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三回到私人地圖的時候依然覺得有些心塞的
你了。只是陪她去見一個朋友,給她一點小小的鼓勵和勇氣。其他什麽都不用做,非常簡單對吧?”
“好。”十三點頭,下意識地望向密密面前的超大胡桃木桌,然而那上面除了書還是書,最顯眼的也不過是他剛剛放下的一面銀色手鏡。
——好像少了點什麽東西。
“怎麽了?”密密狐疑。
“跳躍節點接口……”
“你還好吧?”如果說之前密密的表情只是奇怪不解,那麽現在看起來應該就是無比擔心,“需不需要先去做一個神經檢查?”
腦中有時一陣疼痛。十三晃晃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她很快反應過來,借口應該就在這個辦公室模塊的入口腳墊處——密密總是喜歡在一些小細節上選擇采用複古風格。
“不,我沒事,回頭給你彙報。”
于是在密密憂心忡忡的注視中,十三頂着不時發作的頭疼按約來到了指定的見面地點,在墨丘利區名為“鯨飲”的酒吧模塊。
這是一個不大的地圖模塊:酒精、煙草、油漆的氣息懶洋洋地混合在一起,随着自各種桌椅盆栽中飄出的音樂搖曳溢散,
踏進地圖的瞬間,那種莫名別扭而熟悉的感覺又來了。神經像是有自我的意識一般,她甚至不需要再次确認見面地點,就徑直向左拐第二個卡座走了進去。
而裏面坐着兩個人,右手邊作為上的女孩子留着柔順的深褐色齊肩長發,側臉線條看起來圓潤柔和,微豐的臉頰讓人看着就想伸手捏一把。
“傑西卡?”她脫口而出,不知為何看到那個女孩的瞬間有點想笑。
女孩聽到名字像是受驚般猛地抖了下,飛快地在臉上使勁抹了幾下,然後轉臉望了過來。
“你怎麽……?”她望着那張猶帶淚痕的臉,剛剛浮起的笑容不由僵住。
——不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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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傑西卡不該有這樣的表情。但應該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頭又開始疼了起來。
“咦?這是你叫來的朋友麽?”坐在對面的高個青年歪咧着嘴也望向十三,眼睛有些發亮,“能知道你的名字嗎美女?”
聽到問話,十三下意識地忍住頭疼,挺直身體,唇角微咧,露出一個标準的禮節性微笑:“啊,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
“等……”傑西卡慌慌張張地站起,想要阻止她。
十三沖傑西卡擺了擺手,示意她安心。如果每次任務忽略成功率的話,那麽其實她也是有值得自豪的地方的——那就是自我介紹,絕對清晰、準确、标準,她自信,只要看到自己精心練習過的微笑,任何人類都應該很容易就心生好感。
“你好,我是來自深夜風語中心的EP10013。你也可以叫我十三,如果……”
“啧。”青年響亮地啧了一聲,直接打斷了十三的介紹,剛剛臉上浮起的興趣立刻煙消雲散,“搞了半天居然是個原生種。”
“……”
“所以說你是智障麽?”青年晃了晃他七彩的爆炸頭“扯這麽久就是為了等這個原生種過來?我還以為你這回有什麽好招數,結果居然帶這麽個東西過來。”
“我只是一個人有點……”
“你說你,真是夠失敗的,”青年抄起桌上的啤酒仰臉猛地灌下,“來樂園多久了?還是不适應。沒有朋友,沒有女人味,除了接一些簡單的跑腿任務,什麽都不會,什麽變化都沒有。”
“……”
“哭,哭哭哭哭哭,就知道哭。”青年龇牙,“是,沒錯,剛開始來的時候,我很感激你出了進入樂園的那筆費用。但是說真的,多久了?你自己算算,有沒有兩年了?老子陪你到現在,算算也差不多還清了吧?所以別沒事再把我叫出來了,我什麽都不欠你。有時間不如多接點任務,整天追在我後面,讓我還錢什麽的,簡直……沒事好好把你的樣子整整,你看看,現在樂園裏還有你這麽醜的女人麽?”
