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她有什麽動作,整個人突然就那麽飄了起來,瞬間到跟前。

衣裙翩翩,玫紅驚豔,韓浪漫還以為她是什麽仙子呢。小臉尖而圓,白而潤,感覺清晰又模糊,兩眼明媚,小嘴粉桃,好美啊,連向來對女子有芥蒂的他不由都睜大了眼,多看了幾眼。

像盛夏露水的玫瑰花瓣忽然淩空輕舞而來。可現在明明是黃昏傍晚,哪來的露水?夢幻真實卻又不切實。

“姐姐你好美啊!”青嫘直接瞠目驚嘆道。連身為女子都為她驚嘆。

豔兒親切笑笑,看清她的衣着時,不免皺眉。再看向韓浪漫,對他的衣着也着實不敢恭維,不過對上他的臉卻不由多停了兩秒。黑瘦的臉上長着一副旋渦梅花會笑的眉毛,好是有趣,會心一笑。最後才看向東方懷寒,充滿了溫情,兩年不見。

“你怎麽來了?你們是怎麽進來的?”

“是她。”

豔兒再看向東方懷寒笑指的這位老衣新穿的小姑娘,不免多了幾份驚訝:“你?你知道回環田螺陣?”

“我不知道,只是從小比較喜歡吃田螺,一看有點像,就循着它的屁股進來了。歪打正着。”

“是嗎?”豔兒有點不敢相信,她小小年紀,卻把難倒無數高手的陣法說得這麽輕巧,見識不凡,絕非等閑。下意識地便想試一下她的身手,一出手立馬發現了古怪,她明明有所反應,知道自己要打她,卻沒有任何動作,這又是為什麽?

“不要。豔兒姐,她有傷。”東方懷寒驚叫道。

原來如此,豔兒早收住了,虛驚一場。青嫘也沒什麽事,她早看出了豔兒的意圖。深深佩服,即便自己完好,也絕不是她的對手,怪不得一路上懷寒姐姐會把這個“傭金客”說得這麽邪乎呢。确實不一般。

她們都沒事,只是韓浪漫出了點事,他眼看着青嫘受襲,卻幫不上忙,一急一用力,胃下那根沒有完全康複的經脈又斷開了。猛吐了一口鮮血。

“浪漫哥哥,你沒事吧?”青嫘着急道。

“沒事,只是傷口又裂開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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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哥哥?傷口又裂開?豔兒擡起他的手,輕輕一搭脈搏,整個人跟着也快淩亂了。他怎麽了,受了什麽傷,體內的經脈怎會如此混亂?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至少其中的經絡完好,只是有點敗壞。而他的呢,堵的堵死的死壞的壞,迷亂成了麻。這也能活着,到底是個什麽怪物?心驚震撼。

東方懷寒見怪不怪,因為她沒摸過韓浪漫的手。只知道這一路上除了吐血,再沒見他還有別的什麽本事。動不動就吐,動不動就吐,比随地吐痰的家夥還随意,活成他這樣,也真是為難他了。

“你是怎麽受的傷,又是怎麽活過來的,太不可思議了?”

韓浪漫有點尴尬,或是苦笑,這很不可思議嗎?廢人一個而已。不想說,抽回了手。

這麽一來,豔兒尴尬了,居然拉着他的手忘了神。其實這也沒什麽,又不是故意的,只要不被蔚為看見就好。可是偏偏蔚為看見了,而且十分清楚。

只聽身後砰地一聲,蔚為大力甩門,氣呼呼地直朝韓浪漫走來。

韓浪漫看得仔細,這氣沖沖的來者長得很是白淨,像不受陽光的青苔,一點不陰暗,反而鮮綠欲滴。

他甚至比豔兒還要白。

兩人站在一起,再跟身前的東方懷寒、青嫘、自己一比,自己就不用說了,即便如東方懷寒、青嫘這麽好看的女子,光白這一點也把她倆完全比了下去。

不知道當初單東鐵在收選徒弟的時候,是否刻意為之,只收白的其他一概不考慮。

不管有沒有這事,韓浪漫自覺慚愧。怪不得從小他總被師傅們不喜歡老被人趕,除了有不該喜歡他的女人喜歡了他,估計跟他長得黑也有很大的關系。但凡他能稍微白淨一點,沒準也不會這麽慘。

