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自在,像被看穿。豔兒蔚為的注意力則全在小菲菲身上。
只見小菲菲不時膽怯着偷偷去看站到櫃臺後去了那個缺拇指的小二,似乎對他為什麽沒有拇指特別好奇。
東方懷寒小聲跟她說道:“那人叫李岳,江湖人稱‘鴻毛手’,十多年前因跟兄長‘泰山手’李雀愛上同一個女子,而最後那女子嫁給了他兄長,他傷心過度,自廢拇指,一度退隐江湖,沒想後來卻在這做起了夥計。”
原來他的拇指是自己弄斷的,那得多疼啊?為了愛情?七人似懂非懂,誰也沒真正經歷過愛情。但那種痛,韓浪漫似乎懂得,肯定不比失去唯一的親人更痛吧,他只是自斷拇指,而自己卻恨不得跟着一起死去。
但兩者真的是一樣的痛嗎?
不管如何,肅然起敬,敬佩他的為人,是個真漢子。可他為什麽偏偏要廢去自己的拇指呢?當中肯定又是一個心酸又心痛的故事吧。
不一會面粥相繼上來,童顏胃口大好,很快吃完又要了一碗。這麽一來不止韓浪漫覺得她奇怪,大家都覺得她異常了。放在前兩天,她的心裏一直只有她師傅,恨不得立馬飛去救她師傅,整天繃着個臉,誰見了都是仇人,吃飯睡覺更是沒有半點興趣。
這突然是怎麽了,師傅依然沒有消息,胃口卻這麽好?細一看,隐隐還有一絲開心高興。肯定有事隐瞞着大家。
童顏不管六人的目光,吃完後乖乖跟大夥一起住店休息,反正她就是忽然不着急了。
小二李岳特意引她到三門三樓左側的最裏間,說那間比較安靜。豔兒不知道先前的事,不覺得有什麽,東方懷寒蔚為他們五人卻硬愣在了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是說那間客房被人定了嗎?就是童顏?可她明明比自己來得還晚,什麽時候定的?半個月好幾個月前?看她的表情,分明沒有這事,到底怎麽回事?
“你們怎麽了,今天我跟她一間吧?”
豔兒見他們不回自己房間,站看着,以為是因為分房的事。誰也沒說話,小二李岳出來下樓,低着頭,顯然不敢看他們。感覺這裏越來越古怪了。
先是外面馬棚裏一匹馬也沒有,再是這客房,再是童顏驟然換了的心情,究竟發生了什麽?
埋伏激戰
客房裏豔兒整理床鋪準備睡覺,移動枕頭,發現底下有一張字條,拿起一看,只見上面娟秀地寫着:為師安好,勿念。
童顏忙搶過來,這分明是師傅泮江紅的筆跡,想起剛才李岳特意推薦這間房給自己,當下推門而出,直接從三樓跳下,果然李岳在樓底下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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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顏激動上前:“前輩可是我師傅的朋友,敢問我師傅現在在哪?”
李岳示意她小聲:“你師傅一切安好,此地不宜久留,你還是速速離去的好。”
“為什麽?”
“三天前唐年一幹人等皆死于寨外的小樹林裏,恐怕這時唐風廉早已知道消息,正朝這趕來,要是被他堵在這裏,你可就插翅難飛了,還是早些去別的地方避避風頭才是。”
“那我師傅呢?”
“你師傅自有她的去處,叫你不要急着找她,她自會來找你。”
“多謝前輩。”
童顏作揖,跳回三樓,豔兒在走廊上站着,顯然剛才的對話她全聽到了。童顏不再隐瞞,說她其實進寨時就知道師傅沒事了,在寨前看見了師傅留的暗號。
“既如此,你為什麽不說出來?”
童顏無言可對,問她:“接下來怎麽辦?”
