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三回到私人地圖的時候依然覺得有些心塞的
管閑事的嫌疑,但我還是想說。和十三在一起的時候,她經常纏着我問地……上界的事情,尤其對我小時候的生活、我和父母還有朋友相處的部分特別感興趣。但是她卻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自己的父母還有童年。不管過去如何,我想,還是希望您現在能更好地對她。]
拉茲一口氣說完然後立刻選擇發送,看着自己的聲音轉化為樂園的符號發送過去,發完又不禁有些後悔。
對面依舊沒有回應。
就在拉茲以為不會再有回複時,那行已經暗下去的名字又閃了閃,顯示有信息送到,然而不待點開,面前的門猛地被拉開。
“你搞錯了三件事:第一、我自己的神經狀況,我比誰都清楚,不需要任何家夥來多管閑事;第二、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永遠不曾、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第三、我沒有母親。明白了嗎?”
擡頭,他看到少女環手在胸,聲音冰冷,望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個叛徒。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拖了兩天,過渡章節卡哭了……_(:зゝ∠)_下章開始肉|戲(請純潔地理解~
☆、沉默的序曲
很長一段時間裏,她就這樣安靜地望着他,等待他的解釋,或者他們的解釋。
比如他為什麽要向老頭子彙報自己的情況?又比如他們是從什麽時候聯系上的?是最近的事故之後嗎?又或者是更早的時候?比如進入樂園之前?
不是沒有懷疑過,為何這樣特殊的新人恰好就到了自己的手裏?為何EP886對她的狀況似乎十分熟悉?為何難題如此輕易就得到了解決?那個叫L.V.的家夥為何經常突然就斷了通訊,就和老頭子的習慣一樣?
莫名其妙的新手,恰到好處的挑釁,适時送上的幫助……
最初的時候她沒有深想,以為一切不過是巧合。她以為自己付出了代價,老頭子便會遵照約定,任她在樂園做自己想做的事,獨立生活下去直到約定的時間來臨。雖然開始的時候并不适應和人類相處,經常碰壁,任務完成得也不好,但無論如何至少證明了自己離開他也能過得不錯?證明了她作為第三代住民還是有存在的價值,不是一個殘次品?
她甚至還因為完成了一個新手任務而感到沾沾自喜。
以為自己真的獲得了一個人類的信任,和他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但是現在看看,這是多麽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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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她究竟做了些什麽呢?獲得了什麽呢?作為第三代住民神經狀況極不穩定,情緒化現象嚴重,生活類任務差評不斷,戰鬥類任務因為承受度不夠,無法加入她向往的第五區。任務完成率低得可怕,唯一成功的一次還是在老頭子的幫助下。所謂最好的朋友,一個兩年不曾聯系,另一個在監護者的授意下接近自己,彙報着她的一舉一動。
該如何評價自己這些年在樂園的生活呢?
——一無是處。
她思考了半天,從語庫資料當中只能提取出這樣的詞來形容自己,和自己在樂園“獨立”生活的這幾年。
大概沒有哪個住民能像自己這樣表現得糟糕,無外乎EP886每次見到她都是一副奇怪的探究表情。
——真是個異類,毫無存在的價值。
在面前的這個人類眼裏,自己也是這樣的吧?
“為什麽不說話呢?忽然發現我和你不一樣,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嗎”
“為什麽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呢?”
“你覺得我沒有母親很慘?很需要關愛?”
她一句接着一句,絲毫不給他回答的機會,而他依舊這樣沉默地帶着她看不明白的表情望着自己,沒有任何回答的意思。
想到剛剛自己擔心他難過、迷路,轉頭就回來開門,結果就聽到他向伏爾甘請求,以為她好的名義。
——一副仿佛很了解她、為她好的樣子。
“你知道什麽呢?”十三忽然就笑了,伸手托起少年的下巴,微一使勁強迫他靠近自己。只有這個時候,他終于露出了久違了的、驚訝的表情,但是還不夠。
她湊近,不意外看到他的臉瞬間變得煞白,而耳尖則赤紅一片。
——多麽可笑的情感。
“你喜歡我?”
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态下問出這個問題。而拉茲顯然明白十三的意思,臉色更加蒼白。
“但是你喜歡我什麽呢?”
