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十三回到私人地圖的時候依然覺得有些心塞的

我做你最好的朋友,喜歡我……多那麽一點點?”

眼前一片模糊,她忽然就什麽也看不清了。屬于他的聲音卻依舊清晰地傳了過來,柔軟,溫暖,仿佛吹過月光林地間的風,滿是芬芳的氣息。

恍恍惚惚就回到了那個遙遠的雪夜,她因為醉得太過,一吻之下失去平衡,連帶着他一起狠狠摔落樹下。

明明一點都不疼,明明哪裏也不會受傷,但他卻将她抱得那麽緊,仿佛怕極了。她試圖掙紮,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掙脫。

現在想來,他那時應是用盡了全力擁抱她。

樹下,他在她耳邊喁喁低語,似樹梢灑落的碎雪,帶着難以言說的溫柔與沁涼。那聲音落在耳畔,只讓她覺得發癢,打從心底裏癢到不耐。

“走開。”她命令。

“不!”他拒絕得堅決。

“想幹嘛?”她瞪眼,然而醉眼朦胧中,什麽也看不清。

他卻不語,唯有那白到模糊的雙頰,漸漸染成了一片暧昧的粉。

就在她終于要睡着的時候,他突然再次抱住了她,緊緊地。像是怕她聽不清楚般,這次他說得格外慢,也格外響亮:

——“以後……以後換我來保護你!”

多麽可笑的人類。

多麽愚蠢的人類。

曾經笑容羞澀幹淨的少年就此消失,留她一個人孤零零地遺忘在空茫的雪地。他轉身沒入黑暗,就這樣消逝于混沌之中,再也沒有回頭。

他将代替她,承擔一切原本應屬于她的命運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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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承諾,依照約定,依照從不曾改變的記憶。

☆、自混沌中誕生的(上)

——一群瘋子。

羅伯特向後縮了縮。然而已經沒有太多的地方可以退縮了。四周到處是炸得七零八落的信息碎塊。地有些地方已經徹底斷裂,看起來就像是撕碎後又胡亂拼接而成的圖片。他不敢靠近,出于某種天然的、對未知的懼怕、

這個地方的戰争和他所熟悉的形式有很大的不同——沒有硝煙,沒有炮火,沒有血液,沒有殘肢,幹淨到可怕。

不,不僅僅是幹淨。

剛剛他親眼看到,之前還在他前面的人,被注射了某種藥劑之後,就變成了黑乎乎的、影子一樣的怪物,像是瘋了般朝着對面張開的防禦網沖去,哪怕被對面晶壁中飛出的激光束擊中也沒有半點哀嚎。

就這樣消失得悄無聲息。

——這都是什麽啊?

他覺得自己像是來到了一個離奇的噩夢,周圍全是荒誕不經的景象,卻無論怎麽跑也掙脫不開。

羅伯特死死盯着不遠處的那個女人。她現在沒有時間回頭看他們,但他清楚地知道,每隔一段時間,她只要她豎起手指比劃進攻的手勢時,她那群護衛就會從身後的戰俘中拖出一個人,注射那種奇怪的藥劑,然後加入戰場……

“別動了。”在他右手旁,一個亞麻色頭發的青年突然開口說話,“再後退的話,你就脫離隊伍的意圖就太明顯了,漢斯頓不會放過你。”

羅伯特身體一僵。他這才發現,自己下意識地已經想要逃跑。

“那怎麽辦?”他低聲詢問。

“不會疼的。”然而那個青年卻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能這樣死去,便是樂園中最大的仁慈。”

——精神病吧?

羅伯特暗啐。他和這群家夥都不一樣的,他想。這群人的表情明明白白地表明,他們已經接受了自己無法再活下去的事實。

可他不是啊。

他還想回到地球上……不管怎麽樣,只要能夠回去,就他目前所觀察到的,已經能帶回去很多有價值的消息了。比如這種奇怪的防禦結構,虛拟空間裏的作戰,啊,尤其是那種奇怪的藥劑,如果能帶回去的話……

