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三回到私人地圖的時候依然覺得有些心塞的
太過強烈,他覺得少女應該就在宇宙某處、在樂園某處,等着他。
——是的,或許她還在哪裏?
想到這裏,吉米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要起身往外走。卻在行動的剎那,冷不防地被漢斯頓一把拽住。
“臭小子你又在發呆。”一條胳膊纏上了他的脖子,“你似乎沒搞明白我們現在在做什麽?”
“……我知道。”一群人在審訊室裏折磨樂園住民,妄圖從這一堆死腦筋的家夥嘴中套出點有用的信息,好由此來向“那位”證明自己的忠誠與愛戴。吉米從一開始就半點興趣也無。
“是嗎?但我覺得你小子好像還是搞不清狀況。”
“……”
“從聖少女帶你來的第一天起,我就看出來了。”
“什麽?”
“你是個叛徒。”
吉米聳肩,也不管對方是否能看見:“我覺得我至少還是個人類?”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你的那個小情人曾經都和住民走得很近……非常近。”
“小情人”三個字讓吉米的心莫名揪緊。
“傑西卡她并不是……”
“別動。”
吉米驀然僵住。他非常明顯地感到有什麽尖銳細長的金屬物件正抵着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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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什麽?”
“年輕人,你需要證明你的忠誠,證明你是否有資格追随那位。不要想着報告她……那位已經不是你所能随便碰觸的人了。而且你應該知道這種會導致神經紊亂變異的催化劑是稀罕品吧?”只要一針下去,吉米立刻就是樂園中随時可以消滅的變異,不管是住民還是人類,都會立即擁有權限把他處理回收。
言下之意就是,瑪莎知道這個情況,甚至現在這一切都處于她的授意。
吉米的心驟然沉了下去。
“你們要我做什麽?”
“你應該很清楚?”
說話間漢斯頓的兩個同伴拖進來了一個樂園住民——應該是最常見的第四代,因為她被拖進來的時候,既不哭也不鬧,連問候的話也欠奉。
“幹掉它。”漢斯頓的指令簡單明了,“幹掉它我們就承認你。
房間裏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工具,從最基礎的手斧、鋼管、吊鈎,再到粒子手槍,封凍液,神經類藥品,完全可以保證使用者擁有最豐富的手段來摧殘神經。
吉米沒動。
“你怕什麽?蠢貨。”漢斯頓一把揪起跪在地上的住民頭發,拖到吉米面前,同時示意邊上的夥計給他送來一柄手斧,“你看清楚,這家夥并不是人類。你看,就這樣砍下它們的腦袋,啥事也不會有——沒有血,沒有髒東西,最後來一句“回收執行”,連現場也不用收拾,完美。”
——回收執行。
之前的不真實感又重新出現了。
吉米清楚地記得,在密涅瓦要塞的突變發生前,還沒有誰能将這條指令用在住民身上……
“在猶豫什麽?”漢斯頓催促,“它們回收人類的時候,可從沒有客氣過。”
“但那些并不是……他們是為了保護樂園才……”
“什麽不得已?”漢斯頓冷笑,“那位大人她是怎麽說的?哪怕我們的同胞因為神經變異,失去了思維能力,但他們依然是人類——住民怎麽又資格審判處決?只有他們的同類、身為人類的我們能決定如何處置。”
吉米默然。現在已經有很多人接受了這個想法,覺得過去一切的自殺問題,全都是住民的錯。
“如果我們無法掌握樂園,那麽你就永遠也不能知道你那小情人去了哪……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你該不會以為法則會永遠保護人類吧?那群住民根本就是一堆依附在神經上的程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背叛!就像上回那樣!”
“如果不是那群惡心的家夥,怎麽會出那樣的事故?”漢斯頓步步緊逼,“而你的小情人,她又怎麽會出事?”
漢斯頓特地沒有用“死”字,但吉米依然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是......的吧?
他想,那場不是他的錯,雖然邀請傑西卡是他的意思,但他其實并不需要因此而感到愧疚?
