們當真知道錯了。”以後還拍!
後頭停船靠岸,外頭跟他們打交道的人不免十分嘀咕:
瞧着這些人作風狂放豪邁不羁,江湖氣甚重,又胡子拉碴的,可怎麽一個個都香噴噴,一開口呵氣如蘭的?
嗯,瞧着就不像什麽正經江湖人!
徐峰就撓着腦袋跟趙恒私下裏嘀咕,“大當家的,我怎麽瞧着大家看咱們的眼神都不大對勁啊?”
功力深厚、體格健壯而免受幹裂之苦的趙恒忍笑,一本正經的點頭,“二哥不必多心,想來是你老人家高大威猛,英武不凡,将他們都鎮住了,難免多看幾眼。”
徐峰啧啧幾聲,先十分認同的點了點頭,又有幾分懷疑的瞅着他,“大當家,可我怎麽覺得你在偷笑呢?”
趙恒擡頭看天,“天色不早了,趕緊收拾收拾找地方住下是正經。”
一回只能想一件事的徐峰跟着擡頭,“……哦!”
上岸之後,胭脂就直奔本地最負盛名的脂粉鋪子。
就見那店面收拾的十分齊整,又因是府城,果然比青山鎮氣派豪華不下十倍,各色貨物十分齊全。往來顧客不絕,負責接待的丫頭、小厮也都穿着一色服飾,看上去說不出的舒坦。
“姑娘瞧着衣着打扮不是本地人,”有個機靈的夥計剛送走了一對母女,擡頭看見胭脂,便笑着上前招呼,“是頭一回來咱們家吧?”
胭脂回了個笑,點點頭,“不錯,正走親戚,途經此地盤桓兩日,聽聞貴店名氣,特來見識一二。”
“那您可是來對了,”夥計請她進去,一邊走一邊介紹說,“上到胭脂水粉,下到針線笸籮,本店應有盡有,自用、送人都使得,保準您不空着手回去!”
又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這般容貌,端的是清水出芙蓉,若是略加打扮,豈是國色天香形容得盡的?可巧本店剛到了一批上等脂粉,可要瞧一瞧?”
胭脂也不推辭,果然跟着看了一回。
雖然也是蠟胭脂,但到底是有底氣的老店,不僅膏體勻淨,顏色也正的很,又有各色香味,上頭還引了牡丹、海棠、石榴等栩栩如生的花卉圖案,一字排開十分香豔旖旎。
胭脂點點頭,拿起一盒海棠色的輕輕嗅了下,“果然好香。”
夥計得意道:“那是,裏頭可有好些名貴香料哩,又能滋潤肌膚!您瞧,”說着,他就拿起一旁特制的竹片演示起來,“用的時候您只需稍微挑這麽一點兒,拿手或是用火稍微熱一熱,更加細膩服帖,輕輕拍在面上或是點唇,都十分得用。”
“我們家的蠟胭脂那是一頂一的,用的上好南海香油,不比別家幹澀凝滞,知府太太都用這個呢。”
胭脂輕笑,又問道:“想來不便宜吧?”
“瞧您說的,這一分錢一分貨,”夥計笑道,“這樣的好貨,若我十文二十文就賣給您,您也不放心不是?誠惠九十五文,若您買兩盒,算您一百八十文。”
果然價格高昂,尋常一盒綿胭脂也不過十幾文,上等蠟胭脂五十文頂天,可這個竟然張口九十五文,幾乎是市面尋常貨色的兩倍!
誠然有府城物價高昂的緣故,不過想來也是店家自信,因為就在胭脂詢價的當兒,已經有兩個婦人先後拿了一盒朱紅,一盒水紅走了。
也好,這蠟胭脂都這般價格,她再賣油胭脂就更有得講究了。
“小二哥,勞煩您跟管事的說一嘴,我這裏有些上等油胭脂,勞煩他老人家瞧瞧可還入得眼?”
作者有話要說: 圍觀群衆:“瞧着就不是什麽正經江湖人!”
镖局衆人:“……我們可正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