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才抽身上來拎韓浪漫。怪不得豔兒看着有點不開心呢。

飛身下崖數丈,突然一頓,豔兒似乎踩到了什麽,而韓浪漫依然在空中懸着。他往豔兒腳下一看,原來半空中垂直的崖上鑿有一條半腳寬的天路,只能一人勉強獨行。內側緊貼崖壁,外面一手單拎着韓浪漫,豔兒一邊保持平衡,一邊快速前行,稍有不慎,兩人都有掉入谷底的危險。

這還不是最困難的,雲霧層層,飛那麽快,根本看不清腳下的路。時而上時而下,一直在走“幾”字形,可把韓浪漫折騰的,上也驚下也驚,鑿路的時候不鑿寬點也就算了,還這麽鬧騰人。得虧不是他自己走,以他三腳貓的輕功,就算不掉下去,也一定死死貼着崖壁一動不敢動。第一次覺得受傷也不全是壞事,被人拎着反而還挺慶幸。

忽上忽下,忽上忽下,韓浪漫覺得自己已經不是猴子了,而是張輕飄飄的紙,飄啊蕩啊,免不了會碰到豔兒的身體,她也好好聞啊,好香,再想聞仔細點,“幾字天梯”到了,等着他的是青嫘的關心以及蔚為早就嘟嘴瞪好的吃人的眼睛。

韓浪漫刻意不看他,青嫘迎上來時,則特意偷偷地也聞了一下她,沒想到她身上也有香味,也好好聞。真奇怪,為什麽自己之前都沒注意到呢,而且三個女孩身上的香味似乎都不太一樣。豔兒的比較濃,東方懷寒的比較冷,而青嫘的則比較淡。

他想去聞一下小菲菲的,看她身上是不是也有香。發現蔚為一直在身後注視着自己,算了。若被他知道自己聞了豔兒姐身上的香,他還不發狂。再一個韓浪漫也覺得自己堂堂一個大男人,去聞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身上有沒有香,有點不合适,怪變态的,還是不要了。

在豔兒的帶領下,六人穿過一小片平地,眼前豁然開朗。迷霧散開,亭臺樓閣相見,或依崖或貼山,構建精巧,布局天成,大大小小一共有十餘處。崖中崖谷中谷,半騰于迷霧上,擡頭依舊青山雲霧,相比問仙谷的深山隐居,這裏才更像是仙人居所。

此地此景此物,別說小菲菲一個小孩子,就是青嫘韓浪漫東方懷寒也直看得目瞪口呆。白虧了青嫘從小在山谷中長大,也算是見慣了煙海雲幕,直到站在這裏,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雲真正的海真正的山谷。仙氣蒸蒸,不與世俗。

“師叔。”

跟前突然出現一個白衣老者,豔兒作揖恭敬道。

於師叔沒有看豔兒,也沒看蔚為以及其他三人,當當只看了眼青嫘,什麽話也沒說,身影一閃又不見了。仙蹤難尋。

小菲菲驚奇,轉着腦袋四處找,直問青嫘剛才那老爺爺哪去了,他是不是神仙?青嫘說她也不知道,叫她問豔兒。

豔兒笑了笑,說她也不知道。反問她餓不餓,小菲菲直點頭,豔兒便引着衆人上“食閣”去了。蔚為沒有跟過來,背着豔兒的大包,不高興地走向了一另個方向。

天享人福

食閣建在“水榭”旁邊,水榭落在崖隙過水處,常年水聲不斷,清響不絕。一間廚房,一間客房,往年豔兒跟蔚為來這裏拜見於師叔,兩人吃住全在這邊,久而久之,兩人覺得這兩間小閣樓像是專門為他們而建的。

平時除了他倆,也幾乎不會有外人來這裏,於師叔常年獨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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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師傅爺爺單東鐵說,以前這裏是傭金客的第二居所,常年生活着十幾個師兄弟姐妹,熱鬧非凡。從百年前傭金客門人決定退隐江湖起,減少弟子收入,這才變得人煙凋落,山幽雲起。

