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露出任何不适合任務的表情，特意說得又輕又快。拉茲開始的時候就這樣聽着，偶爾會顯得迷惑，但當她說完最後一個詞的時候，少年的臉色突然變得模糊而又蒼白，顯然情緒波動極大。
十三強迫自己不要去思考那表情的含義，反是笑着問了一句：“怎麽樣？激動得說不出話了麽？”
她想，如果拉茲激烈反抗或是否認，那麽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密密的理由告訴他，讓他明白，所有樂園的人類都要經歷這樣的階段，脫離新手身份，尋找自己在樂園想要做的事，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未來的路必須由他一個人走下去，迷惘與懶惰只會帶來毀滅。
可出乎意料的，少年一句抗議的話也沒有。他很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表情平靜，眼眸漆黑，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震驚和難過仿佛只是她的幻覺。
“好。”他回答的聲音依舊柔軟溫和，聽不出任何受傷的意味，“告訴我需要怎麽做。”
想好的說辭一時全沒了去處，十三愣了愣，但很快又重新反應過來：“我教你。”
她像最初傳授他基本語言與操作那樣，牽起他的雙手，示意他在自己的指環上輕輕抹一下，開啓視覺共享，調出操作界面，整理分配已有的儲存空間。
所謂整理，就是在‘創造’模式下，将現有的儲存點數轉化為基本儲存空間，然後把這些立方體的空間塊像堆積木一樣疊在一起。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将他們進行組合和分類标記。
“标記”指的是将一類方塊設定為同一類，比如創建一棵樹需要ABCD四個方塊，那麽排列好形狀後，就可以将它們統一标記為“樹”，
“剛剛設計好的空間和物品會顯得非常粗糙，但是不用擔心，這裏有提供參考的模型，在标記中添加期望的類型。完成後系統會根據你的需要進行渲染、貼圖等精細化的操作與計算。”因為拉茲此刻掌握的詞彙還是不算太豐富，因此十三解釋起來需要手舞足蹈，很是費了番勁。
拉茲就這樣一邊安靜地聽着，機械地跟着十三的指示去做，一邊不受控制地走神。
他早有“任務結束後就會分開”的預感，甚至想過如果自己一直無法達到十三的标準，或許就能一直這樣待在她的身邊——雖然這樣的念頭幾乎是冒出來就被打消了，他不希望自己在她眼裏真的是，或者永遠是一個“愚蠢的人類”。
然而當這樣的時刻真的到來，心中的酸澀卻怎麽也騙不了自己。
——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吧。
他望着少女纖長的指尖在眼前上下躍動，輕捷得如同夏日湖面的蜻蜓，在美好卻不肯永駐的時光中翩然起舞。
“總而言之，你可以自由創建你想要的世界。無論什麽樣子的，這裏有你想要的一切——唔，當然前提是你要有足夠的儲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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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切斷了兩人間的連接。
“怎麽樣，明白了嗎？”十三問他，看起來依舊快活無比。
“嗯。”他點頭。
“那接下來你可以自行創建空間，确定好了以後記得把接入節點發給我，我去看看。”
“好。”
在她的注視下，少年開始了操作，很快的，空間基本框架就構建完畢開始渲染，之後就只要進入檢視，确認地圖創建完成就可以了。
一步一步地，她看到拉茲操作得很專心，神色沉穩，看起來比最初惶恐不安的模樣順眼了很多。十三甚至有一絲錯覺，拉茲看起來比剛來樂園的時候年齡大了一些。
——怎麽可能？
她嘲笑自己，對人類來說，樂園中的時間幾乎是靜止的——至少從外貌上來說。從存在到消逝，只要沒有刻意更改過，他們會以同一張臉，同一個模樣存在到最後。
幾乎是閃神的工夫，拉茲已經完成了“創造”模式所做的工作，并修改渲染完畢。
“這麽快？”十三略有驚訝。據說地上界的許多人類患有選擇困難症，再快的人，也至少需要花費一個小時左右來進行設計與構造。
拉茲撓了撓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設計得比較簡單。”
