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至擇,現在把他們帶回警局。

胡薇把兩人分別安排在了兩間問訊室裏,每間問訊室裏都有人審問他們。

周琰過來請顧庭恪和徐橫舟一起去看審訊過程,羅炜和魏至擇卻出奇的鎮定。面對問題對答如流,像是提前準備好了答案般不卑不亢。

顧庭恪走進去,把門鎖鎖上。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雙手十指交叉,雙腿随意交疊,自然的像是下午茶一樣悠閑。

羅炜看着他的動作,眼神往旁邊偏了偏。

顧庭恪:“他殺人的目的是什麽呢?讓我來猜一猜,是從小被繼母虐待?還是曾被繼母猥/亵如果說悲慘的童年容易滋長變态的幼苗,那這個肥料可真是營養充足。”

羅炜的情緒顯然裂開了一條小縫隙,但還隐藏的很好:“我知道你是個法醫,沒有審問的權利。而且你說的這些純屬無稽之談,和我沒有任何關系,我有權拒絕回答。我知道你們現在在查一個殺人案,如果能抓住兇手那最好了,等抓到他的時候,請你們告訴我一聲。我一定向你們表示恭喜。”

顧庭恪:“阿姨,不要打我,針□□骨頭裏的感覺真的好疼。一根。兩根,三根,十根,多少根已經記不清了,但真的好疼,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你殺了我吧,用刀,用石頭……”

“別再說了。”羅炜突然站起來,撐在桌子上的胳膊在顫抖,眼睛裏泛紅,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顧庭恪微微勾唇,無論是多冷血的殺手,一樣有他最害怕的東西。軟肋,是人類最後一點柔軟,誰都不能幸免。

顧庭恪:“我勸你不要太激動,當然如果你帶了藥的話,請随意。”

羅炜坐下來,像是突然間的恢複平靜:“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顧庭恪換了個姿勢:“你說,抓到兇手的時候通知你一聲,那麽很高興,我正式通知你,我已經抓到了兇手。”

羅炜:“在哪裏?”

顧庭恪:“很快你就會見到他,現在我們來聊聊天,聊一聊關于七色繩可以禁锢靈魂的傳說,或者是舌底一元硬幣的傳說,怎麽樣,有沒有興趣?”

羅炜的臉色變了一下,但是極快的閃過去,像是沒有發生一樣。但任何微小的反應也逃不過顧庭恪的眼睛。

他溫和的看着羅炜:“五千年文明裏總會産生一些不靠譜的傳言,就像人的靈魂有21克一樣。科學證明,人一定要多讀書。不然連兇手都做不好,你說是嗎。”

羅炜偏過頭去,但臉色已經有點不太自然了。顧庭恪也不管他,自顧又道:“就我本人而言,見識過大大小小的案件,但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最殘忍,最無私也是最自私的作案,下面就讓我來敘述一下這個案子,如果說的不對你可以随便反駁我。”

羅炜的肩膀稍微抖動了一下,右手輕輕的握拳,又松開。如此重複了幾次。頭依舊偏在一邊,仿佛打定了主意不開口。

顧庭恪站起身,雙手插在口袋裏,随意的在問訊室裏走動着:“某個男人的父親是個醫生,從小他跟在父親身邊見過無數的生死,當然還包括基本的救護和醫學知識。

有一天,父親的診室裏突然送來一個渾身是傷的孩子,體內有十二根鋼針。由于時間太長,有幾根已經很難取出。父親和幾位專家會診多天,準備替他取出體內的鋼針,但就在手術前,那個孩子卻拒絕了手術的機會。

醫生的兒子想說服他去手術,那孩子告訴他,自己身上的鋼針是繼母紮的,就算取出來,她一樣還會再紮進去,何必浪費錢手術。如果可以,他希望醫生能給他一盒安眠藥。

那孩子沒有手術就偷偷出了院,後來繼母突然生病去世。他生命裏的陽光終于照進來了,在他的安排下,他接受了手術,心地善良又有些怯懦的他和醫生的兒子成了好朋友。

又過了一些年,他突然發現,自己對那個善良怯懦的他并不是朋友、也不是兄弟的感情。知道了他也是喜歡他的之後,一個更大的問題又來了。法律目前還不允許同性之間結婚,還有來自世俗觀念的指指點點都讓他們的心裏承受着莫大的壓力。

