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起來誠懇而又熱切,像極了一個相交多年的好友。
作者有話要說: 2016.4.7 實在太困了……明早可能會小修一下,不是更新_(:зゝ∠)_小天使們見諒~
☆、狂想的序曲
瑪莎沖回房間,把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稀爛——所有的。
白瓷、琺琅、水晶的碎片在猩紅的羊絨織花地毯上灑了一地。
約瑟夫真的是太過分了。
她想。
那個女孩跟了他這麽久,一直盡心盡力照料着他們的生活,但約瑟夫三言兩語就把她打發了,像驅逐一條走錯領地的野狗。
而女孩離去時甩下的那句話,配合她微笑如天使的表情,簡直要讓瑪莎難過得想要尖叫——事實上她剛才已經這麽做了。
但約瑟夫只是不鹹不淡地安慰了幾句,說她想太多了。
——“不管怎樣,這些家夥無法傷害人類,這是寫入它們神經盒子中的一條法則,不容更改,無法違背。”
“這不是你傷害她的理由。”瑪莎反駁。
“不,你錯了。”約瑟夫說,“我無法傷害這些家夥,它們的神經盒子是鎖死的,我無法攻擊它們。”
但是約瑟夫,瑪莎想,這就是傷害。你可以用語言傷害他們,就如同你可以用沉默傷害我。
從這點來說,他們看起來真的是和人類太像了,太像了。
她接觸過的樂園住民不多,根據觀察,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征:不論相貌如何,基本都帶着溫和的表情,性格也極為柔順。每當受到表揚或責備時,他們會表現出開心或者失落,工作認真細致,幾乎沒有抱怨——在約瑟夫嘴裏,“它們”不是人類;但在瑪莎眼裏,他們像極了人類,而且比起人類“他們”實在是簡單完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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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那個女孩兒,一直以來都那麽可愛忠誠——瑪莎甚至因此在剛來的時候暗暗吃醋較勁過——約瑟夫卻那樣粗魯地對待她。
吉米就不一樣。
每到這種時候,她都會不可遏制地想到吉米。相比之下,吉米是個多麽完美的情人。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生活總是充滿了浪漫、驚喜。他待她總是溫柔而不失激情——雖然最後的平凡的日子将她的興趣消磨至無,但和現在這無趣乏味的情人比起來,吉米簡直是可愛無暇。
太過分了。
瑪莎想,面對那麽完美順從的女孩,約瑟夫都能表現得像個無情的魔鬼,那麽如果有一天,他對自己産生了厭倦……
她不敢再往下深想。
——難道他就沒有一點溫情嗎?
曾經無數次,瑪莎幻想過自己窩在約瑟夫的懷裏,享受溫柔缱绻的時光,然而大部分時候約瑟夫就像一只吸血鬼公爵,白天幾乎不見蹤影,只有在夜晚固定的時候才會拜訪她——或者說是召見她。而且他的身體總是那麽冰涼僵硬——雖然瑪莎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這樣冰涼的懷抱總讓她戰栗。
吸血鬼。
這個荒謬的念頭乍一升起,就再也壓抑不住。
他白天到底在做什麽呢?
瑪莎總忍不住懷疑。
約瑟夫擁有的財富早已超過需要自己親自打理資産的程度,她幾乎可以肯定,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莊園裏,呆在那個不允許她進入的暖房中。
——“瑪莎,你就從來不好奇那裏面有什麽嗎?”
多管閑事的傑尼卡曾不止一次問過她。
“不。”
她曾堅決地回答。
“瑪莎,你真是一個傻孩子。”傑尼卡總喜歡這樣稱呼她,“你知道約瑟夫有過多少任妻子嗎?”