他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緊緊盯着前方的瑪莎,尤其是她那纖細的手指。

這個女人的作戰看起來就像指揮一般,随着指尖的揮動,來自人類這一邊的火力頗有節奏地交替落下。

忽然,指揮者停下了動作,突然轉過了頭來。目光再次落在了她身後的備用“彈藥”中。

——又來了。

羅伯特全身神經立即緊繃。然而最糟的情況終于還是發生了,他看到漢斯頓獰笑着向他的方向走來。

——不。

他想要尖叫。

然而叫聲堵在嗓子口,完全發不出聲來。

“你在害怕?”邊上那個亞麻色頭發的年輕人突然又問了一句。剩下的人已經不多,羅伯特清楚地知道他是在問自己。

羅伯特想要搖頭,但卻在接觸到年輕人的表情時頓住了。後者像是在努力露出一點善意的微笑,但那笑完全不到眼底,更多的是某種麻木和深深的疲憊。

啊,這個人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意圖了。

這樣想着,羅伯特停住了原先的動作,猛地點了點頭。

“那好吧。”年輕人露出某種奇怪的表情,像是憐憫,又像是如釋重負。沒等羅伯特想得更多,年輕人已經站了起來,迎着漢斯頓走上去。

漢斯頓顯然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很好。

羅伯特心想。

這不能怪他。他什麽都沒有做,對,沒有……

是這家夥自願的,就像老爺子一樣……他們都是自願去找死的,而他不過是推了一把,給了一點點暗示而已……

畢竟他只是想要活下去罷了,不能怪他。

然而漢斯頓并沒有立即離開,反是示意身邊的護衛,把包括羅伯特在內的其他所有人都趕到一起。并且接下來他說的話,讓羅伯特如墜冰窟。

“給所有人進行注射,集中火力進行強攻。”

……

“你确定嗎,吉米?”瑪莎伸到他面前的手上,赫然躺着一支注射槍,“雖然選擇這條路将為人類所永遠銘記,但作為曾經的朋友……我還是希望你能選擇更加光明的道路。”

“瑪莎,”吉米終于開口,“我累了。所以不用再試探了……我拒絕。無論是住民還是人類,我都無法這樣傷害他們……哪怕是為了活下去。”

“真是可惜。”瑪莎嘆了口氣,轉頭望向遠處正在疲于應對艦艇火力還有變異數據偷襲的海倫,“我會記得你的……一會兒我就幫你載入人類的歷史,但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看到最後。”

這樣說着,她一邊示意漢斯頓将人帶上來,一邊提起蓬松的雪白裙裾,向着對面的銀發少女走去。

海倫。

她記得這個女孩的名字,一直記得。她想,這個曾給她帶來無盡噩夢的名字,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依然會清晰地存于她的記憶中。

随着戰局的發展,瑪莎能夠明顯地感受到對面的防禦力量在減弱。最明顯的表現就是這個女孩,還有她身後的小隊……不多,大概相當于五支衛隊的數量。

可以看得出,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盡量避免變異沖擊直接打在身後的防禦壁上,在沖擊降臨之前就将其攔截。

但這不是重點。

這群狡猾的住民……以為她沒有看出來。随着和海倫一起在外面的異類數量增多,他們身後的防禦也在削減。也就是說主動攔擊還有被動防禦,其實都是操控在同一群家夥手裏。

出來的數量越多,就意味着他們前方的壓力越大,同樣意味着,一旦瑪莎的攻擊能夠突破第一層攔截,後面跟進的火力立刻就能撕破他們身後的防禦。

“還要繼續下去嗎?”瑪莎滿意地看到海倫的雙手已經變得一片模糊,那是非常明顯的神經敏銳度下降的标識。不僅如此,對方那向來缺乏人情的臉上也露出了幾不可察的疲憊。假如是地球上的話,或許她的對手已經非常狼狽。

——就像她所期望的那樣。

“如果你們願意撤退的話。”唯一讓瑪莎不滿意的是,海倫的背脊依然挺直,嘴上也絲毫不肯退讓。

“難道你們不害怕嗎?”瑪莎彈了彈手指,身後護衛立即将已經注射好了強化藥水的人類送上。

“為什麽要害怕?”海倫反問,“我們并沒有那種多餘的感情。”

“果然是怪物吧?你們也許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死亡?”

“不,”海倫搖頭,“我們本是自人類改造而來,并非永生不滅。同伴的離去,人類的消失,都會讓我們感到難過。”

“可你馬上就要死了。”瑪莎冷笑,“或者說馬上就會被人類所粉碎回收……我很好奇,你這樣的冷靜能保持到什麽時候?”