她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強迫他碰觸自己的臉頰。
“你知道站在你眼前的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嗎?”
他使勁想要抽回手,似乎想要拒絕即将到來的話,然而十三卻沒有給他回避的機會,湊得更近了些。
“接受連接,我給你看點東西。”
“不。”
“連接。”
“不……”
沒等他再次說出完整拒絕的話,她的唇已經貼上了他的,強迫他下達了那個指令。
這個吻冰涼而漫長,沒有一絲纏綿或者溫柔的意味,不帶半點屬于同類的氣息,如同一條強制執行的程序,硬生生将他拖入另一個世界。
身子在瞬間下沉,墜入一片無盡的瑩綠色海洋中。無數的字符在他身邊流淌而過,帶着他飛快地下沉。他從不曾體驗過這樣的速度,冰涼的感覺無孔不入,仿佛像要把他整個人活生生拆解成數字般,屬于“自己”的存在的感覺仿佛随時都會消融在這片字符的海洋中——可他偏偏還不能大聲喊出來纾解這樣的恐懼,只能勉強集中一點注意力,好維持自己的存在。
所幸這個過程并沒有持續太久,很快下墜就停止了。當他恍恍惚惚睜開眼睛時,卻發現自己正在一片死寂的水域底部。腳下是細膩的白沙,不遠處則是一棵巨大的漆黑的樹——那麽龐大,就好像整片水域都以它為中心,被包裹在無邊無際的樹冠之下。他踮腳輕蹬,如一尾魚般向着那棵樹游去,心中莫名充滿了歡悅。
——不對,他為什麽會覺得開心?
而不待他想清楚,那棵巨大的樹已經近在眼前。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一棵樹,而是一個巨型立柱,上面分出無數道如枝桠般的金屬結構,各處都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接口。所有的接口上都挂着一個類似于匣子的東西,唯一的不同是,一側的匣子全是正方形,另一側則是圓柱形。再游得近一些就可以發現,正方形的匣子通體漆黑,泛着金屬的沉鈍光澤,而圓柱形的則有一半是磨砂玻璃一樣的半透明結構。後者只要稍微靠近一些,就可以發現裏面有一團白晃晃影子透出來。
——那裏面是什麽?
仿佛知道他的所想,一只纖細的手帶着他撫上了匣子表面,指尖傳來略微滑膩的感覺,如因年代久遠而産生的青苔般滑膩。奇怪的是,“他”卻并沒有多少抗拒,反倒是十分自然地抹了幾下。
随着他的動作,玻璃表面立刻變得清晰起來,露出下面的東西——雖然半灰的、像水藻一樣的絮狀物體遮去了大半,但他依然能看出來那是一張慘白浮腫的人臉,雙眼緊閉。
他應該是要叫出聲來的。
然而沒有,心裏沒有半點觸動,像是缺乏興趣般,“他”很快又轉向另一邊的匣子。
本能地,他想要拒絕靠近,但身體卻無視他的抗拒,繼續向着一個正方形的匣子游去。當終于來到面前時,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伸出手去,在匣子上輸入了什麽。
——不能看的。
他想。
但無可控制的,他看到匣子的表面像是魔方般分裂為無數個正方形的小塊,微微向四周散去,露出裏面的東西來。
開始的時候,他以為那團東西一捧精致的玻璃掐絲藝術品:細細的、豔紅的玻璃絲如中古貴婦所用的發網般,結構精巧到讓人移不開眼去——但很快他就發覺有什麽不對,因為那形狀實在有些眼熟。
然而不待他細看,心中莫名湧上一股澀意,就如周圍的水突然湧入鼻腔一般,難受得讓他睜不開眼。
面前的景象像是被水溶解般洇成了一團,而他的存在仿佛也随之模糊、上浮……
“明白了?”當十三的聲音重新響起時,幻覺一般的世界終于散去。
拉茲怔怔地擡眼,望着面前少女慢慢別過臉去,只覺得心中的難過似乎還在。
“剛才是……”
“你剛才看見的才是我們彼此真正的樣子,人類的,和我們的。”
“那是真實的嗎?”
