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十三回到私人地圖的時候依然覺得有些心塞的
能追着蛋黃醬模糊的屁|股——雖然白絨絨的一團很好認,但實在稱不上動人。
一路上,他所擔心的“墜落”危險倒沒有發生,蛋黃醬是個很值得依賴的向導。但問題是,開始的時候,維吉爾還能跟得上,但在跑了半夜之後,他發現蛋黃醬的速度絲毫沒有遲緩下來的意思,反而頗有幾分愈發輕盈的味道。
反觀自己,維吉爾從半個小時前就開始感到肺中一片灼燒般的疼,口中也開始發甜,耳朵邊聽到的只有呼哧呼哧的聲音,分辨不清是風聲還是自己的粗喘。
——這還要跑多久?
維吉爾忍不住咒罵了一句,但卻只能拖着沉重的腿盡力跟上,生怕蛋黃醬脫離自己的視線。
終于,當蛋黃醬停下的時候,維吉爾覺得自己已經差不多是一只廢汪,哦不,廢人了。他甚至不想管這裏是哪,以及今晚跑成這副樣子,明天是不是還有力氣給大黃牙打工。
少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連瞪蛋黃醬的力氣也沒有了。
神采奕奕的蛋黃醬顯然不能理解主人的狀态。它在原地轉了幾圈,扭頭沖維吉爾汪了一嗓子,然而後者卻毫無反應。
蛋黃醬又嗷嗷叫了幾聲,最後終于嚎得維吉爾挪了位置——少年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到了蛋黃醬所在的地方。
“蛋……黃……你……倒底……和我……有……什麽仇!”說着他突然一把撲住毫無防備的蛋黃醬,壓得它嗚嗚亂吼,“你看你大半夜不好好休息!帶我來的這個什麽鬼地方?”
他剛才估摸了下位置,應該是在他日常活動範圍的東北處,接近浮島邊緣的地方,在過去就是海了。這一帶的垃圾廢品,大多散落分布,一目了然,哪怕有什麽好東西,基本一出現就會被人拖走——更何況最近的季節性洋流根本不經過他們的浮島,哪有什麽新貨?
趁他沉思走神的瞬間,蛋黃醬故技重施,又是一口咬上他的手,哧溜一聲從他手下逃了出去。直接跑到一個黑色的淺坑下面扒了起來。
“找什麽啊?不會是骨頭吧?”
“咦?這個地方……?”
随着蛋黃醬的動作,維吉爾忽然注意到,周圍居然意外的幹淨,除了蛋黃所在的地方有些黑,其餘的地方像是受到什麽重大沖擊一般,居然露出了底下幹淨的白沙——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一帶應該是石子和碎塊垃圾比較多。
很快,蛋黃醬就完成了自己的工程:它刨出了一個小小的土坑,露出下面的東西來:黑漆漆的一團,就像是烤焦了的大石塊。這玩意兒嵌在土裏,讓他莫名想到了大黃牙經常拿出來炫耀的一件裝飾——一枚從大火中搶救出來的恐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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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鬼曉得恐龍是什麽,他只是經常聽大黃牙挂在嘴邊,以為那是什麽特別了不得的東西,據說那玩意兒長大以後,光小腿就比這裏最高的垃圾山還高,單腳就能踏沉浮島,嘴巴裏能噴火,還能噴出毒液,比漚上一個禮拜的食物更難聞——是一種堪稱無敵的生化武器。
那麽這裏面的會是一只恐龍嗎?
看着這個好像比大黃牙的裝飾還要大上不少,如果是真的話,大概比吸血鬼嘴裏的恐龍還要厲害吧?
少年咽下一口唾沫,莫名就想到了剛才的那個夢境。
——神啊。
他想,
——請賜給我一只來自星星的恐龍吧!
就這樣,少年帶着近乎虔誠的心情,挖出了這枚比他還大的“恐龍蛋”,舉起蛋黃醬砸了下去。
“咔嚓。”一下。
“咔嚓。”兩下。
“咔嚓、咔嚓、咔嚓。”再來三下。
蛋殼裂開,露出了裏面的東西——一個像太陽一樣閃閃發亮的女孩子。
維吉爾震驚了。
作者有話要說: _(:зゝ∠)_晚了點,天使們晚安~
☆、星星
維吉爾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過去有限的生命當中,從不曾遇到過這樣閃亮而又柔軟的生物,就好像他從未見過足以毀滅浮島的恐龍般。
雖然剛剛向神許下了那樣的願望,但是當真的有一只像恐龍般珍貴的閃亮生物落到他面前時,維吉爾懵了。
——這真的是女孩子嗎?可是她為什麽會發光?