十三在一旁看着,啞然。
這個情景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如此荒謬。她在很多的資料還有上古的粘膩感情小說中看過這樣的場景,理論上應該感到毫不驚訝甚至乏味至極。
但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傑西卡臉上不斷有淚水滑落,最後甚至捧臉失聲痛哭,她覺得自己需要做點什麽。
“你看看,你浪費儲存點雇來的這個原生種有什麽用?除了看着,她能做什麽?”青年一把揪過傑西卡,“哪怕我現在讓你滾,她又能做什麽?指着原生種過來幫你?他們就是一群只會執行指令的廢物、機器、程序……”
說着,青年向十三的方向投去挑釁的一瞥,然而剛轉眼,就愣住了:從進來開始就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少女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桌前,仰臉望他。
“等等。”青年收緊了手,将傑西卡拽向自己,“你給她下指令了?想要做什麽?”
“我沒有……”少女憋着氣回答,面容因為情緒波動過大,看着有些模糊甚至扭曲。
“你想讓它教訓我?”青年像是想到什麽好笑的事情般,吭哧吭哧笑了起來,“別逗了,它根本就不可能傷到……”
話音剛落,他只覺得手上一松,随即膝蓋一疼,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摔去。
“靠!”他咒罵着要爬起來,伸手向傑西卡抓去。然而沒等他碰到少女,頭被猛地向下按去。
“咔嚓!”七彩的腦袋撞在鋼制的茶幾上,砸碎了滿桌五顏六色的酒杯,炸出了花來。
“抱歉。”十三學着青年歪歪嘴,露出笑來,“有時候程序也會出現點故障。”
“你!”青年迅速爬起,想要反擊,卻再次被十三一腳踹翻在地,“你們原生種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你等着……”
青年再度掙紮着爬起來,十三擡腳想要再踹,卻不防一旁的傑西卡猛地沖到了兩人之間。當下差點沒收住。
“喂,”十三不滿,“我在幫你。”
“是的,”傑西卡點頭,“但是已經夠了。”少女的眼中噙着淚水,她勉強自己擠出微笑,“非常感謝你能過來。
“哦?”
“我本來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挽回……讓你過來不過是想找人陪一下。他說得沒錯,來樂園這麽久了我還沒找到朋友,真是失敗極了。不,大概從來樂園之前,就一直這麽失敗了……”
十三望着少女圓臉上的淚水,剛剛壓下的奇異的陌生之感又冒了出來。可念頭剛起,腦部深處又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疼,如突然鑿下的釘子,疼得她捂頭蹲了下去。
“你怎麽了?”傑西卡驚呼,“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不好。”
“……”
看十三不說話,少女的聲音很快就帶上了幾分哭腔:“都是我的錯,我本來一個人來就好了……謝謝你能來,我,如果你願意的話……”
“就留下來和你做朋友嗎?”
十三一個側身,猛地拍掉了少女想要放到她肩上的手。
“啊?”少女縮回手,像是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的樣子,“如果……你願意的話,那……”
“不,我不願意。”十三捂着腦袋慢慢站起來,“雖然很看不慣你背後的那個家夥,但是你也很讓人讨厭。”
“……”
“之前都還挺像的,但是你頂着這張臉,做出哭的表情……我不得不說,實在是太難看了。”
“……”
“你知道嗎?當初我碰到傑西卡的時候,她也在這裏,對面也是這麽個家夥。但是當這家夥罵她醜八怪的時候……”十三咧呀,“她直接踹翻了桌子,撲上去要咬那個王八蛋。”
周圍的音樂逐漸停了下來,燈光也越來越暗。
“當時我幫着傑西卡一起揍人,她還怪我多管閑事,直接吼我說要給我差評,害我出道第一個任務就是失敗……啊,她就是這種混蛋。”
頭疼越來越劇烈,十三卻沒有停下,反是像是沉浸在了回憶中一般。
面前兩個人的表情都已消散,變為一種冰涼、無機質的呆滞,所有的五官逐漸消融,渾身上下的顏色像是浸了過多水的粉彩般混融在一起,很快就變得漆黑粘膩。
“然後我偷偷來了酒吧幾次,每次都看到她在這裏喝酒打架……後來發現我倆都喜歡聖少女,我就忽悠她一起努力,說起來,傑西卡存了好久才擺脫了這張圓乎乎的臉,就是為了成為偶像,可惜到分手也沒能實現。”
四周所有的光線、色彩都緩緩溶解殆盡。黑暗如粘稠的霧氣般包裹住了她,開始緩緩侵蝕她身上的色彩。
“雖然很感激你讓我回憶起了她以前的樣子,但是不行,我可不能一直陪着你,冒牌貨……連接!”