“十二任,對一個有錢人來說很正常。”
她已經學會木然地回答傑尼卡最愛問的問題。
每到這個時候傑尼卡就會大笑。她笑起來的時候像是個邪惡的女巫,讓瑪莎不由自主地想要逃跑。但她手中有太多邪惡的小秘密,因此瑪莎總是一邊厭惡着她,一邊又不自覺地被那些秘密所吸引。
“我天真的瑪莎,你什麽都不知道。”傑尼卡搖頭,“我難道沒和你說過……”
“那些人在離開約瑟夫以後就不見了。”
“對,不見了,像是從樂園蒸發一樣,再沒人見過她們。”
瑪莎打了個寒噤。她不想承認。但顯然傑尼卡很了解她,知道怎麽讓愚蠢而又天真的瑪莎感到難受。
“難道你媽媽沒有給你說過那個故事嗎?床頭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個長着藍胡子的富人娶了好多任妻子,每一位都會在婚後拿到一串鑰匙。他允許她們出入宅子的任何地方,除了一個小小的房間……”
“夠了!”瑪莎喝止,“我沒有母親,即使有,那個人也和醉鬼私奔最後兩人一起淹死在了河裏。所以我從沒聽過什麽愚蠢的童話,還有,約瑟夫從不留胡子,從不。”
——可恨的傑尼卡。
總是喜歡反反複複地告訴她約瑟夫有過無數情人。
約瑟夫決不會是那種人。
約瑟夫給了她一切,樂園中可以享受到的一切:花不完的儲存點,帶着香味的不朽玫瑰,滿是瘋狂的空中花園,幽深迷醉的深藍俱樂部……
作為回報,她揣測他的心意,扮演着乖巧的情人角色,遵照他的願望,從不曾違逆他——除了這幾天。
大概是因為吉米來信的緣故,這幾天她總是格外多愁善感,容易煩躁。愚蠢的吉米,天真的吉米,居然連郵件都沒有加密就直接發了過來,并告訴瑪莎,他想她了。
他說:“親愛的瑪莎,你最近還好嗎?自從你離開之後,我的生活陷入了可怕的夢魇。對你的思念已經讓我出現了可怕的幻覺。每當一個人的時候,你柔軟的身軀仿佛就在手邊,歡樂的笑聲似乎還在耳旁。瑪莎,我想你,我想見你。”
愚蠢的吉米。
現在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雖然只要她願意,随時可以聯系上他——約瑟夫從不限制她的交友自由。
可憐的吉米。
瑪莎記得郵件中的每一個詞,雖然她在看完第一遍後就删除了郵件。但那些柔軟的、乞求的話語依然留了下來,在她心裏像是氣泡般悄然上浮,不時發出輕微的聲響,撥動她的心弦。
——都是約瑟夫的錯。
不知為何,吉米的信讓她感到一絲隐隐的驕傲,而這樣的驕傲又加深了她對約瑟夫的不滿。
為什麽他就不能像吉米一樣?不,至少見面的時候給她一個擁抱也好,或者偶爾說說情話也行。
想到這裏,瑪莎難受極了。
她忽然就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想要去見吉米,并且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她就立刻決定要采取行動——她想,從她收到信起,或者從很久以前起,她就已經很想他了吧。
不過在那之前,她得和約瑟夫先說一聲——當然,不能告訴他真相。可以說是去參加傑尼卡的聚會……
打定主意,瑪莎決定去找約瑟夫。
按照往常的習慣,約瑟夫現在應該已經在那座圖書館裏,可是當瑪莎回到那裏的時候,發現他居然不在。
難道還在花園?
瑪莎立刻想到了那個地方。
或許自己可以偷偷地去看一眼?她想。
畢竟通訊器的權限說明上,她可以進入莊園中的任意區域。
可是如果約瑟夫生氣了怎麽辦?
想到剛才,瑪莎立刻有些猶豫。剛才的擅闖已經讓約瑟夫非常不快——雖然他沒有任何指責自己的意思。
她應該是特別的吧?
瑪莎想。他應該不會傷害她吧?事實上約瑟夫從不曾碰過她一根手指頭,甚至不曾說過一句重話。
(“你知道嗎?富豪總有些奇怪的癖好,尤其是那些出身卑微的人。”)
他雖然冷淡,但絕不邪惡。
想到這裏,瑪莎不自覺地撫上了自己的綠寶石項鏈。
(“啊,你那慈父般的情人到底在他的後花園裏藏了什麽呢?”)