師傅輩包括於師叔以及坐守居傭峰的塗師叔,一共只有三人。到了豔兒蔚為這輩,幹脆只收兩人。且是隔代而收,師為爺徒為孫,更加漸少了傭金客的人丁。再這麽蕭條下去,不過百年,傭金客或将絕跡江湖。

在沒有絕跡之前,所有傭金門人的唯一任務就是守候好金媚兒。

這是歷史性的責任與義務,像短刀門的龍掌門需要為短刀門傳宗接代一樣。豔兒蔚為從小便做好了這個準備,當下他們最頭疼的是分房睡覺問題。

水榭一共只有兩間小客房,平時豔兒蔚為一人一間,這回一下多出四個人,怎麽辦?雖說谷裏別處還有房屋,一是長久沒人居住,二來於師叔肯讓他們進來已經網開一面,若帶他們亂跑,指不定於師叔會生多大的氣。

豔兒蔚為都怕這個深居寡言的於師叔,只好臨時把食閣也算一間,讓蔚為韓浪漫睡廚房去。然後尴尬或是矛盾的事又來了,四個女生兩間房怎麽分?

青嫘想跟小菲菲睡,豔兒不讓,想起她昨晚堪比轟天雷鳴的鼾聲,到現在都心有餘悸,可不敢讓她禍害了小孩子。

于是青嫘說,那她跟懷寒姐姐好了。東方懷寒也哆嗦也心驚肉跳,昨晚她們三人睡一間,有兩人睜着眼幹坐了一晚,她也是兩人其中的一個。

再是這幾天跟青嫘在林間穿梭,哪個晚上是能睡好的?已經連着四五天了,再這麽下去即便她是武林人士,武功也不錯,但畢竟凡胎肉體,該休息還得休息。

“那要不我跟豔兒姐一間吧?”

豔兒直拉着小菲菲,說她想陪菲菲。

青嫘奇怪地看向東方懷寒,東方懷寒忙說:“我想陪豔兒姐,要不我們三人一間,你自己單獨一間。”

“對對,你單獨一間。就這麽定了,我們先回去了,早點睡。”

青嫘想說這不太好吧?豔兒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領着小菲菲東方懷寒趕緊跑了。青嫘想不通,昨晚她拉着自己的時候,不是還很親熱的嗎,今天小菲菲一來,多了個比自己更小的她就不喜歡自己了?也不像啊。可到底又是為什麽呢?

這也不怪她想不通,她從小只跟爺爺生活,打呼嚕的事爺爺不說,她自己肯定不知道。偷跑出來後,韓浪漫第一次領教了她的鼾聲,也沒好意思告訴她。東方懷寒跟豔兒算是緊接着的第二第三個受害者,也說不出口,畢竟一個女孩家家的睡覺這麽陽剛這麽有血性不是什麽值得歌頌的優雅事件。可不只能躲着她。

友情是友情,睡覺是睡覺,一碼歸一碼。

好比蔚為再恨再讨厭韓浪漫也不會因為他打地鋪在自己旁邊而有意欺負他,這點蔚為比之前韓浪漫遇到的所有男人都強,大不了背過身不搭理你。

韓浪漫側不了身,他只能平躺着,看着天花板,聞着晚上的飯菜香,聽着水洩,剛迷迷糊糊睡着,又醒了。無奈青嫘早他一步,鼾聲肆起,響徹水榭順便還跑到了隔壁食閣。兩男捂耳,三女也捂着,小菲菲總算知道豔兒姐為什麽不讓自己跟青嫘姐一起睡了。

躺在那哈哈大笑,豔兒跟着也笑,再是東方懷寒,都覺得好笑。光看青嫘那稚嫩清澈的外表,要不是親耳聽見,誰敢想象她睡覺會這麽強悍。再一個,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容易忘事,午邊那會小菲菲還哭得死去活來,這會就已經完全恢複她的童趣了。