——難道是星星嗎?可他們說宇宙中的星星,和他們腳下的浮島垃圾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不過是一堆又冷又硬的石頭罷了。
——但是宇宙這麽大,誰知道會不會有長得像女孩子一樣的星星呢?
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像蛋黃醬的吠聲一樣,吵得他頭都疼了。
當他稍微回神,就發現女孩子身上的光似乎暗淡了些?
他不禁有些擔心。
這看起來并不是什麽好兆頭。他想,會不會是因為星星離開故鄉太久,吸收不到宇宙中的光線,缺乏能量而導致枯萎或隕落什麽的……
雖然并沒有受過什麽教育,但這不妨礙少年在腦中迅速編織出一個頗合邏輯的故事,并對此深信不疑,然後立刻變得憂心忡忡。
從女孩子出來以後到現在,不過片刻,她身上的光已經黯淡得多了,現在看來幾乎已經像熒光一樣微弱而虛幻。
不行,應該是因為能量逸散太多了。
他想自己得迅速把女孩子抱回去,然後把她包裹好,藏起來。剛才出來匆忙,他甚至連披風都沒有帶上。
這樣想着,維吉爾伸手去扶少女的肩膀,想要把她扛起來,哪知剛剛碰到少女,胸口便突然發悶。随即他眼前一黑,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倒。
蛋黃醬的叫聲突然拔高,然後就越來越輕,最後變得輕飄無比,随着他的意識一同迅速消散了。
……
十三醒來的時候,感覺糟透了。
全身的神經像是罷工了一般,疼得難以忍受。這并不是她所熟悉的、宿醉般的疼痛,而是更可怕的感覺——像是把神經絞緊擰碎般的痛楚——而偏偏她還是清醒的。理論上來說,如果産生這種程度上的痛覺,系統早該予以連接切斷。
胸口發悶,渾身沉重,每一個呼吸都像是在深海地圖中體驗缺氧環境般。她想要調動對四肢神經的控制,無奈疼痛和紊亂讓她根本做不到,哪怕睜眼也不行。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了輕微的響聲。
咔……
咔噠……
咔噠咔噠咔噠……
聲音越來越響,最後終于近在咫尺。随着最後一聲悶響,她的身體忽然一輕。就像是突然自海中浮出一般。
她感覺到有新鮮的風吹拂在臉上,連原本的痛楚也消散不少。雖然還是做不到控制自己,但她能感覺到細微的知覺與觸感在恢複,那是連接正在進行的征兆。
還差一點。
她想。
就差一點點,她大概就能恢複。
就在此時,肩膀上傳來些微的暖意,那樣的溫度是屬于生物的溫暖。在這樣讓人難受的、冰涼的黑暗中,讓她本能地覺得安心,想要靠得更近。
這樣想這,少女迫切地伸出手去——并且如她所願,她真的能動了。
她猛地睜眼坐起,卻同時聽到一聲悶哼和重物倒地的聲音。
“哎?”
不待她細想,小腿上傳來尖銳的刺疼。
十三猛地蹦起,卻沒有如願一躍而起,反是腳下一軟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搞什麽?”
她使勁撐地,勉強控制住四肢。站穩後,她惡狠狠地朝腳邊攻擊她的家夥瞪了過去。
“咦?”
看到攻擊者的瞬間,十三愣了愣。
如果她的視覺神經沒有出錯,攻擊者應該是一只狗。這并不稀奇,樂園中有很多人類都願意訂購這樣簡單而小巧的智能。比起同樣人形的住民,他們似乎對這樣的東西感到更親近些。
但問題在于,十三從未見過、也不曾在資料中遇見過這樣的狗:圓眼睛,尖耳朵,毛茸茸的屁股還有亂晃的尾巴,看起來柔軟而又蓬松——這沒什麽問題,但四肢還有軀幹的部分卻是金屬機械結構,能清晰地看到焊接的黑痕和關節處的螺栓。
“嗷嗚!”