“是,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确實存在于我的記憶當中。”
忽然間,他就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麽——自己被迫接入她的神經,接受她強制傳輸的記憶信息。這是一種比曾經的視覺共享更親密的行為,他被強迫接受屬于她的部分記憶,就像是一杯油強行倒入另一杯水中,然後被某種力量強行混合在一起。
也就是說,在剛才的那短短的片刻,他們的存在不分彼此。
然而不等拉茲想明白這究竟意味着什麽,十三又問了一遍:“你明白了嗎?”
“啊?”
“愚蠢的人類,”她像是終于無法忍耐般,攥緊了他的手,“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執着于我的事情,正如我無法理解你一直對我所抱有的情感。我雖然會傷心,高興,生氣,看起來比一般住民似乎更接近人類……但并不是。如你所見,我終究是系統提前輸入神經匣子的一團程序。所以我無法回應你,哪怕有,也不過是系統基于你所給的刺激,提供出的‘應有’反饋。”
“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所在之處,不過是一方虛拟的天地;你所見之物,不過是系統傳送給神經的信號;你所感受到的,亦是虛幻的溫度。在你面前的我,和你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存在——所以請不要再獨自臆測,因為我從來就不知道‘母親’是什麽;也不要再擅作主張,因為我根本不在乎所謂的‘父親’究竟待我如何——你所妄想的童年缺失、疏離、冷漠,那都是屬于人類的、愚蠢的想法,和我沒有半點關系。”
“十三,我非常抱……”
“你這是什麽表情?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或是憐憫……你這樣弱小的存在有什麽資格可憐我?你看我的監護者,創造者,是樂園最強大的存在之一,而我雖然是淘汰品,但只要沒有意外,哪怕你化為灰燼之後也會存在很久。”
“……”
“不要想着為我彌補什麽,做什麽,你不欠我什麽,我也同樣。”
她看到拉茲的臉色迅速蒼白灰敗下去,面容也變得有些模糊。
“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這沒有任何意義。”
說出這句話之後,她再次關上了門。
應該不會再見了。
她想。
多管閑事的人類,吵吵鬧鬧的人類,看不透心思的人類終于可以離開了。
是了,像這樣一同關在漆黑的籠子裏,度過虛假的快樂時光,本身就沒有任何意義。總有一天,他會和安妮斯朵拉般突然消失,再無音訊。曾經的痕跡全歸于無,除了她沒有誰會再記得他的存在。
而且最最關鍵的是,他和安妮斯朵拉還不一樣,是個脆弱的、愚蠢的人類。誰知道哪一天就會出現變異,給她帶來麻煩。
她是住民,他是人類,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無法相互理解的存在,沒有任何綁在一起的必要。
這沒有任何意義。
……
瑪莎站在妖零芭的樓頂,掂起一只香槟色的酒瓶扔了下去。
過了許久,一聲如氣泡碎裂般的回響傳來。
然而她發覺自己心底沒有任何波瀾——一百儲存點一瓶的瑪麗·肯香槟帶來的歡樂也終于徹底消失了。
“怎麽了?”身後有人輕聲笑了,聲音微沙,像是剛剛倒入高腳杯中的酒液般,晃一晃就有誘人的氣味飄散開來。
她沒說話,只是盯着高樓下如深淵般的無盡黑暗。
指尖忽然一冰。瑪莎轉頭,看到黑發青年已經遞了支剛打開的瑪麗·肯過來,綠眸瑩然。
“喝嗎?”
“不了。”
她不喜歡酒精帶來的幻覺——酒醒以後的感覺恍如噩夢,而自從約瑟夫離開以後,她已深處噩夢。
“不要如此憂愁,美麗的姑娘。”他微笑不減,“畢竟許願時間很快就到,想好要許什麽願了嗎?”
願望嗎?