天蒙蒙亮,水聲鼾聲還有蔚為起身的開門關門聲,驚醒了韓浪漫。這麽早?韓浪漫好奇,反正醒了也睡不着,起身偷偷開門跟了出去。

門剛一打開,他呆了,放眼看去,這裏的亭臺樓閣似乎盡數全變了,霧海迷煙,隐隐約約,視線不及一丈遠,前一腳剛出去的蔚為早沒了人影。

韓浪漫尋路走去,只覺得自己誤闖人間仙地,一路撞霧滿懷,迷迷蒙蒙,沒有方向。他有傷在身,深怕一腳踩空又把自己傷了,小心翼翼。走了好半晌,看不清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忽然聽到了豔兒的聲音:“你小心點。”

豔兒姐這是在跟誰說話?循着聲音找去,不一會他便看見了豔兒蔚為,以及蔚為跟前一條奇怪的大蛇。花紋呈方,勝似白花,與霧纏在一起,粗壯如手臂,觸目驚心。

這是蕲蛇,俗稱大白花蛇,也就是咬死小菲菲爺爺的那類蛇。像眼前這麽大的,實屬罕見。

只見蔚為一身黑格外醒目,他手執一把鋒利的短刀,聚目盯着蛇首,全神以備。那份專注那份雄性,跟平時又不太一樣。俨然一個身經百戰骁勇果敢的少年,一點也不像個喜歡喝醋的小男人。好奇怪,韓浪漫不得不再問一次,他身上到底有幾個人啊?

那蛇就跟金媚兒似的,非比尋常,也通了人性,高高立起,翹首以待,目若有神,一點也不怕他。

就這樣,兩者對峙了大概有半盞茶的功夫,仍舊一動一動,他不急,韓浪漫都提他急了。躲在一顆樹後,看看豔兒又看看蔚為,想走過去,又怕驚到蛇,只能屏氣凝神幹站着,比自己對峙那大蛇還緊張。

突然蕲蛇周圍的霧氣似乎閃動了一下,便在這風馳電掣間,它身子一震,化做一道電閃,直沖蔚為。好快,根本看不清,普通的蛇怎麽可能會有這樣驚人的速度?更叫韓浪漫驚訝的是,蔚為竟然不閃也不避,反把身體往前探了一點,一個疾手一操,比蕲蛇更快,在距他小腿僅有一寸距離的地方,直接把首□□了地裏。又快又準。

這?韓浪漫直不敢相信,就是自己沒有受傷前,就是盧大哥使出了倏然劍法中最快的“驚雷”一式也沒他這麽快吧?且又精準無差,哪怕稍微偏離一點點,他的小腿豈不就進入蛇口了?這是那個連輕功都不會的蔚為,只會背着豔兒的大包袱喝醋的小男人嗎?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蔚為又以同樣驚人的速度,連刀帶蛇一同拔起,将蛇身往空中一甩,刀一揮,只覺得有一個什麽東西猛然脫離了蛇身,韓浪漫還沒看清,已經在蔚為手裏了。

“你真不吃嗎?”

蔚為轉身遞給豔兒,豔兒忙退兩步,直搖手:“我不要不要。”

“於師叔說只有吃了它,我們才……”

豔兒幹脆背過身,眼不見為淨:“說什麽也不吃,你自己快吃吧,我不要看。”

好奇怪的兩人,蛇膽?大清早的吃蛇膽?真是太奇怪了。

韓浪漫正想出去跟他們打招呼,只覺左手手腕一疼,原來已經被於師叔握住了,不由驚了一聲。

豔兒蔚為急忙過來,見是於師叔,都不敢啃聲。

於師叔也沒對韓浪漫做什麽,反而在幫他把脈。離得近,不管霧氣再重,韓浪漫也看清了他微皺的劍眉。什麽意思,是沒得救了嗎?