[連接不能。]冰冷的電子音。
“嘗試備用通道。”
[連接不能。]
“啓用臨時管理身份。”
[請輸入您的口令。]
……
[輸入完畢,模式切換中……]
“開啓權限A,構建新通道。”
[執行中,構建開始,當前進度1%,2%,3%……]
[構建完成。吾主,歡迎您的降臨。]
冰冷的電子音變得溫柔如風。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_(:зゝ∠)_
☆、意義
黑色的恒星風将那幾個人自屏幕中輕輕抹去,如從玻璃上拭去泥點般輕松。
瑪莎猛地坐起,瞪着已是一片死寂的巨幅的全息屏幕有些失神:整張地圖已經恢複了原來的樣子,包括恒星上的灰色也漸漸洗去。一切都在重置,看起來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般。周圍的賓客顯然認為這樣的視覺效果并不出色,發出了失望的嘆息。
掌聲稀稀落落,仿佛十分不滿。
“如何,瑪莎?”傑尼卡卻似乎非常滿意這樣的效果,扭着腰肢走到瑪莎面前,端起她的臉,“你看起來似乎不是很高興?還是說你和他們一樣,期待更刺激的場景?”
“……”
“嗤,你看看你這表情,怎麽和你帶來的那個小東西一樣。是在心疼嗎?是心疼她還是心疼你那個小情人?”
傑尼卡的指尖很軟,但滿手碩大的戒指卻讓她的接觸變得又冷又硬。瑪莎努力控制住自己才沒有立刻躲開。
“你想多了。”她冷聲回答,“我只是覺得這一切看起來似乎太簡單了。真的沒有問題嗎?”
“能有什麽問題?”傑尼卡奇道,“受那位的眷顧,我們得以擁有這個完全獨立的、受我們控制的超級地圖模塊。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包括我們想要的東西,原生種的生死——這難道不是你所期望的嗎?”
“那是什麽?”瑪莎突然瞪大了眼問道。
傑尼卡挑眉,順着她的目光轉過身去,屏幕上依舊是沉寂的宇宙一角。
“瑪莎,你什麽時候也學會戲弄人了?”
“沒有,你看!”
在瑪莎的堅持下,傑尼卡又漫不經心地掃了屏幕一眼。
深紅的星球中央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光點。起初看起來像是屏幕上投射出的一個損壞的數據點,但很快那個光點迅速擴散,如同病毒般迅速在整個恒星繪出無數龜裂般的縫隙,随着縫隙越變越大,整個恒星表面的紅色像是幹裂的顏料碎塊般紛紛剝落,露出內裏的巨大的光球。
“咚……”
随着一聲沉悶的巨響,整個光球明顯地收縮了一下,随後又猛地舒張開來,如同一顆剛剛複蘇的巨大心髒,開始緩緩躍動并不斷變大。
“這是……”
傑尼卡不顧形象,猛地沖到屏幕前,抓住大拇指上一個玫紅色的寶石緊緊捂住,并呢喃着說了些什麽。随着她的動作,原本被擠壓到角落中的黑色恒星風開始拼命掙紮,使勁向那光撞去,像是想要将之啃噬殆盡,然而終究還是徒勞,光球越變越大,耀眼的光逐漸侵占了整個屏幕,并開始向屏幕外溢出。
原本滿臉無趣的賓客紛紛紛紛發出驚呼,不少人已經意識到不對,想要強行開啓跳躍離開。然而收到的反饋無一不是系統回複的“連接不能”。
“委員會在搞什麽鬼!”有人高呼,“通道發生了什麽問題?怎麽走不了。這特麽是誰……”
