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潔白,母親可愛。
秋千快樂,母親也快樂。
青嫘不悲傷難過,心頭反而多了一份溫暖,她終于知道自己的身世,終于知道今生可守的人了。那就是爺爺山茶花還有秋千。
至于浪漫哥哥,她也不知道,等他好了再說吧。
又過了三天,韓浪漫還沒醒,東方懷寒恢複差不多。她惦記娘師伯以及衆師兄弟姐妹,不知道那天的戰況如何,到底怎麽收場的。
這事因她而起,就是為了不讓大家擔心,她也該回去了。
青嫘親自送她。
大白天的拿着油燈,經密道,掏三角玉墜開石門。涉溪逆流而上,兩人這回使用輕功,幾十丈的距離,不一會便到了。
擡頭一片豔陽藍天,底下卻幾乎照不進光線。
了了黃的屍體已經發臭了,青嫘拿出一個小瓶,拔掉瓶塞往他屍體上倒了數滴,原本腐臭的屍體頓時化為一灘惡心的膿水,随着淺溪順流而走。
東方懷寒問她這是什麽,青嫘說是“投胎水”,比濕斑還厲害。中了濕斑最多當場身亡,而若碰了這投胎水,就像剛才了了黃的屍體,瞬間化為膿水,連屍骨都找不到。
天底下竟有這麽可怕的東西?
東方懷寒想要,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青嫘看出了她的心思,說是爺爺有嚴厲規定,這投胎水不能出谷,不然必将掀起江湖軒然大波。東方懷寒只得作罷,擡頭找到她那天跳下來時挂到樹藤上的劍,跟青嫘不舍告別,點水抓藤,接連而上,取劍,再上。
七八十丈之高,看似輕松,只有東方懷寒自己知道,幾乎要了她半條命。除了雙手其它根本借不到力,尤其最後快到洞口沒有樹藤後七八丈的高度,唯有拼勁全力一氣呵成,不然倒摔下來,前功盡棄,岌岌可危。
目送走東方懷寒,青嫘沒有急着回去,在底下像往常一樣蕩了會秋千,身邊仿佛有娘親溫柔地推着她搖蕩,開心幸福,相比以前的單純,多了一份母親的溫暖。她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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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浪漫也很感動,也很幸福溫暖。
他做了一個長長的美夢,夢裏他跟龍兒師傅還有盧大哥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九層崖的崖底。每天他給龍兒炖肉,龍兒為他煮面,師傅跟盧大哥也雙宿雙飛,難舍難分,一起種菜養家禽,傍晚看夕陽夜裏賞星星。
兩對人誰也不打擾誰,盧大哥摟着師傅,龍兒倚在自己胸前,夕陽溫暖,星星浪漫,再沒有比這更幸福美滿的事了。
可是他慢慢睜開眼,眼前看到的卻是青嫘,自己也不在九層崖,而是被浸泡在了一個密閉的木桶裏。只有腦袋跟兩只手在外,身體悶熱,胸腹瘙癢,猶如千蟲萬螞在自己體內由內向外啃食自己。
韓浪漫感覺渾身都要癢炸開了,想大叫,嘴被毛巾堵了,雙手在外面,想動用內力,發現多處關鍵穴道被封。別說內力就是普通蠻力也使不出來,難耐得眼淚直流,當真比死還難受。
“浪漫哥哥,你終于醒了。”青嫘在為他添火控制溫度,“我知道你難受,爺爺說了,你胸腹內的五髒六腑各間骨頭還有所有受損的筋脈都在重新生長複合,所以會比較難受,你忍忍,等過了這幾天你就沒事了。看到你沒事,我真高興。你怎麽還哭了?是不是看到我也很高興?”
伸手給他擦眼淚,韓浪漫直眨眼嗚咽,想讓她把塞在嘴裏的毛巾拿掉。
青嫘瑤瑤頭:“不可以,萬一你忍不住大喊,又震壞了剛修複好的經脈怎麽辦?你就再忍忍吧,我給你叫爺爺去。”
說着青嫘歡快地推門出去了。
韓浪漫盡可能的扭頭打探,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磚牆石板,一排不到一尺高的窗戶開鑿在石壁上,難不成自己在山洞裏?這裏陰暗潮濕,到處都是瓶瓶罐罐還有一些連他也不知道的草藥。
想當初他可是專門負責食指削藥的。
稍微從夢裏還有奇癢裏清醒,原來自己真的沒死。
那時他為了不拖累青嫘,抱着必死的決心往前跑,以為自己這回死定了,居然還活着。聽青嫘口口聲聲的叫“爺爺”,難道是她爺爺救了自己?他最後的記憶隐約記得青嫘拖着自己一起跳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然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爺爺,快,快。”
随着青嫘激動的聲音,木門重新推開,韓浪漫清楚的看見跟在青嫘身後的一個兩鬓青白,左臉上一道長劍痕的老人。看不出他具體的年齡,似乎比於師叔大,又似乎最多只有五十,雙目威嚴,容光煥發,盡顯年輕。
保養得太好了。
“浪漫哥哥,這是我爺爺,我說他很厲害無所不能一定能治好你吧。”
韓浪漫感謝青嫘的這份真誠,可惜不能開口說話。
萬俟星看眼韓浪漫,拿起他的手把脈,表情正常,青嫘卻有點迫不及待:“爺爺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快好了?”