“於師叔……”

豔兒剛想問,只見於師叔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便是華佗在世,恐怕也束手無策。”

話音剛落,人又驟然不見了。

韓浪漫不意外,也不覺得難過,昨天沒看清,剛才近距離這麽一看,這於師叔怪是怪了點,卻是仙風道骨,劍眉冷目,跟東方懷寒頗有幾分神似。或許是錯覺吧,看見豔兒關心蔚為友好了許多的目光,心裏突然空了一下,漫生幸福,至少在這以前可從沒有這麽多人在乎過他。

他們這是在替自己擔心嗎?

務必請兩人為自己保密,千萬別把這事告訴青嫘,不想她為自己難過。

豔兒只能答應,蔚為看似不情不願但也答應了。韓浪漫很高興,不管自己能不能恢複,或者說還能活多久,他都很知足了。除了跟盧大哥初識,他帶着自己一起走江湖的那一個月,遇到青嫘的這短短幾天,是他人生中第二高興第二幸福的日子。

如果非把跟小師妹那個夜如墨月如霜雪如畫的夜晚也算上的話,那就排名第三吧。總之他無怨無悔毫無怨言,比起他剛出谷時低落想死的心态,不知道好了多少。

“對了,青嫘的傷你師叔也看了嗎,他又是怎麽說的?”現在韓浪漫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青嫘,待他如親哥哥的青嫘。

“師叔沒看,但說了,不治。”

“為什麽,連我都幫我看了,為什麽不治青嫘?”

豔兒有點不敢看他:“於師叔的脾性向來古怪,他決定的事誰也不能改變。”

“那就沒有其它辦法了嗎?”

“有,只能得到一只金媚兒,拿着金媚兒找他了。”

又是金媚兒,江湖人幾乎每個人都垂涎的金媚兒,想得到它,談何容易?但為了青嫘,他一定會盡力的,拼盡全力。即便青嫘輕松地說這毒她爺爺一定能解。

如果她爺爺真來了,性質便完全不一樣了,到時青嫘又沒了自由之身,自己也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韓浪漫害怕,有了親人後最怕失去的怕。

衆人簡單吃了早餐,準備一些幹糧,便離開了愚仙谷。穿林走道,買馬車,再進山入林,三天後終于來到了濕幕林外。一路平靜。

豔兒蔚為,青嫘韓浪漫,東方懷寒小菲菲,六人都很期待,全是頭一次面對金媚兒,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充滿了未知的挑戰,興奮激動。相比這些身上的傷三個月後的武林大會又算得了什麽,跟定了豔兒。

又意外加了個小菲菲,直接導致“速來”成了一句空話。

倘若只有豔兒蔚為兩人,即便蔚為不能輕功,以豔兒的修為,帶着蔚為從愚仙谷到濕幕林,至多一天。現在卻整整走了三天。

濕幕林是一片險地,人獸禁地,裏面霧濕如雨,進林不過半裏地,六人全身浸透,且愈行霧愈重濕氣越沉。

這些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裏的瘴氣,彌天沖天,無所不在,正常人入林即死,別說在裏面呆上三天了,不知道那個有緣人是否還在。

怎麽會選這麽個危險的地方?六人一路猜想,肯定是為了躲避仇敵,仇敵太多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對方又會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呢?兇神惡煞的大壞蛋?不管那人有多壞,只要得到了金媚兒,傭金客門人都得履行諾言。

這是百年前傭金客人的承諾。

考慮到進林的危害,豔兒特意在林外使用了千裏傳音,等了好半晌也沒有得到回複。難道那人已經不在了?

