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三回到私人地圖的時候依然覺得有些心塞的
非常抱歉。”
“呵。”瑪莎笑容加深,“吉米,你說話還是和以前一樣有趣……是埋怨我上次沒和你打招呼嗎?”
“怎麽會。”吉米也笑了起來,“如果你還記得我的話,也應該記得我并不是個記仇的家夥。”
“确實。”瑪莎點頭,“那麽請一定要原諒我。上回見面時,我那位朋友并不是個好相處的人……而我并不想讓她傳出一些有損你名譽的謠言。”
吉米露出古怪而滑稽的表情:“我的名譽?還是你的名譽呢?夫人?”
瑪莎面上的笑容淡去了些:“确實,我現在已經是夫人了。那麽你呢,吉米?”
“放心吧,這種事不會發生,”吉米一手攬過傑西卡,“剛剛說到哪了?哦,這位可愛的小姐你已經見過了,她是我的未婚妻,叫傑西卡。”
傑西卡僵硬地點點頭。
“哦?”瑪莎笑得玩味,“确實……是位可愛而特別的小姐,似乎和我非常、非常不同呢。”
“謝謝。”吉米神色自若。
“慶典馬上就要開始了,我給你們倆留了個好位置,非常私密。”瑪莎眨眨眼,露出個暧昧的表情,“你們可一定要原諒我,那邊還有幾位熟人等我過去。”
說完她便轉身離去,只留下一道豔麗妖嬈的殘影,刺得傑西卡眼疼。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又好像什麽都不明白。嘴裏像是卡着枚青色的梅子,生澀無比,卻偏偏吐不出來。
木然中,她就任吉米牽着,穿過大廳中的男男女女,來到大廳最角落的位置。那裏立着一尊半人高的雪白臺柱,上面漂浮着一個微型的樂園虛拟地圖模型,不斷變換光澤,看起來神奇極了。
站定後,倆人非常默契地松開了彼此的手臂,并稍稍向側邊挪了一步,留出兩拳的距離。
傑西卡怔怔地望着模型,而吉米也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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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場景看起來多少有些眼熟,上次她被初戀甩的時候,對方告訴她,你是個好女孩,但太“普通”了。
她想吉米應該不敢這麽說,她甚至希望吉米什麽都不要說,這樣她就能控制住自己,不要一拳揍上他漂亮的臉。
“你是不是在生氣?”然而他還是開口了。
“……”
“我剛才做了件蠢事……不,事實上我很早前就想這麽做了。”
“……”
“很長時間我都不能接受她離開我的現實……我覺得我足夠好,可顯然在她眼裏遠遠不夠。”
“所以你選擇邀請我,就是為了利用我來讓她知道,哪怕沒有她你也過得很好?”
“……是的。”
“所以你就連說都不願意和我說,就直接讓我成了你的‘未婚妻’?”
“不,傑西卡,我……我是怕……”
“吉米。”傑西卡忽然微笑,盯着他的藍眼睛,然後一拳揍上了他漂亮的臉,狠狠地,像是想要碾碎自己的妄想一般,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又抽了他一個耳光。
這樣的舉動在樂園除了挑釁并沒有什麽太大意義。但傑西卡還是看到吉米像是被揍愣了一般,呆呆不言。
“你真是個混蛋。”
有那麽一瞬間,傑西卡覺得自己就像那些油膩古典愛情小說裏的女主角一樣,她想,照接下來的發展,她大概會和那一千一萬個女主一樣,在被傷害後選擇昂首離開,保留自己屬于人類的那點點可笑的尊嚴,然後去找屬于自己真正的王子。
然而她剛轉身,就被人從後面抱住。
她下意識地想要踢去,卻不妨腳下一滑。整個人開始慢慢上浮。事實上,周圍所有人都開始三三兩兩上浮,像是被裹入了透明的氣泡中。
“對不起,”肩上一沉,她聽到他低聲說道,“給我一點時間。”
“滾。”
“只要一點點時間,拜托,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這氣泡一樣,仿佛随時會破裂。
“慶典開始了。”她擡手推開他,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作者有話要說: 數數flag應該立得差不多了,唔
☆、熾熱的變奏(下)
“滴——”突然一聲尖銳的蜂鳴自所有人耳邊響起,如銳利的指甲刮過鋼板。
幾乎所有人在同一時間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然而他們很快就發現,這根本沒用,因為聲音是從他們的通訊器中傳出的,來自本地防務頻道。
不待人們探究,又是一陣嘶拉嘶拉的電流聲傳來,不時夾雜着“砰砰”的撞擊聲。
“怎麽回事?”