瑪莎來到暖房,沒有費多大勁就通過了驗證進入。這個神秘的地方看起來并不算大,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光線不太好,到處都爬滿各種藤蔓植物,像是蜿蜒的游蛇。與其說是個暖房,倒不如說是個洞穴。
瑪莎一邊走,一遍不得不經常撥開垂下的藤條。
很快地,她就聽到了他的聲音——低低的,像是某種野獸的喘息。
瑪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踮着腳尖走向路盡頭的那一小方藤蔓掩蓋的空地。
(“你知道嗎?他曾有過十二任公開的伴侶。)
從藤蔓間的縫隙中瞧去,她看到了她的情人:他正拄着一把半人高的巨斧,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周圍散落着雪白的石膏肢體——胳臂、大腿、頭顱,還有無法分辨的碎塊。
然後她看到,他慢慢走到唯一還完整的那座石膏像前跪下,像世界上所有深陷戀愛中的人那般,露出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傻氣而虔誠的微笑,緩緩吻上石膏像伸出的手。
——“你知道嗎?他曾有過十二任公開的伴侶。分手後就再沒人見過她們。”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天使們的支持與陪伴:3深受鼓舞,愛你們~
☆、罪責
瑪莎腦中一片空白。
曾經熟悉的人在她眼中的形象已經陌生到扭曲。耳邊的驚叫陌生而又遙遠,尖銳得不像一個人類能夠發出。
那人聽到了聲音轉頭朝她看了過來,帶着猶未散去的微笑。在看到瑪莎的瞬間,那笑凝住了一瞬,但很快就變得更深。
她看到他嘴唇動了動,然後,提着斧子朝她慢慢走來。
瑪莎腦子裏嗡地一聲炸了開來,本能地拔腿就跑。
——跑。
她只剩下一個念頭。去哪裏都好,只要能離開這裏,離開這個魔鬼,去什麽地方都好。
慌亂中,她甚至沒看光屏中儲存的節點,胡亂挑了個最遠的地方以最高時速就開始了跳躍。
大約三十次跳躍之後,瑪莎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出來的一瞬間,她控制不住自大腦與胸腔傳來的惡心,直接吐了個天昏地暗——然而在這個地方,根本吐不出任何穢物。幹嘔絲毫不能減輕她的難受。
對她這樣未經訓練的人類而言,一下子進行三十次跳躍終究太過勉強,不亞于在時速過兩百的過山車山翻轉了三十次,能像這樣還保留着意識已屬難得。
她只想現在立刻就昏過去,這樣也好過無盡恐懼的折磨。但是她不敢。她甚至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搜索,看看那個人是不是追了上來。
幸運的是,她沒有掙紮太久。
“瑪莎!”
某個久違了的聲音響起的瞬間,她原本崩緊的神經突然就放松下來。
——香甜的黑暗終于降臨。
黑暗中,瑪莎做了個極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還是在剛來樂園的時候,像個鬼魂般徘徊在陰雨綿綿的世界裏,又冷又餓。她懷抱着鮮豔但香氣全無的玫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
幽暗昏昧的街道上半個人影也無,她像個傻子一樣,急切地想要找到從不存在的買主。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麻木得快要失去意識的瞬間,短促的剎車聲突然刺破雨夜。她背心一疼,在反應過來之前,整個人就已輕飄飄地飛上了天,然後又重重落下。
刺眼的車燈打在臉上。她躺在冰涼潮濕的地上,只覺得難受極了。她努力地想要轉頭,軀體卻沉重得像是灌鉛。耳邊傳來引擎重新發動的喘息,如一只低伏野獸,朝她緩緩碾來。
——救救我。
她想喊。
喉嚨卻發不出絲毫的聲音。
——約瑟夫!是我!
她分明知道車裏是誰,卻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地感受身邊那冰涼巨大的物體逐漸接近。同時身遭一側皮膚越來越冰,越來越緊,像是撕裂,又像是粉碎……
瑪莎終于忍不住昏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不在街上,而是在玫瑰莊園裏。
——不能留在這裏!
逃跑的念頭剛剛升起,她就發現自己依然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她正以一種祈禱的姿勢被精心捆綁好,置放在餐桌中心,盛在掐金絲的瓷盤中,像是料理幹淨的生鮮般,等待品評。
約瑟夫就端坐在她的正對面,面前整齊地放着一排餐具。他似乎完全看不到她努力做出的哀求的目光,只是用他那灰色的眼睛打量着她,帶着審視與評估的意味。
他的目光從她的發梢掠過,順着她身體的曲|線下滑,最後落在了他面前的餐具上,絲毫不見欲|望。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每掃一遍,他都會重新擡眼看她,看向她身體的某一處,像是在思考究竟該用哪一種工具,從哪個地方下手,計算好每一寸切割。
瑪莎越來越害怕,她努力張嘴,喉中卻空洞依舊。
最後,她看到他皺起了眉頭,像是對所有工具都不滿意一般,起身走向長桌盡頭。
——他想做什麽!