既然來了,就不能輕易放棄,豔兒決定只身進林試試。可是大夥都想去,好在她有先見之明,離開愚仙谷時特意問於師叔要了防護瘴氣的“靈毒丹”,分給四人一一服用,她跟蔚為卻不需要。

因為他們從小百毒浸身,幾乎百毒不侵。

尤其蔚為,那天早上吃了特制的蕲蛇膽後,即便世間最厲害的□□,恐怕也已經傷他不了分毫。這也是傭金客人最最可怕,最最逆天的地方。

天下武功第一,能力第一,萬毒不侵。

只差脫離生死輪回,便可成仙遁道了。

小菲菲年紀最小,抵抗力最差,即便服了靈藥,走了這大半裏,也出了反應。頭暈眼花,昏昏沉沉,豔兒抱着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能再往裏走了,豔兒把小菲菲交給東方懷寒,再次千裏傳音:“傭金客在此,請有緣人出來一見。”

如果那有緣人還在,以豔兒的內力,方圓十裏之內都能清楚聽見。可是又等了好一會,仍然沒有回音。

“傭金客在此,請有緣人出來一見。”

又過了半晌,依舊沒有回應,難道有緣人受不住這裏的毒氣真的已經走了?豔兒回頭看看大家,正想再喊一遍,如果再沒人答複,打算就此離開。而就在這時,突然身前青魅一閃,快如電掣,随即便不見了。

好快啊,韓浪漫根本沒有看清,那是鬼魅嗎,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是跟青嫘的輕功比起來,那也是不遑多讓啊,隐隐更快。江湖果然是個大無奇,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武功都有,自己簡直就是個井底之蛙。

相比他的感嘆,青嫘卻滿身興奮,恨不得上去比試一下,看看到底誰快。可惜有傷在身。東方懷寒抱着小菲菲驚疑,難道是“葉臨仙”?這種高超的輕功她也只是聽過,從沒見過。

恍若臨葉而上,随風飄蕩,自然輕盈,即使加快了身法,也沒有半點的瑕疵。妙不可言。

莫非是“天一盜”童城?葉臨仙是他的獨門輕功。可是看這青魅的身影,不像是個男的。

豔兒蔚為一臉鎮定。韓浪漫不由多注意了蔚為幾眼,自打那天清早後,他似乎又變了個人,依然只穿一身黑,依然幫豔兒背包袱,只是多了一份沉默不見了小男人。那天早上出愚仙谷,豔兒拎自己出幾字天梯的時候,他就沒再像前一天傍晚那樣糾纏胡鬧。難道是他知道了自己無藥可醫,可憐自己懶得計較?反正從那以後,雖然照樣不搭理自己,但他的冷眼卻也不見了。

“請問可是有緣人,為什麽不現身相見?”

豔兒氣定神閑,隔空問話。那青魅也真真無知,或者壓根就沒把豔兒放在眼裏,故技重施,不過她沒想到的是,當她再次突然出現的時候,即便刻意繞到了衆人身後,也不見豔兒有什麽大的動作,粉影一閃,比那青魅還快。

她今天穿了一身桃花紅,青粉相交,只聽“啊”一聲,那所謂的青魅就被豔兒一手擒回了。

“我是有緣人,快放了我。”

只見說話的是一個年輕女子,模樣十七八,比青嫘稍大韓浪漫稍小,面若露,寒潭似渴,一身青紗眉如畫。美雖美,只是那瞪眼的兇悍勁,似乎淩厲了點,果然像個青魅。有點張牙舞爪,不易親近。

豔兒伸手向蔚為,蔚為從包袱裏掏出金媚兒,奇特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金媚兒朝着那青紗女子泛了幾泛金眼,随後便漸漸消散不見了,化成金光,消失于無形。

“看吧,我都說我是有緣人,快放了我。”青紗女子生氣道。

豔兒只好解開她的穴道,她打量一眼衆人,最後目光回到豔兒身上:“傭金客果然名不虛傳,但據我所知單東鐵只收了兩位小徒兒,這裏卻有六位,你為何把其他不相幹的人也帶進來?”