這只姜黃色的短腿柴犬(?)沖她露出了滿口的小尖牙。
十三冷笑,也沖它露出了白牙。
仿佛被十三震懾,柴犬低低地吼了幾聲後,開始慢慢往後挪去,像是想要保護身後的那一團。
十三不用細看也知道那裏應該是某個愚蠢的人類。
說起來,雖然神經的沉重、遲鈍之感還在,但她的視覺似乎稍稍恢複得好一些了。
這樣想着,十三也沒心思和一只柴犬過不去,直接忽略了來自它的小小威脅,開始打量起自己所處的情況。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系統連接沒有完全恢複的緣故,她所見的一切都顯得朦胧而模糊,包括她舉到面前的手,看起來黯淡而又蒼白,纖細得有些過分。小腿上的疼痛還沒有散去,明明剛才的攻擊并不厲害,但那裏的成像已經出現了問題——有了一塊鮮紅的、不斷擴大的壞點。
真是奇怪。
十三并沒有往心裏去。比起身體成像的情況,她更關系自己現在究竟在哪裏:
面前是由無數金屬、塑料質地的古物堆積而成的丘陵,高高矮矮,此起彼伏,在稀疏的月光下如張牙舞爪的異蟲,鍍着一層幽冷的微光;而在她的身後、在更遠的地方,則是漆黑的無盡之海。自海面吹拂而來的冰涼氣息中,夾雜着某種黏膩而又厚重的味道,和她所熟知的尼普頓區完全不一樣。
——這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地圖模塊。
十三不記得樂園中何時設計過如此缺乏美感的地圖——也許是私人地圖?但如果有誰的私人模塊是如此古怪的審美,大概早就已經聞名樂園了吧。
說起來,難道地圖的主人就是這個人類?
聯想剛才這只奇怪的柴犬的反應,十三覺得更加肯定了些。大概是因為自己因為莫名原因非法入侵,所以人家不高興了。
剛才試了下,通訊似乎出了點問題,沒有任何反應。如此看來,只能等地圖主人醒來,讓他送自己出去了。
十三瞥了眼還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類。
——真是脆弱的神經。
她嘆了口氣,決定四下走走。
但是為了防止丢失地圖主人的坐标,她必須帶着這家夥。
這樣想着,十三無視柴犬的威脅,徑直伸手抓住了他們的要害——後頸。
雖然神經似乎還沒完全恢複,動作也好像有些遲鈍,但似乎準度還在。十三對此頗感滿意。
就這樣,少女左手一只人,右手一只狗,慢騰騰地離開了海岸,向着浮島的中心走去。
……
維吉爾做了一晚上的夢。
他夢到自己追了好久的星星最後終于停了下來,落在了他的面前,最後變成了一個亮閃閃的女孩子。
他想和星星說說話,說說他這些年都許過哪些願望,可抓耳撓腮半天,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可就在他糾結的時候,大黃牙出現了,說他沒有資格擁有星星,說要帶走她。
“不!不行!”
維吉爾驚恐地喊出了聲。
然後他就醒了。
熱辣辣的陽光照在臉上,身下的沙地也燙得像是鐵砧,他如條鹹魚幹一樣四腳朝天仰面躺着。
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體驗了。從他有記憶起,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時間就是生命”。對他們這裏的人來說,時間同收獲基本成正比,每一分鐘都關系到能不能在浮島無窮無盡的垃圾堆中扒拉到足夠的貨,然後從大黃牙那裏換到一點食物和水。
所以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在他還跟着大部隊活動時,維吉爾就養成了同太陽一起出門的習慣。
熱醒什麽的,真是一種非常稀有的體驗。以至于剛剛醒來的時候,維吉爾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什麽星星,什麽女孩子,什麽大黃牙……
他嗤笑。
昨天一個晚上做的夢,真是比他之前十四年做的所有夢加起來都要荒謬離奇。
維吉爾慢慢地起身,很快就發現有些地方不太對,比如他的脖子後面格外的疼,比如腳上的塑料涼鞋原本雖然破,但是遠沒有達到現在的程度——整個後跟都已經磨禿了一塊,又比如,和每天早晨一樣,蛋黃醬似乎還在叫,但聽起來卻遠不如往日歡脫,一副氣若游絲的樣子——像是遭受了某種極為可怖的蹂|躏般。