“出現故障了嗎?”
“搞什麽?”
“……喂……喂喂?這東西怎麽這麽難用?”就在人們焦躁不安之時,耳邊突然傳來陌生的男人咕哝,聽着似乎比他們還煩躁。
“您要這樣,”另一個陌生聲音插了進來,似乎更年輕一些,接下來又是一陣意義不明的聲響,“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哦,果然是垃圾古董,真特麽難用。那麽就這樣吧,喂喂,能聽見嗎?”
然而沒有人類回答,所有人都在詭異的沉默中,等待接下來的發展。
對方顯然對他們的回答也不在乎,繼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應該能聽見的吧?人類們,我是樂園第三區防務中心的指揮官馬爾斯,也是本次典禮的負責者。”
原來是治安官的首領。不少人莫名地松了口氣,但也有不少人心中惴惴。沒有多少人類願意見到治安官,他們的出現總是伴随着紛争與混亂——雖然知道是為了樂園的穩定,但是有多少人提到他們的第一反應是“異變”“回收”“清除”?而這位首領據說還承擔着樂園外圍部分、也就是現實世界中的防務工作,應對着他們所不清楚的、來自宇宙中的威脅。
“也許你們有些人覺得非常奇怪,為何這次的典禮由我負責,唔……解釋起來太麻煩了。總之這次歸我管。”
“……”
“大人,這個。”
他頓了頓:“哦,我看看……‘為了紀念住民與人類共處一百二十餘載,同時追憶遙遠的英雄事跡,銘記此間來之不易的和平,謹允許我代表奧林匹斯意志,帶領諸君見證曾經發生在歷史上的真實一刻……’你寫的這是什麽鬼?”
“大人,只有一句了。”年輕的男聲再次适時地插|入。
“啧,那麽現在,我宣布慶典開始——在奧林匹斯諸神的見證下,英雄不朽。”
衆人終于聽到那句熟悉的開場詞,紛紛握拳在胸,輕聲念道:
“英雄不朽。”
随着聲音落下,原本燈火通明的要塞大廳驟然陷入黑暗。整個要塞內壁都成了巨大的投影屏,加載了自要塞外部傳來的影像:
外面的空間已經完全散去了所有夢幻般的光澤與色彩,原本他們所熟悉的各區也消失不見,換成了更為熟悉的景象——那是他們還身在地球上時,所熟悉的宇宙空間,不遠處即是一顆微黃的小小衛星,而遠方的背景則是一顆橘紅色的天體,巨大而明亮,仿佛彙聚了宇宙中所有的光與熱。
“太陽系!”幾乎立刻就有人脫口而出。
是的,無論脫離地球多麽久,生活又是多麽安逸,但沒有人能否認,在很多個夢回深處,都曾見到那顆水藍色的星球。
望着熟悉的景色,所有人的漸漸安定下來,開始在氣泡中或靠或倚,找好舒适姿态欣賞慶典。雖然開頭出了點問題,組織者似乎也有些奇怪,但慶典依舊按程序進行。按照以往的慣例,應該很快就會有數位聖少女的扮演者,駕駛着巨大的機甲從地球出發,帶領着長長的艦隊一路巡禮至月球不遠處的密涅瓦要塞,為人們展示他們美麗而莊嚴的姿态,如果運氣好——比如某一年由墨丘利區的住民來擔任聖少女扮演者,甚至會為在巡禮的過程中為人們獻上優美的歌聲。
然而這一次的好像和以往的都不太一樣,幕上投影的并非來自地球的圖像,而是遠方的太陽。
“咦,那是什麽?”屏并且很快有人就注意到太陽的一側,輝光有些黯淡,像是出現了一塊小小的斑點。那黑點就變得越來越大,飛速接近他們所在的要塞,如同一團迅速接近的黑雲。
像是理解人們的疑惑般,鏡頭驟然拉近,展示出了黑雲的真面目——并非是什麽隕石群或是奇怪的黑點,而是蟲,數倍于地球上标準艦隊的蟲。
瞬間爆炸。
雖然知道很有可能是虛拟的,但又有多少養尊處優的人願意去面對曾經人類的天敵,歷史上出現過的最兇惡的生物?