“我等無所畏懼。”

“毫無感情……果然是怪物嗎?”

海倫笑笑,沒有回答。

“那麽就這樣吧。”瑪莎微笑,“感謝你給我這段時間帶來的愉悅。”多虧了這位少女,她才能充分品嘗複仇的美味。而現在是收割喜悅的時候了。

說着,她舉起了右手,輕輕揮了揮。

漫天黑色的影與銀白色的影交織在一起,雪原上卷起飓風,世界陷入混亂之中。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幹淨漂亮得可怕。

瑪莎仰臉,看着黑影一點點地将對面蠶食,纏繞上那個纖細身影。

“對……就是這樣……非常好……”

“請您等一下!”身後傳來護衛焦急的呼喚,“那裏非常危險!”

但瑪莎卻顧不上這麽多了,徑直無視身後的目光,提起裙裾小步跑去。

啊,這樣的心情……

她忍不住想要大笑,事實上她已經咯咯笑出聲來。

這樣的心情已經多久沒有過了呢?

就如少女時代第一次捕獲獵物時那樣,就像第一次突然聽到約瑟夫提出約會那樣,就像第一次見到玫瑰莊園那樣……

歡心,雀躍,迫不及待。胸膛中滿是喜悅與焦灼,充盈得像是馬上就要溢出。

簡直像做夢一樣……這在樂園中遺失已久的心情。

這張讓她憎惡已久的臉終于匍匐在了她的面前,雖然面上的表情還不夠完美,但她還能要求更多嗎?

她擡起了腳,像無數夢境中結尾部分那樣,狠狠踩上少女的臉,然後對着那張讓她厭惡不已的臉,緩緩說出了那句期待已久的話。

“回收……”

突然腳下傳來劇烈的震顫,她一個踉跄不穩,直接摔倒在地上

“怎麽回事!?”瑪莎憤怒地想要爬起,卻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像是粘住了一般。她驚疑不定地環顧四周,卻見所有人、所有住民都像她一樣,像是陷入了泥沼中的螞蟻般被定在了原地。連原本狂□□竄的變異體也像是凝固住了般。

然後她看到,整個世界像是損壞了的顯示器般,忽明忽暗地閃爍了幾下。接着黑暗瞬間降臨。

[神經連接中斷。系統重置倒計時中……]

徹底陷入黑暗前,系統在她耳邊冰冷地低語。

☆、自混沌中誕生的(下)

羅伯特在黑暗中驚叫,聲音卻被吞沒。滿心都是死亡将臨的倉惶。

他感覺自己被封閉在了一個棺材裏,周圍充滿了微溫的液體,如同流出胸膛後的血液,就這樣緩緩地流淌在身體周圍,直到慢慢失去溫度——這樣的感覺讓他幾欲發瘋。

他使勁掙紮,不斷揮舞着雙手,敲打在四壁上,發出金屬相撞的悶響。

一下,兩下,三下……

喀拉噠……砰……

他終于摸到了一個拉杆,使勁一推,掀開頭頂的蓋子。

接觸到新鮮空氣的剎那,羅伯特恍然松了口氣,感覺像是從噩夢中剛剛爬出。直到這時候他才稍稍冷靜一些。

對了……冷靜……

他告訴自己。

現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他在哪裏……深呼吸……對……先行者帶着他直接進入了樂園,然後告訴他可以進行臨時連接……然後他們接入樂園見了裏面的人類領導者,想要找到接管樂園的辦法……接着……接着……先行者就扔下他逃跑了,讓他落在了那個叫瑪莎的女人的手中……

各種屈辱、痛苦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注射槍殘留在胳膊上的冰涼似乎還在,那樣的痛覺實在太過輕微,卻足以讓他抓狂。

羅伯特幾乎是瘋了一般地抓上那個受傷的位置,卻在接觸的時候發出了“叮”的聲響,那是金屬與金屬碰撞才會有的聲音。

他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

狂怒突然轉為狂喜!在沒有什麽比劫後餘生更甜美。他曾經經歷過一次這樣的感覺,卻沒想到還有這樣幸運。

這是從噩夢突然

等等。他想,自己還不能高興得太早,當務之急是必須趕緊出去,然後向大統領彙報一切……對,樂園中發生了異變,那裏的人類很奇怪,先行者……先行者……

羅伯特皺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立刻啓動運輸艙上的通訊設備。當時那個叫拉茲的先行者特地囑咐過他,讓他将艦隊停駐在不遠的地方,随時做好脫離的準備。