又黑又受女人喜歡,肯定比又白又受女人喜歡更可恨。後者別的男人至少還可以給自己找個借口,沒女人喜歡那是因為自己長得不夠白,怨不得自己。前者簡直就是□□裸的羞辱,長得沒自己白,喜歡他的女人卻一大堆,這是笑話誰呢?這不欺負人嗎?

韓浪漫便是這個長得黑又受女人喜歡的人。全男人的公敵。

因而還沒跟蔚為正式認識,他這個長得比較黑的家夥,就已經被比他白淨無數以白為美以白為傲的人仇視上了。

“豔兒,他誰啊,他的手有這麽特別嗎?我看看。”

豔兒無奈,又來了。

東方懷寒無語,她可是再清楚不過這個家夥了。

青嫘有點讨厭,長得白白淨淨,說話這麽酸冷,斤斤計較,小家子氣,一點也不像個男人。

韓浪漫驚訝,他這眼神這語氣像極了當年梅山莊的青衣子師兄,他肯定很喜歡豔兒姐吧?不免又有點擔憂,幾年後他也會像青衣子那樣變心嗎?豔兒姐這麽漂亮,傷心起來肯定很難過,真不希望這樣。

“果然有點不一樣,命真大。”

韓浪漫朝他微微笑笑,蔚為也是,只不過一個關心一個敵意,不管什麽心态,兩人也算是認識了。

東方懷寒說了此行的目的,希望豔兒幫青嫘祛毒。豔兒聽說青嫘中了鬼沁腳還能活着,又是一驚。拉她到房間查看傷勢,只見小腹處一小團幽黑,如蠶繭般大小,表面萦着一股邪惡之氣,不停翻滾,試圖掙脫。

青嫘說她這是用盡了“輕蠶功”,才牢牢把毒素困在了裏面,只是這麽一來,惡毒不除她也沒法用功了。豔兒東方懷寒都沒聽過輕蠶功,但似乎很神奇。再是以豔兒的能力,她也無可奈何,恐怕這事只有她的於師叔才能辦到。

而要請於師叔,普天之下恐怕唯一的辦法就是得到一只“金媚兒”,拿金媚兒說事。這簡直比登天還難。

青嫘不知道什麽金媚兒,她也不是很急,祛不祛毒無所謂,只要好玩有意思就行。因為她相信,只要她爺爺一來,什麽問題都解決了。她現在最想要的是快樂是自由。

豔兒問她爺爺是誰,她說她也不知道爺爺叫什麽,從沒聽別人喊過他的名字。從小到大,山谷裏只有她跟爺爺兩人。

豔兒喜歡她的活潑開朗,天真童趣,實在看不了她這身老古董的衣服,身為女孩,最重要的應該是美。想她常年在谷裏,最多的時候也只有三個人,那美也是無時不刻不能丢掉的,打開琳琅滿目的衣櫥,随便挑。

青嫘只覺得自己的雙眼突然不夠用了,五顏六色五彩缤紛,剛才進房間還奇怪怎麽擺着這麽多櫃子,原來裏面全是好看的衣服。她從沒見過這麽多這麽好看的衣服,身上這件已經是在谷裏所能找到的最新的一件了。

看着滿眼争奇鬥豔的衣服們,她的欣喜她的激動,無異于初逃爺爺的魔爪,來到繁華世界,一切都那麽新鮮震撼。她選不過來,也不會選,完全沒有概念。最後豔兒幫她挑了一件鵝黃的,說是這顏色特別适合她這個年紀。

洗漱換衣,韓浪漫再看到青嫘,不免呆了。黃瑩瑩的,像個剛出水清亮的黃檸檬,清新亮麗,清澈自然,最主要的是她一點也不會讓人聯想到檸檬的酸,滿嘴的全是清甜全是可愛。原先那個怪異的小姑娘,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小水人。清香可人。

“浪漫哥哥,我漂亮嗎?”