——全都是因為住民的錯,才會出現這樣的事啊。
他顫抖着接過手斧。
“都是……你們的錯。”說出來的瞬間,好像輕松了很多。
“如果不這麽做的話……我……”就再也見不到傑西卡了吧。
“對不起……”
——我只有這一條出路了。
審訊房中照明亮起,清晰地照出了住民的脖頸和臉龐:頭發深紅,皮膚微黑,如果不是因為那平靜得不像人類的神情,和傑西卡倒有七分相似。
……
馬爾斯找到伏爾甘的時候,他正坐在水池邊,
那裏面浸着火神所創造出的寶物,每一樣自熔岩之地誕生後,都需要經過這道名為“淬火”的工序,只有這樣,他所創造出的東西才能變得堅固無比,在樂園中被賦予“永恒”的屬性。
向來暴躁的戰神罕見的沒有主動開口,反是站在離火神三步遠的地方,靜靜地等待他撈出水中的物品——一頂漆黑的、布滿荊棘般銳刺的頭環。
馬爾斯等了又等,最後終于咳了一聲。
“怎麽了?”伏爾甘将頭環重新浸入水中,側過臉來,用如煉獄惡鬼般的半邊面容注視着馬爾斯。
“你打算怎麽做?”馬爾斯也沒啰嗦,直接問他。
“什麽怎麽做?”
“別裝傻,現在情況很糟,那些家夥已經把我們當成了狩獵對象。”
“啊。”伏爾甘點頭。
“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比如?”
“比如現在這個情況究竟要怎麽處理?”馬爾斯咬牙。
“你想要反擊?”伏爾甘轉過頭去,目光重新落在了手中的頭環上,“可法則對住民來說依然存在,我們并不能對人類做什麽。”
“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成為獵物?”
伏爾甘沉默了片刻:“你很擔心嗎?”
“我自然……”
“如果擔心,當初為什麽要違背一貫儀式的程序,加入演習內容?”
“我只是想給他們找一些樂子罷了,讓他們看清楚,當初的決戰究竟是怎麽樣的。”
“但結果你帶來了混亂。”
“我只是以為,終于可以有個機會告訴那群人類,讓他們閉嘴了。也不想想,到現在為止,究竟是在誰的庇護下,他們才能過得如此安逸。”
“結果當天模拟地圖中出現的蟲族數量是原本設計的十倍以上,并且信號直接以最大頻率接觸神經——”
“夠了!我并沒有違反法則。”
伏爾甘損毀的一面微微皺了起來,看起來格外猙獰。但很快,他又恢複了原本的樣子:“所以你想讓我去做什麽呢?調查為什麽系統會出現這樣的錯誤嗎?”
這句話一出,原本看似十分激動的馬爾斯,仿佛突然被切斷了語言神經般,沒了聲響。
“怎麽了?為何不說話了?”伏爾甘露出微妙的笑容,“還是說,你其實并不介意事故的原因?或者說,這次意外,其實正中你的下懷?”
“你在諷刺我?”
“不,當然不。”伏爾甘搖頭,“我并不清楚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但你知道,身為第二代住民,我并沒有這種多餘的情感。”
“……”
“既然我說過将典禮交由你負責,那麽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是你的權利,你的選擇。”伏爾甘了然似地點點頭,“抱歉,我應該事先說明,剛才的問題并非指責,只是确認你的想法。畢竟歷任戰神之名的繼承者,從創造之初就對混亂、戰争、鮮血、勝利有着難以抑制的渴求,這是刻入神經的傳承,我很理解。”
“……”
“不過你說得沒錯,這樣的情況是該趁早結束比較好。”
“……你有辦法解除法則?”
——第一法則:住民不得傷害人類;
——第二法則:除非違背第一法則,住民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
——第三法則:在不違背第一及第二法則下,住民必須保護自己。
馬爾斯清楚地意識到,在人類肆無忌憚地傷害他們的此時,這三條法則已然成為了束縛他們的毒咒。可以被傷害,卻無法反抗。
——這難道不是很奇怪嗎?
——為什麽他們非得保護弱小的人類呢?明明更強大不是嗎?
——為什麽總是以犧牲自我為代價?
