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十三回到私人地圖的時候依然覺得有些心塞的
識地順着聲音的方向望去,卻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人:黑發黑眸,笑容溫和,望着她的樣子似乎十分專注。
“咦,你是……在和我打招呼嗎?”
“是啊。”他點頭。
——這人能聽懂自己說話。
她立刻想了起來。昨天也是這個人類,雖然看起來奇奇怪怪,但無疑他能聽懂自己在說什麽——整個要塞裏,或許只有他能聽懂自己的話。
這讓她感到親近不少。
“昨天……忘記問了,”她努力組織語言,因為長時間沉默,她已經有些不習慣和人直接交流,“你的名字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青年的笑容似乎淡去了些,但很快又恢複如常。
“拉茲。”他伸出手,“你可以叫我拉茲。”
她心下莫名一動,想要伸出手去,卻不經意瞥到了他的掌心:那裏只有一道紋路,幹淨利落如同大理石上的刻痕。
瞬間僵住。
腦中閃過昨天那朵莫名枯萎的花,情形就同此刻面前的手一樣,處處透着危險與詭異。
“別怕。”在她反應過來以前,拉茲已經非常自然地牽起了她的手,“沒有毒的。”
“呃,對不起,我只是……”
“不,我明白的。”他低低笑了,聲音就和他的手一樣,帶着些微的涼意,“來,進去說。”
話音剛落,這人便不由分說閃進了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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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她的房間,其實是非實驗期間的臨時住處。內裏空間十分狹小,基本就是膠囊大小,除了一張床和一個嵌入式的寫字臺外,就只有床頭到門間一點距離勉強可以站得下兩個人。門一關上,就顯得十分擁擠。
拉茲似乎是毫不介意的樣子:“你坐床吧,我坐地上就好。”
“……”
最後直到她爬上床,窩在靠牆的一側,也沒想明白究竟怎麽變成這樣的情況。這樣的情形好像有點眼熟,但又好像哪裏不太對。面前這家夥坐在地上,明明連腿都伸不直,但卻似乎毫不在意,瞅着她的樣子也笑眯眯的,仿佛心情好極了。
“你不……難受麽?”她瞥過頭去,想躲避他莫名專注的目光。
“不。”
“你剛才想說什麽?”
“啊,那個啊。”床腳一沉,他居然也坐到了床上。兩人之間的空間頓時狹小了不少,她的心口也驀地縮緊。
“別怕。”拉茲伸手捋了捋她散落在臉頰邊的頭發,“這不過是一種身體改造罷了。你看,就像外面的其他人類一樣,都是可以控制的……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突然驚覺,他的指尖涼得有些可怕。
“臉怎麽這麽燙?”他湊近,擡手探上她的額頭,氣息仿佛近在咫尺,“你是不是發燒了?”
“……‘發燒’是什麽?”她咬着讀音模仿了一遍。
拉茲愣了愣,但旋即笑了:“我都差點忘了,現在輪到你什麽都不知道了呢。”他的最後幾個音節極輕,要不是兩人湊得很近,她幾乎都要忽略過去。
“什麽……意思?”
不待她問出完整的問題,手上突然傳來大力,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去。等她回過神來,驚覺自己已然被他禁锢在懷中。
“你知道麽,十三,我現在很開心,開心極了。明明你看起來那麽慘,但是我真的好高興啊,非常高興……”
“……”
他徑直忽略了她的掙紮,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
“因為曾經我也像你一樣,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做不了……所以最後,我只能依靠一個人。”
“你……”
“噓。”
他的氣息拂在她的耳畔,柔軟無比,激得她莫名打了個寒顫。
“你讨厭我嗎?”
“……”
“你讨厭我嗎?”懷抱收緊。
她想要掙紮,但卻因神經無力,完全使不上勁來,
“我……”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感覺……我挺喜歡你的。”
——雖然完全不知道為什麽。
“……哪種喜歡?”
“就是跟看到別人……不同的那種感覺?”
“嗯?”