“你可以直接說事了。”豔兒不喜歡她直呼師傅的名字,沒大沒小,還一點也不知道尊重人,冷臉道。

“痛快,我的要求很簡單,我要你們保我安全。”

“這好辦。期限。”

“仇敵盡除時。”

這就難辦了,豔兒側頭看眼蔚為,蔚為的表情告訴她,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仇敵盡除時?倘若她的敵人一日不死,豈不是得保護她一輩子?先不說她到底有多少仇敵,安全這事也只能保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時間長了難免出點意外。

再是一看她就不是個容易相處的主,身上長滿刺,眼裏充滿了不信任,天天跟她待一起,還不天天打架。又不能打傷她,還不活活郁悶死。可這偏偏又是傭金客必須信守的誓言,到底該怎麽辦呢?

便在這時,小菲菲幹嘔了兩聲,似乎要吐了。

“出林再說。”

豔兒擔心,再這麽下去恐怕有生命危險。也不管青紗女子的意見,從東方懷寒手裏接過小菲菲一個粉影不見了。

“請。”

青紗女子盯着跟前這位白淨如水,穿着一身黑背着一個大包袱的怪異男子,全當沒聽到他的話,發難道:“既然你是剩下的那位傭金客,我便與你說。素聞傭金客一言頂天,話出不二,我想請問貴派百年前宣布說要退隐江湖之時,在武林群雄面前可是怎麽說的?”

蔚為毫無所懼,如實答道:“師傅曾詳細交代過,說是當年我派師祖,因為痛失愛兒而看開世俗是非,想通金銀珠寶,聲名權勢,不過都是過眼雲煙,虛無缥缈的東西。貪婪太多,權欲太重,必将害人害己,所以決定散財,從此清心寡欲,退隐江湖。

“那年恰逢七巧,師祖在居傭峰下召開歸隐大會,聚集各路群雄,當着所有人的面,宣布‘金媚絕塵,天享人福’的決心,收回放飛在外的共一百又二十三只金媚兒,取其中五只放歸外,其餘全部盡毀,在場之人無不震撼痛心疾首。”

原來“金媚絕塵,天享人福”是讓天下人共同享福,而非江湖傳言的什麽得金媚兒得天下。韓浪漫心想,這麽好這麽偉大的理想,到後來怎麽全變味了呢?

“我不管什麽‘金媚絕塵,天享人福’,我只問,你師祖為什麽要單單放了那五只金媚兒?”

“為的是謝罪、報恩、自責、昭告、補過。”

“那你再說說,對待這得獲金媚兒的人你們又會怎麽樣?”

“是事不拒,只要不違江湖公義。”

“這不就是了,我叫你們保我周全,那裏違背了江湖公義?”

蔚為一時無話可說,想了想:“只是你說的這事實在沒有先例,也着實難以辦到,萬一一個保護不周,你不小心受了傷,豈不有損我派威嚴。再則你仇敵一日不盡,我們還伴你終老不成?”

“你們盡力保護我便是,如果真有個好歹,我自然不會怨你。但這先例之事,我看嘛,乃是從前有之。”

“這話怎麽說?”

“七十年前,古鎮有一樵夫上山砍樹,曾偶得一只金媚兒,可有這事?”

“聽師傅提過,那又如何?”

“那樵夫不是個省事的主,他拿着金媚兒當街叫賣,一時引得有謀之士,蜂擁古鎮,競相争奪這只金媚兒,整整持續了三個月之久,最終落在了‘雨花居’門人手中。當時雨花居的掌門姓林,她拿那只金媚兒向貴派要了個丈夫,一時成為武林美談。敢問這在貴派可也有先例可尋?”