瑪莎默然接過瓶子,無意識地舉到眼前晃了幾晃。
如果我還有願望。
她伸手,張開五指,任瓶子墜落,明明抓在手裏的時候并不輕,但墜落的樣子卻讓她想起了一只鳥,或一片羽毛。
如果我還有願望,
她想,
——那麽我希望有一天,我還能聽到心髒重新跳動的聲音,真實的、溫暖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三犯病了_(:зゝ∠)_很快就好,馬上
如有任何不适,請記得,導演堅信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喂
☆、熾熱的變奏(上)
傑西卡擡手,然後看到對面影像中的少女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像是想要确認自己與對方的真實性般。
影像中的少女短發過耳,發梢向內微彎,如楓糖般泛着甜蜜的色澤。她穿着改裝後的洛可可小禮服,上半身的緞子潔白柔軟,巧妙地掩去了她平日引以為豪性感手臂、腹肌曲線,僅露出小半截圓潤的肩頭,還有胸口一小塊桃心型的蜜色肌膚;而自腰線以下,裙擺如波浪般自然散開,前短後長的不規則設計,襯得她露出的雙腿愈發筆直修長。
好像還差了點什麽。
她下意識地瞥向身側,手邊不遠處漂浮顯示着最後一件物品:一雙緞帶高跟鞋。
——“如果穿上就和公主一樣了吧?”
耳邊似乎傳來女孩子的輕笑。
仿佛受到那笑聲的蠱惑,她終于伸手點了下去。
……
“快來,傑西卡,這邊。”女孩子的清脆聲音又在耳畔響起,她的心中充滿了莫名的期待。
“嗯!”
她跟着少女一起飛奔,帶着十二分的信賴,看着她雪白蓬松的裙擺在自己面前像浪花一樣起伏翻卷。
是了,很早以前十三也有一身同樣的禮服,那時候她們還做着一同成為聖少女的美夢。
“你看,就是這裏,大家都是來接成為‘聖少女’祭奠表演者的任務的。”
穿着蓬蓬裙的少女沉浸在歡樂之中,全部注意力都在大廳中央那個閃閃發光的舞臺上,完全沒有發現周圍的異樣。
但她怎麽會錯過?
周圍所有“人”的面容都是那麽精致清晰,不帶半點瑕疵。他們看着叽叽喳喳的兩位少女時,神情奇怪。
既沒有太多的驚訝,也不是鄙視,只是純粹的好奇,或者莫名,就像看到一叢玫瑰中突然冒出來的兩朵野百合,又好像圍觀兩只闖進羚羊群的山貓。
她幾乎能從他們的目光中讀出每一個字,尤其是望向她的:
“人類。”
“居然是人類。”
“為什麽人類會來這裏?”
——走錯地方了。
這是她當時唯一的反應。
确實是任務大廳沒錯,卻是住民專用;确實是聖少女的表演任務沒錯,但卻并非面向人類。
一切不過是一場烏龍而已——雖然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但能确定的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歷史中的聖少女不是人類,那麽在樂園正式的慶典上,她的扮演者又怎麽可能是人類?
一瞬間,所有的努力和向往都成了諷刺。
什麽調整容貌,什麽鍛煉神經強度,統統是白費。
醜小鴨确實會成為白天鵝,但前提是兩者必須為同一個物種;一開始就是水鴨子,還能期待自己上天不成?
也許早一點發現,就不會有後面那樣的尴尬。
記得和十三攤牌說不幹的時候,她試圖讓自己表現得雲淡風輕一些,但十三聽完她的陳述後,臉上的表情,哪怕現在想來也依然無比清晰真實:
——驚訝、憤怒、難過,還有愧疚……
可明明是住民不是嗎?為什麽要覺得愧疚呢?
……
她苦笑,恍然自短暫的回憶中醒來,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影像上。
影像中少女身長玉立,神情看起來脆弱而又哀傷。
分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她不是沒有埋怨過十三,但更值得嘲笑的難道不是自己嗎?這場追夢的發起者是十三,研究者是十三,而她除了按照少女的規劃一步一步走,本身又做過什麽呢?從未深究達成夢想需要什麽條件,美其名曰是全心全意的信賴,說到底也是一種懶惰或者堕落吧?
——“你這沒有夢想的家夥!”