“漂亮。”

“我也覺得漂亮,我從沒穿過這麽好看的衣服。”青嫘歡樂地轉身對向豔兒,“豔兒姐姐,你還有衣服嗎,能給我浪漫哥哥也來一件嗎?”

豔兒頓了頓,這事有點難辦,看向蔚為,果然他的嘴角已經歪了,一臉的不情願。但是耐不住豔兒這麽看他,只好很不情願地說了句:“跟我來吧。”

“謝謝蔚為哥哥,快去快去。”青嫘開心地直推韓浪漫跟上去。

韓浪漫有點遲疑,也不是不願意,而是知道蔚為為什麽會這樣。從小到大,這種待遇他經歷的實在太多了,上至師傅下至師兄弟,都不怎麽喜歡他,也都沒什麽好臉色。初見蔚為,他便針對上了自己,也沒覺得豔兒姐對自己有什麽特別的啊,不就把了一下脈嗎?

無奈,世上要是能多幾個東方懷寒這樣的女子就好了,對自己愛答不理,冷言冷語,看不慣自己更不會喜歡自己,這麽一來,估計其他男同胞們也就不再會把自己當成敵人敵對疏遠自己了。

突然有點喜歡東方懷寒了,跟她在一起自己應該會很受男同胞的歡迎吧,因為自己對他們而言是無害的。

這也就是世人為什麽常吃雞鴨鵝,而很少敢動豺狼虎豹的原因,因為相對而言,雞鴨鵝是無害的。反正也要受欺負,如果讓韓浪漫選,他會選擇融入式的被欺負,而不是單獨孤立出來仍被欺負。

如果他是鶴也行,可惜他不是,也不是什麽豺狼虎豹,就是一只無依無靠的野猴子。

“去呀,快去呀,你不是說你最愛美了嗎?”

韓浪漫尴尬,青嫘居然把他這個小秘密都抖出來了,這可是他除了想有個家以外第二個最深且最不受控的秘密。比如他偷偷請小師妹龍兒教他短刀術,是為了讓生繭的短刀指恢複原樣,恢複它本來的美。為了這個目的,他甘願冒着被師傅驅逐乃至丢命的危險,可見美在他的心裏,也是數一數二的重要。

在崖底小茅屋的那小半年,他唯一的收獲就是終于把食指上的繭肉練沒了,變得跟普通人的手指一模一樣。可是每天他又會有更多的煩惱,或是痛苦,他沒有幹淨好看的衣服可以穿。

他不想承認決定離開谷底有一部分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想穿好看的衣服,而不僅僅只是因為無法面對那堆草木高累的墳堆。身為一個大男人,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愛美,除了本身長得黑沒有自信,另一個恐怕就跟雨生門的師娘有關了。她天天幫自己洗澡,天天穿好看的衣服,從小品質太高,穿得太美,标準難棄呀。

“随便挑。”蔚為打開他的衣櫃冷冷的說。

好多衣服啊,如果剛才韓浪漫也進了豔兒房間,蔚為衣櫃裏的衣服可不比豔兒少多少,也是琳琅滿目五顏六色,款式樣式,直看得韓浪漫眼花缭亂。而且全是嶄新的。

“可以拿這件嗎?”