于是兩人準備移民,但就在回他的老家辦理資料時,遇見了一個女大學生,蔣毓。她的眼睛細長上挑,說話之間脈脈含情。

啊,跟他的繼母長的可真像啊,他們有着極其相似的眼睛。他殺了蔣毓。他用繩子綁住了蔣毓的手腕,在她活着的時候,利落的切下了她的心髒。繼母造成的陰影會讓他忍不住殺人,最終成為一個殺人魔。”顧庭恪靠近椅背,在羅炜身後輕輕的說着。看着他的手緊緊抓住褲腿,明顯的顫抖。

作者有話要說: 科學證明,人一定要多讀書。不然連兇手都做不好,你說是嗎……兇手內心os:是個啥,有你這樣糟踐人的嗎

☆、他剝的蝦

“你講這些做什麽?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醫生的兒子就是你,那孩子就是魏至擇。你知道他殺了人,立刻趕到A市。他殺了人之後害怕,要去自首。你就告訴他七色繩可以禁锢靈魂,放入一元硬幣可以讓蔣毓不來找他索命,這一切當然跟你有關系。”

羅炜:“也許是真,也許是假。不過就算你能證明我們是愛人,你憑什麽能證明是我們殺了人,如果有證據,你根本不會在這兒做假設。”

顧庭恪不慌不忙的打開一個文件袋:“有一個熱心市民提供了這張照片,裏面拍到你和魏至擇一起在A市出現。案發當天早上六點半,順風車行不遠處的路口,她拍到了魏至擇。

你不死心,那麽我來告訴你。你的辦公室裏擺着很多賽車、攀岩類的獎杯,但你的右手邊卻放着一盒治療哮喘的藥。如果獎杯是你的,那麽藥肯定是一個你很熟悉的人留在那裏。但如果藥是你的,那麽獎杯是誰的。

你的桌子上有一張照片,日期顯示那是你和魏至擇在他第一次賽車奪冠時拍的,所以獎杯很有可能是他的。為什麽自己的辦公室要擺別人的獎杯?證明你和他之間非常親密,就像是另一個自己。你們之間很相似,當然兄弟之間也有這種可能性,你們的動作也非常一致,連表情都幾乎一模一樣。兄弟之間不會有這種感覺,你們是愛人。這就是所謂的夫妻相。

我問你戒指是誰的,你很緊張的說是替同事買的,但戒指是非常私人而且需要試戴才能購買的東西,沒有人會讓別人幫忙買。盒子上的标簽顯示那是一生只能買一枚的Darry Ring。購買時需要簽署真愛協議的戒指,應該沒有辦法代買。如果我說的不錯,那是你們的結婚戒指。

他殺蔣毓和陳殊應該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他們兩個人恰好長了和他繼母相似的眼睛,勾起了他的悲慘回憶。而這兩個人不幸做了回憶的陪葬品。

我相信他曾經把自己的各類獎項給蔣毓看,成功吸引了她的目光。蔣毓甚至願意為此和男朋友分手,因為她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又有錢的男人。蔣毓被殺當天化了妝,應該是準備和他一起去探險,而以後不會租車是因為他有車。

陳殊最近頻頻升職,愈發看不上自己開出租的未婚夫。未婚夫的軟弱讓她覺得更加郁結,直到她遇到了魏至擇。那個給她極大尊重,和能滿足她所有虛榮心的男人。我說的對嗎?”

羅炜臉色和嘴唇泛白,額角有着細細的冷汗。雙腳向外,他的潛意識想離開這裏。顧庭恪坐回椅子上,啪的一聲關掉了屋裏所有監控的開關。

“如果你願意替他承擔一切罪名,也許魏至擇現在就可以離開。我想知道,你為了他願意做到什麽地步。”

羅炜緊抿着唇,最後像是做了極大的決定,定定的看着顧庭恪的眼睛:“你保證?”

顧庭恪:“當然不保證,不過你的反應告訴我,魏至擇在對繼母的恐懼和恨意驅使下殺了蔣毓和陳殊兩個人。

不過,我沒有明白的是,你們絕對是比較單純的殺人者,并不是在殺人中尋求挑戰,告訴我,你為什麽把心髒寄給我?”