發現他們即将要面對的是什麽,立刻有人猛站了起來,使勁捶打包圍在他們周圍的氣泡,但并沒有任何作用。而有人甚至已經打開了系統,打算無論如何難受也要節點跳躍出去。
正在混亂的當口,馬爾斯的聲音再度響起:“不用驚慌,人類。這不過是二度空間,高度模拟的一種,只要不離開你們的駕駛艙,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同時,要塞下層的千門武裝激光炮臺緩緩升起,調整炮口豎直向上。所有的渦輪激光炮在同一時間開始充能,整座鋼鐵要塞都在輕微地顫抖,發出嗡嗡的鳴響。
“發射。”
随着他一聲令下,無數激光炮交織成陣列射向蟲群,将原本團聚在一起的蟲子打散。然而不待人們稍松口氣,稍稍沖淡一些的黑影又重新聚成一團,以更加迅猛的速度接近。
這時數百架星際戰鬥機、攻擊穿梭機自要塞中部的艙口依次滑出,迎面沖向蟲群。黑霧接近的速度終于緩慢了下來,從他們的角度看去,遠方的不時閃過一個又一個明亮的光點。
但顯然,馬爾斯并沒有就此收手的打算。
“你們不是想追憶英雄事跡,感悟和平麽?”所有聽到聲音的人腦中仿佛都浮現出了某種牙齒尖銳森白的笑容,“那麽就加入他們,和你們的英雄一起戰鬥吧……希望你們喜歡這個節目。”
話音落下,原本包裹着他們的透明氣泡外壁突然變暗,并像煮熟的膠質那樣不斷變形,分裂,最終都定型為一人座的飛艇。
然後他們看到要塞的四壁緩緩打開。
……
當馬爾斯宣布進入戰鬥狀态後,和其他人一樣,傑西卡他們的氣泡變成了一架小型飛船,尾翼分為六片,看起來就像是一枚小型魚雷。傑西卡擡手敲了敲艙頂,發現并不能打開,估計是為了防止他們中途脫離,或者保護他們。
面前跳出吉米的通訊請求,傑西卡毫不猶豫地點掉。再跳,再點。如此往複了十次,對面終于停歇。
沉默中,傑西卡坐回駕駛位坐定,面前立刻出現了一個操作面板——球形,樣式極其簡單,是形狀是上面還有一個手掌形狀的凹槽。
傑西卡把手放上去,擺弄兩下就發現操作極其簡單,這是一個傻瓜式的圓球操控臺,只要把球轉向相應的方向就能實現飛船的轉向,而收緊雙手就可以進行武器發射,哦,貼心的指揮官大人還為他們所有人的機底都裝了兩架輕型激光炮
——似乎和射擊游戲沒什麽區別?
對這樣的突發情況,她并不感到驚慌。慶典上有一些驚喜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更何況她現在正好需要一些這樣刺激而又安全的驚喜……
抱着滿腔的怨氣,傑西卡沒怎麽猶豫就推出手中的圓球,以最高速度直接沖向類黑壓壓的蟲群。
如她所預想的那樣,到處都是蟲子。
甚至不需要刻意瞄準,只要狠狠地敲下手中的操控裝置,就能把面前撲來的蟲子轟飛。
一條翼蛇蠅頭的蟲子從側翼撲來,被她一個側翻利落地躲過,迎頭又挨了上面落下的兩發激光,直接被炸掉了背後的肉翼。
完成擊殺後,戰機前窗上顯示的數字跳動了一下,從原本的一六九變為了一七零,似乎是蟲子的擊殺數量,而一旁的機身完好度顯示為78%。
——果然和設計游戲一樣。
确定了這樣的想法後,傑西卡駕駛得更加狂野,幾乎就是在蟲群裏橫沖直撞,面前的計分以瘋狂的速度不斷上跳。
面前的通訊請求不斷彈出,她統統不理,繼續向前沖去。卻不防兩只甲殼彎背的蟲子從上方兩側包夾過來。
發愣中,機頂傳來一陣猛烈地撞擊,掀得她向下翻了幾圈,正是吉米突然機身下沉,将她撞開。
“你在搞什麽?”傑西卡點開通訊大吼,“要你多管閑事!”