豔兒氣她隐瞞自己:“你既然沒把我當自己人,又何必問我。”說着要回房休息。
童顏上前攔住,她不是會道歉的主,只說:“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另找別處休息吧。”
豔兒不聽她的,擋開她,兀自進了客房。
童顏跟進去:“你不走也可以,我走,倘若我途中不幸遇到湯兒堂的人,我的命是小,傭金客百十年的聲譽恐怕從此在江湖上……”
豔兒寒着臉擠過她直接出去,面無表情地敲開了其它四間客房的門,五人一點不驚訝,似乎都聽到了她們包括童顏跟李岳的對話,收拾行李,拖着疲憊的身體,只好先離開這裏。
來到一線天,也不管蔚為高不高興,豔兒先拎韓浪漫出去,再是小菲菲再是青嫘最後才是蔚為。他可能是因為豔兒有氣在身不敢再惹她,也可能是稍微大方了點,反正韓浪漫是個廢人,就當是可憐他了。
不管怎樣,不但不吃醋,反而在飛的過程還安慰豔兒,叫她不要生氣。長這麽大也沒見她生過這麽大的氣,為了一個外人不值得,要氣以後也只能生他的氣。油腔滑調,終于看着又正常了,豔兒心情好了不少。
剛才光顧着生氣,拎衆人出一線天,七人到齊,豔兒才發現了不對勁,四下靜悄無聲,肅殺詭異,顯然有埋伏。忙領大家走向馬棚,兩匹馬一輛馬車完好,正想牽馬,突然從遠處飛來了一人。粗眉厚鼻,動作風雅,一身喪服,多了一股書生之氣,正是湯兒堂的堂主唐風廉。手上拿着一把金色的勺子,名叫金勺錐,是他的看家本領。
緊跟在他身後的是他的幹兒子滿月臉身材高大的唐滿月,也是一身喪服。他看到衆人,怒眉相惡,只是唐風廉在場,沒好發作。
“你就是單掌門的高徒?”唐風廉盯着豔兒,目光平靜,喪子的悲怒并沒有像唐滿月全寫在了臉上。
豔兒上前一步作揖:“正是晚輩。”
唐風廉打量她身後的衆人:“另一位高徒是誰?”
蔚為背着大包袱随便應了一聲:“我。”
唐風廉特意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目光又回到豔兒身上:“我乃湯兒堂堂主唐風廉,這次前來主要想找你身後那位穿着青紗的姑娘打聽一點事,并無意冒犯傭金客的門人,還請姑娘行個方便。”
豔兒以示禮貌再次作揖:“本來你跟她之間的事情,我們本不該參與,只是數日前她偶得金媚兒,請我二人出谷保她周全,實非願意涉足江湖恩怨,望能看在我傭金客先輩的薄面上,請唐堂主網開一面。”
“網開一面?”唐風廉冷笑,漸露兇光,“你說得倒輕巧,按你的意思,那我兒豈不白死?”
“晚輩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金媚兒在先……”
“少說廢話,我也不願與你派為敵,只是殺子之恨不共戴天,我只問你一句,你是讓還是不讓。”
“實在是有金媚兒之約在先,我二人所以存在,便是為了履行金媚兒之約,不敢叫傭金客失信于天下。”
“這麽說來,我若想傷她,只能先同傭金客為敵了?”