“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短,你知道穿人的是什麽嗎?趕緊閃。”

韓浪漫選了件他最喜歡的藍色勁裝,低頭輕說了聲“謝謝”,出來了。他不想惹蔚為,也不會惹他,也不會覺得受氣難過,反正低三下四,小心做人的日子又不是沒少過,不在乎再多這一時半會的。

如果說功夫,看人臉色才是他學的最最厲害的本領。

依着青嫘的迫切,韓浪漫快速洗漱後,立馬也換上了新衣服。藍色緊身,身姿挺拔了不少,黑跟藍本來相襯,人也明顯精神了許多。青嫘狂笑的是他洗幹淨後,更加明顯了旋渦梅花眉,呆板的臉上長着兩個笑眼,能不覺得好笑嗎。

就連一向看他不順的東方懷寒也忍不住笑了。豔兒也想笑,只是一見蔚為那拉長的臉,只得作罷,免得他又跟自己耍孩子脾氣跟自己鬧。想着他們還沒吃晚飯,肯定餓壞了。

正想去給他們做,屋裏突然飛進了一只金羽的小鳥,像是通人性,直朝豔兒來。豔兒難以置信,下意識地攤開手掌,這只金鳥自己乖乖落到了她手上,絲毫不怕生。一雙小眼金光在放,一閃一閃好不亮閃。

“金媚兒?”蔚為驚喜叫道,“果然是金媚兒,等了十幾年終于等到它了。”

他的這種興奮高興,青嫘韓浪漫東方懷寒三人是無法理解的,只有豔兒知道。自打他兩人懂事起,師傅爺爺就把這項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他們,一晃十多年過去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等到金媚兒。

只見它口中緩緩吐出一張小字條,蔚為小心攤開,上面只有五個字:速來濕幕林。

韓浪漫以前隐約聽到過關于金媚兒以及傭金客的傳說,江湖上一直流傳着這麽一句話“金媚絕塵,天享人福”,大致是說誰能得金媚兒誰就能得天下。

一直以為這只是個傳說,沒想到這一切都是真的,直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兩個年紀輕輕跟自己相仿的人真的是傭金客的傳人?天下武功第一,能力第一的人?

之前東方懷寒說要帶青嫘去找傭金客門人療傷,韓浪漫只是半信半疑,看到豔兒蔚為後,覺得一點也不像,直到這只絕塵的金色眼放着金光的金媚兒真真實實地落在豔兒手裏,他這才不得不相信了。

傭金者,克之天下也!

蒸蒸仙谷

“爺爺,爺爺,爺爺!”

愚仙谷離問仙谷不過幾十裏,以豔兒的能力,一炷香便可來回一趟。五人中有三人不能輕功,只好步行。

清早出發,穿林繞麓,蔚為一身黑,格外顯眼,背着一個偌大的包裹,裏面裝着幾十件豔兒最喜歡的衣服,對于每天至少需要換三次服裝的豔兒來說,只有嫌少的。

她今早一身碧,按着步行的速度,大概午後到達愚仙谷,先換身白的,見了於師叔後再換身水藍的,明天再換芙蓉,美美地出谷正式入江湖。

師傅不在,一切請示於師叔,只有拜過了他才能去濕幕林會見那個得到金媚兒的有緣人。這也是她為什麽帶上東方懷寒韓浪漫青嫘的原因,不妄想於師叔答應幫青嫘祛毒,點撥幾句那也是好的。

三個女孩走在前面有說有笑,冰冷的東方懷寒是主講,她江湖經驗最豐富,不時給兩位介紹江湖美食或是趣聞。韓浪漫稍跟在青嫘身後,蔚為挨着豔兒,韓浪漫不時看蔚為一眼,蔚為卻冷着臉比之前的東方懷寒還不屑。

韓浪漫不為所動,反正他也習慣了,只盼這次去到愚仙谷能把青嫘身上的毒祛了。至于自己的傷,他也有想過,能醫最好,如果二者選一,一定讓給青嫘。

草木花香,鳥語清響,一路不緊不慢,涼快風爽,五人心情都很好。突然遠處似乎傳來了少女隐隐漸漸的哭喊聲,豔兒耳力最好,當下疾身而去,東方懷寒緊跟後面,眨眼間兩人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樹林裏。

青嫘韓浪漫深感意外,不是因為事發突然,而是因為蔚為沒有跟着她倆一起飛走,為什麽?總不可能是要留下來保護自己吧?