“蛋黃醬?”維吉爾順着聲音,走出漏頂的殘破飛船,想要找自己的狗,卻意外撞上了另一雙眼,是他從未見過的琥珀色,但毫無疑問那是屬于人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雖然看起來遠不如昨晚閃亮,但在這個滿是垃圾的世界裏依然太過顯眼:蜜色的頭發,蒼白到不健康的膚色,纖細但并不幹枯的四肢……陽光仿佛特別眷顧她,照在她身上時,連皮膚上沾着的灰塵與泥土也顯得格外可愛——這是只存在于維吉爾想象中的、屬于另一個世界的美好。
維吉爾就這樣呆呆地站着,直到蛋黃醬“嗷”地嚎了一聲,才猛地反應過來:他的狗還在這個閃亮的女孩子手裏。
“嗨,你好。”和夢中不一樣,維吉爾雖然感到有些別扭,但還是大方地打了個招呼,“我叫維吉爾。”
女孩子沒說話。
“哎,能不能麻煩你把我的狗還給我呢?它叫蛋黃醬,我想……它并不是非常習慣待在陌生人那裏……啊如果你喜歡它的話,回頭我教你怎麽同它做朋友吧。”
女孩子依舊一臉冷淡地望着他,毫無反應。
維吉爾試探性地向女孩走了一步,卻見女孩立刻舉起了垂在身旁的手,連同拎着蛋黃醬的手,做出了一個防禦的姿勢。
——所以這個情況是,他的狗被星星劫持了?
維吉爾覺得自己大概還在做夢。
作者有話要說: 新歡也是個萌萌噠、視角自帶美圖效果的男孩紙_(:зゝ∠)_要愛護他~
更萌(?)的拉茲稍晚一點點出場。
明天還會有一更……
☆、不适
十三現在心情非常糟。
經過了一個晚上之後,她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嚴重的錯誤:這裏根本不是樂園,也不是任何一個地圖模塊,而是“地上界”。
不,這在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她雖然出來了,但卻沒有找到傑西卡——從來沒有誰告訴過她應該怎麽找,除了那個綠眼睛的家夥。
說什麽如果趕得及,應該能正好趕上将傑西卡送出樂園的時候——可從她進入脫離樂園的程序開始,根本就沒有見到過傑西卡的影子!
太奇怪了。
十三想。
如果正常情況,她應該能在脫離樂園主模塊地圖的時候,進入主模塊外圍的數據與儲存空間。所謂“外圍”即與樂園最為接近的現實世界,在那裏存放着所有住民的神經匣子還有人類的軀體,還有主系統的機體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現實工具。
就她所知,當有樂園住民因為任務,需要得離開樂園時,那麽他們首先得進入“現實”,也就是樂園外圍部分,獲得行走于地上界的“軀體”與“傳送工具”。
而十三最初需要做的就是,在那裏獲得一副能在“現實”中行走的軀體,然後找到已經被系統判定為“死亡”的傑西卡,檢查她是否真的已經徹底壞死,如果沒有,就将她重新接入程序帶回。
但是沒有。
別說她根本沒有如願接觸到傑西卡,她甚至連外圍都沒有進入,沒有經過挑選“軀體”的步驟,就直接被送到了地上界,然後現在就是這麽一副人類的模樣。
這不合常理。
十三咬牙,卻暫時無法想明白那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麽。而且對她來說,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還是沒有找到傑西卡。
事已至此,只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傑西卡還在樂園外圍,并沒有被送到地上界;另一種就是,傑西卡早已被送到了地上界。
但不管是哪一種,暫時她都無法獲知傑西卡的位置。
——糟透了。
更糟糕的是,雖然神經的疼痛消減了,但狀況并沒有因此變得更好。她甚至出現了一些奇怪的、陌生的感受。比如胸腔的位置像着了火一樣,熱辣辣地疼,而腹腔的位置的神經則像是揪成了一團,泛着莫名的惡心之感。她甚至不敢開口說話,因為直覺地意識到,一旦自己說話,大概就會徹底失去對神經的控制。
——哦,對了,說話。
她瞥向那個人類的位置。
如果說,曾經的拉茲看起來像是一只黑不溜秋的烏鴉,那麽面前的這個男孩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在灰堆裏打了三天滾沒有洗澡的烏鴉——天曉得樂園其實根本沒有這種烏鴉,但十三知道這個說法不會有錯。
而從這個灰頭土臉的人類嘴裏說出的全是陌生的、無法理解的音節。
十三盯着他的嘴巴已經很久,卻無法找到任何一個她所熟悉的含義或音節,不能。
——又是一個幻痛殘留的新人?