現在想來,大概先行者對于後面的抛棄他的做法早有準備,不,甚至對現在的這一切大概都早有預料。

暧昧不明的态度……必須要彙報。

通訊請求很快就得到了回複:“指揮官!”彈出的光屏上,副官看起來十分焦灼。

“怎麽了?”羅伯特皺起了眉。

“您現在和先行者在一起嗎?請盡快同他一起撤離樂園!那裏……那裏監測到了極高的能量反應,就像是聚能炮一樣,那種能量……”

“說簡單點。”

“樂園随時可能自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對我們發動攻擊……不管怎樣,請你們盡快離開!”

“該死。”羅伯特咒罵了一句,“還有多久?”

“大概十五分鐘。”

“有效爆炸半徑?”

“大概……就是現在艦艇所在的位置,您如果現在立刻出發,大概剛好能趕上。”

羅伯特不再廢話,立即關閉通訊,設置好高速自動導航模式,接好呼吸口,關閉艙門,閉上了眼睛。

鎮定……

他告訴自己。

一定要鎮定。

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危險,更不是第一次逃脫。

幫助宿體适應高速飛行震動的鎮靜劑正随着呼吸器緩緩進入他的體內。他很快就放松了下來,耳邊撕裂空氣的銳響也逐漸變成了有節奏的嗡嗡聲,讓他感到昏昏欲睡。

周遭微溫的液體也變得舒适,就像是烈日下海水的溫度……啊,那一天,他也是像這樣,最後終于把那對翅膀一樣的飛行器搶到了手中,然後獨自一人逃離了浮島。

不能怪他。

要是老家夥當初接受大黃牙的提議,把技術交出去,不要和那家夥對着幹,他們早就一起離開浮島了,他,維吉爾,還有老家夥三個人一起。

但是老家夥始終不肯接受,所以不能怪他偷偷去找了大黃牙,透露了一些關鍵信息。不,開始的時候,他只是想交換一些好東西罷了……畢竟浮島的日子實在是太苦了……而他,不過是想離開而已。

不是他的錯……真的不是……

夢境中,少年呆呆地坐在漆黑陰冷的海邊,望着看不到影子的浮島,摸着血跡斑斑、已然碎裂的翅膀。

這邊的海岸和曾經他所熟悉的好像沒什麽太大的不同。他失望地想。

然而就在此時,天邊的雲突然裂開了。萬頃金光紛紛灑落,那讓人目眩神迷的燦爛,恍如神跡。

……

瑪莎從美夢墜入了噩夢之中。

相似的情景,相似的對象,不止一次發生在她眼前。這樣的感覺是如此熟悉,她甚至懷疑自己一直身處噩夢之中,從未醒來過。

明明她所期望的玫瑰這麽近了啊……明明勝利的果實已經握在了手中……但是為什麽總是在最後一刻強迫她醒來呢?

她絕望地伸手,想要撕碎眼前的黑暗,但卻驚恐地發現,自己仿佛浸泡在海水中般,既無法發聲,動作也遲緩得可怕。

這是什麽?

她死命掙紮,想要擺脫這種粘膩的、濕潤的感覺。

這種環境總會讓她想到深埋在記憶中的雨夜,那種一無所有、美夢盡碎的絕望,如何能夠承受第二次?

咕嘟……

咕嘟嘟……

咕嘟……

咔……

她終于摸索到了什麽東西,使勁推開。

“嘩啦”一聲,她猛地爬了起來。卻在看清周圍的景象時,腦中一片空白。

她像是身處在一座鋼鐵森林中,放眼望去全是摩天高樓般聳立着的方形柱子。上面排布着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的單人大小的匣子,就像是人工制造的蜂箱一般。幽藍的電流信號在匣子與匣子之間穿梭,将整個空間映照得明明滅滅,藍瑩瑩的一片。