兩人奇怪地看着他,好奇滿滿,蔚為視若無睹,背着偌大的包袱,順着豔兒東方懷寒竄走的方向直追過去。

他用跑的?難道他不會武功?還是跟自己一樣也受了什麽傷?

青嫘覺得好笑,他一個大男人,背着那麽大的包,早上出發前他主動接過豔兒姐的包袱,還以為他有擔當,像個男子漢,這會見他不會飛,完全變了味。長得那麽白,穿着一身黑,背着豔兒的行囊着急亂跑,俨然一個跟丢了主人的小可憐。

少女的哭聲戛然而止,沒了方向,他原地四處轉,越轉越急,後來幹脆不顧形象,拼命大喊“豔兒豔兒”,簡直太逗了。

這還是昨晚那個冷老虎,冰不可近的蔚為嗎?原來他的老虎樣全是裝的啊。還是青嫘的第一印象比較準,果然不太像個男人,十分小氣十分沒用。太搞笑了。

韓浪漫也瞠目結舌,還以為他很厲害呢,這麽一看,比自己還不如。至少自己不管遇到什麽事也不至于像他那樣又急又躁地拼命大喊,方寸大亂,像個急壞吓壞的小孩。

這是真的嗎?前後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忽覺眼前一碧,豔兒飛身回來了,蔚為像是找到媽媽,委屈地主動把手伸過去,頓時有了安全感,雙腳離地,漫空遠去,消失在了林間。

韓浪漫青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嗤一聲青嫘大笑了出來,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一幕了。韓浪漫也笑,但他不能大笑,怕受傷,只能盡量忍着。看到蔚為小男人的這一幕,仿佛自己之前所受的所有屈辱,統統找補回來了。不管青嫘還是東方懷寒,至少在她們拎着自己滿天飛的時候,自己會有羞恥感,而蔚為呢,恨不得直往豔兒身上鑽,大占便宜,可真丢男人的臉。

原來是一個紙老虎。

驀地眼前又一碧,豔兒又回來了,看眼韓浪漫,稍有猶豫,抓起了青嫘的手。韓浪漫正想着那自己怎麽辦啊?跟前一紫,左臂一痛,他也上天了。

這回他可一點也不生氣,也不委屈,也不顧着難過想着以後也這麽把東方懷寒當猴一樣拎着飛了。他得意,他快樂,跟蔚為一比,他自信了不少,這根本就不叫屈辱,蔚為才是男人真正的恥辱。

好香呀,什麽味道?

思想一擺正,其它功能跟着也正常了,一扭頭,是東方懷寒身上的幽香。真好聞,前面那麽多次怎麽一次也沒聞見?似乎這也是韓浪漫第一次覺得女孩身上的香味這麽特別,想再細聞,雙腳着地了。

東方懷寒手一松,韓浪漫有點踉跄,震得他胸腹疼痛。下意識地看向她,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剛才的幽香成了冷香,對自己愛理不理。韓浪漫一點不介意,反還油然生長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這感覺很奇怪,似乎有點真正喜歡上東方懷寒對他的冷了,而不是出于其他男同胞的考量。東方懷寒越不搭理自己,其他男同胞就越有可能接納自己。不僅僅因為這個,更多的韓浪漫一時也說不上來,他也沒時間瞎想。

但見眼前一老一少,老爺爺遍體鱗傷,背上背着一個碾碎的背簍,裏面裝有些許草藥,左食指處凝墨發黑,躺在地上已經沒有知覺了。一個六七歲,穿着洗舊衣服的小姑娘跪蹲在他身旁默默掉着眼淚。

“小妹妹,爺爺是怎麽被蕲蛇咬傷的?”豔兒輕聲問道。

韓浪漫心想,豔兒姐果然厲害,自己最多只能看出顯然不是死于摔傷,左食指處那麽明顯,應該是蛇傷,她連什麽蛇都知道,太神奇了。

只聽這六七歲的小姑娘傷心答道:“剛才爺爺在上邊采藥,不小心被一條白花的蛇咬傷了,爺爺吃痛,急忙找藥,還沒找到,人一暈從上面滾了下來。再然後,我怎麽叫他都不答應了。爺爺,爺爺……你醒醒……”

“你家裏還有其他人嗎?”豔兒蹲下安撫般輕輕抱着她。

“沒了。”

“那你家住哪?”