十三不确定。
但直覺告訴她,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男孩子叽裏咕嚕說了一大堆,最後帶着難看的微笑,向她走近了一步。
十三順手就提起了那只吵鬧了一晚上的狗,示意他不要再靠近。果然,男孩子立刻就停住了腳步,露出忐忑的神情。
——很好,還能溝通。
十三暗暗點頭,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麽和這個家夥溝通,讓他說明一下這裏的情況。
十三指了指自己,然後又伸手在周圍胡亂指了一氣,示意男孩帶路。男孩看到她的手勢皺起了眉頭,仿佛很難理解。
十三只得又重複一遍,看對方還是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以為男孩是不願意,終于有些急了。
她拎起了手裏那只嗚咽亂蹬的柴犬,沖他晃了晃,以示威脅。
男孩終于露出了緊張的神色。這次他沒什麽猶豫,轉身沖回了他身後的那個破舊飛船殼子裏,不多時又沖了回來,同時把什麽東西抛向了十三。
十三下意識一個閃避,低頭,發現只是一個布袋。她用腳踢了踢,發現裏面是一瓶灰色的不明液體,和幾塊小小的黑色石塊。
——這是什麽意思?
十三也沖對面皺起了眉頭。
就在她愣神的瞬間,手中的柴犬若有所感。立刻拼盡所有力氣奮力一躍,自她手裏掙脫了開去。
随着“砰”地一聲,姜黃色的短腿狗順利落地,叼起地上的袋子,蹭蹭蹭地向主人跑了回去。
“等等!”十三擡腳就追,然而擡腿的瞬間,她意識到要糟。腳下一軟,她重重跪伏在地。
眼前的景物在一瞬間扭曲,所有的東西都像太陽般發散着明晃晃的白光。她立刻閉上了眼睛,但終于還是控制不住惡心之感,開始嘔吐起來。然而腹中一片空虛,裏面什麽都沒有。神經徹底絞成一團,帶來難以忍受的眩暈,而這樣的眩暈又催生了更加惡心的感覺。
耳邊傳來焦急的呼喊,然後有什麽東西遞到了她的唇邊。她下意識地接過喝了一口,是水,但下一秒殘留口中的油膩、腐敗之感翻湧上來,刺激得她将剛剛咽下一點的水重新噴了出來。
然後她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
維吉爾看到星星昏了過去,就知道要糟。
這個蒼白虛弱的樣子,還有剛才的反應,他想應該是饑餓加上中暑導致的。在浮島這樣缺水缺事物的地方,并不是什麽罕見的事,但是放在星星身上就不一樣了。
他拉住了星星的手,發現她的體溫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更涼一點。
事已至今,他很難再說服自己,這個女孩子是一只從星星來的恐龍,強大得足以毀滅浮島。他已經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浮島一直有個傳說,那就是偶爾會有流星從樂園墜落,帶來回歸地球的人類。
所以她是人類?
維吉爾覺得很有可能,但這種可能并不能讓他感到絲毫的寬慰。
浮島并不适合人類生存,尤其是像星星這樣的女孩子。而且按照同行地球上的規矩,一旦發現從樂園降落到地上的東西,必須上繳。至于為什麽,從來沒有人能夠告訴他。
所以要把星星交給這裏的管理者大黃牙麽……
想到大黃牙每次撫摸着他那顆恐龍蛋的神情——一副恨不能抱在懷裏、吞到肚子裏的樣子,維吉爾本能地就感到抗拒。
——還是先把星星藏起來,等她醒來再看看她的想法吧。如果她想要出去……
維吉爾忍不住想到這種可能。
除了大黃牙,這裏沒有人有可以離開浮島的飛行器,不用妄想去偷——大黃牙的管理回收站就是那個飛行器,誰能從主人眼皮底下偷東西?
