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三回到私人地圖的時候依然覺得有些心塞的

被溫柔地擁抱。

“真可愛……來,我們一起出去吧。”

……

她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漫天的星輝,映襯着钴藍色的夜空,深邃而迷幻。

有那麽瞬間,十三以為自己依舊身在夢中。

“醒了?”低沉沙啞的聲音,如同微鏽的鐵劍相互摩挲時發出的聲響,有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與隐隐的鋒銳。

“……我怎麽在這裏?”她騰地坐了起來。

“你應該說,我回來了。”他皺眉。

“這不重要。”她發現自己正身處巨大的鐵砧上,不遠處是一汪水池,裏面浸泡着無數大大小小的罐子,“我怎麽會在你的工作臺上,老頭子?”

“‘老頭子’并不是一種禮貌的稱呼,你應該稱我為‘父親’。”

“無所謂了。偉大的烈焰鍛錘伏爾甘應該有更為寬廣的胸襟。”她從臺子上跳了下來,徑直向不遠處的小屋走去。

“你要去哪?”伏爾甘問,“多莉。”

“我現在叫十三。”她腳步不停,繼續向屋子走去。

“如果是想離開就不要費勁了。”

十三猛地轉頭:“你又要囚|禁我?”

“‘囚|禁’并不準确。”伏爾甘搖頭,鏽紅色的頭發仿佛凝固住了一般動也不動,“準确來說,這是懲罰。”

Advertisement

十三蹭蹭幾步竄回他的面前,仰頭瞪他:“我做錯了什麽?這和我們的約定不一樣。”

“确實,和我們當初約定的不一樣。”伏爾甘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安靜地重複了一遍。

“……”

“我們當初的約定是什麽?”

“五年,我有五年的自由……但現在明明才過了三年!”

“漏了一點,不得引起任何你無法處理的麻煩——我已經把你這些年惹的麻煩全部整理好發送過去了,有空你可以看下,如果有任何異議可以郵件向我提出,我會盡快處理。”

“我有異議。”

“異議無效。”

“老頭子!”她攥緊了拳頭,“你無權這麽做。”

“不,我有。”他低頭看她,表情依舊平靜,“我已經暫時封閉了你的所有權限。”

伏爾甘微微側身躲過十三揮過來的拳頭:“這是為了你好。”

十三氣結。卻不知該從何反駁。

這個自稱是她父親的家夥是如此的孤立、冷硬、堅不可摧。他似乎堅持認為,他對自己所創造的事物具有絕對的支配權。這個樂園中手藝最為精巧的工匠,自他手下誕生的作品都繁華得想夢境一般,但本身卻頑固無趣得如同水池中的青石。

也因此不知從何時起,只要見面就意味着無窮無盡的争吵或冷戰——十三甚至記不起來,自己上一次和他在一起心平氣和地講話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她想,為何世界上會有這樣一種存在,哪怕想到彼此存在與同一個空間裏,都會覺得難以忍受。只要見面,就恨不能對方立刻從眼前消失,偏偏還完全無法擺脫。

“好了,你看起來恢複得不錯。”伏爾甘點頭,“我送你去自己的房間,所有東西都在,我還添上了些。”

說罷伸手。

有一瞬間,十三以為他要摸摸自己的腦袋。然而,伏爾甘只是擡手在她肩膀上推了下,引着她轉了半圈,朝着離開自己的方向,如同驅趕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

周圍的景物如同拉畫般随着空間迅速層層折疊,壓扁,直至隐入無盡的黑暗中。同時新的景象自她眼前依次立起,以熟悉無比的姿态。

——整個世界變成了一道長長的、長長的臺階,黑白相間的階梯從腳下開始不斷向上延伸,無論如何也望不到盡頭。

……

伏爾甘送走了麻煩的家夥後,回到了屋子中。

和外面看起來完全不一樣的是,屋子內是一個極大的空間。地板與天花板無限延伸開區,帶着布滿着密密麻麻的細長回路與圓孔形的節點,瑩綠色的數據在回路與節點間不斷有節奏地流動。随着他的走動,不斷有鐵砧似的長方形工作臺緩緩冒出,又随着他的離開慢慢落回地面或天花板。

他最終停了下來,蹲下伸手按上了一處巨大的節點。瑩光閃過後,他來到了一方狹窄的空間:枯黃的平原,慘白的月亮,黑暗而寂靜的河流旁靜靜地停着一架金灰色的救生艙。

他想要走近查看,卻不防耳邊的通訊器開始大聲叫嚷:“老頭子,新信息,老頭子,新信息,老頭子……”

點開,一條信息迫不及待地彈了出來。

[“H:100283號超級地圖發生崩潰,地圖所有者已确認連接永久中斷,人類方要求交出兇手。但我找不到,你有線索嗎?”MARS]

作者有話要說: 百合之魂在熊熊燃燒……救命_(:зゝ∠)_我明明什麽都不懂!