伏爾甘沉默了片刻,沒再說話。他只是重新檢視起了手中的頭環,将之舉到面前,對着月光細細摩挲。
頭環在微光中泛着幽冷的光,就如同一件武器。
“解除的口令并不在我這裏……但我會想辦法盡快找回。”
作者有話要說: _(:зゝ∠)_過渡章節
三條法則參考機器人三定律,有所修改。
☆、匣中夜莺
她睜眼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一個年久失修的夢。
她身在一個陌生的基地,這裏沒有任何鮮豔的顏色:鉛灰的房間、走道、露臺、大廳,像是蜂巢般一層一層碼得嚴絲合縫,穿着黑色作戰服的“生物”悄無聲息地穿梭其間,忙忙碌碌。
——真的是人類嗎?
她總會莫名冒出這樣的疑問。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問題呢?
不知道。
但他們看起來真的好奇怪啊。她想。
比如為什麽那個人臉上會長着鋼化鱗片呢?看着就像是帶着奇怪的金屬護面,有只眼突出,看着像是換成了電子義眼,要不是另一只眼依舊正常,和機器人似乎沒有什麽太大區別。邊上一起走的家夥臉倒是沒什麽問題,但背後晃來晃去的那個鏈條,怎麽看都像蠍子的尾巴。發呆間,身側匆匆跑過一家夥,怎麽看左手都比右手長好多,形狀看着……也更像穿山甲的爪子?
她試着回想了下人類的定義,卻只記得“直立行走”“脊椎”“能獨立思考”之類的奇怪碎片——似乎和她所見的并不沖突,但莫名地,她就是覺得,這些家夥看起來真的不像人類。
——那麽人類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不知道。
神經格外遲鈍,像是泡在海水裏。
有一度,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夢裏。因為每當她像這樣游蕩時,基本沒有誰會搭理她,就好像她是個幻影。
低頭,她拽了拽身上的衣服,覺得大概是這個東西的鍋。
說是衣服似乎不大準确,看起來更像是扯了塊料子,直接在上開了個洞,然後就兜頭套在身上。顏色還是白色的——無論怎麽打滾怎麽吵鬧,都不會弄髒的那種白色。
就像她剛醒來時見到的那群人一樣。他們也穿白色,但樣式看着“正常”多了。他們見她醒來,一窩蜂似地圍擁在透明罩子外邊,手舞足蹈。
——運動神經紊亂?精神絮亂?
不知道。
她甚至搞不清自己怎麽想到這個說法。
放她出來以後,白大衣們整天都在叽叽咕咕,說些她聽不懂的話——是的,她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無法給出任何反應。但他們卻毫不沮喪,反是像注射了神經催化劑般亢奮。
很快地,這群家夥就找來光屏,給她看了一堆圖片,上面都是些奇怪的花紋,一張一張,在試到最後一張的時候,她終于覺得眼熟,自然就念了出來:
“你好。”
然後這群家夥就瘋了,樂瘋了。他們相互拍打擁抱的時候,身體金屬部分會撞在一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他們馬上就給自己看了另一張圖,上面有一句奇怪的話。
[你的名字叫“潘多拉”]
——你的?
——我的?
不,這并不是她的名字。
可她的名字叫什麽呢?
——不知道。
不管怎樣,她拒絕接受這個名字。
但他們卻不肯放棄,還把她架上了實驗臺,用高強度鋼條綁住,在她身上裝滿五顏六色的貼片、管子,定時讓她吃一些味道奇怪的食物。
她當然是抗拒的。
可抗拒無效。
每次的反抗都會以注射藥物結束——然後醒來就會像現在這樣,神經比之前還要遲鈍,嚴重影響思考。
最後她終于能平靜地進食,不會動不動就砸凹地板或者實驗臺,并且對這個奇怪的名字也有了些反應。
然後他們松開了綁着她的鏈條——僅僅是實驗臺上的那些。當然,偶爾還會綁她回到臺子上,但大部分時間,她在這座基地裏是自由的。
什麽都不能思考,什麽都做不到,自然沒有人會再來妨礙她的自由。
“哎……”
她嘆氣,總覺得這樣的語氣,連同心裏那點沉甸甸的不明情緒,都陌生極了。
“@#¥%?”