然而不待他說完,耀眼的光從屏幕中噴湧而出,猛地撞在離屏幕最近的傑尼卡身上,将之狠狠摔飛到對面的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一瞬間的死寂。
“呀——”然而只是片刻,不遠處渾身裝飾着彩羽的貴婦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變調尖叫。
尖叫聲中,光柱的噴湧逐漸停了下來。當滿室刺眼的光終于散去,傑尼卡的面前出現了一位陌生的人形。
背脊筆挺,褐發褐眸,面容沉靜,乍看之下只是一個穿着白袍的美貌人類少女,但那仿佛會發光的身姿卻讓在場所有人很難将之誤認為同類。
“別叫了。”少女聲音并不冰冷,卻仿佛自每個人的腦中直接響起。
當即那個打彩雞般的女人立刻噤聲,只敢簌簌發抖,震得渾身上下的羽毛不斷飄落,如同一只待宰的母雞。
死寂中,那光一般的少女單手抓住傑尼卡的衣領,将她從牆中拽出,提到面前。
“喂,還在嗎?”她問。
傑尼卡十分難受似地咳了幾聲,并沒有回答。她使勁眯了眯眼睛,仿佛一時分辨不出面前是誰。
“在我徹底把這裏破壞之前,交出操作權限。”少女将她提得更近了些。
“你是……薇妮?”傑尼卡眼睛驀地睜大。
“我的時間很緊,快交出來。”
“瑪莎……真是帶來了一個不得了的小東西呢。”傑尼卡原本線條清晰精致的紫色唇唇看起來已有些模糊。
“我不叫薇妮。”少女皺眉。
“但是我不記得另外一個名字了……”
“這無關緊要。”
“不,”傑尼卡勉力擡手抓住少女的手腕,“這非常重要,原生種。”
“EP10013。你可以叫我十三。”
“那麽十三,你想對我做什麽呢?”
“交出來。”她面無表情,将指令重複了一遍。
“如果我說不呢?”
“……”
“真是危險的眼神……你們這群家夥,不是只會執行命令嗎?在不違反‘相互傷害’的原則前提下,只要給你們一個指令,付出相應的報酬,你們會比狗還要忠誠,卻比狗還要無趣……”
傑尼卡說着說着就笑了起來。開始只是咯咯的輕笑,但很快就因為脖子被卡住而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可是作為原生種你為什麽看起來像是生氣呢?真是像啊……看起來好像你在擔心那群人類?”
“保護人類是我們的天職。”
“那我呢?”傑尼卡嘶啞着聲音大笑,如指甲刮過銅器般尖銳難聽,“你現在對我做的是什麽?我很好奇,你作為一個原生種,在樂園裏能對我做些什麽呢?”
少女皺起了眉頭,仿佛有些困擾:“你是覺得,我拿你毫無辦法對嗎?”
“哦?我很難想象,除了暴力之外,你還有其他什麽方法能讓我屈服。”傑尼卡不斷抽氣,笑得幾乎停不下來。
“是的,我的上司說過,如果可以,盡量不要使用暴力手段。”十三點頭,“但是他也說過,要保護人類,不要傷害他們。但是比起你來,我更想保護他們。”
傑尼卡笑聲戛然而止。
“不過你放心。”像是想通了最困難的地方一般,少女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在上面确定對你的處置之前,我不會回收你的……或者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我不會殺你?”