羅炜原本非常頹喪的靠在椅背上,聽見這句話時卻突然擡起頭:“我們并沒有寄心髒給你。”

顧庭恪若有所思的低喃了句:“是麽。”

出了審訊室,只有聶晚意在門口站着,徐橫舟和胡薇進了另一間審訊室。顧庭恪看了她一眼,擡手在她嘴角抹了一下。然後腳步沒有多少停頓的走在前頭,聶晚意愣了一下趕緊跟上。

“不去魏至擇那裏嗎?你不是說真正的犯人是他嗎?”

顧庭恪:“有徐橫舟就夠了,他能解決。”

既然他這麽說了,聶晚意也不再擔心,跟着他一起下了樓。上了車卻不是回家的方向。

聶晚意:“要去哪兒?”

過了一會,車在一家蘇菜餐廳前停下。

顧庭恪:“你不是餓了麽。”

聶晚意疑惑,他怎麽知道自己餓了。

顧庭恪:“早上你只喝了半碗粥。在那家餐廳,徐橫舟的點菜的時候,你曾問過服務員大概多久上菜,期間一直在喝水。從審訊室出來你的嘴角有巧克力的痕跡。你對這個案子一直很認真,不會在看審訊過程的時候吃東西。你身材偏瘦,嘴唇也沒有什麽血色。你吃巧克力的原因應該是要防止低血糖。”

聶晚意訝異他居然能記住這麽細微的事情,原本以為他所有的精神都只集中在案情上,聶晚意紅着臉:“你真厲害。”

顧庭恪:“很多人這麽說。”

聶晚意:……

顧庭恪口味偏淡,所以聶晚意按照他的口味點了幾樣。在等上菜的時候,忍不住問:“你怎麽會知道兇手是魏至擇,明明在去綠岸油漆廠之前,我們什麽證據也沒有。”

顧庭恪放下茶杯,微微側身看她:“一旦認出了犯人,那麽就很容易證實罪行。破案并不是一定要等所有的證據都到齊了才能确定兇手,有的時候先找出兇手一樣能還原案情。兇手的特質是什麽?”

聶晚意想了一下:“沒有金錢方面的困擾,喜歡探險,富于情趣。有固定的作案方式,不是偶然作案。”

顧庭恪:“根據這些,羅炜符合所有的特質,但他的桌上卻有一盒治療哮喘的藥。他的櫥櫃裏有很多書,按類型擺放整齊,但在最方便取放的地方卻是心理學的書。證明他對心理學有研究。如果不是醫生,那麽他身邊一定有一個心理有疾病的人。

兇手殺了兩個人,但卻沒有侵犯她們,說明有三個可能。

一:不喜歡女人。

二:純粹為了殺人洩憤。

三:相對于□□來說,他更享受殺人時,看着生命一點一點流逝的感覺。

每一種選項,他都不是一個健全的人,有一定的人格缺陷。這種人一般會表現的張揚跋扈,或者極度自卑。總之性格極端,或者是曾受到極度壓迫而産生的反社會人格。

羅炜的辦公室裏放着魏至擇的照片,證明他們很親密。我讓湯峪立刻查魏至擇的資料。确定他年幼時曾被虐待還一度患過自閉症。而讓我确定他是兇手的真正原因,是你的一句話。”

聶晚意:“我?”

顧庭恪微微一笑:“她們有着相似的眼睛。”

聶晚意這才想起來,在讨論案情的時候,她曾說過一句,兩位死者有着非常相似的眼睛,當時還大膽猜測這可能就是他們被殺的真正原因。沒想到一語中的。

“但是他們為什麽要把心髒寄給你?還有蔣毓書裏夾着的那張寫着字母的紙到底是什麽意思。從他們會逃跑這件事情看起來,他們并不是想挑戰你,但是為什麽又要這麽做?還有那個打電話的人呢,他是誰?”聶晚意一股腦把心裏的疑問全部問出來。

“我還不知道。”顧庭恪端着杯子的手頓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間定格,像是在思考。緊接着服務員開始上菜。

聶晚意咬着筷子十分怨念的看着顧庭恪把一盤她最愛的油爆蝦端到了自己面前,戴上手套開始剝殼,一個個鮮嫩的蝦肉被放進他面前的碗裏。

一盤油爆蝦快要被剝完,聶晚意認命的夾着面前的素炒茭白。突然有只碗被放在了面前。滿滿一碗鮮嫩的蝦肉飄着香味。

聶晚意咽了下口水,不确定的問:“給我的?”