☆、暗流

傑尼卡躺在密封的透明匣子裏,一動不動。

黑色的長發散開,如被封存在琥珀裏的蜘蛛;嘴唇深紫,泛着微微的金屬光澤,又像是冬眠中的花斑蛇。

很小的時候,瑪莎害怕所有的昆蟲、蜘蛛、毒蛇,怕極了,因為大人們告訴她,這些東西沒有感情,在它們肢體中流動着的并非溫熱的鮮血,而是冰涼的、異色的體|液。

曾經她那毫無廉恥可言的生母,帶她住在鳥籠般大小的城市地下室裏。她從來不怕在床頭床腳上蹿下跳的老鼠——哪怕曾有一只巨大的老鼠趁她熟睡時,差點啃掉了她的腳趾。

她害怕的永遠是蜷縮在牆角的、毛茸茸的八爪生物,還有偶爾來自床底的沙沙摩挲聲。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裏,瑪莎只要看到這樣的東西,都會發了瘋似地尖叫,哪怕那個女人使勁擰她的胳臂也無濟于事。

“你怕什麽?”她總是這樣呵斥瑪莎,“你比她們強壯得多,直接打死它們啊。”

——怎麽可能不怕呢?

每當這個時候瑪莎只剩下搖頭的力氣。她連正視這些東西的勇氣都沒有,又何來處決它們的本事?

最後在女兒無法抑制的顫抖中,那個女人會當着她的面,将這些東西砸得稀爛如泥——并非為了她。瑪莎知道的,只是因為這女人想好好睡個覺。

所以在長大成人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在那個女人抛棄她以後,瑪莎對未來的幻想,并不是穿不完的漂亮衣服,而是某個模糊的願望。

——再也不想見到這些東西了。

吉米幫她實現了這個願望。

可愛的吉米,帶她來到了樂園,沒有這些肮髒的東西的樂園;偉大的約瑟夫,帶她領略樂園的最美好部分——她本以為自己不會再碰到這樣讨厭的東西,直到遇見了傑尼卡。

細瘦的傑尼卡,永遠喜歡把嘴唇塗成醬紅或豔紫的傑尼卡,熱愛在秘密的陰影中穿梭的傑尼卡,總是讓她想起那段永遠糟糕的日子——偏偏無法擺脫。

瑪莎曾一度自暴自棄,覺得大概自己只能這樣了,就好像在地下生存的那段日子般,無法奢望擺脫這種讓人讨厭的生物。

然而是誰說過?希望就像是一個婊|子,勾|引世人,在人欲罷不能時,就給人狠狠一巴掌,轉身而去;在人如墜深淵時,她又像是女神般重新降臨。

瑪莎伸手張開,隔着透明的匣子覆上傑尼卡的臉,像是想要确認匣子中的人溫度是否如她所想的那般冰冷,又像是想要永遠隔絕這張令人憎惡的臉。

從這一刻起,這個家夥大概再沒有機會醒來。

裝着傑尼卡的是處理緊急事态特用的信息匣子,完全封閉,可以防止任何屬于個人的有害數據擴散,一般情況下不會拿出來使用,只有在處理有初期變異跡象的人類,才會用來裝載他們的數據。

在得到約瑟夫的愛又失去之後,她以為自己不會再有快樂,可現在胸膛中那虛幻的鼓舞是什麽呢?

在幹掉害死約瑟夫的原生種前,她以為自己再也無法感到滿足,可現在這甜美得幾近洋溢的愉悅又是因為什麽呢?