“在那邊山頭。”

五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有樹木,什麽也看不見。對着她爺爺的屍體,再是這可憐的小姑娘,多少都想到了自己身上。豔兒蔚為青嫘韓浪漫四人都是孤兒,只是前三人都比韓浪漫幸運,都有個固定的家,且師傅就是他們的爺爺。

東方懷寒從沒見過爺爺。青嫘則一直覺得爺爺很壞,老束縛着她不給她自由,殘酷的一具屍體就這麽躺在跟前,她突然有點想念爺爺了。深怕他也出點什麽意外。

靜默了半晌,豔兒扶起小姑娘,看向蔚為:“這荒山野林的,還是先送她回家吧。”

這會蔚為又像個有擔當的男人了,一言不發,沒有任何怨言,把背上的包袱摘下遞給東方懷寒,他則主動背起了地上老爺爺的屍體。一連走了好幾裏,翻過兩個山頭,總算看見了小姑娘的家。蔚為滿頭大汗,按着小姑娘的指示,把她爺爺葬在了小木屋附近。說這是她爺爺身前跟她說好的。

衆人不免又是一陣憂傷心疼。

小姑娘又哭了好半晌,衆人也勸了好半晌,終于勸住了。進到小姑娘的小木屋,一切從簡,像個山上獵戶臨時搭建的栖息之地,而非常年入住的房子,比韓浪漫在九層崖下的那間茅草屋還簡陋。連張像樣的粗制的桌子都沒有。

可小姑娘卻說打她有記憶起,就一直住這了,爺爺以采藥為生,每隔一段時間帶她進一回集市,變賣了藥材後,再買回一些生活所需。生活所需衆人沒有看到,屋裏屋外還晾着一些草藥倒是真的。

小姑娘似乎很懂事,暫時忘掉悲傷,馬上中午了,感謝哥哥姐姐們的幫忙,打算留他們吃午飯。先是拿出了一小碟放置太久已經發軟的糯米糕,叫大家先墊點肚子,她這就給大家做飯去。

五人無不心酸難過,她小小年紀,剛失去爺爺,又這麽懂事,不用問也知道,這碟糯米糕一定是平時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好東西。哪能真讓她這麽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做飯,即便如東方懷寒不懂廚藝的人也跟進了廚房。

不看還好,一看這廚房簡直比外面還簡陋。随随便便土堆的一個竈臺,幾捆幹柴,一個砧板一把菜刀,幾個花瓷小碗兩雙筷子,一點點油一點點鹽一點點米,她前面所說的生活所需不會就是這把刀這幾個碗以及少得可憐的油鹽米吧?連糖酒醋什麽的都沒有。

也可以先不管這些,光剩這麽一點米,剛好夠他們五人一頓的,全吃了小妹妹以後怎麽辦?無親無靠。

可是誰也沒提這個事,大家都很默契,蔚為生火,豔兒淘米,小姑娘帶着青嫘韓浪漫到門前小菜園裏摘青菜。東方懷寒幹站着,有點難為情。長這麽,廚房幾乎是她第一次進來。

不多久飯好了,盛到一個大口的陶瓷大碗裏,再炒青菜,沒地方盛,直接就着大鍋吃。勉強找出五個碗,每人分小半碗,蔚為還臨時做了幾雙筷子,其他人小碗,他端着大陶碗,六個人圍着吃一鍋幹淨的青菜,倒也有滋有味。

“對了,我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爺爺叫我菲菲。”

“菲菲?好名字。我叫豔兒,以後你叫我豔兒姐好了。”