瑪莎拼命想要搖頭,拒絕接下來最可怕的情況。
然而最不詳的預感總是容易予以應驗,當約瑟夫重新回到桌邊時,手裏提着一柄巨大的斧子。他重新将她從頭到腳審視了一番,最後目光落在她的脖頸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不!
瑪莎絕望地閉上了眼。
風聲掠過,一片寂靜。
瑪莎等了又等,卻沒有等來想象中的疼痛。許久,她戰戰兢兢地睜開眼,驀然驚覺周遭景色已經變了。她回到了之前那個陰暗的暖棚中,站在約瑟夫背後不遠的地方,依舊不能說話不能逃離,唯有眼珠還能轉動。
那一小方空地中擺滿了各色女人石膏雕像,姿态活靈活現。她看到約瑟夫提着斧頭,走到第一座雕像面前。
“芭芭拉。”
她聽到他說出一個名字。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擡手,像摧毀一件垃圾般三兩下将那雕像粉碎。
“梅麗莎。”
他走到第二座雕像面前,做了同樣的事情。
“葉莉娅。”
“芙蘿。”
“薇妮。”
“美利達”
……
随着一個個名字的落下,骨頭碎裂般的聲響不斷傳來。他轉了一圈,最後來到瑪莎身邊,在她想要驚慌地轉開眼前,單膝跪下,沖她露出一個微笑——那種她渴望至極卻在夢裏也不曾見過的溫柔笑容。
——不。
她想。
——不要。
他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不要叫我的名字。
他仰臉,嘴唇緩緩動了動,念出一個名字。
……
“瑪莎!”
名字入耳的瞬間,瑪莎像是受到詛咒般,驚叫着從床上彈坐而起。
——她能動了。
意識到自己獲得了身體控制權,瑪莎的第一反應就是跑。然而剛剛扭頭,就被人狠狠拉回,強硬地拽入懷中。
她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聽到自己牙齒不停打顫。淚水迷蒙中,只覺得周圍依舊是昏暗一片,無法分辨是夢境還是現實,又或者哪個更讓她恐懼。
“瑪莎瑪莎瑪莎……”
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熟悉的聲音,永遠溫柔細語,充滿愛憐的意味。
“吉……米……?”
她有些不确定地張唇,驚覺自己聲音已經沙啞得難以分辨。
“是我,”金發碧眼的青年捧起她的臉,凝視着她的眼睛。
“是我,”他又重複了一遍,面上是掩飾不去的狂喜,如同收獲失而複得的至寶,“瑪莎,你終于回來了。”
瑪莎怔怔地愣了好一會兒,像是要消化吉米話中的意思,但很快,她的神情又變得驚恐:“吉米快跑!”
“什麽?”金發的青年攥緊了瑪莎的手臂,“瑪莎你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剛才你一直在哭在喊,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追趕你……”
“是他!吉米,是他!約瑟夫他不會放過我們的!”
金發青年露出吃驚的表情:“約瑟夫是誰?瑪莎你之前不辭而別到底去了哪裏?是不是……”他說到後面臉色已十分難看。
“不,吉米,這不重要……趕快聯絡第三區防衛中心,投訴約瑟夫·彼爾德,那個人、那個人……”
“是……非法監|禁嗎?”