“晚輩并沒有這個意思。”
“武林神話?百年前或許如此,如今我倒要看看你到底還有什麽能耐。”
說畢,跳身遠去。
豔兒深感不妙,猶豫要不要擒賊先擒王,當機立斷,雙手一劈,斬斷馬棚的四根柱子,橫頂為盾,剛架好,遠處驟然現身同樣穿着喪服的百十號弓箭手,百箭齊發。
幸好她有先見之明,不然倘若自己一時沒法拿下唐風廉,身後的人可不就遭殃了。
“點火。”唐滿月怒吼。
“保護好他們。”
豔兒看蔚為一眼,飛身出去,她換了身寶藍,快如藍魅。湯兒堂衆人剛換好火箭,還沒來得及點火,只見豔兒雙手一圍,如若巨鵬揮翅,大風驟起,瞬間吹翻了一堆人。
“小女子猖狂。”
唐風廉大喝一聲,手執金勺錐,朝她殺來,也不見豔兒有多大的動作,只是身子輕輕一斜,便輕易化開了唐風廉這剛猛有餘的一擊。不只是唐風廉本人,其身後一衆弟子無不驚訝,不愧為武林神話傭金客的門人,天下武功第一,能力第一,年紀輕輕便有這等修為。
“再見招。”
唐風廉不停片刻又沖過來,使盡渾身解數,跟豔兒戰在了一處。但見兩人一個兇猛有餘,一個陰柔有道,一個擅長取巧,一個漫撒柔情,陰陽大作,虛虛實實,互為攻守。
這唐風廉在沒坐上湯兒堂堂主之前,天賦異禀,靠着金勺錐名震江湖。自登上堂主寶座後,鮮涉江湖,武功到底精進如何,無人知曉,卻都将其排名為南方武林四大掌門之首。當下與豔兒一戰,果然不可小觑,內勁渾厚,招法靈巧,剛柔相濟,出招嚴實,密不透風,饒是以豔兒的身手,雖占着上風,卻也一時不好将他拿下。
“給我上。”
唐滿月巨勺一揮,所有人喊殺着一團沖向蔚為他們,不只原先那百十個弓箭手,又從周圍沖出了幾百個一律喪服,手拿各種廚具兵刃的湯兒堂人,各個一鼓作氣,兇神惡煞,誓要把衆人剔骨混炖,以為他們的少主報仇。
這麽多人,頓時間白晃晃一片,密密麻麻,豔兒不想戀戰,脫身一掃,十數個重傷,再想發力,唐風廉已逼近,只好再跟他纏戰一起。如此忽離忽戰,接濟童顏東方懷寒,一時間其他人也沒有性命之憂。
“別守着我,快去把那丫頭拿了。”
唐滿月聽話,輪着他的巨鐵勺,直朝童顏殺去。
韓浪漫慌忙撿起一根樹枝,以備不時之需。青嫘倚着他,小菲菲抱着青嫘。東方懷寒抗前,童顏抵後,蔚為背着個大包袱站一邊,淡定從容,像個局外人,一會看看豔兒一會看看童顏東方懷寒,觀戲一般,一點危機感也沒有。
韓浪漫猜不透他,自打認識他,只見過他吃醋不要臉的樣子,卻從沒看過他着急緊張相,真不知道他的心是怎麽長的,幫不上忙也不知道危險,一切像是盡在掌控之中。除非他深藏不露。可當下兇險如此,再不出手,更待何時?
“青嫘姐我怕。”
“不怕不怕,有姐姐在呢。”
青嫘抱緊小菲菲,同時也貼緊了韓浪漫。韓浪漫滿心自責,就知道自己遲早會拖累青嫘,何況她現在也不能動武,趁着大軍沒有完全殺到,童顏東方懷寒還能稍微掩護時,領着兩人主動貼向馬棚一側的崖壁,三面受敵總比四面受敵好。
這些說來話長,其實也就一瞬間的事,畢竟幾百號人,哪是童顏東方懷寒兩人所能抵擋的了的,她們能自保就不錯了。
豔兒一大圈,東方懷寒一小圈,童顏也一大圈。唐滿月再殺向她後,她只能靠着她上層的輕功,四下竄走避閃,根本顧不及韓浪漫這邊。蔚為朝她冷笑兩下,仿佛在說你也有今天,你不是很狂很厲害的嗎?叫你拿金媚兒氣豔兒,叫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慢慢受着吧。
見有一撥人沖他來,他可輕巧,直接兩步跳到韓浪漫身旁,這麽一來,敵人便全沖向手裏拿着木棍的韓浪漫了。韓浪漫別無他法,唯有故技重施。假裝鎮定,在他們還沒有接近自己前,拿他的右手短刀指一刀一刀地削起木棍來,看似簡單又輕松。
這招果然好使,還真有人被他唬住了,明明都殺到跟前只有數步之遙了,卻驟然停了下來,看了兩眼,再彼此看一眼,趕緊轉身朝東方懷寒去了。三人虛驚一場,小菲菲差點吓哭了。
但奇怪的是,後面一撥人高舉着大菜刀再沖來時,分明也看見了韓浪漫這驚為天人的本事,徒手劈柴,卻絲毫不受影響,毫無懼意,大喊着速度不減,眨眼就要砍到。避無可避,韓浪漫頭皮一硬,抱住青嫘小菲菲,把自己的後背伸了出去。
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近在咫尺的大刀,瞬間飛走,刀落捂胸,各個吐血重傷不止。怎麽回事?難道是豔兒姐及時殺到了?