而她正身處于其中一間,呆愣地看着周圍,如同一只不小心鑽出蜂巢的幼蟲。

這樣盯了不知多久,她忽然覺得眼睛有些幹澀,無意識地擡手揉了揉。但掌下的觸感,還有肌肉的極度無力,讓她立刻停下了動作。

瑪莎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掌心。

映在她眼中的那個應該是“手”的東西,那裏早已沒有了記憶中的半點柔美纖細,皮膚更是完全不複印象中的柔滑,唯見慘白、浮腫、軟爛,看着就像泡在水中的過期肉類……

就在這時,身邊傳來響動。

瑪莎木然轉頭,卻見緊挨着的格子像抽屜一般緩緩彈出。接着罩子掀開,裏面的“東西”慢慢爬了起來。“它”先是僵在原地許久,像是無法适應周圍的環境,但很快也開始打量四周。而當“它”終于轉過來、面對着瑪莎時,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聲尖叫。

聲音嘶啞凄厲,如受傷的夜枭。接着不斷有尖叫加入,此起彼伏,像是來自暗夜的哀嚎。

與此同時,各個單元匣子外的電流的流動突然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耀眼。原本沉寂于黑暗中的鋼鐵森林像是受到了驚吓般,開始蘇醒過來。

……

“報告,還要再等等嗎?”羅伯特的副官望着前方傳來的影像,不無憂慮地征求臨時指揮官威利中将的意見,“那座要塞的主出入口那裏有非常明顯的聚能反應,雖然不知道他們下一步想要做什麽,但是假如那裏是一個發射臺……”

“再……等等吧。”面對下屬的疑問,威利依舊舉棋不定。他們所在的位置距離那座人類最神秘的要塞還有相當的位置。有誰曾想到呢?它就躲在戰神與農神的寶座之間,掩藏在兩者的軌道之間,距離地球并不算太遠。然而它總是這樣在陰影中運行,巧妙地利用了隐形技術和混亂的磁場、行星帶,躲過了來自地球的探查——當然,這同上一次入侵後,地球元氣大傷,再沒有大規模向外探索開發也有很大的關系……

“快看!”

在顯示屏中,樂園基地已經開始明顯地發亮。稍稍拉近一些就能發現,那樣的光像是無數電流在外環繞,形成了驚人的障壁。并且這個屏障似乎在不斷膨脹,按照這個速度,很快就會接近他們的位置。

怎麽辦?

威利糾結極了。再這樣等下去,不知道會有什麽風險。可假如就這樣扔下羅伯特,回去實在無法交代。

“威利中将。”沉思間,指揮臺上的通訊突然接通,副艦長威利猛地擡頭,卻看到顯示屏中正是大統領雷曼的臉。他忙手忙腳亂地行了個軍禮。

“請彙報當前情況,太空防務局剛剛發來報告,說你們的位置有異動。”

“報……報告,我們剛才觀察到樂園有異變,請您看一下影像……到目前為止,羅伯特長官那裏還沒有傳來任何消息。艦隊離那裏的位置實在是有些太近,如果出現問題,恐怕很難及時撤離……”

“不用管羅伯特了,強攻吧。”

“……”威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假如他和先信者成功的話,那麽樂園現在應該是停止運行的狀态,而不是開啓了防護屏障。”

“這……”

“強攻。哪怕是殘骸,也要把它給我帶回來。”大總統留下了最後一個指令之後就直接掐斷了通訊。

——對不起了,羅伯特。

威利中将想。

這是大統領的命令,不是我的錯,不要怨我。

……

鋼鐵般的蜂巢開始坍塌。

腳下是望不到底的深淵,向上則無可攀登,無處可逃。瑪莎哭喊掙紮到耗盡所有力氣,最終還是放棄了掙紮。

用盡了悲傷的力氣後,麻木開始降臨。就像是夢中的無數個雨夜,到了最後總歸是這樣的冰涼與凄惶。

總是這樣啊,她想。

對她來說,從來就沒有哪個美夢能真正實現,從來就沒有什麽願望能完美無缺。她一直在找,一直在找,卻怎麽樣也找不到。

就這樣吧。她重新躺入冰涼的營養液中。

就當這是一個噩夢吧。她告訴自己。将雙手在身前交疊着放好,就像一位有教養的淑女那樣。

閉上眼,關好艙門,這個可怕的世界就與她再無關系。

等下次醒來吧。她微笑,等醒來的時候,也許就有了好運呢?