顧庭恪點頭。

聶晚意彎唇一笑:“那我不客氣啦。”蝦肉軟嫩,聶晚意咬着蝦肉心裏忽然覺得一陣暖流淌過,但下一瞬間又疑惑的想,他為什麽會給自己剝蝦?這種動作完全不符合他性格啊。偷偷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自若的吃東西,聶晚意也壓下心裏的疑惑,自然的吃着碗裏的蝦肉不再詢問。

洗完澡,聶晚意擦着頭發,順手拿過一邊的紙,上面寫着一行字母。是蔣毓夾在書裏的那張,聶晚意化驗過紙張。信紙的生産廠家已經不存在了。在右下角有個小小的logo,是三十年一年前那家造紙廠以十二花神為主題生産的。因為成本昂貴,銷量也不好。所以只生産了兩個月就停止生産了。但盡管這樣,擁有它的人還是不計其數,這方面的線索算是斷了。

紙上寫的字母會是什麽呢?密碼?會是按什麽編寫的?如果這個密碼是想傳達一個信息,那麽它應該會是一句話,明顯這些字母不是一句話,如果按照這些字母進行重新排列……聶晚意突然反應過來,随便拿過一張紙就開始寫。

摩斯密碼?看上去不太像。維熱納爾方陣?凱撒加密法?聶晚意一個一個嘗試,但每個都沒有組成一句真正的話。挫敗的把筆扔在一邊,轉頭看向對面還亮着的窗戶。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今晚是不想更新的,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更一章,為了愛我的同學們。提前預告,下一章揭曉密碼(? ??_??)?,這幾天連續掉了四個收藏,我和顧家小哥哥都覺得非常難過,同學們有什麽意見可以毫不猶豫的告訴我們嘛,千萬不要選擇……沖……動……啊……

☆、角膜潰瘍

腦海裏浮現出顧庭恪的臉,眉目修長清俊,眼神淩厲,偶爾還會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當然大部分都是譏诮倨傲的諷刺別人。極少數會浮現出一點點贊賞的笑意。無論是哪一種,都随意的像是呼吸一樣自然。

聶晚意突然想起來今天吃飯的時候,他今天說的不知道,到底是說還不知道什麽人給他寫的這句話,還是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不過如果是他,一定早就已經解讀出來這個密碼的意思了吧。

聶晚意又轉過身,面對着桌上寫滿字母的紙垂頭喪氣的念叨:“到底是什麽密碼?埃特巴什碼?栅欄密碼?

聶晚意像是突然間迸發出靈感般,迅速在紙上進行密碼的重組排列,最終得到一句話。

Want to get back the memory!

你想找回記憶嗎?!

聶晚意手裏的筆突然掉到地上,這個對案件了如指掌的人,還知道顧庭恪曾經失憶!聶晚意沒來由的感覺到一陣恐懼,背後倏地滲出一層冷汗。

深夜,山林間靜的吓人,樹影憧憧似鬼影般搖曳,乍起的一陣大風,把山上的常綠喬木扯的呼呼直響。

聶晚意站在漆黑厚重的門前,想着剛剛解讀出來的密碼,心裏還有陣陣寒意冒出來,連拍門的手都有點顫抖。

過了一會,門從裏面打開,聶晚意一看見開門的是顧庭恪,沒忍住一下子就伸手抱住他的腰身,被顧庭恪單手抵住額頭:“又犯病?”

他轉身往屋裏走,聶晚意趕緊跟上:“我剛才解讀出密碼了,不知道是不是我解讀出來的那個意思,但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個人知道你曾經失憶,是不是……”

“你知道?”顧庭恪突然轉頭看着她,眼神淩厲中卻又有點無法聚焦的樣子。聶晚意被吓了一跳:“你的眼睛……”

顧庭恪閉了一下眼睛,閉眼的時候輕輕皺了下眉。再睜開眼的時候稍微錯身避開了燈光:“從症狀上來看,應該是角膜潰瘍。”

聶晚意這才看見他身上還穿着今天的襯衫,按照往常他現在都已經洗完澡了。他的眼睛裏微微泛紅,眼角有流淚的症狀。眼睛裏的問題從來就沒有小事情,但卻被他說的輕描淡寫。聶晚意氣結,拿過他的車鑰匙,拉着他就往醫院去。