韓浪漫回身一看,只見跟前幾十個拿着各色廚具兵刃的湯兒堂的人,紛紛心有餘悸地看着蔚為,卻不敢上前。
原來是他,原來他真的會武功?難道之前的兩人也是因為他?
這可有點擡舉了蔚為,他是會武功不假,但之前那兩個被吓走的還真是因為韓浪漫自己。如果他稍加回憶,便會想起半年多前他曾在一家客棧發怒險些要過兩個人的性命,只因為那兩人說了盧大哥的壞話。也正是因為聽了那兩個人的出言不遜,他才知道盧大哥被人追殺,才想也不想地跑去救盧大哥,然後一起被龍掌門劈下了九層崖。
沒錯,剛才殺來的正是當時那兩個在客棧險些莫名喪命韓浪漫刀下的兩個負責湯兒堂采購的人員。
他想不起,這會也沒有心思想這些,韓浪漫納悶完全不能理解的是,既然蔚為會武功,并且肯定也不俗,卻為什麽還不上去幫忙?就算他不幫童顏東方懷寒,也得幫豔兒姐吧?他到底什麽意思,難道是聽豔兒的留在這裏保護自己三人?
怪不得豔兒飛出去前特意交待他說“保護好他們”呢。
一想到這,韓浪漫突然好感動,還以為蔚為真的有多恨自己,恨不得自己千刀萬剮,消失在他跟前呢,沒想到……
“別自作多情,”蔚為看透了韓浪漫濕乎乎的目光,冷漠道,“我只不過……總之無大礙,除非……”
是啊,除非唐風廉使出“濕斑”之毒,暗下偷襲。自己一時怎麽把這麽嚴重的事給忘了?正要提醒豔兒,可是為時已晚,只見唐風廉隔空的一掌,也不見有什麽東西,豔兒以為只是尋常內力,揮手一擋,頓然劇毒沁身,不能運功,直接從高空掉了下來。
“義父,不要!”
唐滿月這聲也喊晚了,豔兒掉下來的同時,唐風廉緊跟着大吐一口黑血,劇毒反噬,也從天上掉了下來。
蔚為瘋了,從小他的注意力便全焦距在豔兒一人身上,豔兒便是他的一切,容不得除自己以外的男人對她有任何非分之想,更別說傷她了。兩臂一震,衣破包散,跟前一衆幾十人彈飛而去,他渾身燒紅,猶如一根剛出爐還沒有淬火的鐵棍。他燃燒,他悲憤,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便以驚人的速度閃到了豔兒落下的地方,在半空中單手接住了她。
豔兒迷離間的那一眼,仿佛整個世界都跟着燃燒銷毀了。
為什麽?都怪自己,都是自己的錯。
蔚為試圖封止豔兒體內的劇毒,但于事無補,劇毒已經侵占了豔兒全身,昏迷不醒。聽到旁邊一聲踉跄的落地之聲,他橫眼看去,這個燃燒的世界突然間濕幕朦胧了起來。
他痛且激烈,就像是猛然将他熾熱的肉軀澆水淬火,他被他自己的眼淚灼傷了,他不要冷卻,他是一團燃燒的烈火,是憤怒的烈火。他已然沒有理智,他需要發洩,他需要把淬傷他的眼淚完全淬幹。而這個人這件事,就是唐風廉。
“不要!”