“就好比現在,我雖然很想踢你下去,好吧好吧,我做不到,但其實我也不是那麽想踢你……”
“……還有嗎?”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危險。
她的心懸了起來,只能繼續說下去:“其實我很讨厭別人跟着我,感覺就像是莫名其妙多了個尾巴,但你跟着我的時候,卻好像很自然,好像很久以前你就已經這麽做了,而我也已經習慣了。”
“……”
“啊,我的意思是,”她頓了頓,似乎在想什麽樣的措辭才是最合适的,“我覺得,唔,你就像是我的影子吧?當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和我說話的時候,還有現在這樣……我都覺得,一切再自然不過……仿佛本該如此。”
他松開了她。面上笑容消失不見,就這樣沉默了下去。當他沉默時,雙眸微斂,神情似乎有些憂郁。但那樣的表情仿佛只是她的幻覺一般,眨眼便消失不見。
發愣間,不防他驀然湊近耳邊,咬上了她的耳垂。
“喂!”
“等我兩天……”他低喃,“然後我帶你去個地方好麽?”
“嗯?”
“什麽都不要問……就這樣跟我一起走好嗎?我會實現你的願望的,所有的……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支離破碎的話語,細碎得就像她缥缈無蹤的記憶。
濕潤的氣息從她的耳邊拂到了臉頰,然後沿着她下颚的線條一路下滑,即将落到下巴上時又驀然上揚,最後重重落在了唇上。
她想要掙紮,卻整個人被按在了牆上。
随着唇齒間氣息不斷抽離,慢慢浮上心頭的是某種陌生的、溺水般的無力。
“啊。”
她聽到一個聲音,輕得仿佛不屬于自己。
……
拉茲離開的時候,少女看起來來還是有些恍惚,像是對剛才發生的一切還反應不過來。
——深度催眠與過量麻醉麽……
他回憶起自己先前看到的資料。在實驗的過程中,為了限制十三的行為,他們給她注射的麻藥足以迷昏三頭大象。
拉茲想,自己的臉色應該是十分難看,因為開門的瞬間,門外的男孩臉上半點血色也無,整個人杵在那裏,就像石化了般。
這個是羅伯特的弟弟?
記得自己找到十三的時候,這家夥就在她附近。按羅伯特的解釋來說,是為了監視“流星”的動向。
——真的是如此嗎?
拉茲嗤笑,也沒和男孩打招呼,就這樣當着後者的面關上了門,揚長而去。
“這算是什麽?!”
維吉爾沖到羅伯特面前的時候,全身的血液抑制不住沖向頭頂。
“什麽?”羅伯特剛剛結束臨時會議,布置完兩天後大總統到來的接待事宜,好不容易瞅着空,可以在私人沙龍享受一杯金酒,享受片刻,結果就來了麻煩。
對于弟弟突然沖進來大吼大叫的行為,他僅是挑眉,表示自己不明白。
“那家夥……那家夥為什麽會在星星的房間裏?”
“哦,你說先行者啊。”羅伯特給維吉爾也倒了一杯,還好心地加入了點冰塊,“他說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辦。”
“什麽重要的事情需要到星星的房間裏去?”雖然男孩堪堪夠得上稱之為“少年”的标準,但在浮島那樣的地方,對于很多事情已然有所了解。
羅伯特挑眉,意識到自己的弟弟在說什麽。當下在茶幾上敲了兩下,打開一個中等屏的光腦,點了幾下調出一段錄像。
“你看!”他指着影像漲得滿臉通紅。
羅伯特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吃醋了?”
“我沒有!”
“之前我沒問你……難道她已經是你的小女朋友了?哦難怪,所以問有誰願意跟着‘星星’的時候,你那麽主動……”
“不是!”
“不是?”羅伯特露出了笑容,走過去拍了拍弟弟僵硬的肩膀,“不是最好。”
“……”
“我并不想打擊你,但是我得說,不管是你,還是那位先行者閣下,都沒有‘星星’的處置權。在這點前提下,他有接觸‘星星’的權限,無論對她做什麽都不算越界。”
“……”
“更何況,這樣的情形,不會持續太久了。”
“什麽意思?”