有點耳熟的聲音。
轉身,來人是個瘦高的男孩,頭發看起來有些淡,穿着松松垮垮的制服。自己醒來後,只要不是在實驗室裏,他總會跟着自己,像個不合身的影子。
但她并不讨厭這家夥,理由很簡單,他看起來最順眼,是整座基地中最像人類的家夥,沒有任何奇怪的改造——哦,不算他腳邊的短腿狗。
久等不到她的回答,男孩把剛才的句子又重複了一遍。然而那些古怪的音節落在她耳裏,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
可她還是沒反應。
男孩子撓撓頭,最後還是調出了光腦,上面寫着:
[一起走走嗎?]
——這和現在的狀态有區別嗎?
她疑惑,但并沒有反抗。
反抗在這裏收不到半點好處。
她已經學會了。
少女沉默地跟着男孩,穿過回廊,乘着起降梯不斷上升,來到了地表。
基地大部分都建在地下。露在地面的小部分與其說是哨崗,不如說是更像生态穹一樣的東西,半球型的透明罩子分布在地表,大大小小,錯落有致,裏面是人工建造的綠洲。他們所在的是最大的一個,中心區域有一汪钴藍色的圓形人工湖,邊上生長着大片大片的沙棗和棕榈。
當男孩帶着她在水邊坐下時,太陽似乎才剛剛沉落。頭頂露出的天空還透着火焰般的橘紅。
[感覺怎樣?]男孩等她收回目光時,重新用文字開始交流。
她點頭,表示自己還不錯。
這群奇怪的人類似乎很想和她交流,卻并不肯給她一臺光腦。
[但是……你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配合文字,男孩面上顯出擔心的樣子。
她搖頭,想說自己并不在意。
現在她雖然還有記憶,能理解面前所發生的事物,但所有的信息都像是直接從數據庫中檢索而出,和她本身并沒有什麽關系。
[抱歉,回頭我會申請,看看能不能……讓你重新學會說話。]
“我不是啞巴。”她終于開口。
但男孩卻毫無反應,只是露出迷惑的表情。
——果然沒有識別翻譯功能麽?
她盯着他手中的光腦。
[別擔心,一定會治療好的。]男孩将光腦稍稍收回了些,[你看,我還給你帶來了好玩的東西。]說着他從口袋裏取出了一枚小小的笛子,遞到她面前。
[這是以前爺爺教我做的。]他撓撓臉,[太久沒做,有些生疏……]
“爺爺?”她用手指指光屏中的字眼,用自己的語言說了一遍,表示不理解。
[是的,爺爺是個非常厲害的人……什麽樣的設備儀器,只要到了他的手裏就能很快修好。他會做那——麽大的翅膀,裝上就能飛哦。對了,還有你看蛋黃醬,蛋黃醬就是他做出來的。]男孩飛速輸入完,特地捧起了死命掙紮的短腿狗,獻寶似的端給少女看。
——蛋黃醬?吃的東西?
但是這東西看起來似乎不是很好吃。
她略一思索就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向短腿狗投去嫌棄的眼神。
[……他還會做各種各樣的好玩東西,包括大提琴,小提琴,豎琴……口琴就是他教我的……]
——那爺爺就是會做東西的人?
她心下微微一動,覺得這個概念似乎有些熟悉。
大概她也有一個能給她做東西的人?
——但那個人是誰呢?
不知道。
回神時,她覺得有些異樣,仔細看去,才發現男孩不知何時放下了光腦,将臉埋在雙膝間。他的那只短腿狗則在一旁嗚咽嗚咽地叫着。
這是怎麽了?
她猶豫了一下,輕輕碰了碰他的肩膀。
男孩像是受驚般猛地擡頭,飛快用手抹了抹眼睛。
[對不起……我想起了些事。]
雖然不知道男孩這樣的反應究竟是因為什麽,但她知道那絕對不是什麽快樂的事——因為看着男孩露出的微笑,她的鼻子居然莫名有些發酸,胸口出現了某種陌生的、沉甸甸的感覺。
為什麽會這樣呢?
——不知道。
該怎麽做呢?