“恢複的不錯,比想象中快,就是可惜了那顆……”
“爺爺!”
青嫘趕忙制止,她可不想讓韓浪漫知道自己拿盈月救了他,那可是童顏姐姐讓他轉交給豔兒姐姐的東西,雖然迫不得已,但總覺得他會怪罪自己。所以能不知道還是不知道,能拖還是盡量拖的好。
畢竟沒有經過豔兒姐或是童顏姐姐同意便擅自用了盈月。從此這世上再沒有盈月,這是她的不對。
又過了十天,韓浪漫終于可以出木桶了。期間光着屁股,吃喝拉撒全在裏面解決,怪難為情的。
再又過了十天,他勉強可以下床。走出藥房,發現自己跟青嫘的卧房只有一門之隔,再出來是書房,然後他終于看見了自己所待的地方。果然是個山洞,只是這山洞處在半崖之間,上不去下不來,跟前一個小平臺,一段小路,僅此空間。
怪不得青嫘會覺得悶,老想去外面看外面的世界呢。
相比九層崖底,這裏更加單調枯燥百倍。
又一個月後,韓浪漫基本恢複,勉強可以運功練氣。也就在這時,他拜入了他人生中第六個師傅萬俟星門下。前提是功成出谷後,幫他清理門戶,殺了韓削山那個戾徒。
韓浪漫猶豫了,他也知道韓削山很壞,可并沒有對他壞,無冤無仇叫他殺一個人,他有點做不到。他也從沒殺過人。
另外江湖上的情仇恩怨,是非曲直,他不太了解,也不想了解,他今生的心願很簡單,只是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家。別的什麽也不想。
他老實說了,萬俟星心裏詫異,這世上竟會有他這樣淡薄仕途名利,一心只求清心寡欲的人。不過聽了他從前的遭遇,似乎也可以理解。于是換個方式,不叫他殺韓削山,盡可能的阻止他濫殺無辜便可。
韓浪漫欣然答應。
清晨打坐練氣,傍晚提氣吸陽,夜裏挑燈看書,千蟲百草,萬病配方,醫武同修。中間有時間則陪青嫘胡鬧,打掃房間,清理密道裏的蜘蛛網,到天坑下蕩秋千,給山茶花澆水,等等等等。
明明全是正經的事,到了青嫘手裏,總能玩出百般花樣。比如把韓浪漫當丫頭使喚,她自己卻什麽也不幹,或是抓一些青蛙蜥蜴蜈蚣鳥類等幫忙清理蜘蛛,或是蕩秋千時故意割斷樹藤,讓他出糗。
只有在給山茶花澆水的時候,青嫘才格外認真,像個懂事長大的孩子。
然後他倆每天還有另外一件必須做的事情,那就是捕獵找食物。
萬俟星不許他們去天坑上的森林,在涼亭的後下方有一條險峻的小路,施展輕功,勉強可以下到崖底下的一小片原始樹林,從那裏覓食。
起初韓浪漫還需要青嫘幫忙,半年後他便可以自己輕松地輕功上下了。
關于追風影青嫘足足練了十年才小有所成,比輕蠶功還難練。韓浪漫才短短幾個月便也有所成,氣得青嫘非要他背着自己下去,不然不足以解氣。
想她當初那麽辛苦,吃盡苦頭,在韓浪漫這裏卻輕而易舉,她能不生氣嗎?但更多的是歡喜,原來浪漫哥哥這麽厲害。
還有夕陽險這門神功,走的也是綿陽之力,但跟金仙翁項無的拼散陽有所不同。拼散陽乃是純陽之功,按照師傅萬俟星的說法,過猶不及,六十到頭,七十燈枯,怪不得項無這麽厲害,那天卻打不過了了黃跟白蟲耳兩人的合擊呢。已然油盡燈枯時。
夕陽險就不一樣了,夕陽盡,黑夜将至,陽末有陰,陰陽調和。不論是武功還是修身都是絕妙的,萬俟星本身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七十将至,看着卻才五十出頭。
但這武功只适合男子,青嫘如果把輕蠶功練好了,同樣也可以固血納本,長保青春。
很快一年就這麽過去了,韓浪漫除了內力一時半會跟不上去,其它該學的他基本都會了。萬俟星不像之前的五位師傅,毫無保留,将畢生的經驗全部傳給了他。
這也是韓浪漫生平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師傅之恩。
一日為師,終生如父,原來是這麽個意思。
韓浪漫感恩不盡,無以為報。發誓這輩子一定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他意想不到的是,平時向來沉默寡言的萬俟星,突然在這天吃晚飯的時候跟兩人說:“我已經沒什麽可教你們的了,明天你們便出谷去吧。”
青嫘又驚又喜,前兩天她還在糾結浪漫哥哥不肯跟自己一起逃走呢,沒想爺爺竟然親口發話了。驚訝過後,是滿心的歡喜,終于又可以出去了,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出去,她想死懷寒姐姐豔兒姐姐她們了。
相比青嫘的激動,韓浪漫更多的是不舍,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留在這裏一輩子。可是他有言在先,答應了師傅要去阻止韓削山濫殺無辜。自己才練了短短一年不到,不可能是韓削山的對手吧?