她句句屬實,蔚為無言以對。

“再說這近三十年前……”

這家夥,果然是有備而來,她既然能得到金媚兒,肯定非等閑之輩,再個她說的确實在理,自己沒有拒絕的理由。蔚為算是怕了她,打斷道:“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我答應了。”

“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

韓浪漫看得仔細,說這句話的時候,蔚為顯然心裏有點沒底,但還是應了下來。而這個青紗女子,則似乎一直在等他這句話,直到他說出了這句話,她緊繃着的神經才終于松懈了下來。

到底是什麽樣的仇人讓她如此害怕,非要冒險躲進這裏呢?她又是怎麽能夠躲在這到處都是毒氣的地方這麽些天而安然無事,又是怎麽得到這世人都想得到的金媚兒的呢?一堆的疑問。

東方懷寒不知道她怎麽得到的金媚兒,也不曉得她怎麽躲過的瘴氣,卻多少猜到了她的仇敵。原來她是天一盜童城的後人,那也就是湯兒堂的仇人了。可見江湖傳言不虛。

陳年往事

蔚為低着頭,不敢見豔兒,有意躲在最後。原來他是心虛這個。

豔兒見了他這表情,又這好半天才出來,多少猜到了什麽。她還沒說話,小菲菲先張口了,疑問怎麽她一睜開眼又多了個姐姐?

衆人不說話,氛圍有點尴尬。

就在這時,林中突然唰唰響起,眨眼間,齊齊一群二十來人圍住了他們。除了為首的,其餘全是一身青藍,胸前畫着一個白色的碗,湯煙袅袅。手上或是大長勺或是燒火棍,也有大菜刀加大號的擀面杖等等,清一色的廚用兵刃,來人正是南方武林四大門派之一的湯兒堂。

為首的那人一身青黑,面若滿月,高大威武,名叫唐滿月,手拿一柄比在場所有人都大的巨勺。他是湯兒堂堂主唐風廉的幹兒子,上前一步傲笑:“我還當你要躲在裏頭終老了呢,今天卻怎麽舍得出來了。”

童顏也上前一步,不甘示弱:“你姑奶奶我願意。”

“好你個臭嘴的丫頭,看你待會還嘴硬不硬,給我上!”

“慢着!”

“怎麽,怕了不是,知趣的就把‘盈月’留下,或許我還可留你一命。”

“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了,唐滿月,你可知道站在我身邊的這位漂亮姐姐是誰?”

“我管她是誰,我也不用知道,閃到一邊的是朋友,出來逞強的便是我湯兒堂的敵人。少說廢話。”

“好大的口氣,傭金客不知道你這個肥頭大耳只知道吃的家夥是否聽過?”

傭金客?難道剛才的千裏傳音是真的?唐滿月還以為是這丫頭诓人呢,強勢銳容瞬間化成了憂思狐疑,真的是傭金客?

豔兒把小菲菲交給東方懷寒,迎前一步,抱拳:“我确是傭金客門人,乃單東鐵單掌門的關門弟子,還望你回去禀報唐堂主,可否看在傭金客的薄面上,放她一馬。”

她這是有理了,可在唐滿月看來,這分明就是威脅。你說是便是,試了才知道。雙眉一鎖,大手一揮,所有人得令,各個握緊手中稱心兵刃,沖鋒向前。直有一口氣從四面八方把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這七人五馬分屍,大卸八塊。

蔚為淡定,一動不動。青嫘韓浪漫有心無力,尤其是韓浪漫,早知道剛才手裏就撿根棍子什麽的拽着了,沒準拿食指削它還能唬人。東方懷寒單手抱着小菲菲戒備,小菲菲幹脆吓得趴在她肩上閉眼抱緊。

青紗的童顏執劍以待,有點緊張,她之所以一定要在裏面達成協議,就是怕出來撞見唐滿月一衆。豔兒輕功不錯,不曉得她以一敵這二十多人又如何?