“哦。”十三一時想不到該怎麽回應，“恭喜。”
“嗯。”拉茲點頭，“那我過去了啊。”
“好。”
他說完頓了頓，又補上了一句：“我确認完畢之後就把接入節點發給你。”
“好。”
然後那個黑發的少年就這樣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房間的地板上、床上堆滿了雜物，但十三莫名就覺得屋子空曠了許多。懶得收拾，她把最占地方的皮艇挪到了一邊，像拉茲那樣靠着床坐了下來。意外的，這樣的姿勢居然很舒适。
——真是狡猾的人類。
她嗤笑，順手撈過邊上的CD聽了起來，聽着高昂的鼓點微微晃動着腦袋，然而或許是因為不久前神經剛剛經歷了高負荷運作的緣故，晃着晃着她就有些昏昏欲睡。
随着黑暗的逐漸降臨，耳邊的金屬音與吼聲慢慢變得遙遠而模糊。聽起來憤怒極了，像是控訴，又像是争執……
是的，争執，就好像她與傑西卡的那場争吵。
“你說什麽？”她瞪着面前的少女，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憤怒過。
“我說，我要離開了。”
“你要去哪裏？”
“哪裏？”她仿佛聽到了什麽神奇的問題般，眼睛瞪得比十三更大，“任務結束了。我要去追求我的夢想。”
“什麽夢想？你難道不想成為聖少女的扮演者，帶着我一起參加紀念慶典嗎？”這是她來到這位少女身邊的全部意義。
“哦，那确實是樂園中所有女孩兒的夢想。”
“你難道不喜歡她、不喜歡聖少女了嗎？”她大聲質問傑西卡。
面前的少女搖搖頭，眼神中有着她無法理解的堅持：“不，十三，聖少女是我一輩子的偶像。但人總是要長大的，不能成天做着不合實際的夢想。”
“那我呢？”
她望着十三，眼神像是看着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你可以繼續努力啊，任務終止而已。你想成為聖少女扮演者還是怎麽樣，和我都沒有關系。”
“但是我們是朋友啊。”她堅持，“朋友難道不該在一起嗎？”
歷史上從沒有一個聖少女是孤身一人，她們總是成群結隊出現，有着很多很多的夥伴。
“十三，”她嘆氣，“我很高興你能這麽想，但是我已經被正式告知不符合條件，因為我是人類。”
聖少女并不是人類，所以她們的扮演者也理當不是人類，所以傑西卡沒有任何機會實現夢想。
——愚蠢。
她試圖說服傑西卡，告訴她這一規定的不合理之處，認為兩人可以同策劃委員會提議，更改當前的篩選制度，可愚蠢的傑西卡馬上告訴她，沒有制度會因為某個人而改變……
最後傑西卡離開後，似乎受不了她的信息轟炸，直接将她徹底拉黑。
想想也差不多快到是拉黑三周年紀念日了。
——叛徒。
她想，只是這樣就放棄了夢想，去追求另一個不知所謂的東西。
對，她告訴自己，十三是對傑西卡背棄約定而感到憤怒，根本不是因為她突然的離開而難過。
對她來說，離開根本就不算什麽，因為她早就知道了，從來就沒有、也不會有誰和她永遠在一起。
“滴——”
熟悉的信息清響将她從渾渾噩噩的夢境中拉回。調出來一看，是拉茲的信息。
“4：H158236498。”私人節點信息由區號同個人編號組合而成。
十三終止耳邊的音樂，發現這才過去了一張碟的播放時間。
“怎麽會這麽快？”她咕哝着輸入拉茲給的節點信息，起身開始跳躍。一般來說修改确認，空間正式構建完成會是創造設計十倍以上的耗時——雖然剛才他構建也确實沒花多少時間。
帶着滿心的疑惑，十三來到了少年的私人地圖。然而剛剛踏入的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因為消耗儲存空間不多的緣故，周圍的景象看起來多少有些模糊不清，但這一方小小的荒草地，還有那方黑暗的水域無不在提醒着她，這裏和那張最荒涼的地圖像極了——除了一點，天空漆黑深邃，整個空間唯一的光源來自一輪冷清的月亮。
“這是……阿刻戎前哨？”
“是的。”少年點頭，露出難得的笑容，“我覺得那裏很美。”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按：構建世界的操作的方式大概就像《我的世界》（MC）一樣，靠壘方塊來構建自己的理想方式的雛形，然後系統會根據操作着的要求，自行融合、渲染、計算、貼圖、打補丁，進行精細化圖像。
☆、挑釁
離開拉茲的私人地圖時，十三還是感到頗受打擊。因為無論她如何試圖說服拉茲把自己的住處裝飾得舒服些，得到的都是少年沉默的回應。
對于私人地圖模塊的設計，這個人類表現出了意料之外的固執。
——真是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