他想以此借口留下來,萬俟星果斷拒絕了他。
于是第二天天還沒亮,韓浪漫就被迫不及待的青嫘拽下了床,推出密道,飛出天坑,奔向自由去了。
兩人不知道的是,這或許是自由也或許才是真正的禁锢。因為就在他倆飛出天坑的那一刻,密道外那個原本靠三角玉墜引動的石門,悶聲異響,三角的鑰匙孔被震壞了。萬俟星收功回身,就這樣吧,出去了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同情背叛
時間回到一年多前愚仙谷的那個清晨,韓浪漫跟着蔚為醒來,推門仙氣騰騰,他迷路找路,無意被他看見蔚為以驚人的速度破開了一條巨大的蕲蛇的蛇膽。讓給一旁的豔兒吃,豔兒說什麽也不吃。
如果當時她把那顆蛇膽吃了,或許也就不會有後面這些事了。
即便她中了濕斑也安然無恙。
傭金客人從小接受百毒洗禮,加之日常調和,基本百毒不侵。濕斑是個異類,它乃百毒之首,若想對它免疫,必須再經過更多的醫藥化練,才能真正達到百毒不侵。而最後的那味藥引子便是那顆特殊的蕲蛇的蛇膽。
蔚為吃了,從此他真正百毒不侵。
豔兒沒吃,所以中了濕斑後照樣劇毒發作。
只是她比常人幸運,畢竟從小免疫,蔚為又送救及時,再加上於師叔超常的醫術,救她于不死。可惜毒已入髓,一時半刻不能徹底化解,豔兒只能行走,卻沒有任何知覺。
起初蔚為傷心沉痛自責,恨不得自殘,被於師叔勸止。說豔兒并非無藥可醫,假以時日,定還他一個原來的豔兒。
蔚為漸漸看開,接受現實,帶豔兒回問仙谷,每半年需到於師叔那複診一次。
第一次沒有任何進展,第二次豔兒似乎恢複了一點知覺,雖不能說話做動作,也不能表達情感,至少眼睛會動了。跟着刺激做出反應,有了些許意識。所有人都很激動。
這一年來,蔚為一直跟豔兒小菲菲相依為命。平時小菲菲生火他做飯,并幫着一起照顧豔兒。山谷冷清,蔚為難過多愁沉默,小菲菲也沒了之前的活潑,每每看着跟前一動不動的豔兒姐,常常忍不住偷偷落淚,又不好讓蔚為知道,三個人跟着這山谷一起幽寧寂靜。
發現豔兒有所好轉的這聲笑,幾乎是這時隔一年後的頭一次。
回問仙谷的路上,也顯得比前兩次熱鬧了許多。
第一次悲傷,第二次沉寂,而這次蔚為卻願意跟小菲菲聊聊回去後打算給豔兒做些什麽好吃的了。
走至半路,遇到前面傳來打鬥,蔚為領着兩女站在遠處看個仔細。
只見纏鬥的一共有四人,蔚為認得其中一人,那便是臉若滿月,身材高大威武的唐滿月。他放棄了巨勺,改用一柄金色的武器,乃是前堂主也就是他義父唐風廉的金勺錐。不但兵刃貼金,衣着也一身華貴,俨然一個彪悍的大財主。
他使起金勺錐來,似乎也繼承了唐風廉的剛中有柔,粗中有細,武功精進不少。看似漫不經心,像深陷蜜汁,得意忘形魂不守舍,實則招招到位,虛實結合,赫赫威風。
看見他,蔚為想起往事,不免心口抽痛。若不是剛好豔兒有所好轉,指不定便像那天一樣,失去理智不顧一切的先殺了他再說。
這在傭金客是犯忌的,他們不可以輕易傷人性命。那次唐風廉偷襲在先,重要的是事情已然發生,即便有人怨言,也不能把蔚為怎麽樣,更沒人敢上前問罪。
唐滿月坐享其成,自然也不願意。