“我叫青嫘,你也可以叫我青嫘姐姐。”

剩下的三人有所孤僻,直到菲菲依次看過來,才或有點冷有點平靜有點低落地說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又無話,四人都聽出了豔兒的意思,“以後你叫我豔兒姐好了”,以後?看來是要帶上她了。

青嫘韓浪漫東方懷寒感到欣慰,蔚為卻有點不太正常,不像個高冷的醋罐,也不像剛才背着大包裹的小男人,三女幫菲菲收拾行李的時候,他獨自站在了門口遠眺,思索着什麽,似乎有心事。

韓浪漫站在他身後,覺得他突然好深沉,像個成熟穩健的老男人,到底他在想什麽呢?這家夥還真是多變,他身上到底有幾種性格啊?

蔚為也沒想什麽,只是有點擔心,長這麽大只在兩年前跟着師傅爺爺出過一次谷,也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爺爺常說江湖險惡,教導他務必多加謹慎,時常保持戒心,昨天金媚兒剛現身,今天剛準備出谷,半路上就遇到了這事,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嗎?

他也不知道,也可能是他多想太謹慎了吧,但願一切相安無事。

小菲菲有兩套嶄新的衣服,一翠綠一粉紅,很是好看。原來生活所需有一大部分在這裏,可見爺爺平時有多疼她。

脫下褪舊,換上新翠,拉着豔兒姐的手,俨然一大一小兩姐妹。

六人重新出發,走了半日,傍晚時分終于來到愚仙谷外。只見這裏青梅成林,正是成熟期,滿樹滿枝琳琅滿目密密麻麻。菲菲眼饞,豔兒給她摘了幾個。她正高興地往嘴裏放,突然憑空遞過一句話,吓了她一大跳。

“你二人來我這裏做什麽?”

剛才還鳥語缤紛,頓時四下無聲,靜得駭人。

豔兒一臉正氣,翹首看前,恭敬回道:“回禀師叔,我們因‘金媚兒’而來。昨天它現身了,有求于我派,特意過來請師叔示下。”

小菲菲仰着頭,四處找人,好奇有趣。剛想問旁邊的青嫘,隔空又傳來了不容置疑神氣的語氣。

“另外幾個又是誰?你二人進來,閑雜人等不得入谷。”

“回禀師叔,這幾個是師侄在路上遇見的江湖朋友,當時他們遭黑皮難攻擊,其中一人還受了傷,師侄能力有限,懇請師叔幫忙看看。”

“多管閑事。鬼泣腳霸道不可醫,還能站着已經難得,還是讓他們自己去吧。”

青嫘朝着聲音的方向恭敬道:“還請前輩指點化解之法,晚輩只是把毒封住了,不能祛解。”

“輕蠶功?你師父是誰?”

他這就知道會輕蠶功?果然世外高人,青嫘不由又敬重了幾分:“晚輩沒有師傅,只有爺爺,這武功是我爺爺教我的。”

“萬俟星可是你爺爺?”

“晚輩不知道爺爺的名諱。”

“你可會‘夕陽險’?”

“爺爺說這武功陽氣太重,不适合女孩修煉。”

“那‘追風影’呢?”

“這個晚輩會,只是現下全部功力用于壓制劇毒,無法施展。”

青嫘認真等着對方再次問話,半晌無聲,而林間似乎又恢複了鳥語活潑。

“好了,師叔答應了,我們走吧。”

這就算答應了?這師叔果然怪異。

“剛才的聲音好奇怪,青嫘姐姐,那聲音是從哪裏傳過來的,我為什麽看不到人?”小菲菲牽着青嫘的手,一路下來,除了豔兒姐,她最喜歡青嫘姐。東方懷寒太冷,兩個男人蔚為古怪,韓浪漫沉默,尤其蔚為看自己的眼神總怪怪的,有點怕他。

“這叫千裏傳音,以後你會明白的,走。”