羅伯特露出憐憫的神情:“來,我帶你看點東西……看在你是我最親愛的弟弟的份上。”
作者有話要說: 先發顆糖(動次大次動次大次)
☆、小偷
“——偷石榴的賊又來了。
憤怒的冥王來到樹下,抓住了小偷。
可這次的小偷,和以往的都不太一樣。
不是那些傲慢的、有點小聰明的凡人,而是個姑娘,一個和他同族的姑娘。
她的眼睛因淚水而閃閃發亮,像是被他遺忘已久的星辰,帶着冥荒永遠也不會有的生氣。
‘可恨的小偷,必須要予以懲罰。’
雖然嘴上這樣說着,卻無論如何也硬不起心腸來,把她丢給阿刻戎河旁的刻耳柏洛斯。
——該怎麽辦呢?
他盯着她,看她捧着石榴瑟瑟發抖,如捧着一顆搖搖欲墜的心。
忽然間,冥王想到了個絕妙的辦法。
‘我可以原諒你,”他告訴姑娘,“吃下它,我就原諒你。’”
……
他喜歡樂園的文字,那與母語迥異的音節劃過舌尖時,總會帶來奇異的韻律與令人着迷的感覺。
“你在看什麽?”身後傳來問話,聲音又濕又啞,像是深埋地底的木炭。
“沒什麽。”他漫不經心地合上,“不過是一些古早的神話罷了。”
“哦?手寫的紙書嗎?真是稀罕呢?”
“啊,碰巧找到的。”他笑笑,沒再繼續讨論下去,直接轉移了話題,“您居然提前來了,大總統閣下。”
來者正是預計還要一天才會來的大總統雷曼。他穿着一套深藍色的粗呢禮服,并沒有選用軍人常用的防護裝。哪怕在最正式的場合,這位大總統閣下也偏好舊式的禮服,厭惡軍隊的制服——因為無論怎樣的防護裝,出于安全的考慮,都需要加上硬質材料,所以不管怎麽設計,都會讓他看着像是裝在鐵桶裏的一塊過期奶酪——歲月早已在他臉上留下了過多的黴斑,完全無法靠簡單的切割與修補來解決問題。
“不用麻煩。”雷曼大總統制止了拉茲起身的動作,走到他對面的一只深色單人沙發前,用手按了按,“羅伯特準備的?”
“是的,他辦事非常貼心。”拉茲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好,半邊身子都埋了進去,“如果他預想到您會過來,大概會準備一套硬木沙發吧。”
雷曼點頭,走到了不遠處的寫字桌後。那裏有一把高背靠椅可供他端坐。
“這麽多年了,您對自己還是如此嚴苛。”拉茲看着大總統正襟危坐的樣子,發出感慨。
“一切柔軟的東西都容易消磨人的意志。”雷曼稍稍前傾了些,支起雙手交疊在下巴之下,“像我這樣的老家夥,總得注意些才能坐得更久。”
拉茲明白他的意思。
私下有很多人咒罵這個在大總統位置上呆了八十年之久的獨|裁者。說他的精力與年齡早已超過了一個正常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說他為了永葆青春早已将靈魂賣給了惡魔,身體獻給了蟲族,以此換取不竭的精力與不朽的肉體;甚至有人揣測,他早該死去,卻因為對權力的貪婪而彌留至今——憎惡他的人總會說,哪怕看到他,也能感受到自他身上傳來的腐屍般的惡臭。
拉茲非常确定最後一點是假的,因為他面前的大總統閣下和很多有地位的軍人一樣,注重個人清潔,品味偏向複古,身上永遠只留一點剃須水的味道。
“您還是和從前一樣,沒有太大的變化。”
雷曼哂然一笑。
一塊黴了七十年的奶酪和一塊黴了八十年的奶酪比起來,自然看不出太大的變化——雖然按照自然規律,它們都早該是一團爛泥。
“說起來,你倒是變了不少。”
他依然記得,這個年輕人剛剛送到他手邊的時候,還不能稱之為“青年”,頂多只能算是個“男孩”。冷漠、陰沉、寡言,除了外貌,還有優秀的身體數值,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像他的馬洛禮。
啊,馬洛禮,他的第一個孩子,陽光,友好,活潑。他和所有俗世的父親一樣,将之視作最可愛的“天使”。
相比之下,那個送到他面前的孩子,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替代罷了——雖然第一眼的時候,他驚訝于兩者居然看起來居然有六分相似。
而現在麽……
雷曼有些不敢确認。他不确定如果馬洛禮還在,他是否會像面前的這個人一樣,相貌俊秀,思維敏捷,彬彬有禮,帶着讓人嫉妒的朝氣,甚至還有點他年輕時的影子……
“私下裏,你可以叫我雷曼,或者……”
“是的,雷曼閣下。”
雷曼微嘲:“禮儀什麽的總是做給外人看的。”
拉茲望着端坐的老人,微笑不語。
“我還記得你剛來我身邊的時候。那時候,上一位先行者剛剛回來,我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很難有太大的精力照顧你。”
“啊,這并沒有什麽,”拉茲笑容不改,“您對我的栽培,我一直銘記于心。”
“是啊,光是為了讓你學會這裏的語言,就花了不少的時間。學會後也沒能呆太久,就又把你送走了……”大總統說話的時候,微微眯起了眼,神情也很放松,這讓他的臉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追憶往事的老人,顯得親近不少。
“非常感謝。”
“不必,畢竟你是我的養子。”
——養子麽?