她似乎極少說這個詞,發音的時候稍稍停頓了一下,但接下來的話卻是順暢無比:“既然你不肯交出權限,那我只能自己拿了。雖然會有些痛苦,但應該不會有什麽太大的損害,放心吧。”說罷露齒一笑。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十三擡起另一只手,按上傑尼卡的額心,輕聲說了一句:
“連接。”
“不……”傑尼卡像是想到什麽十分可怕的事情一樣開始死命掙紮,然而十三舉着的手臂卻如鋼鐵澆築成般,紋絲不動。
在傑尼卡痛苦的呻吟中,輝光一般的少女開始低聲吟唱:
“接受我的旨意,沐浴我的榮光,
一切黑暗必會統統消亡。
進入我的國度,祈求我的恩寵,
所有野蠻的言語終将隐沒。
……”
耀眼的光芒自她的發梢背後驟然噴射而出,如驟然張開的羽翼,但很快那些光就像是有意志般紛紛湧向她指尖所指的位置。
少女湊近了手中女人的臉,緊緊盯着她突出的眼睛,無視她的掙紮,緩緩念出最後幾句:
“應吾之名,
喚吾之名,
歌頌吾名吧,凡人。
以約定之名,吾将自奧林匹斯之巅莅臨人間。”
仿佛受到不可名狀的力量驅使,傑尼卡眼中的光芒逐漸散去,變得茫然。她望着眼前的少女,機械地将她最後的指令重複了一遍。
“歌頌吾名,凡人。”少女再度重複。
像是終于無法抵禦那光芒的洗禮一般,傑尼卡終于垂下了眼睑,慢慢念出那個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名:
“……黃金羽翼,阿波羅。”
“願你遠離苦痛,沐浴在輝光之下。”
[權限接管成功,吾主,願光明與你同在。]
十三閉上了眼。她原本褐色的長發也逐漸褪去了原本的顏色,化為了光一般透明的色彩,像蛛絲一般四散開去并不斷延伸,直到密密麻麻地分散到這個中控空間的每一個角落。
很快她感覺到自己化為無數細長的光線,在交錯的信息數據空間中,不斷随之分裂流動,擊碎每一個已經變異了的模塊,不斷搜尋熟悉的數據。
沒有。
沒有。
還是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來自系統的指令忽然傳來:
[吾主,權限通道即将關閉,請迅速結束指令。]
“最多還能撐多久?”
[……計算結果為30秒。]
“超負荷狀态下呢?”
[1分30秒。]
“啧,我盡量。”
她加快了搜索。随着分裂不斷加劇。本體的意識仿佛變得越來越輕飄,她所分裂成的無數細小數據流已難以承載順暢的通訊與連接。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這樣迷失在黑暗的最深處,龐雜的人類信息迷霧盡頭,終還是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點數據輝光:H158236498,H117745682,周圍還有兩個依然活躍的标號,估計是傑西卡的朋友。
“找到了,開始傳輸吧。 ”
[遵從您的旨意,吾主。]
當十三再度睜開眼時,身邊已經多了幾個家夥,傑西卡,她的兩個夥伴,還有依然面目全非的拉茲。尤其是最後那個家夥,雖然看起來糟透了。但她還是不由地松了口氣。
不顧周圍人驚疑不定的目光,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将傑西卡等人甩上救生艙頂,然後用盡全身最後一點光芒将他們包裹在其中。
“準備自動跳躍傳輸。”
[即将進行超負荷運作,請确認操作與目的地。]
“确定。目的地13:EP10013”
[很榮幸負責這段旅程。吾主,詩歌藝術的創造者,願您随光明再度巅莅臨人間。]
……
傑西卡因為全身難以忍受的疼痛終于清醒過來。她記得上次自己這麽痛苦的時候,應該是某次超負荷的飛艇模拟駕駛,她因為操作不當直接撞上了一顆小行星,直接在意識清醒的狀态下同救生艙一起被甩飛出去,直接摔得七葷八素。
她閉眼,費了好一番功夫才适應這樣的痛苦。而當她張眼的時候,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爬滿荊棘的院子,造型奇特的蘋果樹,還有樹梢骨灰色的月亮以及绛紫色的天空,一切看起來不能更眼熟。
然而顧不得感嘆自己故地重游,她很快就發現了異樣的地方——周圍散落着橫七豎八的人體,在這樣的環境下就好像一出兇殺現場。
傑西卡一個激靈,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即跳了起來。然後她立刻意識到這個地方根本不可能有什麽愚蠢的兇殺。
暗暗鄙視自己片刻,傑西卡開始小心翼翼地檢查周圍這群家夥的狀況:吉米和蔔艾特看起來都已經面目模糊不清,但連接尚在,看起來不像是神經受損嚴重的樣子。拉茲的救生艙也在,雖然他看起來還是老樣子,糟得不能再糟。
于是問題來了:此間的主人到哪去了?
這樣想着,傑西卡打開了通訊,抱着一絲希望,給那個已經不知道黯淡了多久的名字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果然沒有回應。
是去了哪裏吧?還是在房間裏?