想到當時少女穿着和她同款的禮服,像炸毛的松鼠般頭也不回地跑開,傑西卡不禁苦笑。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穿這套衣服了,可臨到出門前,她鬼使神差地換下了早已準備好的長款曳地魚尾裙,調出了她們共同設計定做的這套小禮服,雖然好看,對她來說卻早已陌生,甚至可以說并不合适。
比如她試着對影像笑了笑,結果本來氣質就已缺乏柔美,配合這一口恨不得露滿牙齒的笑,簡直将整套服裝的甜美之感破壞殆盡。
——果然不适合。
這樣想着,她又重新點上操作面板,想要更換服飾。卻不料一條消息彈了出來,正是吉米。
[還要等多久啊……(委屈)]
看樣子他早就到觀禮地點了。
傑西卡看看時間,猶豫片刻,終于還是沒有換。她想,哪怕吉米嘲笑她打扮幼稚也就忍了吧,實在不行,大不了再揍他一頓揍到說好看為止。反正觀禮的人那麽多,樂園這麽大,哪有人會認得她……
胡思亂想着,她脫離了空間,來到門口通道區域調出自己的“深紅舞蹈者”,打算出門。
然而又一條信息跳了出來。
[喂,我說你好歹開個門行不行?]随着這條信息還有另一條私人地圖進入的請求。
他居然直接來接她了?
突如其來的待遇讓傑西卡有些發懵。
她手忙腳亂地點了接受,可點完以後又覺得心裏七上八下的,沒個着落。她忽然覺得自己壓根就沒做好以這幅樣子見吉米的心理準備。
——死就死吧。
她抿緊了唇,垂下了頭。
“傑西卡?”他站在她門口的停機坪上許久沒有說話,半天才試探般地喊了聲她的名字。
“嗯,怎麽了?”她垂眸,幹巴巴地回了一句。
“你今天看起來有些……不太一樣。”
“……”
……果然。
吉米與她的目光略微一觸,便轉頭瞥開。他今天是一身标準的西服,原本略長的頭發向後背梳,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雖然打扮複古,但看起來少了幾分輕浮之氣,連帶笑容也看起來穩重順眼不少。
“怎麽了?”她猛地擡頭,有些氣苦,“是不是看起來傻透了?”
“不。”
傑西卡不信,她猜吉米應該是在準備什麽挖苦的話。
她想,與其讓別人來傷害自己,不如搶先一步自我否認吧,這樣就不會那麽難受了。
“你是不是像說,雖然看着不傻但是很蠢?像個男人穿裙子?我就知道這身衣服根本就不适合……誰讓你突然過來的?我……”
“不,不是,”吉米趕忙搖頭,“你怎麽會這麽想?”
“難道不是?”
“不,這身衣服真的很适合你,傑西卡。”
吉米盯着她的臉,眼神看起來格外認真。
——他眼睛真藍。
傑西卡有些愣神。
“唔……不過……”他摸了摸下巴,像是深思。
——果然還是麽……
原本剛剛有些雀躍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對了,這個。”吉米然後再懷裏摸了半天,最後摸出一朵粉色的玫瑰,在上面擺弄了幾下,“這個,唔,雖然不是高度仿真,但用一用應該也可以了。”
他上前幾步,在傑西卡反應過來之前,挽起了她耳畔的一绺頭發。
“……”
他的動作又輕又快,微涼的指尖落在耳朵上,燙得她整個人都要燒起來。然而沒等傑西卡找回聲音抗議,吉米已然完成了自己的大工程。
他稍稍退後幾步,左右打量,最後滿意地打了個響指:“你自己看看。”
吉米傳過來的是由他眼睛記錄下來的即時照片。
和剛才影像中所見不同,照片裏的少女像是被好心的仙女施了最後一個魔法:左鬓簡單編起的發辮上綴着淡粉色的玫瑰,這樣的顏色與柔美的裝點化去了她眉宇間那男孩子般硬朗的英氣,襯得她臉部線條看起來柔和許多,整個人顯得活潑而又俏皮。
“如何?沒騙你吧?”望着傑西卡發呆的樣子,吉米得意洋洋地笑了。
見傑西卡半天也沒回答,他不自在地清咳一聲,伸手彎腰,做出邀請的姿勢:“走吧,慶典時間到了。”
望着他蔚藍的雙眼,傑西卡忽然咧開嘴笑了。
她想,自己總是不知何為含蓄,沒有半點優雅的女人味,哪怕現在吉米努力了半天,只要自己一笑,所謂的效果估計立即得毀——但這又怎麽樣呢?