男孩嘆了口氣,伸手架起十三的胳臂。
他才剛剛開始長個子,身子雖然抽長了不少,卻依然顯得瘦小。十三并不沉,但是把她拖到破損的飛行器裏還是費了少年不少功夫。
看看外面的太陽,一天已然過半,哪怕再出去工作也很難掙到兩人份的食水。維吉爾可以忍受一天的饑餓沒有問題,但問題是明天呢?如果今天吃不飽,必然影響明天的工作;而這個女孩子的樣子,也不像是能熬過明天的樣子。
前思後想,維吉爾轉身,走到飛行器後段的一個埋了半截的鐵管下面開始挖了起來。并很快挖到了一本書。
這是他爺爺留給他的故事書,雖然封面破了一個角,但能看得出原本硬殼燙金的裝幀很漂亮。這樣的奢侈品本來就不屬于浮島,應該會很受喜歡附庸風雅的大黃牙喜歡。曾經有人問他要,甚至動過強搶的心思,最後還是被他死死地護了下來——當然蛋黃醬功不可沒。
——應該能換到不少食物和水吧?
抱着這樣的希望,男孩留下了蛋黃醬,獨自朝着大黃牙的飛行器走了過去。
烈日下,那架巨大的、肥胖的運輸艇,就像一只在岩地上曬太陽的沙蟲,大張着黑洞洞的口器,等着送上門來的人們。
作者有話要說: 樂園、外圍、和地球的位置大致示意,樂園相當于是裏世界,外圍其實就是樂園的實體存在部分
然後是蛋黃醬的樣子……
☆、逃離
維吉爾找到大黃牙的時候,他的生意才剛剛開張。
後艙入口已經支好了櫃臺和貨架,後者的身影卻還沒出現。一般這個點,除了他的幾個跟班,基本沒什麽人會過來——太陽自“大峰9號”頂端至地平線的這段時間,才是他做“回收”行當的時間。
維吉爾抱緊了懷中的東西走向櫃臺。這臺子是由廢舊的推進器做成,去年這時候,他還得踮起腳尖,才能勉強看到後面的大黃牙。現在卻是能比較輕易地看清後面——大黃牙在忙。
這個浮島上最富有的家夥正和幾個人擠在一起,蹲在櫃臺後面,圍着個小小的玻璃罩子興奮地賭咒叫罵着。
“快,幹它,對!”
“咬它!咬它!”
“這尼瑪別慫啊!”
維吉爾了然。
對富有的人來說,打發時間的方式有很多,包括鬥蠍子、蜥蜴、螞蟻等一切可下注的活動——在這裏,物資總是能提供點額外的、不那麽無聊的刺激。
“嗨,早上好,古先生。”他緊着嗓子喊了聲,沒人應他。
坐莊的大黃牙剛丢了把煙草到嘴裏,正像個進食的沙蟲般蠕動着大嘴,一邊咀嚼一邊死盯着玻璃罩子。
“你好,古先生,”他提高聲音,“我想換些幹淨的水。”
“……什麽?”大黃牙停止了咀嚼。
“古先生,我想換幹淨的水。”
大黃牙走到他面前,“噗”地吐出口中的煙葉:“幹淨的水?什麽叫幹淨的水?這不就是?”說着拍了一瓶灰色的瓶裝水,“老規矩,十個單位的零件。”
“不,不是這種……我想要的,是那種沒有污染物的、透明的淡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黃牙猛地爆出一陣大笑,沖櫃臺裏還圍着螞蟻争論不休的人們吼了聲,“都過來聽聽,這小子問我要幹淨的水,他說這不幹淨!”
立刻得到更加尖銳的哄笑與嘲諷。
“老子喝了十幾年的水,第一次聽說這不是幹淨的水。”
“按他這說的,我們喝的叫什麽?尿麽?”
“不不不,用他的話來說,這小子要的應該是‘好似沒有污染的口水般’的水。”
維吉爾抿緊了唇。
“好了!”大黃牙擡手止住了手下的狂笑,轉臉湊近男孩,“啊,維吉爾,我們未來的大詩人、大作家,其實我懂你的意思……你想要幹淨的,水,對不對?我想我大概有。”
“真的?”男孩的眼神頓時亮了。
大黃牙笑笑,走到艙裏,提出個東西放在櫃臺上。而當那東西徹底暴露在衆人視線中時,男人們的眼神立刻粘在了上面,像是看到糖塊的螞蟻。
大黃牙拿出的是兩個瓶子,一個塑料,一個玻璃。塑料的那個裏面裝着幹淨透明的水,和維吉爾平時換到的完全不同,玻璃的那裏面則因為瓶身棕黑,看不出裏面是什麽。
“這都是水?”維吉爾奇怪。
“都是幹淨的。”大黃牙露出神秘的笑,“都是給你的。”
“可是……它們看起來不太一樣?”