“你不知道能醫不自治啊,何況你還是個法醫,病人被送到你面前的時候通常都已經死了,你就這樣還想醫自己?說我小心不要躺在你的解剖床上,我看你自己再這樣不注意,早晚有一天你得自己躺在你的解剖床上。法醫最重要的就是雙手和眼睛,你還想再做法醫嗎?顧叔叔的死因你還沒找到,你就這樣……”

身後突然一停,聶晚意以為被她說的他不高興了,頓了頓還是硬氣道:“不管怎麽樣,醫院你是一定要去的。最多我不說話好了。”

顧庭恪沒說話,卻擡腳跟着她一言不發往前走。聶晚意讓他站在大門口等着,自己去把車開出來。

半路上,聶晚意時不時看着他的表情,一邊懊悔自己剛剛是不是瘋了,跟他說那些話。顧庭恪泰然的坐在副駕上,閉目養神。看不出情緒。

方寸之間的車裏,大提琴聲悠揚響起。顧庭恪取出手機接起來。過了幾秒鐘,道:“我已經在路上了……不用……嗯。”

半夜的盤山公路上沒什麽人,聶晚意帶着顧庭恪直奔A院。

林護士長看見她這個時間進醫院腳步停頓了一下,站在電梯口等她,口吻略帶擔憂:“晚意,怎麽這個時間來醫院?又不舒服了?”

簡要說明來意,三人一起進了電梯,林護士道:“聶醫生在辦公室。”

聶謹言看見聶晚意站在門口頓了頓,又低頭翻着手邊的病歷表:“又不舒服了?”聶晚意指了指顧庭恪:“這次不是我,是他。”

顧庭恪朝聶謹言稍微點頭示意。聶謹言取出病歷表填寫:“名字。”

“顧庭恪。”

“年齡。”

“二十六。”

填了一些基本信息,聶謹言戴上醫用手套和口罩,輕輕撐開顧庭恪的上眼睑,邊道:“球結膜呈紅色充血,角膜表面可見灰白色壞死組織脫落,活動眼睛有無怕光,或疼痛?”

顧庭恪:“有,輕微疼痛。”

聶謹言:“有無分泌物?”

顧庭恪破天荒的居然每一句都配合回答:“有。”

聶謹言把他的椅子轉向左側,問:“左起第三列第三行,是什麽?”聶晚意順着父親說的方向看過去,是個視力表。

顧庭恪:“看不見。”

聶晚意一頓,就聽顧庭恪又道:“我想應該已經到了中期,稍微遠一點和小一點的東西我已經看不清了。”

聶謹言:“幾天了?”

顧庭恪:“四天。”

聶晚意一言不發的看着他的側臉,他病了這麽久,居然一句話都沒有說,四天前應該就是發現第二具屍體的那天,怪不得檢驗的時候他會那麽近的盯着屍體,原來不是因為他仔細認真,而是因為他已經看不清細微的東西。

林護士替顧庭恪滴了表面麻醉劑,聶謹言取出尖頭小刀片,輕輕在浸潤致密處刮取潰瘍部壞死組織,然後交給林護士長:“拿去做氫氮氧化鉀塗片檢查。”又轉頭對顧庭恪道:“先用藥治療,等塗片檢查出來之後再結合用藥結果,如果藥效不夠明顯再考慮動手術。”

聶謹言又拿過病歷表:“抗生素眼藥水,1-2小時滴一次,晚上塗眼膏,減少角膜潰瘍摩擦……”

取完了藥,聶晚意一言不發的開着車,顧庭恪還是半躺在副駕上閉目養神,嘴邊的話忍了好幾遍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你為什麽不去醫院?難道破案對于你來說就那麽重要?”

顧庭恪沒答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聶晚意更覺得氣結,甚至一踩剎車,把車停在了路邊,正視着他的臉又問:“破案就真的比你的眼睛還重要嗎?”

顧庭恪眼睛沒有睜開,啓唇輕道:“五天,足夠破了這個案子,再來醫院不遲,不是麽。”語氣清淡,仿佛一點也不覺得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聶晚意的繼母是失明過的,她知道眼睛對于一個人來說多麽重要,就算可以更換□□,也不一定立刻就有人捐,假如一直找不到呢?