顯然唐滿月這聲又喊晚了,他眼睜睜看着蔚為毀滅決絕隔空的一掌,直接穿透了唐風廉的胸膛,瞬間一片焦黑,肉味迷香。
這是死亡的味道,幹淨痛快,沒有半絲掙紮猶豫,唐風廉那瞪大驚詫的雙眼,已經是他所能反應的極限了。
剛才他跟豔兒愈戰愈驚,愈驚愈急,想不到他年近半百,苦心修煉了幾十年的武功,在這小丫頭面前,妄說傷她,連半根寒毛也碰不到。而她卻游刃有餘,完全不在話下,若非有事分心,估計自己早栽在她手裏了。
以唐風廉的城府,如果沒有萬全的把握,他決計不會使用這個天下第一毒也是天下反噬第一的“濕斑”。傷人十分,傷己八分。這還是看在他幾十年堅持修煉服藥調理的份上,不然也是百分百的傷己。
他見蔚為始終不出手,躲在韓浪漫身旁,以為他果然如密報所言,曾練武走火入魔,已不能發功。也就是說在場之人只要拿下豔兒,其餘一幹人便不再話下。豔兒的羞辱,喪子的悲痛,讓他又失去了一份理智,他報仇心切,不甘輸給一個黃毛丫頭,于是趁豔兒不注意,化毒于掌,無形無色無味。
他成功了,這毒果然對她有用。卻沒想到密報不實,蔚為不會武功是假。他為什麽要裝,而且裝得這麽徹底?
“啊……”
蔚為一通悲嚎,仿佛豔兒已經無藥可救。他絕望他自恨,豔兒若有半點差池,他也不要活了。他的眼裏再沒有其它任何東西,什麽傭金客什麽金媚兒什麽信守諾言,抱着豔兒火線一般地消失在了衆人眼前。這才是真正的驚為天人。
這就是傳說中的傭金客,武功天下第一的“男兒真”?
赤炎如火真男人!
但是不是有點太悲傷了。
在場所有人全部怔住,突變太快,震撼太強,整整幾百號人,白花花一大片,童顏東方懷寒,青嫘小菲菲韓浪漫,也都怔住了,怎麽會是這樣的?仇者驚,親者痛。只有唐滿月一人清醒,唐風廉那瞪着雙眼胸膛焦煙的屍體讓他不得不清醒。
“給我殺!”
他也要瘋了,義父待他恩重如山,既敬且怕,沒有義父就沒有現在的他。過于悲痛,以至忘了思考,思考唐年死了,唐風廉也死了,從此湯兒堂可不就是他這個義子的了?
至少說明這一刻他還是忠心,真情實意的。
幸好突然出現了三個黑衣蒙面人,先一步拎走了青嫘小菲菲韓浪漫,童顏東方懷寒急忙跟上。湯兒堂人多勢衆,但真正厲害的只剩唐滿月一個,其餘人論本事尤其論輕功,都不是黑衣蒙面人以及童顏東方懷寒的對手。弓箭手已破,可不是只能幹眼看着他們一衆人遠竄逃走。
“多謝三位前輩。”
“多加小心,後會有期。”
三個蒙面人中,童顏五人只認得李岳,原來是他們救了自己,感激不已。告別三人後,小心起見,五人沒有走官道,朝着愚人谷的方向,穿林繞麓,跋山涉水,心系豔兒,不知道她怎麽樣了,有沒有性命之憂?