傑西卡想,既然已經來了,她想也許自己能見到十三。大難不死,來到了這個地方,估計跟十三脫不了關系。不過……
看到周圍一片慘狀,傑西卡莫名就怒從心起。想到傑尼卡的所作所為,還在朦胧中時,她看到的那個叫裏斯坦的男人最後的樣子……
——一定是變異,錯不了。
這樣想着,傑西卡當即果斷接通第五區治安中心,簡單報告了一下情況,順便請求幫助。然而沒說幾句,她忽然發現那邊的通訊沒了聲音。
“喂?喂喂?
就在她以為通訊出現了問題,打算挂斷重連之時,那邊再度傳來了聲音。但是和先前冷淡相似的典型樂園住民語調不同,這次接電話的音色低沉許多,語調中也是掩飾不去的激動:
“EP10013現在在自己的地圖模塊裏?”
“啊?我不是很清楚,進入她的房間需要另一個口令,我……現在沒有。”
“我馬上過去。”
接着通訊就斷了。
一片霧水中,傑西卡開始了等待。出乎意料的是,通訊挂掉沒多久,很快就來了人,或者說是住民,并且幾乎是在見到來者的一瞬,她就确定這位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住民。
來者滿頭鐵鏽色的紅發,看起來又長又硬,造型淩亂得像裝張牙舞爪的枯藤,但最引人注目的并非他的頭發,而是他的面容。這位的面容同他的身軀一樣,一半完整一半殘缺。完好的一側呈現出高等級住民特有的英挺,而殘缺一半則是像太陽下消融的蠟痕般凹凸不平。
仿佛是被這樣可怖又奇特的容顏所攝,傑西卡半晌說不出話來,愣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這樣或許不太禮貌。
“你知道……十三在哪裏嗎?”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徑直走到小屋面前走了進去,仿佛面前不存在任何障礙一般。很快地,他就出來了,肩上扛着的正是消失不見的十三。
“那個……她還好嗎?”
這一次他沒有理傑西卡,而是走到了院子中的救生艙前将之提起,輕松寫意得就像提起一只行李箱般。
“喂,等等。你是誰!要帶他們去哪裏?”傑西卡終于意識到有什麽地方不太對,第五區治安官怎麽可能這麽快過來?如果這家夥不是治安官,那麽又是誰?
輕巧地避過傑西卡伸出的手,他擡眼瞪了傑西卡一眼。表情不變,但其中的震懾之意卻讓傑西卡的動作不由慢了一拍。
“你!”無論如何也抓不住,讓傑西卡不由焦急了起來。
似乎是被她纏得不耐,他終于開口回答。
“伏爾甘。”
傑西卡徹底愣住。
這個名字,或者說是名號,實在是熟悉無比。
——獨眼瘸腿,醜陋無匹,樂園中唯一不對稱、不合理、不完美的存在,烈焰鍛錘伏爾甘。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榜單督促的第二更_(:зゝ∠)_好了,我差不多已經是一只廢汪了……
注:
頌歌改編自德國采爾提斯的《致阿波羅》
☆、間奏:完美世界(三)
她夢見自己回到了很早很早以前。
那時候對她來說,整個世界是一道長長的、長長的臺階,黑白相間的階梯從腳下開始不斷向上延伸,無論如何望也望不到盡頭。
而她的任務就是不斷走下去。
——為什麽要一直走下去呢?