“你就那麽肯定五天你能破了這個案子,假如羅炜沒有擺魏至擇的照片呢?假如沒有那個銀杏葉呢?假如……”

“凡犯過案,就一定會留下證據,沒有銀杏葉也會有別的證據。這種級別的案子,五天足夠。”

聶晚意看着他依舊輕描淡寫的語氣,忍不住大聲沖他吼了一句:“你到底知不知道我……”

“如果再慢一點,就有可能還有另一個受害者,可能是你。”顧庭恪突然睜開眼,漆黑的眼瞳和泛紅的眼眶近在咫尺。

聶晚意鼻子酸嗆,別過頭。

聶晚意深呼吸了一下,猛地想起來那個時候他原本是不願意去幫胡薇的。原本她只以為他去幫胡薇是因為自己說已經答應過了,現在想想他的性格怎麽可能是自己答應過別人,他就會去呢。他應該會說:你答應的你自己去,我沒興趣。

聶晚意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去幫胡薇,是因為自己随便說的一句話:“如果不快點破案,很可能還有另一個受害者,可能是我。”

他竟然是因為這句話去幫胡薇,甚至連去醫院的時間都沒有的分析案情。導致自己角膜潰瘍已經發展到了中期。

她剛才那麽嚴重的指責他,但其實他會變成這樣,她才是罪魁禍首。

聶晚意按了門鈴,徐橫舟正在客廳裏玩游戲,笑眯眯的開了門。聶晚意把藥和鑰匙交給徐橫舟,交代了幾句用法用量就回了家。徐橫舟接過藥問道:“醫生怎麽……”

看着聶晚意離開的背影,徐橫舟偏頭看了一眼顧庭恪:“她怎麽了?你們吵架了?”

顧庭恪:“沒有。”

徐橫舟緊追不舍:“你又欺負她了?”

顧庭恪:“我什麽時候欺負過她?”

徐橫舟默,感情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平常是怎麽在智商和語言上淩遲別人的。徐橫舟拆開藥包,遞了杯溫水過來。

“要我說啊,你以後對人好點,我知道讓你變得像常人一樣說話做事有點困難,但你稍微可以接地氣一點嘛,比如說你可以在一句話後面加一句現在的流行語。”

顧庭恪塗完眼膏,閉着眼睛躺在沙發上聽了半天,居然接話:“什麽流行語。”

徐橫舟說:“比如說,吃飯了嗎,你可以換成吃飯了咩?比如說,我想和你一起吃飯,你可以換成我想和你一起吃飯,麽麽噠。是不是平易近人多了?”

顧庭恪認真的聽了半天,似乎真的在考慮這些辦法的可行性,思考良久:“有病。”轉身回了卧室。

徐橫舟:“……我是認真的,你真的不考慮嗎?”

回答他的,是一聲不大的關門聲。徐橫舟扯了扯嘴角,看向對面的窗戶。

作者有話要說: 密碼終于解釋了,大家猜出來了嗎,根據栅欄密碼寫的,另外徐橫舟這句話我給基友看的時候,一致讓他們抛棄了顧家小哥哥對他轉粉,大家一定要堅定立場繼續愛顧家小哥哥,這樣徐橫舟就是我的了哈哈哈

☆、避而不見

三十晚上熬一宿。

吃完了年夜飯,唐荇便組織全家一起去放煙花,聶寒江把煙花一箱箱搬進車裏,聶晚意和唐荇帶着手套和圍巾站在門口。

“晚意,要不要叫上小顧一塊出來放煙花?一起熱鬧一下。”

聶晚意低了下頭:“不用了吧,他可能不太喜歡這種場合。而且他眼睛還沒好,還是不要叫他了。”

唐荇也點點頭:“也是,眼睛是得要好好保護。”

聶謹言開車,聶寒江坐在副駕。聶晚意坐在後面,低垂着頭,把臉整個埋進圍巾裏。顧庭恪昨天晚上說的那句話一直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如果再晚一點破案,就有可能會有下一個受害者,可能是你。”通紅的眼睛,漆黑的眼瞳。還有潰瘍部的壞死組織,歷歷清晰。但聶晚意清楚地知道,昨天他突然說出那樣的話,可能只是因為他們之間有一些默契。或者是他單純的不想看見她躺在他的解剖床上,并沒有什麽別的意思。