雖然被十三斥為沒夢的家夥,曾經的約定也早已不知道扔到哪個角落去了,但現在想想,其實偶爾做做夢或許也不錯?
不是成為聖少女那樣宏偉的夢想,而是更加微小的心願——如果能達成的話,應該也會很開心吧?那時候就可以再找那家夥,狠狠地炫耀一番。
這樣想着,她小心翼翼地搭上吉米的手,進入了他身後的藍色飛艇。
輸入指令,發動升空,設定航線,開始跳躍……
當他們駛入廣闊的樂園中間區域時,傑西卡覺得整個人都是暈眩的。
大概是因為衣服的緣故,她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都比平時小了很多。雖然想說服自己是怕影響吉米駕駛時的狀态,但這個理由實在太過蹩腳——像他這樣優秀的飛行員,根本不會因為普通飛行而受到影響。
想到這裏,傑西卡悄悄瞥了吉米一眼,他正在像個孩子一樣,一邊滿臉神往地注視着遠處的天空,一邊吹噓當年在地上界時的競賽記錄,順便嘲諷幾句傑西卡的野蠻駕駛技術。當然,言辭比平時溫和很多,至少在傑西卡看來是這樣的。
“咦?”吉米突然發出一聲低呼,然後就不說話了。
“怎麽了?”
“傑西卡,我有個請求。”
“嗯?一會兒我會用全景駕駛,高度拟真。”
“怕吓到我嗎?”傑西卡切了一聲,對吉米的小把戲表示不屑。所謂全景駕駛什麽的,不過是樂園空間列車車頭年輕人喜愛的項目之一,她早已熟悉。在有了飛艇後更是操縱過無數遍。
“不,不是的,一會兒氣流會有些強,所以請你別弄丢‘它’。”
順着吉米鄭重的目光,傑西卡下意識地摸了摸鬓邊的那朵玫瑰。
“嗯好。”她點頭。
吉米彎彎唇,手下将推進器調到最高。
瞬間加速帶來的推背感是如此的猛烈,傑西卡覺得自己心髒被驟然攫緊,這是和自己駕駛飛艇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但不待她适應,飛船直接一個側翼翻轉向下俯沖,外殼像是風化一般迅速剝落,曾經在夢境中下墜的感覺仿佛在一瞬間變得真實,但映入眼中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曾經黑暗深邃的過渡空間已然變了模樣,全世界的星星都化作了禮物的模樣,散落在宇宙中,閃閃發光。
作者有話要說: 舞臺布景施工中……
☆、熾熱的變奏(中)
原本如宇宙般黑暗的外圍空間褪去了慣有的深沉,到處都流溢着極光般絢爛至極的色彩,而在這樣幻彩流溢的空間裏,阿波羅區變成了一把金光閃閃的豎琴,狄安娜區則化作了刻着牡鹿的銀色長弓,墨丘利區是一支長着雙翅的短笛,維納斯區則是一朵盛開的粉色玫瑰——和傑西卡發梢上別着的那朵一模一樣……
整個樂園變得色彩飽滿,每一張超級地圖都盡改平日行星的模樣,變為精巧無比的禮物,圍繞着正中的勝利女神密涅瓦區緩緩旋轉。
“怎麽不說話了?”
“沒……沒什麽。”
“以前從來沒有這樣改裝過吧?”
“嗯。”
傑西卡是聖少女的忠實粉絲,雖然每屆慶典都有關注,卻不記得有哪一年像今年這樣,設計得充滿趣味。
“喜歡嗎?”
“啊?”
“那就多看幾眼吧。”
傑西卡有點發愣,看向吉米,卻見他依然全神貫注地看着面前的操作臺,就好像最後那溫柔的尾音是幻覺般。
而她卻沒有時間深究,因為此行的目的地密涅瓦區已近在眼前——這座被設計成桂冠形狀的巨大要塞地圖正是這次慶典的中心所在。
“抓穩了。”吉米低笑。
傑西卡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下一秒,随着推進器“轟”的一聲巨響,身側的景物頓時溶為難以分辨的色彩,而面前的要塞則變得越來越清晰巨大。
“吉米!對接!”