“我才沒有!”
“再搗亂當心我揍你!”
“來啊!”對面毫不客氣地回吼。
“你……”傑西卡氣得擡手又要關閉通訊。
“等等!傑西卡這裏不對勁,你冷靜點!”吉米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成功地讓傑西卡停下了動作。
“什麽?”她重新拉正機身,沒好氣地回了句。
“你有沒有發現,好像蟲子的數量更多了?啊,等等再說。”
傑西卡望着周圍亂飛的蟲子,咬緊了牙齒。他們沖出來并沒有太久,照理來說有了前有要塞的激光炮開路,後有大量的艦隊清理,當他們這樣的人類加入時,應該只有一些的個頭較小的蟲子需要處理——并且按照一般模拟射擊游戲的設置來說,數量不會太多。
但他們面前的蟲子正以驚人的速度增加,比如剛才飛船尚能靈活地在蟲群間穿梭,現在卻已經顯得吃力。外倉的殼子上不時傳來觸目驚心的砰砰聲,消耗掉了不少耐久,雖然知道是拟真所致,但依然讓人覺得無比難受。
——大概耐久度降到極限就能結束了吧?
傑西卡想,但卻沒有這麽簡單。
漸漸地,她發現确實有些不對勁。之前還有幾艘人類的飛艇在他們周圍,前面也能看到先行部隊的火力,但現在看雷達,也周圍密密麻麻的顯示全是蟲子的紅點,代表友方的三角形正在一個一個消失。
“你看到了嗎?”吉米那邊還有聲音,卻夾着沙沙的雜音。
“嗯。”
“好像不太對。”
“廢話。”
正說着,她忽然瞥見不遠處有幾條黑影迅速游向吉米的位置。
“吉米!”
她顧不得鬥氣,猛地大喊。卻見幾條灰白的蟲子緊緊纏上并包裹了吉米的飛船,就像爬上了餅幹般,非常輕易地就折斷了吉米飛船的尾翼。
她立刻向吉米的位置沖了過去,幾發精準的激光炮立刻将他飛船上的蟲子掀飛。
而在蟲子掉落的那顆,她忽然發現他的飛船已重新變回原本透明的氣泡,失去了所有戰鬥力,就像一滴遺落在宇宙中的水珠,單薄得仿佛随時可能消失。
更糟糕的是,無論她怎麽聯系,吉米那邊再也沒有聲音傳來。并且一個更讓人心驚的事實是,從戰鬥開始至今,指揮官馬爾斯的聲音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了。
整個世界仿佛就突然陷入死寂中,原本的游戲突然有了一絲致命的味道。
眼看又有蟲子朝吉米的位置飛了過去,她立刻操作擊落。然而那麽多的蟲子,仿佛擊殺一只立刻就分裂為二,轉眼間就将他們密密麻麻地包圍。
她看到吉米趴在氣泡壁上,看向她的方向,氣泡外面又落上了兩條蟲子,她想也沒想就飛了過去撞落。
“咔嚓。”
撞擊的瞬間飛船側後翼傳來機體折斷的聲音。與此同時後置引擎的聲音越來越弱。面板上原本還剩20%的耐久變為了11%。
——看樣子堅持不了太久,她的飛船大概就會變成吉米的那樣。
“咚,咚咚。”又是幾陣沉悶的撞擊聲自外壁響起,傑西卡擡頭,看到一條巨大的蠕蟲長着圓形的口氣,直接吸附在了前窗外壁,不斷蠕動拉扯。在大力的作用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與此同時飛船的耐久度在不斷下跳。
她望向吉米的方向,卻見他也正朝自己拼命招手,看起來十分焦急。
她懂他的意思,只要找到什麽東西撞擊過去,大概就可以解決機身上的這幾只。
但是這樣就不知道他那邊會發生什麽——可如果不這麽做,自己就不知道會出現怎樣的麻煩。
她為自己的猶豫感到可笑。
她想,人總是要成熟的,放棄一些愚蠢的夢想,才能長大,不可能像個小姑娘一樣永遠穿着蓬蓬裙,做着揮舞魔棒拯救世界的粉紅色幻夢。但沒有夢想和鹹魚又有什麽區別?