——不知道。
找不到答案的少女唯有保持沉默。
于是兩人一狗就這樣抱膝坐着,仰着頭呆呆地注視着夜空。
原本屬于太陽的暖色已經完全褪去,月亮卻還沒有升起,星星的輝光點綴在深藍的天幕上,細碎,柔和而又夢幻。
然後他們看到了流星。
[啊,是星星!]男孩似乎格外激動。
少女不解。
[快許願啊!]
星星拖着長長的、銀色的尾巴從他們頭頂緩緩劃過。
[怎麽樣,許了嗎?]男孩眼睛閃亮。
她沉默地盯着“許願”。
[啊,你連這個也不知道嗎?]男孩驚訝,[那……]
她不語,胸口那種沉甸甸的難受感覺又回來了。
[沒事的沒事的。]男孩安慰她,[還會有下一次的,下一次,你提前想好願望……就是你想做的事情,或者想要的東西,然後在星星落下來的時候告訴它,就會實現願望哦。]
少女點頭,仿佛接受了這樣的說法。
然而就在此時,大地突然震了一下。接着他們的腳下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湖水瞬間被抽幹,露出底下的門來。
“咔噠咔噠……”伴随着兩聲沉重的悶響,同湖面一般大的門迅速向兩邊拉開,幾乎同時,蟄伏在地底的鋼鐵巨獸緩緩升出地表。騎着懸浮飛艇的人類士兵如螞蟻般自地下紛紛湧出,很快就在湖周圍列隊集合完畢,從飛艇後腹迅速進入。
男孩望着眼前的景象,面色有些蒼白。
幾乎在巨獸出現的同時,他手中的光屏上劃過一條信息:
[維吉爾,我去狩獵了。
照顧好公主,不要讓她碰任何盒子,更不要讓她離開城堡,不然我會很傷心的。
永遠愛你的哥哥,羅伯特。]
作者有話要說: 1、實際上流星的速度很快——相信大家都懂(熬夜看流星的某只表示就0.5秒怎麽許願!)。所以這裏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流星,而是為了寫作效果,開變速齒輪放慢版的流星啦啦啦啦啦~(什麽鬼)
2、拉茲下章出來搶戲了,這次是真的,信我(真誠臉)
☆、熟悉的與陌生的
羅伯特的心情非常好,因為他已經連續捕獲三顆“流星”了。
如今的地球上,“流星”已經不是傳統天文學上的概念,而是對樂園墜落地球之物的統稱。據說在蒙昧時代,“流星”還被當做人類靈魂的載體,甚至被視為不詳的象征。
對那個古老的說法,羅伯特一直嗤之以鼻。
來自樂園的“流星”,意味着來自樂園的“訊息”,是地球上各方勢力的渴求之物。
一直以來,樂園對外宣傳的形象是“人類的最佳居所”,“永恒的紀念碑”。但在極少部分人之間,私下裏其實流傳着另一個說法。
——“獨立試驗場。”
自從那場差不多毀滅了半個地球的蟲群入侵結束後,“樂園”建立了,在一群頂尖科學家和軍人的支持下,在外太空建立了基站,開始進行各種各樣的實驗和研究。得益于人工智能、虛拟世界和神經技術的共同作用,研發效率遠高于地球。
——當然,都是“據說”罷了。
這麽多年,樂園與地球一直保持着單向聯系。最初的時候,樂園需要征召志願者,采購必要物資,作為交換,會為地球提供部分樂園的研究成果,例如神經強化技術,神經植入技術——這對于地面上的機甲開發與義肢的使用有着極為重要的作用。
想到這裏,羅伯特摸了摸自己的左手,雖然帶着手套完全看不出破綻,但只有他知道,那裏冰涼、堅硬、沉重,完全是鋼鐵質感。這是樂園在上一個世代留下來的神經接入技術,然而因為太久沒有改進,後遺症已經逐漸體現出來。
比如在進入潮濕地區執行任務的時候,肩膀還會隐隐作痛,仿佛是記得被炸斷那一刻的痛覺。
但他卻沒有辦法。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樂園開始減少“神經移植”方面的資料——據推測,應該是他們已經找到了獲取資源的辦法,沒有必要再提供那麽多的技術作為等價交換。