瑪莎不由自主地舔嘴。

人類與原生種無法相互攻擊的基本原則;突然出現的高階樂園住民;重傷的、再也無法醒來的傑尼卡……

多麽美妙的禮物。

絕望的瑪莎又看到了希望,她想,是時候該做些什麽了。

胸口的通訊器開始微微發熱,接通,有兩條消息。一條告知她探訪時間已到;還有一條是一個地點坐标。

可憐的傑尼卡。

臨走前,瑪莎不無同情地瞥了她一眼。傑尼卡大概需要在這裏呆很久,第五區治療中心似乎在修複這樣的創傷上遇到了難題,曾經似乎無所不能的“傑尼卡”就這樣不尴不尬地存在着,成為了一個浪費儲存空間的存在。

在離開治療中心前,瑪莎就一直保持着這樣深思的表情,這讓她顯得格外哀傷凝重——因為摯友遭遇不幸。

“瑪莎女士。”

當她來到墨丘利區“吞寧”咖啡屋,進入約定地點時,一個短發粗眉背帶裝的年輕人迎了上來,他似乎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瑪莎的表情,用詞格外地謹慎:“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鄙人是來自《流行前線》的西塞爾,聽說你的好友傑尼卡女士遭遇了來自高階樂園住民的襲擊,至今昏迷不醒。能詳細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瑪莎深吸一口氣,回想了一下最後一眼見到約瑟夫時的情景。很順利地,無知無盡的悲傷湧上心頭,讓她幾乎要放聲痛苦。但她還是忍住了,雖然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落在西塞爾眼裏,看起來可憐極了。

“您……”面對這樣一位美麗、善良而又楚楚可憐的女士,他不自覺地就用上敬語。

“不,我沒事。”瑪莎抹了抹眼睛。虛拟的淚水終究不是盡善盡美,觸手沒有絲毫溫度,冰涼得如同昆蟲的體|液。

“我确實看到了,那個高階住民女孩……她對傑尼卡做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從說出第一句話起,原本在胸腔中湧動的悲傷迅速平息。她為自己的表現感到滿意——如果傑尼卡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一定會吃驚得笑不出來。

說起來,應該感謝傑尼卡,要不是因為她,自己或許從來不會意識到那個問題的答案。

如何才能不怕毒蛇呢?

答案很簡單。

——加入他們,成為他們。

……

傑西卡覺得一切糟透了。

從自那天過後,整個事件的發展以她無法理解的方向飛速發展。她确定那天他們應該是遭遇了某種很可怕的襲擊,然後十三出現救了他們——但當她離開地下競速場後發現,整個世界似乎完全不那麽認為。

最早的時候,先是有自稱當天事件的知情者在個人的主頁上爆料,說當天遭受了不明襲擊——雖然對襲擊者的面目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基本确定那樣的力量等級應該是來自樂園住民的,從沒有那個人類可以真正擁有B級以上的能力。所以如果誰有那種控制一張超級地圖的能力,那一定是住民,而且應該是高階住民。

雖然所謂的“知情人士”并沒有明确說,但下面很快就有人帖出了當天影像的留存,表明那樣的光亮與爆炸等級,應該是個英雄候補,甚至英雄級別的住民。

但這樣的論證或者讨論本身并非關注的重點——很快就有其他的浏覽者提出了異議:

所謂樂園住民攻擊人類,這個說法本身實在是太過荒謬。

所有人都知道樂園住民的存在的意義就在于保護人類,服務人類,而之所以能容忍能力遠超人類的樂園住民存在,基本原則之一便是雙方無法相互傷害,鎖死彼此的神經盒子,确保彼此之間——其實是确保樂園住民無法對人類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這怎麽可能?

類似質疑樂園住民的爆料并非從未存在過,但基本最後都被證明是無聊人士或極端分子意圖僞造證據,挑撥生事,很快地就受到處理。

因此開始的時候,很多人看了之後雖然有疑惑,但以為不過是老調重談。人們覺得,樂園生活本就該如此平靜,雖然偶爾有莫名其妙的自殺點綴,但總基調應當是快樂、安靜、祥和。

直到最大的樂園社區駐站人類通訊員發表了一篇名為《4·11真相:搖搖欲墜的基本原則》的帖子。

通訊員與十位當日事件的目擊人約談,在整理了采訪記錄後,從旁觀者的視角,對當日發生的事件做了極為細致的梳理與極為詳盡的描述,同時配以目擊者提供的數段全息錄像與配圖,驗證了“高階住民襲擊人類”的真實性。

“……

總是給周圍朋友帶來歡聲笑語的傑尼卡女士就這樣閉上了眼睛,或許永遠不會再睜開。她的影像如今保存在治療中心,因為案件定性不明,甚至無法接受恰當的治療。

她的摯友、同伴眼睜睜地看着這出悲劇發生,卻無能為力。

同樣身為人類,我們是否會再次面臨相似的悲劇?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我們的親友身上,我們又能做些什麽?