“不,”瑪莎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告訴防衛中心,那個人、約瑟夫·彼爾德涉嫌謀殺未遂,精神異常,危害樂園安全,請予以監控與拘禁。”
……
十三和密密重新聯系上時,差不多已是地上界的深夜時間。
經過短暫的神經切斷,她感覺自己稍稍恢複了些。檢查全身圖像,發現情況基本穩定,她打開了光屏,對着空空蕩蕩的屏幕發了會兒呆。然後指尖不停,重新清理黑名單,然後發送好友申請。
申請幾乎是發送的瞬間就予以通過,下一秒,鮮紅的高權限視頻通訊請求強制彈了出來。
“十三。”
他叫了聲她的名字。
意外的,密密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咆哮,頭發也是深沉的酒紅色。不知道是不是十三的錯覺,她總覺得雖然密密的臉上覆着厚厚的白|粉,但依然看得出一絲罕見的疲憊。
“報告,屬下在此。”
“呵,”密密無比嘲諷地哼笑一聲,“原來你還知道隸屬于我。”
“屬下知錯。”十三确實頗感愧疚。密密是第三級的“主管”,和EP886這樣的第四級“使者”有很大不同。前者擁有比後者結構更為複雜的神經盒子,因此可以承受更高強度的工作,同時執行多道指令——但同樣的,他們的情緒感知也更加敏銳豐富。
這也是為什麽面對十三這樣的員工,密密總是很容易顯得生氣或失望。
“對不起。”十三認錯,希望這樣能讓密密好受一些,“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我保證。”
“哦,”密密不置可否,紅發發梢翹了翹,“EPGTH14580521號任務就算了吧。清算的儲存點已經打到你的賬戶上,EP886會負責善後。”
十三不由攥緊了拳頭。
“好了,你這是什麽表情呢?話說你那個新手任務怎麽樣了?”
十三驀然發現,拉茲居然這個時間都還沒有回來。雖然樂園不像地上界一般,存在惡性治安案件,但是依然有某些不确定因素存在。
“我馬上聯系他。”十三立刻從通訊名單中調出那個灰撲撲到鮮豔的頭像,飛快地點了幾下。
[連接失敗]
“咦?”十三詫異,又點了幾下。
[連接失敗][連接失敗][連接失敗]
信息傳送失敗發出沉悶的鈍音。
“怎麽了?”密密的白臉擠得近了些,幾乎塞住了大半個屏幕。
十三指下不停,不時飛快地低語幾句指令,然而不管是文字通訊、視頻通訊、還是定位搜索,得到的無一例外是“連接失敗”“無法定位”的結果。
“到底怎麽了?”密密似乎察覺到什麽不對,臉色變得凝重。
“……拉茲不見了。”
……
第三區馬爾斯·防衛中心。
“……頭……”
“……”
“……頭兒。”
“……”
“頭兒!”
随着轟隆一聲巨響,大廳裏沉默了一瞬。然而很快,某個更為狂暴的吼聲響徹了整個指揮監控中心。
“卧槽大半夜的你們想造反嗎?”
第三區指揮官從碎成渣渣的指揮臺下爬了起來,極為暴躁地拽着滿頭憤怒的白毛:“有什麽事情快**給我彙報,***,說不出來老子就把你們挨個回收了!”
“報告頭兒,有情況。”
“說重點。”
“是。”副官迅速打開指揮室的樂園星圖面板。巨大的全息星圖中,象征着各大區的彩色幾何立體圖形緩緩地運行着,其間布滿大小不一的瑩綠光點,是次級地圖模塊與私人地圖模塊。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有檢測到正在途中的異變反應。”
副官所指的地方,有幾個瑩綠的光點正在逐漸變深并不斷擴散,有一個甚至已經開始蠶食周邊的光點。
“哦。”指揮官撓了撓白毛,“有點多啊。”
“是的,請您下達清除指令。”
“唔,照老樣子吧,一分隊,二分隊随機去人,三分隊……不是剛替補進了一個前途無量的家夥麽?讓她去試試吧。”
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指揮官露出一個白牙森然的微笑:“對,就是那個新手,讓我看看所謂有史以來最強的英雄候補,是什麽樣的貨色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是河蟹爬過的痕跡= =好孩子請勿自行腦補。
☆、失控
約瑟夫發現這個世界變得不太正常。
馬洛禮離開後,那些人又回來了——他的前妻們。
她們圍着他,沉默地看着他,以一種冰涼而充滿審視的目光注視着他。他讨厭這種自以為是的眼神。
可他明明剛趕走了她們,将她們砍得粉碎?