當時五人誰也沒看清豔兒到底出了什麽事,不像受傷,好似打着打着,突然自己昏迷了。也不是自己昏迷,想必是唐風廉對她做了什麽,但奇怪的是,唐風廉自己怎麽也莫名受傷了?且是重傷,從他嘴裏吐出的黑血可以判斷,應該是中了劇毒。
豔兒不用毒,也用不着。難道是唐風廉偷襲施毒後反噬了自己?據童顏東方懷寒的認知,武林中只有天下第一的劇毒濕斑才有如此巨大的毒性,傷人滅己,除非不共戴天,抱着同歸于盡的決心,誰也不願碰它。
想必多半就是濕斑了,不然以豔兒的修為,一般小毒根本傷她不了半分。東方懷寒納悶的是,素聞湯兒堂正是靠着濕斑之毒起的家,也不知道他們的先輩練就了什麽神奇的武功,施用濕斑,竟然不會反噬自己,江湖之人紛紛敬而遠之,最終才打下了這一番霸業。雄踞一方。
可這濕斑之毒到了唐風廉手裏,卻怎麽就反噬了呢?近幾十年來,濕斑幾近消溺江湖,武功弱的駕馭不了,武功強的又不屑用它。而善用此毒的湯兒堂自從建立了餐海後,再也沒有下過狠手,江湖人都以為他如今勢力浩大,已然用不着如此卑劣的手段,現在看來,似乎另有隐情。
不是他不願用,而是也會被濕斑反噬于自己。那湯兒堂的前人又是怎麽做到不被濕斑反噬的呢?東方懷寒百思不得其解。童顏卻多少猜到了其中的原由,不想說,也不願說,跟在大夥身後一言不發,任勞任怨,幾乎變了一個人。
願意照顧大家幫大家打獵守夜,原先的脾氣悄無蹤影。但是不管她做什麽怎麽做,小菲菲永遠也不會原諒她,因為豔兒姐就是她害的,如果不是她豔兒姐也不會出事,一路仇視到底。
在林間山地穿梭了七天七夜,五人終于來到愚仙谷外。這裏梅林依舊,只是才十多天不見,原先挂滿枝頭,讓小菲菲口水直流的鮮梅,已成了爛梅。随處都是,落滿一地,蟲咬鳥食,腐的腐爛的爛,再難找見一顆完好的。
梅香四裏,可惜全是爛梅的味道。此景此地,青嫘小菲菲韓浪漫東方懷寒四個之前到過愚仙谷的人唏噓不已,物随人非,出去時完好無恙,再回來物也壞了人也壞了。
這是何等的揪心。
好比九層崖下韓浪漫親手堆起的那堆草木堆,初衷掩蓋,逃避現實,最終反而成了時刻提醒刺激他的墳堆,盧大哥的墳堆,逼得他喘不過氣,不得不面對事實。
難道這片黴爛的青梅林也是在提醒着什麽嗎?
離別相贈
依然是傍晚,崖前依然仙氣騰騰,可是沒了於師叔的隔空問話,身邊也沒了豔兒蔚為。五人中屬青嫘輕功最好,再是童顏。青嫘中毒受傷,童顏沒進過愚仙谷,迷霧蒙眼,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衆人叫了幾聲也沒有回應,為今之計,只有讓東方懷寒入谷一探究竟。東方懷寒有點不敢看他們,有所猶豫,想起上次入谷,若沒有豔兒的幫助,恐怕她早已掉落懸崖摔死了,至今對這幾字天梯心有餘悸。
她又不好表現出來,試着再千裏傳音幾次,依舊無人作答。上次他們人還在梅林外於師叔便發現了他們,這次叫了這麽久,還不答應,顯然谷裏的人不想見他們。
“懷寒姐姐你下去好不好,看看豔兒姐她到底怎麽樣了,你下去好不好?”