很輕松,只見豔兒桃影一幻,已經走完了一圈,再出現在唐滿月身前時,剛才那些拿着大長勺燒火棍大菜刀大擀面杖大喊着殺的家夥們,全部被點穴定住了。如若雕塑,風聞不動。

唐滿月這一驚非同小可,那滿月臉直扭曲成了小月,周身冷汗沉沉,雙足發軟。真是傭金客?天下武功第一能力第一之人?果然不同凡響。

“豔兒真棒。”蔚為拍手叫好,獻媚的樣子與在場之人截然不同。他小男人的一面又出來了。

韓浪漫沒心思看他,跟所有人一樣都震驚不小,只知道豔兒姐厲害,沒想到她竟如此厲害。二十好幾個人,圍着自己不過丈餘遠,半丈還沒過就統統被她點穴了,這速度這能力,驚為天人。

豔兒不等唐滿月有什麽動作,又一個桃影消失,再現身時,原本那群穿着一律的雕塑,又像施了魔法,活靈活現,又可動了。

“承讓。”

唐滿月也一個抱拳,大喊一聲“走”,相比來時的氣勢洶湧,咄咄逼人,不免有點窩囊狼狽。

他識相撤走後,獨自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了湯兒堂。只見湯兒堂屋榭深然,綠蔭成谧,裝飾氣派,恢弘大氣,富而內斂,其書房更是一個清幽之所。看着占地不大,收藏也不多,卻個個精致,件件絕倫,書畫筆墨,雕漆玉器,樣樣稀世,價值連城。

此時正午,外面烈陽高亢,草木皆虛,裏面陰風納涼,景盆生趣。精美的書桌後坐着一位中年,年近五旬,手拿《孫子兵法》,粗眉厚鼻,沒有半分書儒之氣,但他起身端起書,走起路,卻又溫文之極。只是那一身名貴的華服,不免又削走了他身上僅有的書生樣。這人正是湯兒堂堂主唐風廉。

“義父。”唐滿月滴汗如雨,匆匆跑來,神情不安,不敢多喘。

“那小妮子出林了。”唐風廉眼也沒擡,不動聲色。

“是。”

“那盈月呢?”

聽到盈月,唐滿月立馬下跪在地,弓身垂首,渾身有點發抖,一點也不像那個即便在豔兒面前也保持鎮定的他。

唐風廉垂下手裏的書,擡頭看他,語氣變得犀利:“難道有什麽變化嗎?”

唐滿月便跪着哆哆嗦嗦地把濕幕林裏發生的事如實交代了。

“傭、金、客?”唐風廉深思遠看,“豈不是又少了一只?”

聽他的語氣,似乎這金媚兒比盈月還重要。

一百多年前有個叫鶴墨的名不經傳的中年創立了傭金客,收徒一十七人。這十七人長大後個個以一當萬,萬夫莫敵,神人下凡也不過如此。從此傭金客名震江湖,走遍天下四野,無與争鋒。

別說沒人願意跟他們為敵,就是私下裏敢說他們壞話的也是寥寥屈指可數。無不奉承阿谀,馬首是瞻。

可這傭金客從來不跟他人為伍,十幾個人自行一道,規矩獨立,且彼此相親相愛,如同一家兄弟姐妹。外人但凡有事想求他們,只有得到他們放飛在外的金媚兒,才能說事。然後他們再根據事件的大小難度,收取不同的費用。所謂拿人錢財□□,幹的就是這麽個買賣。

雖然殺人得財不少,但從未做過真正傷天害理的事。可能是能力太強,驚動了老天,鶴墨死後,傳位給二弟子侯塵,奇怪的事情就此發生了。侯塵的妻子兒子接連莫名死去,再是門裏的師兄弟姐妹,短短一個月,無緣無故死了七個人,以他們的見識修為也找不到任何原因。紛紛覺得這肯定是老天對他們的警告,不可逆天而為。

門裏幸存下來的師兄弟姐妹跟侯掌門一樣,眼看着自己最親的人死在自己跟前卻無能為力,傷心過度,無心再過問江湖事,一致起了退隐的念頭,這才有了百年前居傭峰下的歸隐大會。

蔚為那天口中所說的,跟世人所知道的差不多,什麽聲名權勢,過眼雲煙,清心寡欲,不過都是說給外人聽的。真正的原因是他的師祖們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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