這些年裏,他所看到的世界總是充滿了各種邪惡的幻象。比如,他經常可以看到那些讨厭的、早該消失了的女人重新回到他的玫瑰莊園,在他周圍徘徊低語。
通常他只需要進行一次儀式——當着她們的面擊碎和她們容貌相同的石像,一切就該結束了,她們會帶着厭惡的、恐懼的目光離開。
但這次沒有。
這次的幻象格外多,也存在得格外久。
“走開。”他說。
她們紋絲不動。
“滾。”
她們依舊沉默。
——碧池。
他狂躁地調出系統,重新将儀式所需的道具補齊。那是十二尊石膏像,按照這些惡靈的形象鑄成。當然,還有一尊額外的,那是他的天使——他希望她能看着他,庇佑他。
然後約瑟夫走到暖房的角落,拿起斧子,用最大力氣揮下,将這些附着着惡靈的雕像統統劈碎。
——你們早該消失。
他喘着氣想。
——從你們抛棄我,頭也不回地離開時,就不該再回來。
她們看着他,注視着他像瘋子一樣将她們劈碎,然後帶着冷淡而厭惡的目光消失在了空氣中。
約瑟夫松了口氣,走到他的天使面前,感謝她的守護。
幸好他還有她。
只要他的天使還在身邊,他就擁有整個玫瑰莊園,還有整個世界。
約瑟夫親吻她的手背,輕喚她的名字。
“為什麽要離開我呢?”
這麽多年,他一直在找她,他雇傭過無數樂園住民,與無數人類女性|交往,卻從未再找見她。
開始的時候他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不吃不喝,日夜在他們曾經相處過的地方,在相似的經歷中,不斷尋找她的影子。
但是沒有,哪裏都沒有她。
這樣的找尋重複了無數個輪回後,依然沒有。
于是他想自己大概是瘋了。
瘋狂地吃喝,瘋狂地玩樂,瘋狂地找尋。
然後某場放縱的晚宴後,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經。他跌跌撞撞地爬上那輛價值一套商鋪的跑車艾羅,以沖向末日的速度沿街飛馳。
那是一個雨夜,和他們最初相遇的那天截然不同。
然而像是聽到了他的祈禱一般,瑪莎出現了。
她落在他的腳邊,裙裾潔白,如天使一般從天而降。
“沙……”
他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聲響。轉身,瑪莎就在不遠處。
“不要害怕,瑪莎,”約瑟夫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懼,知道自己剛剛從幻象中出來的樣子大概吓到了她——這也是為什麽他一直拒絕她來暖房的緣故。
但是沒關系,他可以解釋。
瑪莎,他的瑪莎,像住民一樣柔順,又保留着人類的熱情與活潑,眼中只有他。除去膚淺的外貌,她總能讓他想起自己的天使。和瑪莎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像最初一樣快樂。
但是美好的瑪莎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就這樣跑了。
從不曾違逆他的瑪莎離開了玫瑰莊園,頭也不回地。删除了有通訊方式,屏蔽了所有聯絡申請,和曾經所有抛棄他的女人一樣,和他的天使一樣。
望着光屏上那行漆黑的[聯系禁止],約瑟夫沉默了。他回到暖房中,走到唯一還剩下的那尊少女雕像邊坐下。
天漸漸黑了下來,暖房中的空氣也變得冰涼。
許久,他聽到自己說:“馬洛禮。”
随着聲音落下,消失的綠眸青年重新出現在他面前,如輕捷的山貓。
“您的樣子看起來似乎不太好。”
“大概吧,不過無所謂了。”
“那麽您呼喚我的名字,是有什麽願望要告訴我嗎?”
……
瑪莎想回去。
她在吉米家裏呆了不到三個小時,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再待下去,遲早會死的——死于抑郁和躁狂。
瑪莎冷淡地放下吉米剛剛給她端來的合成湯。她只嘗了一口,出于禮貌,她沒有立刻吐出來,而是勉強自己咽了下去——粗糙的玉米羹,加了點胡蘿蔔洋蔥碎,哦,還有鹽,但依然寡淡得沒有味道,只比初入樂園标配的營養液好了一點點。
或者更糟?