面對小菲菲的淚眼哀求,再面對底下的危險,東方懷寒還是下不了決心。
其一生死攸關。
其二她完全沒有把握。
這個青嫘韓浪漫可以理解,即便青嫘完好,她也沒有絕對的把握。并不是說那幾字天梯真的有多難,迷霧蒙眼,慢會掉快則看不清什麽時候該上什麽時候該下,稍有不慎,一腳踩空,便有生命危險。除非萬不得已。
“不如我們就在這等吧,不管怎樣,我想蔚為肯定會出來見我們的。”韓浪漫提議道。
童顏不同意,她似乎真關心豔兒,着急她的情況,堅定道:“不然我去,你們把底下的情況跟我細說一遍。”
哪有什麽細說,連東方懷寒一大半都是豔兒拎進去的,只有霧水跟驚險。
“算了,還是我去吧。”
見童顏這麽堅定無畏,身為豔兒早先唯一的朋友,東方懷寒再沒有推脫的理由。即便此去九死一生,她也在所不惜。那就這麽定了。
一咬牙,跳了下去。
這裏的霧就像是水蒸氣,熏久了會把人熏出水珠來,但東方懷寒身上更多的是汗水。冰葡萄,活生生熏成了蒸葡萄。
她跳下崖的時候,第一腳沒有踩住,幸虧她機警,順手搭住了從垂直崖面上鑿出的那半腳寬的天路。不然還沒開始飛,便直接摔死了。
只見她雙手一用力,跳上這半腳寬的天路,沒走兩步不等她踩空,一個橫摔,又将掉下去,慌忙中她左手再次搭住只有半腳寬的天路,不然又沒命了。短短一小會,兩次險些喪命,饒是見慣了生死也經歷了多次生死的她,也從沒驚出這麽多的冷汗。
她不敢快,快了怕踩空,可是慢了立馬又會掉下去。該死的霧,該死的在崖前顧忌,統統發生了。她想就此放棄,借兩手的力量跳飛回去。突然又一想,既然手可以搭在上面,何不棄腳用手,為什麽非要飛呢?
于是把這半腳寬的天路純粹當成一根橫杆,借着雙手的力量,慢慢摸索橫移。遇到垂直上坡,兩手一用力,跳上去,遇到垂直下坡,兩手一松再一搭,也是穩穩的。除了吃力慢點,再沒有其它壞處。
就這樣大概經過了六個幾字,兩手已經累得發軟了,眼看愚仙谷的入口就在跟前不遠,堅持咬牙挺過去。突然身邊黑影一閃,被蔚為拎走了。像是挂在崖上的獵物,冷不丁被大雕活生生叼起。
東方懷寒不敢反抗,既是蔚為她也用不着反抗,他還是這麽厲害,跟兩年前一模一樣,比豔兒還厲害。倘若沒有兩年前那事,他爺爺也沒有禁止他十八歲之前再不許他使用武功,豔兒也就不會出事了吧。
要怪也怪他自己,爺爺在身邊也就算了,明明不在,幹嘛非這麽聽話,叫不讓用就真不用。死腦筋。
東方懷寒不知道的是,起初蔚為也抗拒,只是後來他發現了自己不能用武的好處。那便是處處都需要豔兒照顧,并可以借此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處處依賴她。讓她拎自己飛,讓她保護自己,就是沒有爺爺的懲罰,後來他也習慣适應了。
他享受其中,享受向豔兒示弱,享受她帶自己一起飛翔,享受着她所提供的所有保護,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叫人上瘾。
慢慢的可不就越發不會也不希望用武了嗎。
但如果他知道這一切的代價是豔兒将中濕斑之毒,即便爺爺當初要廢他武功趕他出門,他也絕不願讓豔兒受半分毫的傷害。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事已至此。
剛想問他豔兒怎麽樣了,蔚為手一松,東方懷寒還沒落地,他又以驚人的速度一手抄走了小菲菲,瞬間消失在這奔騰的霧海中。太快了,別說問他問題,看都沒太看清。
“她怎麽樣了?”童顏首先反應過來,關心問道。
東方懷寒頓了頓,只好把剛才在下面發生的事自惱地說了一遍。
“看來他們是不想見我們了。”童顏總結道。
青嫘韓浪漫東方懷寒無話,四人将就在崖前過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天剛微亮,童顏輕輕搖醒了韓浪漫。拉他到一邊,從懷裏掏出一顆拇指般大小晶瑩白透的珠子,遞給他。
“這是我家祖傳的珍珠,你見到豔兒幫我給她,算是我的一點心意。記住,拿好了。”
“你去哪?”