外面傳來隆隆的巨響,像是石塊滾落,又像是雷聲漸起,巨響過後,整個世界開始搖晃,像是大雨傾盆前的征兆。

然後她做了一個墜落的夢境,在夢境的終點,整個世界充滿了真實的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九點左右更新結尾兩章_(:зゝ∠)_還有點小尾巴修一修

請相信作者君完結時候的文力~四更喲

☆、虛幻與現實的分界

少女又重新回到了黑暗中,世界依舊是黑白相間的階梯模樣。

但是與以往不同的是,道路并非是向上的、唯一的一條。整個世界分成了無數的岔口,就像一棵巨大的二維的樹,自她腳下蜿蜒出不同的形狀,走向不同的終點。

該怎麽辦呢?

少女犯了難。

該往哪裏走才是正确的呢?

面對如此多的選擇,少女感到由衷的害怕。

“為什麽要怕呢?”有輕笑在她身後響起,溫柔如風。

雖然不知道問話的是誰,但她卻覺得莫名的熟悉,哪怕不回頭也能感到由衷的安心。

“為什麽要怕呢?”那個聲音又問了一遍。

“因為……因為如果選錯了的話,就再也無法回到起點了吧。”她猶豫着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但如果一直站在這裏,就永遠也不知道終點是什麽樣子了呢。”

“可是……萬一是可怕的終點呢?”她對前方望不到頭的道路感到莫名戰栗。那裏黑魆魆的,什麽也沒有,沒有小屋,沒有禮物,沒有任何她所熟悉的身影。

“但也有可能是美好的啊。”溫柔的聲音微微揚了起來。

“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在那裏啊。”

“你?你是誰?”

“啊,還是老樣子呢……”聲音嘆息,“來,向這裏走一步,很快就能看到我了。”

她終于像是抵制不住那邀請,向前邁了一步。

“我沒有看見你啊。”少女問。

“再走一步……來,過來……”那聲音一邊哄着她,一邊轉開了話題,“說起來,我是陪你最久的人呢……最初的時候,你便是自我身上創造出來的孩子……對不起,剛開始的時候,我是真的有些排斥你的,所以一直沒有去看你。”

那聲音像是一直在她身前飄着,只要稍稍放緩腳步,很快就聽不到了。她只有努力跟上。

“但是後來伏爾甘說你的狀況非常不好,所以他希望我能來多陪陪你……結果就看到了小小的多莉,還約定做了好朋友哦?記得嗎?”

啊是的,她怎麽可能會忘記那個懷抱呢?是那個人将她抱出了漆黑的高塔,偶爾還會帶着她溜出去,偷偷到光明之下游玩。

她們曾經約定要一起離開那裏,成為最好的朋友,以後永遠在一起。

“但是後來你不見了。”

“是的。”那聲音聽起來十分愧疚,“因為我答應了另外一個人……我答應他,要帶他離開。我以為我可以實現所有人的願望,但是很遺憾,我失約了……兩邊都是……”

“為什麽呢?”她使勁向前跑了兩步,想要聽清楚那極輕的嘆息。

“因為直到最後我才發現,假如帶走他,那麽就要放棄樂園,還有你。”

“你……”

“所以我幹脆選擇了逃開,想要逃得遠遠的,永遠離開他,離開你,離開這個地方……這樣就不用做選擇了。現在想想,真是自私的做法啊,”她輕笑,“最後失敗了也是理所應當呢……”

“……”

“在那之後,我被徹底分成了兩個部分。一半落到了地球上,只剩下對他的思念;另一半承蒙伏爾甘的仁慈,留在了樂園中,然而除了看着你,依舊什麽也做不了。如何?是不是很讨厭我?”

“嗯。”她回答得很幹脆,接着只是加快了腳步,沒有再說話。

“是嗎?”許久,那個聲音終于再度響起,聽起來輕了許多,似是無比失落。

“就像你說的那樣,我一直很讨厭你……不,我恨你。

是你把我從奧林匹斯的黑暗中帶出,卻又将我遺忘在了那裏。有時候我總會想,如果從來沒有遇到過你,從來沒有接觸過有人陪伴的快樂,也許我就能那樣一直安安心心地呆在奧林匹斯了吧?”