長久以來,我們有那麽多的疑問和訴求,提交到奧林匹斯,卻從未收到過任何回應。

為何進入樂園時,協議以永恒的快樂為代價不讓我們離開?

如果人類本身無法在樂園中得到永恒?那麽是否真的存在永恒的快樂?

如果這樣的保證無法實現,那麽其他的許諾與原則是否也存在同樣致命的缺陷?

他們真的能保護我們嗎?

他們真的不會傷害我們嗎?

……

也許我們已經沉溺于快樂安詳中太久,習慣性地選擇忽略潛伏在我們身邊的危機。

是時候醒來了,我的人類朋友們。

我們需要解釋,我們需要真相,我們需要懲戒兇手。

我們需要伸張作為人類所必須堅持的正義。”

傑西卡不得不承認,在看到這篇帖子最後的時候,她居然産生了一絲動搖。但從心底裏,她莫名地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

——十三一定有苦衷。

——那些錄像很有可能是僞造——不,哪怕是真的,一定還有什麽他們不知道的、關鍵的部分沒有放出來。

不管怎麽樣,她都希望盡快找到十三,聯系上她,抓住她問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但無論是拉茲、十三,還是那個叫伏爾甘的怪人,從消失之後就再沒出現過,仿佛絲毫不受這場即将來臨的風暴影響,突然間就消失得幹幹淨淨。

如果就這樣一直不出來也好。

傑西卡暗自祈禱。

——但為何會感到如此不安?

作者有話要說: 瑪莎的臺詞,改自游戲守(pi)望(gu)先鋒裏的黑百合故事,算是個彩蛋。

原話是:“小時候我很怕蜘蛛,大人們告訴我蜘蛛沒有感情,但事實并非如此,在殺戮的瞬間,他們宛如新生。”

原視頻連接放了怕被和諧,有興趣的話可以直接搜索黑百合,新生。

_(:зゝ∠)_

☆、幻想中的味道

十三非常不開心。

自從被關在了無限回廊以後,無論她怎麽折騰這些房間,老頭子伏爾甘都毫無反應。不管是消極抗議,還是大肆破壞房間裏的物品,都沒有任何回應——所有被毀壞的物品,只要她再次回到房間的時候就會複原,顯然細心的原主人希望他的作品以一個完美的狀态呈現。

有一次她實在氣急了,将一架木馬搖搖椅拆成了碎屑,最後甚至打算對之執行“回收”指令,卻被告知沒有權限。不過那次之後,伏爾甘終于願意出現,當時看到滿地的殘骸,他并沒有說什麽,完好的半邊臉上也看不出任何憤怒或者厭倦。事實上,十三從不曾在伏爾甘的臉上看到過太多的表情或情緒。

“你又在鬧脾氣了。”和往常一樣,他說話的時候總是毫無感情的陳述句。

“是又怎樣?”

他微微皺起了眉頭,皴裂的半邊臉看起來有些可怖,就像是生氣般。這讓十三生出一絲莫名的成就感。

“首先,過度的情緒波動對你的神經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好處。”

“我樂意。”

“唔,原來破壞這些東西會讓你感到愉悅嗎?”伏爾甘仿佛抓住了關鍵一般,眉頭舒展開來,“難怪你從小到大都喜歡這樣做。”

“……”

“看來是我以前和你溝通太少。”說到這裏的時候,他頓了頓,深赭色的眼中有輕微的數據光流劃過,像是在記錄什麽,“破壞……愉快……嗯好了,既然你覺得破壞這些會讓你感到愉快,那麽就請随意吧。畢竟它們本來也都是給你的。”

至此,十三剛剛獲得的成就感已經半點不剩了。

伏爾甘看了眼地上的碎屑,惋惜似地嘆息:“我以為你很喜歡它。畢竟小的時候你總是抱着它不肯不撒手。”

“我才不喜歡這種東西!”十三終于控制不住提高了聲音。

“哦,”伏爾甘點頭,“那麽你喜歡什麽呢?”