童顏心意已決,一個青影穿過前面的梅林,頭也不回。
韓浪漫拿着手中這顆珍珠,有點遲鈍,他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回身看見醒來正看着他的東方懷寒,有點無措。
“她了說什麽?”
“她讓我把這顆珍珠給豔兒姐。”
東方懷寒沒在意,起身找吃的去了。突然又變得好安靜,跟前白雲翻滾,耳邊鼾聲震天,直有種腳踩着天土,雲下才是人間的錯覺。要不雷聲怎麽可能離得如此之近,近在耳畔呢。
就在這時青嫘像是受了驚,猛然坐起,見韓浪漫正往懷裏揣什麽東西,白瑩瑩的好不奪目。一點睡意朦胧也沒有,直撲過來。
“什麽東西,我看看。”
韓浪漫乖乖掏給她。
“哇,好漂亮啊,浪漫哥哥,這是珍珠嗎?我只在書上見過,好大好漂亮啊。”青嫘驚訝不住,直接拿了過來。
“這是童顏讓我給豔兒姐的。”
青嫘完全沒有聽到,對着珍珠上看看下看看,通透明亮,她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東西,比自己身上的玉墜還好看。愛不釋手。
韓浪漫見她這麽喜歡,不忍要過來,叮囑說:“你可千萬收好了,這是要給豔兒姐的。”
“知道了,放心吧。”
不一會東方懷寒捧了一兜的野山桃回來,外面不遠有一股清涼的山澗,三人至少青嫘很是高興地直往那去,洗臉洗桃。東方懷寒提議,既然蔚為不肯見大家,沒有更好的辦法,但願豔兒沒事,不如先出去找家客棧,另作打算。
三人在客棧待了兩天,除了胡思亂想什麽也做不了。東方懷寒再次提議,這麽下去也不是事,不若兩人先跟她回銅城星水派,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先把青嫘身上的毒解了。
也只能這樣了。
五天後,三人搭乘馬車來到公益小鎮。東方懷寒可不像豔兒童顏那麽有錢,說買馬就買馬,買馬車就買馬車,三人中只有她一人有銀子,按着這個速度他們還需十天才能走到銅城。銀子所剩不多,盡量從簡。
兩人不關心這個。青嫘第一次來,滿街穿着“監督”的狗,随處可見“光盤可愛浪費無恥”的大字,這地方委實有趣,跟前面到過的城鎮都不一樣,瞬間被吸引。相比她的興奮,韓浪漫黯然低落,別的不說,光看見進鎮前那大門旁的大光榮榜上赫然寫着“短刀門龍兒史石”的字樣,就夠他受的了。
原來那時店小二說自己跟龍兒已然成了這裏的名人,是真的,只是他們把自己的名字誤認成了大師兄。為什麽會這樣?這“打包”的創舉明明是他發明的。
韓浪漫在乎的也不是這個,觸景傷情,睹物思人而已。不知道現在小師妹她怎麽樣了,她不會也像當初的紅梅師姐似的,自己不在了轉而便答應嫁給大師兄了吧?小師妹她也會這樣嗎?她以為自己死了,真的會嫁給大師兄嗎?
韓浪漫不敢想,倘若真是這樣,那她許給自己的那個家豈不就此破滅了嗎?可恨自己目前的狀況又不能去找她,落到龍師傅手裏只有死路一條。
他想不通這位龍師傅到底為什麽這麽狠心,比前面的四位師傅都狠心。
他們只是趕出了自己,而她卻要自己的命。
走神胡思亂想着,青嫘突然拍了他一下,問他這裏是不是很有趣?韓浪漫驚醒,一擡頭,發現了前面不遠迎面而來的紅石幫幫主衛陽,他手執長鞭,身邊跟着一個小胖墩,應該就是小師姐衛千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