每當聽到這個詞,拉茲總有種怪異的感覺。
被封凍了幾百年,醒來不久後便被眼前的這個人收為養子。接着重新學習、适應新的生活。可真要算起來,輩分總是十分混亂。
而且他已經記不起自己被面前的人收養是什麽樣的情形了,或者說,所有的記憶都已變質,從他自樂園回來的那刻起。
每當他審視過去的記憶與情感,就像是觀察收藏在福爾馬林中的标本,冰冷,客觀,永遠隔着兩層玻璃的距離;又像是他手中的這本書一樣,随時可以從書架上取下,無論內容多麽讓人觸動,但終究這不過是另一個人的故事罷了。
也許曾經有過尊敬、向往、甚至仰慕?
但那真的是太久遠的一件事了……
“怎麽了?”
“不,想起了一些事,以前的事。”
雷曼露出心領神會的樣子。這個說法很顯然讓他覺得十分滿意。
“你和安妮一樣,我很為你們感到驕傲,非常。”他像個慈祥的父親般走到拉茲身邊,拍了拍後者的肩膀。
“安妮?”
他記得安妮,卻從不曾見過她。據說那是同他一樣,在蟲族入侵之前就被封凍的古人類,但比他清醒得更早,在他之前就送往樂園執行任務。
這位出色的女性拼盡全力,帶回了不少樂園的訊息。多虧了她,地上界的身體與神經改造技術立刻提升了一個世代。同時,她還帶回了大總統最關心的、他的兒子的消息……
“啊,說起來,應該讓你們兩人見個面。”大總統今天的心情顯然非常不錯,“跟我來。”
很快,拉茲就見到了安妮。
她就置放在大總統的書房正中的一架操控臺上。周圍是其他各地最近剛剛送來的流星,他們都裝在大大小小的匣子中,沿着書房的牆壁整齊地擺了一圈。大多數的匣子是膠囊外形的救生艙,透明的外罩下充滿了液氮,看不清裏面的樣子,只能從大小來估計還有多少部分保留下來。
安妮的那只是最小的。
她裝在一只精巧的透明匣子中,正中是一團粉紅的、像彼岸花般微微收攏的神經,由此逐漸擴散出的潔白細絲,如電路般整齊有序地布滿了整個匣子。
大總統頗為愛憐地摸了摸她的匣子,神情比剛才更加柔和。
他打開自己的光腦,連入操控臺。片刻後,那只匣子開始緩緩下沉,像芯片一樣完美地嵌入了灰色的操控臺中。
“連接。”他下令。
匣子中的神經如海葵的觸須般微微顫動了起來。
與此同時,操控臺投射出的光幕上,出現了一個少女的形象,身材窈窕,銀發及腰,笑容端正無暇。
“安妮斯朵拉。”雷曼喊她的名字。
少女垂首看他,神情中充滿好奇,就像初生的孩童般,帶着茫然的純潔。
“馬洛禮?”她喊,聲音柔軟如風,“馬洛禮?”