十三頓時啞然。

“如果你不能提出要求,”伏爾甘又皺起了眉,看起來嚴肅極了,“那麽我就無法針對你的要求給出解決方案。”

“放我出去。”

“不行。”伏爾甘想也不想就拒絕,“沒有權限的情況下,你出去太危險了。”

“那就給我權限。”

“不行。”

“你!”十三氣得神經巨疼,然而以她現在的狀态,幾乎不可能傷到伏爾甘分毫。

“你的神經數值波動得有些厲害,”伏爾甘退後一步,“這樣下去非常不好。看來我果然不該來看你。根據過往的記錄,每次見面的時候,你的神經有很大概率會出現異常。”

十三覺得胸口有些發悶。

“你的臉色看起來真的不太好。很多人類生氣到極致時候的數值就和你一樣,據說接下來還會影響視覺神經和聽覺神經,出現眼暈和耳鳴之類的症狀。”

“……”

“看來我得離開了。”

“喂,等等!又要把我扔在這裏嗎?”眼看伏爾甘又要走,十三不禁着急。

“咦,你這是害怕寂寞的撒嬌嗎?”伏爾甘原本已經轉過去的身子,又稍稍側回了些。因為半邊身子殘缺的緣故,他的動作看起來有些跛,“以前很少見你這麽直接地表達情感需求……”說着他的聲音又輕了下去,像是在記錄什麽。

“不是!”

“哦,還會害羞……原來如此,看樣子之前出去的一段時間讓你發生了非常有趣的變化。”如發現了新鮮事物般,伏爾甘一邊點頭,一邊面無表情地發出贊嘆,“啊,被說穿之後數據又超出了正常範圍,真糟糕。那麽就這樣吧,有什麽要求直接給我發送——除了離開,我會盡量滿足。”

然後他就消失了。一番自言自語之後就把她給抛在腦後。

十三一口氣憋在喉頭,想要尖叫。她像暴躁的火雞一樣在房間裏轉了幾圈,最後停在了那堆木屑前,怔怔盯了許久。然後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調出通訊選擇了名為D.D的聯系人,打開語音通訊:

“安妮是不是還在?”

“安妮?”

“安妮斯朵拉。”

“你又出現了幻覺對嗎?”

“她不是幻覺!我那天記起來了,當初明明是你把她送給我的!”

“不,多莉,我也許送過你很多禮物,但其中絕對沒有一件是叫安妮。”

“她不是幻覺。”她堅持,“你聽我說……”

“關于這個問題,從你出走前我們已經讨論了很多次。那麽你還有其他要求嗎?”

十三覺得失望極了。

總是問她有什麽要求,卻從來也不願意和她好好說話。

“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了?”

“沒什麽。”

“還有要求嗎?”

“沒了。”

“哦。”

“不,等等。”

“嗯?”

“我要酒,很多很多酒。”

“往前走三十個臺階,橡木桶做成的那扇門裏就有酒。”

“我不要去房間。”她讨厭黑漆漆的、密閉的空間,“我要一個又漂亮又安靜的地方,不要以前的房間——對,還有不要讓我看到你。”

對面沉默了片刻,但很快就回答:“好。”

很快伏爾甘就給她新的指示,帶她找到了一扇新門——在她的記憶中,過去并沒有這樣一扇門:普通的桃心木,看起來有些年份,靠近地面的地方爬滿了青苔。

十三沒怎麽猶豫就推開了門。

一陣冷冽的氣息攜着點點冰涼撲面而來。十三不由擡手遮了下。而當她将手放下時,不由瞪大了眼。

白雪皚皚的庭院裏,四處散落着傾倒的大理石柱子,似乎因為很久沒有訪客的緣故,地上的雪堆得又高又厚,絲毫沒有難看的腳印或是別的什麽痕跡。庭院正中矗立着一棵高高的石榴樹,上面結滿了豔紅的果實,看起來飽滿而又誘人。遠方的地平線上,一輪巨大的銀色月亮仿佛剛剛升起,映襯得雪後的庭院泛着柔和的光。