“說什麽一輩子最好的朋友啊……走的時候一句話也沒有,連消息都抹得一幹二淨。啊,最可恨的是,你還和伏爾甘一起騙我,總是回複我說什麽查無此人……明明你一直就在我身邊不是嗎?”

一直在她身邊,注視着她,守護着她,擁抱着她,和老頭子一樣,和海倫一樣,和那個家夥一樣。

“所以說到底……我最恨的還是我自己啊。總是這樣在原地打轉,等着別人走過來,等着去被動接受……什麽都不知道,總那麽自以為是,找了一堆麻煩,還一副自己被全世界抛棄了的模樣……真是想想都很讨厭啊……”

少女一邊說着,一邊開始哭泣。

開始的時候只是小聲的啜泣,但很快就變成了嚎啕痛哭。

她跪坐在地上,緊緊攥住胸口的位置,從那裏傳來隐隐的炙熱與疼痛,很快便随神經擴散到了全身,帶來暈眩般的空白。

是的,都是她的錯。

少女想,從來從來,都是她的錯。如果她能更聰明一些,更堅強一切,更溫柔一些,那麽就不會錯過那麽多人,錯過那麽多的善意與情感。

那個被全世界所抛棄、不被任何人所喜愛的妄想總歸是該走到盡頭了。

“安妮斯朵拉,請看着我,注視着我……”注視着曾經那樣懦弱的我,麻木的我。

“我一直與您同在,吾主。”

“請聆聽我,回應我的請求……”

“呼喚我的真名吧,吾主,我一直在恭候您的到來。”

她雙手合十,抓緊了那枚象征曾經誓言的胸針,開始低聲祈禱:

“銀白死神狄安娜,黃金羽翼阿波羅,

黑暗假面普路托,玫瑰誓約維納斯。

疾風和弦墨丘利,深藍哀嚎尼普頓,

豐饒吐息塞爾斯,勝利權柄密涅瓦。

不朽戰魂馬爾斯,烈焰鍛錘伏爾甘,

混沌之主卡厄斯,希望祈願厄洛斯……”

應古老的名姓的呼喚,混沌在她的背上化作了長長的風翅。

少女再沒有任何猶豫,開始全力奔跑。然後沿着她的足跡,自黑暗的深淵中生出了光明的罅隙,打開了通往奧林匹斯之巅的縫隙。

她終于來到了那座高塔的頂端,那座她曾在期間度過漫長時光的高塔。她從未來過這裏,亦不知道原來從這個地方,可以看到整個宇宙的星光。

那樣宏大的景象,仿佛是世界的倒影,這于無盡深邃之上誕生的璀璨讓她無法移開目光。

“一開頭只有混沌、暗夜、冥荒和茫茫的幽土;

那時還沒有大地,沒有空氣,也沒有天;

然後從冥荒的懷裏,黑翅膀的暗夜先生出了風卵,

經過一些時候情愛也生出來了;

她是像旋風一般的,背上有燦爛的金翅膀,

在茫茫幽土裏她與黑暗無光的混沌交|合後生出了我們,

第一次把我們帶進光明。

最初世上并沒有天神的種族,

情愛交合才生出一切,萬物交會才生出了天地、海洋和不死的天神……”

無盡的禱告中,那張尋找已久的面龐終于自黑暗中瑩瑩浮現,如同神話時期奧林匹斯山巅的明月,純潔無瑕。

“安妮……”

她的聲音哽咽在喉中,找了那麽久那麽久,終于又見面了。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銀發的少女望了過來,笑容湛然,整個人溶溶如月。

曾經想過很多次,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夠重逢,該說些什麽呢?啊,這麽多這麽多的話,到底要從哪裏開始才好呢?

——你這個混蛋,為什麽抛下我獨自一人?

——曾經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開心嗎?你是不是去了地上界?

——那裏是個什麽樣的地方?能和我多說一點嗎?

——啊,我沿着你的指引,走了很久很久,那真是一段糟糕透頂的經歷,但也很有趣。我遇見了很多人,遭遇了很多事,快樂的、悲傷的……好多好多。

——如果你願意回到愛麗舍的石榴樹下,我甚至可以叫海倫一起……總感覺她有點像你,雖然很讨厭……不過有你在一定沒有問題,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說話,在一起聊上很久很久……

——對

報告,這個人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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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十三回到私人地圖的時候依然覺得有些心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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