“啊,我親愛的孩子,”大黃牙口氣中的熱烈與肉麻讓維吉爾有些不适,“因為你給我帶來了好東西,古喜歡的東西,所以為了獎勵你,這一瓶是附贈的。啊,請放心,古從不做虧本買賣。”
“但是我只需要水?如果可以的話,您……能給我換成食物嗎?”
“蠢貨。”不等大黃牙回答,他身後已經有人嚷嚷了出來,“你知道那是什麽嗎?那是酒!酒!能讓所有男人癫狂的東西。”看維吉爾一臉懵懂的樣子,他猛地站起沖到男孩面前,“如果你不要的話,我可以用一個星期的食物來換。”
“喂,蠍子,你這可不太厚道。”有人高聲調笑,“才一個星期的分量麽?那我……”
“少廢話。”叫做“蠍子”的男人狠狠瞪了回去,說這話的時候,他揮了揮手中的義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黑洞洞的槍口幾次正對準男孩的腦門。
維吉爾覺得嗓子有些發幹。而一旁大黃牙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倆,好像并不反對這樣的交易。
“那好吧。”維吉爾很識時務地點點頭,周圍其他人多少流露出豔羨的神情,一副他虧大了的樣子。
其實對他來說,酒再珍貴,也不如食物來得重要。某種程度上,反倒更合少年的心意。
不管別人怎麽想,維吉爾在大黃牙這裏兌好兩天份的食物,拿上誰,匆匆忙忙就離開了。而幾乎就是在少年轉身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同時收起了面上的笑意,神色變得陰冷。
“古先生,這小子不對勁。”望着少年消失的身影,蠍子是最先開口的那個。和剛才表現出的急切完全不同,他并沒有動桌子上的那瓶酒。
大黃牙依舊是不緊不慢的樣子,重新從衣袋裏摸出把煙葉,扔進嘴裏,同時不忘搓搓手,将剩下的一點扔給蠍子。
“你有什麽想法?”
“他平時對那本書寶貝得緊,誰都不給,多看一眼都不行。而現在居然舍得拿來兌換……”
“剛才古怎麽說的來着?”
“古先生說,您從不做虧本買賣。”蠍子心領神會。
……
另一邊,維吉爾剛剛回到落腳處,就急急給星星喂了點幹淨的水,非常少量。
讓他欣慰的是,這一次星星沒有非常明顯的排斥,反倒是在喂過之後,連神情也安靜不少。
維吉爾終于松了口氣。旁邊的蛋黃醬仿佛感受到主人心情變好,立刻颠颠地跑到他手邊蹭啊蹭的。
男孩莞爾,擡手使勁揉揉蛋黃醬,拿出點先前的水和食物,給它也喂了點:“先吃一點,等會帶你充電去。”蛋黃醬的身體除了內髒之外,已經有相當一部分成為了機械,僅僅靠食物不夠,一些部件也需要進行充能。
“嗚嗚。”蛋黃醬一個滾翻,亮出了他的鋼鐵肚皮。
“喂,蛋黃醬,你說以後……”男孩度過了眼前的困難,很容易就想到以後的日子。以他目前的情況,是絕對養不起星星的。
“你說,等星星醒來以後,自己就會回宇宙裏去了。這樣他也就不需要太擔心了。只是希望她能盡快醒來,不然……”
“嗷!”蛋黃醬忽然刷地翻身而起,開始沖一個方向狂吠起來。
男孩立刻警惕,手立刻放在腰上的匕首上。
“還是這麽熱情啊?”外面傳來蠍子的聲音,他似乎對蛋黃醬有所忌諱的樣子,并沒有直接進來。
縱使如此,維吉爾的心還是沉了下去。
——大意了。
剛才他特地只問大黃牙支取了兩天份的食物——這很正常,有時候要深入浮島內部拾取物資的時候,總是需要帶上足夠的食水——但沒想到還是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早該想到,當初想搶他的書,來讨好大黃牙的人,不就是蠍子麽?
“你打算一直躲在裏面麽。”蠍子似乎在冷笑。
“你來做什麽?”
“聽說你找到了好東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