她以為自己的夢想是成為公主,沒想到最後還是做了騎士——大概還是拯救世界和王子的那種?
——不得不說,每次都有點偏差啊。
她嗤笑,将飛船速度升到最高,捏緊了右手,火力也調到最大。
于是吉米看到,少女就這樣就這樣以極速在他的周圍飛躍舞蹈,将包過來的蟲子依次擊落。
——趕快走。
他大叫。
——不要管我。
他怒吼。
——走啊!
然而聲音卻始終無法傳達。
他眼睜睜地看着她像是要化作光焰一般,守護着盛在小小水滴中的他,無論怎麽喊怎麽嚎也不肯停下。
……
當吉米醒過來時,已經躺在了要塞冰涼的地板上,渾身上下一片模糊。周圍還有稀稀落落的人群,神情委頓。
他努力想要回憶剛才發生了什麽,卻只記得最後一刻似乎有一架銀白色的機甲,像神祇般沖入蟲群中,将所有蟲群盡數斬退……
——對了還有她!
青年不顧神經絞疼,奮力爬起來尋找。
大廳裏沒有,走道裏沒有,通訊器中的“特別好友”欄也變得空空蕩蕩。
他沖到舷窗邊,卻只看到茫然無邊的黑暗和漂浮着的各種殘骸。
那個總是發誓要把他揍趴下的少女,連同他贈與的玫瑰,卻是哪裏也找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補充說明:
1、武器設置參考《星球大戰》中的死星配置
2、不知道有沒有寫清楚,簡單來說就是馬爾斯把一個閱兵式搞成了軍|事演|習……=w=
☆、冰涼的回響
她又做夢了。
這一次卻是夢到了傑西卡,還有安妮。
兩個人面對面坐在漆黑的石榴樹下,玩着拍手游戲。樹梢積着厚厚的雪花,末端別着一枚小小的、骨灰色的月亮。
她看不清她們的表情,也聽不到她們的聲音,卻能感覺到她們在笑,笑臉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多麽奇怪,少女想,她們明明不認識。
她想要靠近,卻發現每走一步,石榴樹還有她們就離自己更遠一步。少女不由着急了起來,開始奔跑。
然而還是越來越遠。
——不,請不要離開。
她伸出手,卻什麽也抓不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們就這樣,手拉着手,歡笑着跑開……
……
十三空酒桶堆裏醒來的時候,立刻知道事情要糟。
因為禁閉的緣故,她已經許久沒有關注時間,直接難受了就倒頭休息,醒來發呆,不高興就喝酒麻醉神經,差不多了就繼續睡。
渾渾噩噩中,她就錯過了慶典,還有傑西卡發給她的信息。
這樣想着,她立刻調出了通訊面板。然而通訊列表中,傑西卡的名字已然消失不見。
——不會是又删了吧?
少女嘀咕。
這并不是第一次,很久很久以前,每次吵架傑西卡都會叫嚷着删除她,然後過不了多久又重新申請添加。開始的時候她并不是很明白人類為什麽喜歡做這樣沒有效率的事情,但漸漸地,她想這大概是他們表達情感的一種方式——暗示着無論發生怎麽樣的矛盾糾紛,最後都能重歸于好。
就這個問題,她甚至專門去問過傑西卡,結果得到了毫不留情的嗤笑。
——蠢死了,怎麽會有人覺得這是表達感情的方式?
——我本來就不是人類。
——難怪這麽蠢。
——……
大概是她當時的表情取悅了傑西卡,自那之後她愈發迷戀這種“删人”再加的游戲,并且在這樣的過程中牢牢地記住了十三的ID。
——所以這大概不是表達感情的方式,而是增進感情的方式?