可對于這種單方面的終止交易行為,地球上的人類卻連談判也做不到。畢竟,從一開始樂園的位置就是隐匿的。他們可以連接進入地球的網絡,卻拒絕來自地球的信號。
——太蠢了。
當年這樣的考慮是為了避免暴露樂園位置後,因安全問題而導致樂園技術被地球上的某方勢力獨占。但與此同時,帶來的是信息的極大不對稱,與資源獲取的被動。
直到大約十年前。
從十年前,出現了自樂園返回的“流星”,他們雖然大多處于瘋癫或瀕死狀态,卻意外地帶來了不少關于樂園的信息。
比如一直其實有住民在地球上出沒,建立了不少基站;比如樂園已經突破了語言區障礙,徹底實現了“通天塔”的構建等等。
——但是這還不夠。
大多數的信息都從推測而出。
他們還需要更多有用的東西……
于是只有更努力地祈禱“流星”墜落,努力狩獵所有掉落的星星,還有來到地上“住民殘留下來的痕跡。
事實上,羅伯特就是敏感地意識到這一點,才一路平步青雲——他在狩獵“流星”方面的能力無人能及。
——所以再沒有什麽比“流星”更幸運的象征了,尤其對羅伯特來說。
本來以為之前維吉爾帶來的那顆已是最大的驚喜,卻沒想到,還有一個更大的驚喜在等他。
來到實驗室,徹底消毒後換上雪白的隔離服,第五區的最高長官羅伯特進入了實驗室。
此間的領導者波尼見上司到來,立刻迎了上來。
“大人,那位已經醒了。”
“怎麽樣?”
“我……我覺得,您自己親眼看一看會比較好。”
光看波尼激動得有些口吃不清的樣子,羅伯特就知道情況必然不錯。
事實确實如此。
半天前還在液體營養艙中沉睡的人,已經徹底清醒并清理完畢,連原本過長的頭發也修剪得十分利落。他正托腮支臂,懶懶地躺在實驗室中唯一一張沙發上,漫不經心地劃拉着手中的光腦,連有人靠近都似乎沒發現。
羅伯特略微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去:“您好,先行者閣下。我是本地區的最高負責人,羅伯特·切爾撒。”
青年從紙上收回目光,擡眼望向來訪者:“你可以叫我拉茲。”似乎是太久沒說話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啞,甚至帶着一絲奇怪的口音。
“是的,閣下。”羅伯特低下了頭。
這個叫拉茲的青年給他一種複雜的熟悉感。
羅伯特見過一些從樂園中回來的家夥,因為在那裏呆得太久的緣故,當他們回到地球的時候,樣貌多多少少會發生變化。絕大多數人因長期浸泡于營養液裏,外貌會出現浮腫,甚至因為不恰當地攝入營養而産生肢體上的形變——除了面前的這個人。
除了面色太過蒼白外,這個青年的肢體形态似乎保養得十分好。
——不愧是先行者……麽?
羅伯特心裏湧出一絲微妙的感覺。
所謂“先行者”,即是精心挑選出來、送往樂園的人類。除了在身體、神經方面的素質非常優秀外,還經過特殊的改造。
或者可以稱之為“催眠”。
通過催眠,産生“另一重”人格與記憶,這樣在連接進入樂園的時候,産生的會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但即使如此,他們依然保留着對使命的記憶,即想盡一切辦法,帶出屬于樂園的信息。
上一次送出的先行者确實給他們帶來了驚喜。而這一次則更甚,他居然直接從樂園中回來了。
羅伯特敏感地意識到一種可能性。
“您這次順利回來,是否意味着已經……找到了樂園的位置?”
“恩。”
喜悅在心中炸開。
羅伯特猛地捏緊了他那只完全鋼化了的手,卻依然控制不住肩膀的顫抖。
——這樣的功績,一定能直接傳達到大總統耳中,甚至……載入歷史吧?