……
維吉爾找到星星的時候,她正托着腮,在水邊發呆,看起來就像所有陷入迷茫的中的少女一樣,仿佛在為不可名狀的心事而感到煩憂。
自從上回來過以後,她獨自一人的時候總喜歡來這個地方。若是兩天前,維吉爾大概會非常高興,而現在,在這個地方,看到這樣的神情,只讓他覺得更煩惱了。
聽到聲音,少女立刻轉過頭來,卻在看到維吉爾的瞬間,露出失望的樣子。
男孩心中難受極了,一時間,所有準備好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維吉……爾。”
突然一聲細小的呼喚打破了沉默。
他不可置信地擡頭,卻見星星有些局促不安地咳了下,似乎是不好意思。
“我叫多洛……莉絲。”她念某個卷舌音節的時候,總會不自然地卡一下。
“啊。”男孩有些反應不過來,讷讷地應了,“很……很好的名字。”
“嗯。”她仰着頭,很高興的樣子,“拉……茲在教我說話。說我很聰明,學得很快。”
确實,不過是一點時間,她說話已經流利了不少。“很聰明,學得很快”大概是她直接模仿那個人發音的緣故,帶着類似的奇怪口音,讓人聽過一遍就很難忘記。
“拉……茲對我很好,他說以後我有什麽願望,都會替我實現。”
心中湧起莫名的酸意。本來還有很多疑問,忽然就發現根本不需問出口了。
此刻的星星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神情興奮,臉頰嫣紅。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純潔而又豔麗。
不,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樣。
——這簡直是莫名其妙,無法接受。
一定是星星被騙了,一定是。他想。
男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将準備好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星星,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我騙了你,聯合我的哥哥騙了你很久。不,不僅是我們,他們都在騙你,包括他。”
她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理解他在說什麽。
“這個給你。”
他拿出自己的三支神經強化劑,羅伯特前幾天給他的,據說是前一位先行者帶回的樂園技術,完全注射完畢後,只要稍加鍛煉,就能讓男孩的身體素質、神經敏銳度有很大的提高,迅速達到加入軍隊的标準。
不待少女反應過來,他擡手,迅速将三支強化劑自她的手腕推入。
“還有這個……這個你一定要看看。”他抓住少女的手腕,竭盡全力不讓她跑開。
不過是一會兒,手中掙紮的力度已經越來越大。
維吉爾調出的光腦,直接擡手擺在少女面前。
那是一段錄像。開始的時候,應該是行走的緣故,影像晃得有些厲害,但很快就穩定了,并且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處于靜止的狀态。
唯一的變化只有鏡頭中的景象。
依次打開的救生艙裏面裝滿了人形的軀體。鏡頭在其中一個上面停留了很久,那是一副女性的軀體——從外形上來看确實應該是,但身軀的大部分因為浸泡在液體中太久的緣故,早已浮腫到難以辨別,乍看之下更像是白色的繭,或是浸水的棉絮。唯一還算清晰的,大概是她的頭顱部分——頭發豔麗,如日落時分的天空,面容慘白模糊,依稀是少女的模樣。
她就這樣安靜地漂浮在救生艙的液體中,輕飄得仿佛只剩頭顱的重量。
“你必須趕緊走,立刻,馬上,不然你就會變得像他們一樣。”
恍惚中,她聽到少年焦急的聲音。
……
“流星帶着C5-104號實驗體逃跑了。”
羅伯特告訴他。
“……啊。”他恍然,随即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接下來就交給您了”
“好的。”拉茲點頭微笑。
“那麽……”
“就按你的計劃進行吧。”拉茲垂眸,輕撫手中的書,如撫摸一只溫順的貓,“目前一切都很順利,無外乎大總統閣下對你的細心贊賞有加。”
羅伯特也回以微笑,眼神中的得意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去:“感謝您的美言。”
“等我獲得口令就會聯絡你們,請告知大總統閣下做好準備。”
……
出發前,他又翻開了手中的書。
因為劇毒,前面的半部分大多都染成了深紫色,但所幸他剛剛寫下的部分還在:
“石榴落在了地上。
冥王在白骨砌成的王座上等着他的新娘。
她為什麽還不來呢?