畢竟發現傑西卡能流暢報出自己ID的時候,十三感到非常地開心。
自此,她就默默地修正了對這一行為的理解。不過這一次她就學聰明了些,沒有再告訴傑西卡——事實上,每次她和不同的人類相處後,都會變得更加聰明。
根據以往的記錄,她想這次應該是傑西卡太久沒有收到回複,又不耐煩老催自己,最後直接眼不見心不煩,把她一删了事。
唔……
十三仔細思考了一下,及時回複朋友的信息是人類應有的禮節。傑西卡生氣并沒有錯——更何況她知道,傑西卡的資料中顯示,按照太古性格分析法,她應該屬于暴躁的多血質。
——原諒她了。
十三決定給傑西卡一個小驚喜,主動發起申請——以前她從沒主動和解過,包括最後不歡而散的那次,但凡是皆有例外不是?
“嗯……H……10076438。”她滿意地輸入傑西卡的樂園ID。
然而卻石沉大海。
十三等了又等,忽然想起什麽,暗罵自己愚蠢。
因為伏爾甘封閉權限的緣故,她并不能向外發送任何數據,但接受并沒有問題。
難得的好意卻怎麽也無法順利送出,簡直沒有比這更郁悶的了。
只是,如果伏爾甘不肯讓步,她就只能這樣抱着形同擺設的通訊器了麽?
不知為何,十三突然又想到了剛才的那個夢境。傑西卡曾感嘆自從來樂園後,夢就越來越少,感覺人生都不完整了。
于是她告訴傑西卡如果可以,自己可以分一點給她。
因為十三并不喜歡做夢,對她來說,那裏的世界總是太過真實。
而她從來不想深究,這樣的夢到底有什麽樣的含義。每當從那些奇奇怪怪的夢中蘇醒時,她總覺得神經比執行一場A級的任務更加疲憊,雖然她根本接不到A級的任務。
十三忽然就覺得有些煩躁。
她想大概是自己在外面待得太久了,所以已經完全無法忍受這樣獨自一人的黑暗——在清醒的時刻。
——必須得做點什麽。
這樣想着,十三點開了通訊錄中,她唯二可以溝通的對象之一。
“喂,老頭子,你在……”
“十三!”
她目前最不想見的人就沖了進來,高聲打斷了她的通訊。
“請稍等。”她轉頭露出慣用的完美笑容,“等我完成這個通話。”
“十三,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也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不,”拉茲擺出少有的強硬姿态,直接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攔住她轉身的路徑。
“讓我來猜猜,是你突然發現不喜歡我了?還是老頭子看你太蠢,覺得還是不适合做監視者?”
說出這些話時,她感到了某種異樣,尤其是看到少年撇過臉去,攥緊拳頭時,腦部的神經仿佛絞成了一團,亂得完全不受控制。
——大概是酒精對神經的麻痹作用還沒有完全散去。
她這樣告訴自己。
少年臉色模糊了一瞬,看起來像是神經并不十分穩定的樣子。但他深吸一口氣,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傑西卡和吉米出事了。”
胸口驀然一緊。
但她卻依然挂着公事公辦的微笑:“什麽吉米?聽起來應該也是個人類?”
“吉米是傑西卡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他讓我幫忙找傑西卡,她的名字從我們的通訊裏消失了。”
——朋友。
這個字眼莫名讓十三又想起了那個夢境,想到了夢裏手牽手離開的兩人,無論如何喊也不回頭、不理她的兩人……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被徹底抛棄?
“沒準是删了?”她嗤笑,“對你們人類來說删删加加不是很正常的事麽?還有,什麽傑西卡?”
“你……”拉茲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就在十三以為他又要像上次那樣轉身跑開時,他突然做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舉動——第一次,他在十三清醒的時候,主動牽起了她的手,然後緊緊握住。
“視覺共享。”
“啊?”
“十三,接受,我給你看。”
十三本能地想要拒絕,卻在對上少年黑漆漆的眼眸時,莫名就把話咽了回去,而她的手仿佛不受控制般,莫名回握住他的。
然後在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前,眼前的世界已經發生了變化。
……
這是她第一次從人類的眼睛看世界。或許是因為拉茲本身神經等級并不夠的緣故,她覺得他眼中的世界看起來有些模糊,甚至太暗了,就像是籠着一層黑蒙蒙的霧氣。
——這樣的世界看起來一點都不美好。
她想,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拉茲看起來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但十三很快就注意到,這個世界還是有明亮的東西的。比如在他倆握在一起的雙手——尤其是拉茲的手,和她記憶中的一樣白皙好看。
她看到他松開了一只手,指尖很流暢地在面前點劃了幾下,接着就彈出了熟悉的操作面板,開始進行網路連接。
——他居然能傳送信息。
十三心裏有些小小的不忿。
伏爾甘封了自己的權限,卻沒有限制拉茲的行動?現在要說他倆之間沒有任何關系,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走神間,眼前的畫面一轉,卻是來自密涅瓦區的影像。
——咦,居然還沒結束嗎?