眼看他們就要撞上要塞的鋼鐵外壁,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傑西卡不由地喊出聲。
“別擔心。”
吉米這樣說着,将速度調得更高,
“飛船H:00138920請求進入。”
[驗證中……對接程序完成。]
随着電子音響起,他們就這樣直直撞上深綠色的外壁,如一滴水般滑入要塞中,沒有半點聲響。
落地的剎那,因為殘存的慣性對神經的影像,她一個踉跄向前沖去,然而手上一緊,卻是被人拉住了——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吉米。
“怎麽樣?刺激不?”
“你……”她扶額,想要大罵吉米,卻在觸到柔軟的花瓣時,想起自己不能那麽做。
——都是這身打扮的錯。
傑西卡不禁氣短。
“咦?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吉米的表情看起來無辜又驚訝,“平時明明飛艇開得比我還野蠻,怎麽?吓到了?”
“瞎……才不是。”傑西卡怒瞪吉米,示意他松開自己的手,可後者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什麽似的,非常自然地就擡手将少女的胳膊挽住。
“這根本不一樣。”傑西卡使勁抽手,卻辦不到。
她想,一定是因為這身衣服的緣故,今天無論自己做什麽都不對勁——原本她能夠輕易把吉米揍翻。
“嗨嗨,我說你是太激動了嗎?看看我們的周圍!”
傑西卡擡眼,頓時愣住。他們正處于類似于任務大廳般的空間正中,看布置風格,應該是宇宙空間探索技術剛剛開始發展的時期,随處可見固态鋼制材料切割與鉚釘的痕跡。唯一具有現代感的是他們腳下的巨大光圈。吉米挽着傑西卡走出,發現周圍還有很多類似的光環,裏面不時有光柱湧出,變形,然後清晰定格成人形,正是前來觀禮的客人們。其中人類居多,還有一些是由他們帶來的住民。不少人類不願意獨自前往,就會發布陪伴任務,挑選外觀精致的住民一起前來。他們當中有些人手挽手的樣子看起來自然極了,若不是傑西卡眼尖,恐怕看不出
“感覺是不是很棒?”吉米頗為興奮地拽了拽猶自發愣的傑西卡,“聽說這裏是樂園成立以來,第一次對人類開放啊。”
樂園中并非所有區域都對人類開放,其中就包括密涅瓦區,平時這個神秘的區域看起來并非是要塞的模樣,而是一團鉛灰色的低密度星球——關于它的功能在人類中說法不一,據大多數人推測,這張超級地圖應該是專供住民使用的任務區域,但具體适用于什麽任務就不得而知。
傑西卡勉強微笑着點點頭,但吉米并沒有注意到。此刻他就像是一只棕熊,不小心闖進了堆滿蜂蜜罐的儲藏室。作為一名機師兼飛行員,吉米自然對所有的鋼鐵産品有超乎尋常的愛好。其實傑西卡也是,但此刻她卻并沒有太大的心思欣賞。
——居然是這個地方……
她曾經來過,和十三一起。雖然并沒有待太久,卻無論如何也忘不了。
在無數個夢境深處,她總會夢到自己又去到那個任務大廳,明明看不到任何人影,卻能感到無處不在的目光注視着她,冷淡而陌生。她拼命想要尋找自己能接的任務,卻絕望地發現每個任務備注後面都有一行“僅供住民”。
最後她就這樣徘徊在空空落落的大廳裏,面對着忽明忽暗的任務屏,想不到自己因何而來,也找不見屬于自己的去處。
胳膊一緊,她恍然回神。
“抱歉……”傑西卡想自己大概發了很久的呆,趕忙向吉米道歉,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看自己這裏,而是看着大廳的另一個方向。
“吉米?”
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傑西卡看到了她最不想見的人——瑪莎。
她向他們款款走來。
火紅色的長擺魚尾禮服随着她的動作搖曳出令人炫目的弧度,配上她高高盤起的燦金色長發,豔麗得像古典油畫中複生的貴婦。
“你好。”瑪莎走到他們面前,向傑西卡伸出了手,“我記得你是吉米的朋友,叫傑西卡?”
然而不待傑西卡先開口,吉米搶先一步和瑪莎握了下手:“你好,瑪莎,好久不見,上回來不及和你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