新做成的冥後寶座和他的不一樣,上面鋪滿了最柔軟的墊子。他特地為她挑選了深紫的顏色,只有這個顏色才能襯得她的眼眸格外明亮。
她為什麽還不來呢?
他已為她準備好了加冕的長袍,袖邊用上好的銀線繡滿了玫瑰,每一朵、每一朵都是他最初送給她的那樣。這樣她撫摸着玫瑰時,就會露出驚訝帶着點好笑的神情,而看他親吻玫瑰時,又顯出少女特有的羞澀。
為什麽還不來呢?
他的新娘,從身體到發絲到呼吸都屬于他。他冒着被發現的風險,與她在人間的黑夜裏頻繁相會,給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機會。但她卻怎麽也不肯信任他,不肯吃下他的果實。
她以為他在騙她?
可天真的姑娘啊,世界上又能有什麽能比死亡更誠實?
只要吃下去,他們就将一起統治冥府——直到他重新回歸冥荒,而她再度擁抱死亡。
這樣想着,原本陰森誤無趣的地府也開始有了期盼。
這樣想着,原本冰冷的空氣也因甜蜜而變得溫暖。
石榴落在了地上,鮮豔卻沒有一絲芬芳。
他的新娘逃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咳,因為這部分字數嚴重超了細綱,又不想分兩部分更新,所以碼的時間比預計長了很多。
其他的,應該就沒什麽了……吧?(抱緊鍋蓋遁走~)
☆、無盡的追逐(上)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十三想不起自己是誰,又經歷過什麽。
所有醒來前的事情,似乎都成了那麽遙遠的回憶,像是另一則夢中的幻景,只需要在陽光下生活一天,就會像水中泛起的氧氣泡泡般飛快消散。
當她稍稍清醒些,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剛來這個世界的起點——她站在一望無際的荒野中,周圍散落着巨大的深紅色岩石。
此刻太陽剛剛下山,餘熱尚未散去的,天空呈現出一種透明而又絢麗的顏色,由豔金、紫紅、钴藍交織,最後慢慢褪為海潮一般的深沉。
她不禁想,那樣的紫紅是不是和密密的發色有點像?而眼前這深沉的黑色,是不是又和拉茲的發色一樣?
但是真的太遙遠了……
她想,要是再這樣下去,她可能真的會忘記了。
傑西卡已經找到,但是狀況顯然糟糕透頂,必須盡快送回去讓老頭子修複……
說起來,能回到這裏全靠維吉爾的幫助。已無從細究,那個人類的男孩為何要幫助自己——雖然按照他的說法,是因為愧疚。但是很顯然他那樣做,需要承擔巨大的風險……想想逃走前,他主動讓自己敲暈他,最後倒下去時,露出的那種像是微笑的表情,現在想起來,不知為何,總覺得有幾分眼熟,讓她心口莫名堵得難受。
然而沒有時間深想。
囚禁她的那幫人類,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追上來。而她已然沒有足夠的體力去周旋,剛才靠着行動迅速,還有維吉爾的接應,才沒有耗費太多體力。但此時,神經強化帶來的力氣正在逐漸消散,四肢開始變得沉重,離開樂園時,分配給她的這個脆弱載體,顯然早已到了極限。
她迅速在周圍轉了一圈,很快找了了目标:一堆碎裂的岩石。靠着剛剛恢複過來的那點力氣,清理出了一小塊平地。就是在這個地方,十三知道,這裏只要再往下挖一點點,就能找到接入的通訊端——一個藏在岩石下,像廢鐵塊似的擴音器。上次她已經找到了位置,但是因為突如其來的襲擊,所以不得不放棄……
“咔噠。”
側後方的某塊岩石傳來異響。
十三立刻停止手中的動作,猛地轉過身去。
“誰?”