……

酒桶、酒瓶、酒樽、酒盞……

當他見到少女的時候,五顏六色的酒具碎片已經堆得小山一般高,遠遠看着像是彩色的積雪般以一種另類的姿态包圍了庭院裏的石榴樹。

雖然能再次見面真的很高興,但是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拉茲頗為擔心。

他走到樹下,轉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一小塊可以下腳的地方。

“十三?”他喊了句,見上面沒反應,又提高聲音重複了一遍。

“嗝。”來自酒鬼的回答明确無比。

少女自繁茂的枝葉間探出腦袋,臉色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麽區別——除了眼睛格外的亮。

“是你啊。”她的聲音聽不出有多麽驚喜,這讓他多少有些難過。

“嗯。”

“你來幹嘛?”

“我……”

“老頭子把你修好了?”

“……嗯。”

“要上來玩嗎?風景很不錯。”她提議,但少年很明顯露出了難色。

“沒用的家夥。”十三嗤笑,拽拽頭發。然後那頭棕色的長發就像是藤蔓般下垂,靈活地裹住少年,哧溜一下就将他提了上來。

“……”

兩人挨着,望着遠方地平線上的月亮沉默許久。

最後十三像是不習慣這樣的安靜,首先開口:“喂,說句話吧……”

“好。”拉茲想說點有趣的,但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這裏确實挺好看的。”

“……”

“你怎麽會在這裏?”見少女沒有反應,拉茲連忙轉移話題,“我醒來的時候吓了一跳,本來以為之前的事情全都是夢,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說起來……”

“你的聲音真好聽!”她突然打斷少年的話,緊緊握住了他的手,目光閃閃。

“……”想到樹下那一堆酒瓶,拉茲想,現在大概是醉鬼邏輯時間。

“唱歌給我聽吧?”

他死命搖頭,并試圖把手抽回來。然而和以往的掙紮一樣無效。

“為什麽不?”

“我……不會”。

“那我教你!”

“不,不用了。”

“啧,”她撇撇嘴,“真是無趣。”說着不知又從哪裏摸出了一瓶酒,“我問你,你幹嘛一直跟着我?”

“我……沒有。”拉茲感到自己的臉瞬間熱了起來。

“肯定是跟着的。不然怎麽走到哪裏,接什麽任務都能見到你?”她無視少年的否認,繼續抱怨道。

大概是被讨厭了吧?

想到所謂的酒後吐真言,拉茲不由覺得難過。

“別否認啊?”

“啊?我沒……”

“別不承認了,你是不是喜歡我?”她瞪眼望他,眼睛溜圓,樣子看起來可愛極了。

心像是停了一瞬——相似的感覺。

但拉茲告訴自己,這應該是幻覺。上次的時候,她已經表明,他們所理解的“喜歡”有很大的不同。

“是的。”唯恐她繼續不依不饒,拉茲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哦,很好。”十三也點點頭,“喜歡到什麽程度?

“……”

“真是笨啊,嗝……”

看着面前呆若木雞的人類,十三覺得簡直是無法交流。她早就注意到了,還是以前借宿她地圖的時候,無論自己走到哪裏,這個人類都喜歡跟着。根據無數上古油膩故事的情節描述,這應該是人類特有的一種奇妙的神經狀态,稱之為戀愛,或者暗戀。

——這究竟是種什麽狀态呢?

她莫名地對此十分好奇,無奈一直沒有機會詢問。而今天這家夥突然出現在眼前,正好可以幫忙解答疑惑。

無奈實在交流困難。看來需要找點別的辦法。

這樣想着,十三随手摘下一顆石榴,順手掰了一塊下來抛給拉茲。看着他手忙腳亂接住的樣子,她忽然覺得這個平時一臉嚴肅的人竟有幾分可愛。酒意上湧,舌頭就開始有些不受控制:

“你看這石榴。”

“啊?”

“像不像一顆你們人類的心髒?”

“……”

“你這是什麽表情?嗯……嗝。我想說的是,如果你一直像現在這麽可愛,那一直跟着也不是問題。”

“啊?”