豔兒領頭,出了青梅林,斷崖橫生,霧萦霧漫,什麽也看不見,驟然沒路可去。四人正疑惑着,豔兒回頭對準了小菲菲:“來,姐姐先帶你下去。”

“下去?”小菲菲忙躲到青嫘身後,這是開玩笑嗎?她害怕。

“我先來吧。”東方懷寒站出來說。

“也好。跟緊我,你小心一點。”

只見豔兒話剛說完,想也不想,縱身跳下了迷霧。小菲菲一聲驚叫中,東方懷寒跟着也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她好奇底下的情況,心想傭金客果然與衆不同,把路設在崖下,常人若不知情,誰敢随便往下跳。就算知道,如果輕功稍弱,稍微不慎,也有随時墜入崖底的危險,驚險萬分,幸好有豔兒領護着。這路不比尋常。

“豔兒姐姐不會有事吧?”小菲菲緊拉着青嫘小心往前走兩步,又不敢走太近,深怕自己掉下去。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是吧蔚為哥哥?”

蔚為看她一眼,背着大包袱,轉向另一邊,氣她嘲笑自己。

他越是這樣青嫘覺得越有意思,看向韓浪漫,他似乎在對着懸崖發呆難過,問他怎麽了?

韓浪漫收住思緒,勉強笑笑,只說沒什麽。怎麽可能沒事,這斷崖這絕霧,很容易讓他想起了九層崖,想起了盧大哥,沒有比這事更叫他傷心糾痛的了。他以為自己離開了崖底,離開了茅草屋,就可以逃避現實,這才發現現實無處不在,無處不提醒着他,就像那個他不願看見的草木堆,卻又不得不面對。

就在這時豔兒回來了,伸手笑對小菲菲:“來,該你了。”

“豔兒姐,我怕。”

“有姐姐在呢。”也不管她準備好沒有,直接一把抱過,緊跟着兩人就在小菲菲的尖叫聲中,消失不見了。

“浪漫哥哥,你是不是又想起你盧大哥了?”青嫘上前安慰,肯定是這樣,他跟自己說過這事,又是絕崖又是迷霧,肯定觸景傷情了。

“等我好了,我幫你報仇好不好?”

韓浪漫溫暖感動的摸摸她的小腦袋,自己何德何能,竟會遇到這麽一個貼心的小妹妹,豁然覺得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的。他很感激,更珍惜,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照顧她。沒了一個哥哥,可不能再失去這個妹妹了。

“青嫘,走。”

“好,浪漫哥哥我在下面等你。”

“你小心點。”

“我不會有事的。”

豔兒一手拽住她,輕松一跳,兩人人影瞬間又隐沒在了白雲迷霧間。這麽一來,崖前就只剩韓浪漫跟蔚為了。

韓浪漫看向蔚為,發現他正看着自己,眼裏充滿了陰郁敵意,但似乎又沒辦法,不得不這麽做。所以他又是糾結猶豫痛苦的。

韓浪漫多少猜到了為什麽,昨天把個脈都能小肚雞腸成那樣,這回要拎着自己飛,一不小心可能還有更親密的舉止,他當然受不了了。果然豔兒再次上來後,站定遲疑了,不再像前兩次那麽利索。她看眼韓浪漫,又看眼蔚為,最後走向了蔚為。也不管他願不願意,拎上他直接跳了下去。

韓浪漫笑了,天下竟然會有他這樣的男子,也是奇葩一個。是他太在乎豔兒,還是對自己太沒自信?比梅山莊的青衣子還不可思議。小氣也不能小氣成他這樣吧。

然後也不知道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覺得這次豔兒特別慢,相較前幾次,一小會的功夫,這次卻足足等了一刻鐘。後來聽青嫘說才知道,蔚為在下面沒皮沒臉地跟豔兒鬧,不讓她上來,不許她拎除他以外別的男人。

豔兒怎麽說他也不聽,最後莫名說了半句“你忘了兩年前了”,奇跡般地蔚為低下頭不鬧了,豔兒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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