“岩石”轟然炸裂。一個巨大的身影如出膛的炮彈般,向她沖來。十三一個側身一躍,堪堪躲過。
“身手還是那麽靈活啊小妞。”來者舔了舔嘴唇,露出半口鑲金的黃牙,正是浮島的前主管,古。上次“流星”在巴沙的眼皮子地下跑了,害得他耳朵上穿了個洞。本來要只是這樣也就算了,結果轉頭就發現,“流星”居然到了羅伯特手上。這就踩了巴沙的痛腳,直接把大黃牙從浮島踢到了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
原本占據山頭只管數錢的悠閑生活,就這樣因為一場無妄之災沒了。
全都是維吉爾那個小崽子和流星的鍋。
想起那兩個家夥,大黃牙就恨得牙癢癢。尤其是維吉爾,他那一家,羅伯特還有死老頭子,簡直是災星一樣的存在。當初把老東西搞死了,卻因為一時手軟,放過了兩個小的,結果就是無窮無盡的後患。
至于眼前的這個女孩……
大黃牙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今天運氣實在不錯,他自從被降級踢到這個地方後,經常需要巡邏,結果就碰巧讓他發現了潛入的一艘小型飛艇,要不是因為他就在這附近,還真發現不了。
只要帶回去,相信恢複原職絕對沒有問題,要是運氣足夠好……
想到這裏大黃牙笑得更開心了。
如他所料,十三此刻确實已經十分不耐煩。
對方看着有點眼熟,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家夥看起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從剛才一擊不中以後,他就一直在嘀嘀咕咕,說些她聽不懂的東西,笑容看起來也讓她很不爽。
總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十三皺眉。
而且随着夜幕降臨,荒漠中的溫度在迅速降低。每一分鐘,她的不适與虛弱都在增加。不管對方打什麽算盤,她都必須速戰速決。
打定主意,十三當即出手。
這個胖子渾身上下都覆蓋着甲殼一樣的東西,大概是有硬化效果。
——應該一拳就夠了,不,最多兩拳。
“砰。”
第一拳,如她所願,對方應聲飛了出去,重重砸在一塊巨岩上。
她卻沒有停止,反是再次蓄力,飛身上前打算補上第二拳,好讓這家夥徹底昏迷。卻不料接近的時候,正撞上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指着她的腦門。
少女心道不妙,立刻偏頭,然而還是慢了一拍。落地的時候,肩上傳來輕微的刺疼。很快,她就感覺到左肩有什麽流了下來。
她下意識地擡手摸了下,觸手黏膩,色澤暗紅。
與此同時,強烈的麻木感自左肩傳來并迅速擴散。
——糟糕。
她心道不妙,卻無法控制四肢迅速變沉。
“小丫頭。”大黃牙吐出一口帶血的痰來,“真以為我會像上次一樣麽……”
經過上回的教訓,大黃牙花光了他的大半積蓄,對周身的皮膚進行了再次強化,據說承受一頭發狂的公牛撞擊也不是問題。啊,還有,他還準備了濃縮麻醉針劑,方便抓捕像流星這樣難搞的獵物。
事實證明謹慎總是沒有錯的。
“現在就讓你知道誰才是爺爺。”大黃牙當即用磁力網将她捆了個結實。
女孩在網中拼命掙紮,就像泥市裏待售的魚,無論怎麽撲騰,也不可能翻出花來了。大黃牙滿意地走上前,擡腳想要踹幾下,但又立馬收住。這種珍貴貨物,還是要保管得好一些才行,萬一有個傷勢什麽的,那群穿白衣服的家夥難免多話,最後總歸是自己讨不好。
這樣想着,大黃牙也收起了最後那一點折磨獵物的心思。
“這筆賬還是留着以後和維吉爾那臭小子一起算吧……”
他喃喃。
“什麽樣的賬呢?”有人問,聲音又輕又柔,帶着點奇特的口音。
大黃牙想也沒想,直接側身就朝聲音的方向開了一槍,同時迅速摸上腰側的粒子手|槍,打算再補上一下。
然而射擊的方向并沒有傳來預想中的痛呼。事實上,那個方向什麽都沒有。
“喂,我在問問題啊。”一只手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從接觸的位置傳來極獄般的冰寒。
大黃牙感覺渾身的毛孔,自頭頂開始都在瞬間炸開,然後又迅速收縮。他一個機靈,想要擡手再次朝後面開槍,卻發現從他肩膀的位置開始,含義迅速蔓延,整個軀體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
“你……”
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寒冷,他的牙齒開始咯咯打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