他眼神慌亂,鼻尖和耳尖都是紅的,并且這紅像是熱氣一般迅速氤氲到了他的臉上和眼裏——那樣慌亂的神情,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要哭了。

“真可愛……”她喃喃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耳尖,聲音帶着酒醉後的沙啞,“……噓,別躲,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說着,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所謂好東西原來還是個石榴。

拉茲看起來有些失望。

“你看,剛才我說了,假如這個石榴是我的心的話,你想要多少呢?”

少年的眼神瞬間亮了。

“……太貪心可不行,我只能給你一半,不多,不少,正好一半。哎?剛才給你的好像有點多了……”

她啧了一聲,示意他将手中那半還回來,不意外得到了拒絕。少年眼神堅決,緊緊抱着那半顆石榴的樣子看起來居然有些可憐。

十三嘆了口氣,又從自己這邊掰下了一塊扔給他:“唔,不能再多了……”

他垂下了頭,沒再多說什麽。過了一會兒他也擡手摘下了一只。

“喂,你……”居然手腳這麽不老實。

“假如這個石榴是我的心的話。”少年掰下了新摘那顆的一大半,輕輕地合在她僅剩的那小半塊上,“那麽我也願意給你我的一半。”

應該是依舊不習慣說話的緣故,他的聲音有些幹澀,卻同她記憶中的一樣動聽。清越如奧林匹斯山巅的風,柔和似狄安娜後院的月光,帶着絲絲沙甜,就像月光下的桂樹,芬芳得令人迷醉。

“……這樣,你依然擁有一顆完整的心……如果你願意,這些都可以給你。”說着,他将剩下的那一小瓣也塞到了她的手裏。

他的手修長幹淨沒有一絲紋路,如同月光下的雪地,映着豔紅的石榴,那紅像是要沁成了珊瑚般柔和剔透的瑩紅,仿佛溫暖無比。

有一瞬間,她感到了大腦混沌發熱。她想那大概是幻覺,不然就是感染了病毒。她下意識地縮回手,摸了摸胸口,依舊是熟悉的冰涼空蕩。

“你怎麽了?”他湊近。

不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卻是第一次出現眩暈般的幻覺。她那被酒精麻痹了的神經仿佛又開始重新工作。

望着眼前那蒼白而柔軟的唇,她腦子一熱,低頭湊了過去。

——溫暖的,清甜的,帶着石榴回甘時特有的微澀。

這甜蜜的、只有在幻想中才存在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六一放顆糖,小天使們節日快樂~(≧▽≦)/~(

☆、無盡的夢

“……喂。”

“……”

“喂。”

“……”

“喂!”

“啊。”被十三一吓,拉茲差點沒把手中的粒子束槍扔出去。

“啧。”十三不滿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怎麽回事啊?教了半天也學不會,到底想不想玩?”仿佛回應她的不滿,一只籃球大小、長着豐滿肉翼的飛蟲沖到拉茲眼前,刷地張開尖長的口氣,露出慘綠的獠牙和涎液,嘶嘶吼叫着。

然而面對這樣可怖的景象,拉茲并沒有任何慌張的樣子,反而盯着大張的口器又發起了呆。

“怎麽了?”十三奇怪,“玩了幾天神經就超負荷了嗎?可是不對啊,明明每天休息的時間應該夠……”說到這裏,她又習慣性地湊近少年,很快地從頭摸到腳,看看是不是哪裏成像不太清晰。但并沒有,事實上自從老頭子把拉茲送回來以後,他的樣子比之前還要清晰穩定不少,顯然神經還有所加強。

“不是的。”拉茲雖然看起來還是有幾分不自在,卻意外地不像以前那般死命掙紮,順從無比。

“只是有點走神罷了。”他頓了頓,補上一句。

“哦?”十三拖長了音表示懷疑。

“真的。”拉茲順手擡槍,就着依然大張的蟲喙就是一槍。藍白色的粒子束悄無聲息地就把全息影像中的蟲影轟成了碎片。

看着少年微笑的模樣,十三感到了一絲怪異,似乎有什麽不太對,卻無法說出來那究竟是什麽。

前幾天酒醒過後,她發現自己拉茲居然回來了——雖然睜眼的時候完全不知道為什麽兩人會在高高的石榴樹上待着、自己為什麽會窩在拉茲懷裏、少年的表情看起來為

報告,這個人有毒

···
下一章 上一章
上一章下一章

第16章 十三回到私人地圖的時候依然覺得有些心塞的

52%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