很快就到了往年放煙花的地方,因為母親對傳統習俗非常堅持,所以每年都要來這個地方放煙花。父親對母親的縱容程度,讓任何人看在眼裏都豔羨不已。

聶晚意的手機突然叮咚響了一聲,是許芽芽發來的賀年短信。脫掉手套回了信息,又把手機裝進口袋裏。

一擡頭,發現聶寒江正握着手機微笑,屏幕的亮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清貴異常。母親提議要把煙花擺成一個心形,父親欣然應允。兩人又開始把放好的煙花一一搬起來擺成心形。

打火機的火苗一碰到煙花底部的引線就發出呲呲的聲音,底部冒着火星,緊接着火藥的味道越來越大“砰砰砰”一個接一個的煙花沖上天空,再一點點從天空上落下來,最終煙消雲散。

巨大的煙花爆炸聲讓人心跳如雷,心裏卻更加煩悶,聶晚意把雙手圈成圓形放在嘴邊,用力深吸一口氣:“啊…………”直到胸腔裏沒有空氣了,才默然放下手。

**

放完煙花回來都十點半了。唐荇把堅果瓜子都端出來,組織一家人圍着矮桌守歲。

每年這個時候,父親都默不作聲的在一邊剝各種堅果,然後這些都會進了母親的嘴裏。聶晚意下樓的時候看見那架勢,今年肯定也不例外。

很快,話題便進入了正題。

“晚意,奶奶打電話回來,說那個小夥子過完年之後有空,你可以去見一見。”

“媽,我申請自由戀愛。”聶晚意伸出右手,筆直的朝向母親,語氣堅定。

唐荇一把拍多她的手:“不批,必須見。”

“你和我爸就自由戀愛的,而且第一次見面你就跟我爸回家了,為什麽我不行。我申請做一個新時代的四有女性。”

唐荇:“什麽四有女性?”

聶晚意伸出四根手指頭一個個掰:“有文化,有內涵,有自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不批,不過你可以做一個三要女性。”

聶晚意:“什麽三要?”

唐荇:“要服從,要服從,要服從。”

聶晚意:……

過了一會,唐荇突然狀似無意的問:“小顧的眼睛怎麽樣了?”

聶晚意:“徐橫舟說,用了爸的藥,稍微好一點了。”

唐荇點點頭,突然語重心長的看着她:“晚意,媽媽知道你喜歡小顧,如果是我看着他長大的那個小顧,我可以放心。但他離開那麽多年,甚至連你都忘了,你真的确定他會是那個人嗎?他這些年都是怎麽過的,經歷過什麽事情,認識過什麽人,這些我們都不清楚,媽媽希望你能考慮清楚。”

聶晚意悶頭剝殼,不知道怎麽回答。但她知道的是,這麽多年,無論他曾經歷過什麽,他永遠都是那個顧庭恪。從來不曾變過。

伸手替母親倒了杯茶:“我跟他沒什麽,就是合作過案子的同事。奶奶說的那個小夥子,我有空就去見,真的。”

唐荇還是有點擔憂的看着她,然後又看了聶謹言一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失憶的原因太過複雜,她怎麽能忍心把女兒放在這麽一個危險的地方。如果将來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怎麽對得起她的親生父母。

“晚意,你辭職吧。去爺爺的公司裏随便擔個閑職。”

聶晚意:“媽,你今天不太對,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以前奶奶不讓我做這個工作的時候,你還幫我一起瞞着她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你今天一直問我顧庭恪的事情,是不是關于顧庭恪?”

唐荇:“沒有,這個工作就算不危險,始終也不太适合女孩子做。你去爺爺的公司,穿的光鮮亮麗的,說出去也好找男朋友。将來相親的時候,告訴男方你整天出入的都是兇殺案現場,像什麽話。”

說這句話的時候,母親的眼神不自覺往父親看了幾次,還不自覺用手碰過鼻子。這兩個動作代表她在撒謊,眼神看向父親,是想在他身上找到支持。她來回看了父母,父親仍舊一言不發的剝堅果,果仁全部放進母親面前的小盤子裏。

他們一定有事情隐瞞。

聶晚意直覺覺得他們一定知道什麽關于顧庭恪的事情,可能與他失憶有關,可能與顧叔叔的死有關,但他們到底知道些什麽。聶晚意看着父親微微垂着的眼睛,知道他一定不會說。

電視上正在直播的春晚正好播到一首歌曲,舞臺背景活潑鮮豔,一家三口穿着喜慶的紅色服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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