——不知道。
當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她開始注意到走廊兩側有門。
大大小小的,形态各異的門。有些是翡翠做的,有些是紅玉做的,有些嵌滿金銀花朵,還有的則是一整塊水晶,裏面有拇指大小的透明游魚靈活穿梭。它們骨骼的顏色大多是淺紫、淡藍或者粉紅,當靜止不動的時候,就好像水晶內部自生的紋路
每扇的門樣子看起來都不太一樣,但無不裝飾着一行相同的花紋。開始的時候,她并沒有什麽興趣探究這是為什麽。但最後,她走得終于有些膩味了,在一扇看起來和她等高的木門前站住——上面的花紋有青苔爬過的痕跡。她擡手摸了摸那道痕跡,很自然地就念了出來:
——“請進,我的公主。”
原來這不是花紋。
她想,莫名覺得有些有趣。
沒有什麽抗拒地,她就這樣走了進去。門後房間不大,但堆滿了各種木質的玩偶和器具——小馬,小鹿,小兔子,彈弓,風車,竹蜻蜓,每一樣都能讓她玩上一整天。
事實上她也确實就這樣玩了起來。
“小馬和小鹿咔噠咔噠地賽跑,不小心撞着從樹後竄出來的小兔子……”
就這樣她在房間中編着一個又一個故事,但很快,這樣的游戲就變得索然無趣了。
——她不喜歡這個木房間。
這樣想着,她就推門走了出去,重新回到了走廊上。沒走幾步,她來到門上垂着金鈴蘭的門前,打開走了進去。
剛推開門的瞬間,她不由眯眼:目之所及全是各種各樣的金質器皿、首飾、工藝品,每一樣都打磨得幹幹淨淨,在這件純白的房間裏熠熠生輝。
——真是讨厭。
只是一眼,她就砰地關上了門,扭身向另一扇門走去。
就這樣,她打開一扇又一扇的門。遇到感興趣的就會多留一會兒,不感興趣的轉頭就走。可無論多麽有趣的門後世界,都不能讓她永遠留在那裏。
最後的最後,她真的有些累了,随手推開一扇黑鐵栅欄門走了進去,直接閉眼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不想再探索,也不想再繼續走下去。
她突然就對一切感到厭煩。
“這裏什麽都沒有。”
她咕哝。
“那你想要什麽呢?”
有聲音輕輕地問。
她猛地睜開眼睛,周圍彌漫着白色的霧氣,暗沉沉地有些冷。那聲音似乎就在她對面,但她卻看不見任何東西。
“你是誰?”
“這不重要。”
“你在哪裏?”
“這不重要。”
“哦。”連自己是誰、在哪都不知道的家夥。她忽然有些同情起來。
“你到底想要什麽呢?”沉默了一會兒,那個聲音又重複了遍問題。
“随便。”
“随便?随便是什麽樣的東西?”
聲音微微揚起,似乎很好奇的樣子。
“随便就是随便啊,就是什麽都可以。”
真是個蠢東西。她想。
“啊,”那個聲音似乎沉吟了一會兒,“其他房間裏不是有很多東西嗎?如果随便什麽都可以的話,那些都可以給你,它們全都是你的……”
“不要。”她眼睛也懶得睜,“我不喜歡它們,才不要它們。”
“啊,真是麻煩。”聲音頓了頓,似乎碰到了什麽難題一般,“能更具體一些嗎?你到底想要什麽呢?”
“我……我想要一個像你一樣,能陪我說話,和我一起玩的東西。”
“唔……”
“它會非常非常聰明,不像你一樣笨。”
“……”
“哦,對了,它要比隔壁的石膏雕像更為高大美麗,聲音比八音盒裏藏着的雲雀歌聲更加動聽,它的手比藏在枕頭裏的白雲更加柔軟……”
“聽起來有些難度。”
“怎麽樣?辦得到嗎?”她越說越開心,到後面幾乎已經是手舞足蹈。
一想到将來有個這樣完美的玩伴,她忽然就開始有些期待,連文化也變得小心翼翼。
“可以嗎?”
然而對面許久再沒傳來聲音。
——果然是辦不到的吧?
想到這裏,她覺得難過極了,頓時又失去了所有的熱情與興趣,重新閉上了眼。
她就這樣一動不動。
“咔噠。”
不知過了多久,沉寂的空間裏重新傳來了聲響。她猛地睜眼,卻見門打開了,光線灑了進來。
有一個身影逆着光走到她面前蹲下,伸出了手。
“你好。”
“你……好。”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她有些猶豫,甚至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去做什麽。
然而手被對方輕輕握住,觸覺溫暖,就像包裹在陽光下的雲團裏——多麽奇怪,她明明從未離開過這裏,見過陽光,但她知道就應該是這樣的感覺。
“你是……”
“哦,對了,差點忘了。”對方像是很懊惱般拍拍腦袋,松手理理又長又蓬的裙擺,沖她微鞠一躬,然後重新伸出了手。
“你好,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安妮斯朵拉。
“……”
“希望從今天起我們能成為朋友。”
“……”
她瞪大了眼睛,然而卻因為逆着光什麽也看不清,只能依稀感覺到對方微笑燦爛。張張嘴想說些什麽,話到唇邊卻全化為無聲。
就這樣不知站了多久,她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