十三驚訝,她以為自己已經睡了很久,早該錯過慶典。然而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确實誤會了。在印象中,聖少女慶典等同于“鮮花、彩紙、禮炮、表演還有美麗的少女”,每一年,每到這一天,樂園連空氣中都漂浮着夢幻般的色彩。原本習慣于跳躍的住民也會改變往日疏離的形象,搭乘人類的交通工具,出入于墨丘利區的商鋪,甚至有些還會變化面部裝飾,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更溫和一些。而人類則更不用說,每到這個時候,第五區總是最繁忙的區域之一——因為需要處理大量因為飲酒過度而神經癱瘓的例子。但無論樂園治安管理中心如何給人們推送信息,勸他們注意神經保養,燈火通明的深夜大街上,照舊會徘徊着形态模糊的人影。
生活區如此,典禮中心的密涅瓦區更是美妙——全複古制式的要塞對外開放,觀禮的席位也總是提前三個月就預定一空,黑市上價格翻十倍都不是新聞,縱使如此也依然每次爆滿,總是有各種慕名前來的人類,想要在最近的距離一睹聖少女的風姿——哪怕是扮演者也好。
可現在,面前的圖像和“美好的節日”似乎沒有半分關系:密涅瓦要塞幾乎是她記憶中黑漆漆的模樣,但卻有三分之一已然消失,豁然露出裏面的大廳,像是被強行敲去外唇的口腔。上面黑壓壓的一片,顯然是擠滿了人。
但顯然這些人并不是來觀禮的,很快地随着拉茲的操作,視角拉近,十三可以清晰地看到這些人面上的表情:焦躁,不滿,憤怒。不要說慶典上從未見過,事實上她甚至很少在樂園的人類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他們在憤怒什麽?
十三疑惑。
而她很快就有了答案。
當那架銀色的、像月華般美好的機甲出現時,人們的表情全變了,眼神變得閃亮像是受到某種力量牽引般——并非是因崇拜而産生的閃亮,而是因為憎惡。
“原生種。”
十三清晰地聽到頻道裏傳來一句。
與此同時,她看到原本聚在一起的人群分開一條道來,兩個高挑的身影緩緩走向前來。後一位全身裹在墨綠色的鬥篷中,看不清面容,可為首的一個十三認識,金發碧眼,身段妖嬈,神情憂郁,正是她的上一位任務委托人,瑪莎。
“人類。”回應她的,是另一個清冷的聲音,同樣無比熟悉,“提出你的要求。”
“還是那麽傲慢呢。”瑪莎仰臉,直視面前足有十人高的銀白死神,毫無懼色,“明明是你們的錯不是嗎?”
“事故還在調查中,在查明原因前,馬爾斯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許離開。”
“簡直不知羞恥,”瑪莎冷笑,“明明是你們犯下的錯誤,為什麽要讓我們來承受?”
“你們并沒有損失。”依舊是毫無起伏的陳述句,“補給會定時送到,神經受損也不是太嚴重——至少你們的成像并沒有問題。”
“有問題的都死了。”瑪莎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壓抑什麽,“上一次的事故,你們奪去了我的好友,還沒有交出真兇。而這一次又有那麽多的好友、愛人、親人因為你們所謂的‘事故’而永遠離開。你們……真的是為了人類的幸福而存在嗎?”
話音剛落,立刻得到了周圍人類的紛紛贊同。
“這個問題不在我的權限範圍內。”銀白色的死神沒有半點沉默,立刻給出了回複,“我再問一遍,你們的要求是什麽?”
“我們?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我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交出兇手,上次殺害我朋友的兇手!”
瑪莎話音落下,立刻就有人高喊:“交出殺害我父親的兇手。”
“殺害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