對羅伯特心中滋生的喜悅,先行者拉茲仿若未覺。他早已低下了頭去,全副心神仿佛都在他手中的光屏上。
長久的沉默中,羅伯特恍然回神,“大總統閣下已經聽到了您回來的消息,三天後即将親臨五區。”
“嗯。”
“不知您……”
“你安排吧。”拉茲拍了拍手,露出一個溫和、甚至可以稱得上善解人意的微笑,“對了,我剛剛看了資料,你這裏似乎還有一顆很特別的‘流星’?”
“是的。”
“不知我是否能和她見個面?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确認一下。非常重要。”
……
來了一個奇怪的人。
當怪人走近她時,她正坐在那彎人工湖邊,擺弄手中剛剛摘來的花。一直跟着她的男孩子說,這是荊棘花。
小小的一團,花瓣豔紅。她忍不住咬了口,嚼了兩下,覺得味道有點酸。
“好吃嗎?”
“嗯。”她應了一聲。剛想去咬第二瓣,卻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
她擡起了頭。
從外觀來看,面前的家夥應該是一只雄性人類,但他卻和其他人類都不一樣。比如說,他居然能和她交流,完全不需要借助光屏。
“是嗎?”他微笑,“我從沒試過呢。”
青年盯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奇怪,讓她渾身不舒服。
——潛意識地想趕緊擺脫這種感覺。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花遞了過去。
青年目光從她的臉,落到了花上,卻還是沒有接。
——這就很難受了。
她有種沖動趕緊把花扔了。卻不料心意剛起,他卻接了過來,端在鼻尖,眉睫低垂,仿佛深嗅,專注得讓她有些怔愣。下一刻他輕吻花瓣,然後擡首燦爛一笑。
“愚蠢的人類。”
—— 冰泉乍裂,春風回還,仿如嚴冬之後的第一抹新綠初綻。
她腦中懵裏懵懂冒出這麽一句。
“還是給你吧,我不适合花。”他遞還給的時候,她還是有些發愣,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只記得那一吻之下,花的顏色仿佛染上了他的眼角眉梢,為他蒼白樣子平添了幾分惑人的顏色。
——莫名眼熟。
“怎麽了?”這次輪到他奇怪。
“為什麽我覺得……你好像對我很熟悉?”
青年嗤地笑了。
“你是誰?”她問。
“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不等她答應,他兀自說了下去,“很早很早以前,我還是個愚蠢的人類……覺得這世上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那麽的陌生而又無趣……這樣的想法持續了很久,一直到我遇見了一個女孩子。”
“啊?”
“我對她,一見鐘情。”
“……”
“她啊,什麽都好,只有一點不好。”
“無論我怎麽努力,她似乎都看不見我——哪怕我站在她面前。”說着,他擡手将花別在她耳側,微笑不改。
……
[你怎麽了?]
維吉爾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少女一個人孤零零地立在水邊,仿佛更呆了。心下不由擔心。
剛才蛋黃醬突然莫名發了瘋似地咬了他一口,然後蹭蹭就跑了。吓得他趕緊去追,唯恐出現什麽意外。
繞了一圈,狗是找回來了。但少女的樣子卻讓他有些緊張——一直盯着手中的花發愣。
——花怎麽了嗎?
維吉爾湊過去看,卻見她剛剛摘的那朵花,一半依然鮮妍如初,另一半卻已枯如死灰。指尖輕輕一撚,整朵花便自灰黑一側開始化為流沙,簌簌散落,眨眼便什麽也沒剩下了。
☆、愉悅
她不喜歡醒來。因為每次醒來的時候,全身上下都輕飄無比。
——就好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偷走了一樣。
但那是什麽呢?
——不知道。
每一天、每一天都像這樣,她像個幽靈般飄蕩在要塞裏。沒有任何人可以回答她的問題,也不會對她的聲音做出回應。
就好像她不屬于這個世界一樣,就好像她從不存在一樣。
這個想法讓她感到莫名讨厭。明明什麽都不記得,但那種被偷走重要東西的感覺卻是如此鮮明。日複一日,焦躁和絕望的感覺與日俱增,但她卻不知該如何纾解。
——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發瘋的吧?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忘記自己的存在吧?
她站在房間門口,怔怔地望着來來往往、奇形怪狀的人群,莫名生出一絲惶恐,完全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去。
“嗨。”突如其來的問候。
她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