瑪莎不知道。她只知道,和約瑟夫在一起半年後,“美食”的概念已徹底消失,她嘗不出來什麽是好吃的。對她來說,世界上只存在“食物”和“難吃的食物”——感謝吉米,讓她明白了兩者的區別。
“東西不好吃嗎?”吉米向來很細心,很快就從瑪莎的臉上猜出了哪裏不對,“如果你不喜歡,告訴我你想吃什麽,我可以去給你訂。啊,瑪莎,你不知道,在你走了之後,我非常努力地接任務,接了很多任務,我現在甚至可以帶你去妖零芭,買你之前看上的那條裙子。前幾天路過那裏的時候,那一款正好給出了折扣……”
——愚蠢的吉米。
瑪莎不無同情地望着吉米。從房間的擺設來看,他确實過得比以前好,但那又怎樣?只能放得下一架雙人床和一張餐桌的空間,難以下咽的食物,寒酸的衣着……
“謝謝你,吉米。但是今晚我大概會去‘深藍’俱樂部。”傑尼卡在那裏有常駐的聚會,運氣好的話大概能趕上,求她借宿一晚也比在這裏繼續待下去要好。
“可是瑪莎,”吉米像是誤會了什麽似的臉紅耳赤,因為清晰度不是很高的緣故,這個表情配着他英俊的臉,看起來像是小醜拙劣的上妝,實在有些滑稽,“你……你剛剛回來,我不會……”
瑪莎嘆了口氣。
她想自己大概不會再回來了,也不會再想念這個貧窮而又可笑的男人。
慢慢冷靜下來後,她忽然感到不安。
“精神異常”的人群确實會給樂園帶來各種麻煩和不穩定因素。據說一旦發現,這類人就會交由第三區戰神馬爾斯的治安管理者們處理。
想到這裏,她有些後悔之前的沖動舉報。剛才說的“約瑟夫不會放過我們”之類的,純屬噩夢驚醒後的胡扯。大概這樣會給約瑟夫帶來一點麻煩吧——他雖然古怪,有些時候甚至有點恐怖,但對她一直是不錯的。
這樣想着,包括之前的夢境,似乎也沒有這麽可怕了。
——石膏像而已。
她安慰自己。
如果被傑尼卡知道,她一定會被笑死。
因為樂園根本不可能存在謀殺。樂園住民和人類,人類和人類之間,彼此的神經盒子都是鎖死的,根本不可能執行類似“粉碎”“回收”一類的攻擊指令。
自己真是太蠢了。
瑪莎想,這裏是樂園,她居然還保留着在地球上的思考方式。
在這個完美的世界裏,她只要想盡辦法讓自己好好享受就可以了。而且她已經找到了通往無盡快樂的方法。
——約瑟夫。
瑪莎離開約瑟夫已經太久了些,久到她的每一寸神經都在叫嚣着回去,叫嚣着想念。她想他,想念他帶給她的富裕與快樂。那種無需思考只需歡笑的快樂像煙瘾一樣,只要稍離就會感到痛苦。
她一秒鐘都不能再等。
瑪莎驀地站起,調出光屏。
“瑪莎,”吉米望着她有些手足無措,“你為什麽一定要走呢?我可以到別的地方去。我……我們可以再從朋友做起。”
“對不起吉米。”瑪莎說,“一會兒我會給你一筆酬金,感謝你收留了我。但請以後不要再聯系我,這對我們都好。”
吉米低下了頭:“為什麽……我以為……”
“我也這麽以為。”瑪莎毫不猶豫地截斷了他的話,同時順手向約瑟夫發去了一個通訊請求。
“但是,”她盯着光屏中那個反反複複不斷颠倒的沙漏,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們早已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沙漏停止了轉動。
[連接失敗]
……
[連接失敗][連接失敗]
——奇怪。
拉茲想要聯絡十三,但似乎出現了點問題。這裏的空間列車像是他生活那個年代的地下鐵,似乎信息傳送功能設計得不是太好。
——虛拟世界有必要這麽仿真嗎?
拉茲又試了一會兒,終于放棄。
下車以後再聯系十三好了。他想。
這裏離十三的住處不算太遠,但直接跳躍會讓他難受——十三就告訴過他,樂園各區之間超過十個節點以上的跳躍,最好還是使用空間列車。
或許是因為有點晚的緣故,列車裏只有兩個人。另一位乘客站在車頭一動不動,從拉茲的位置看去,就像一座漆黑的雕塑。
拉茲看了眼就收回目光。這個人和下午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