其他人就更不會為唐風廉出頭了。
如果豔兒能說話,她還認識其中一人。輕紗白緞,身姿嬌柔,模樣水養,舞動妖嬈。那雙波光閃閃的眼睛更有一種說不盡的柔情陷進,一會似清泉的涼,一會又像溫泉的熱,直叫人水深火熱,欲罷不能。
同是女子都不敢多看,更何況堂堂血性男子。
此人正是那天在桑城深夜跳窗報信,自稱雨花門使者的女子。其實她真實的對外身份是雨花居居住葬花仙子的養女,少主桑女。
說起這桑女,前些年包括雨花居本派弟子,幾乎沒有一人知道她的存在。她兩年前乍然冒出,自稱葬花仙子的養女,巧合的是,于此同時葬花仙子卻閉關修煉了,無從當面對峙。
一試武功,她一身純正的“空衣纏絲”正是葬花仙子的看家絕學,且有葬花仙子的親筆留書,于是她便成了雨花居代理居主,直至現在,手段嚴苛,門下弟子無一敢違命放肆。
場中的另外兩人,從沒見過,不過看他們的刀劍身法,卻也不難猜出兩人所屬的門派。
持劍長相清秀的那個,不但長相斯文,連手中的劍也很斯文,劍招清雅,情意綿綿,如山雨如清風。生來富貴,享盡榮華,無欲無求,應該是無人谷的人。
另一個相貌平平,卻也一身華麗,刀法陰毒狠辣。刀刀要命,步步為營,似乎有點不合身份,正是青衣門的“枯花色”刀法。
他們四人看似混戰一處,其實唐滿月跟那清衣門的人為一夥,相互幫助,桑女則跟那文質彬彬的男子也像是一夥,但仔細一看卻又不是那麽回事。似乎又各自為營,桑女大有怕他受傷又不希望他贏的意思。一會相助,一會拆臺,猶豫不決,很快那持劍的斯文公子便中了大刀一招,傷了手臂,退出戰鬥。
桑女以一敵二,暫時不落下風,設法刺激唐滿月:“唐堂主,想你義父生前也是響當當的一方枭雄,他剛把家業交到你手裏,你不思進取也就算了,卻怎麽還甘心當起了別人的貼身仆從?你堂堂堂主之尊,卑躬屈膝于如此,我都替你義父感到臉紅。”
“少說廢話,識相的便自行離去。”
桑女不甘心,轉而嬌柔引誘道:“不如你我合作怎麽樣?我一介女流只求能有個……”
“堂兄別聽她的,我倆早已結為兄弟,不分你我。”青衣門那持刀的公子凜然打斷,大喝一聲,恨不得把桑女劈成兩半。
蔚為心裏納罕,才短短一年,向來平安無事的南方四大派的人怎麽混戰在了一起?湯兒堂還跟青衣門結了盟?到底怎麽回事?
就在他不解,三人激戰正酣的時候,或許是被驚着,突然從旁邊茂密的一棵大樹裏飛出了一只金色的小鳥,快如閃電。原來是金媚兒,蔚為知道他們四人為什麽會不惜撕破臉打在一起了。
三人見金媚兒要逃,無心戀戰,剛想追去,只見跟前黑影一閃,金媚兒已經落入了一個黑衣男子的手中。
四人只有唐滿月認識蔚為,一年前眼看着他一掌燒死義父唐風廉的恨,在這會卻化成了鮮為人知的恐懼。另外三人都着急憤怒地跑過去,只有他心裏打鼓,知道蔚為的能耐,遲疑了片刻,才慢慢跟上去,免得讓人一眼看出了他內心的膽怯。
“你是什麽人,快把手中的鳥放了?”青衣門的木謝率先跑到,既急又怒。
蔚為平靜地看着三人,一聲不吭。
“他是傭金客。”唐滿月站到木謝身後小聲說道。
三人俱是一驚,傭金客?同時不免松了口氣,因為按照傭金客的約定,傭金客門人不可以自己捕捉金媚兒。也就是說他抓住了也沒用。真真有驚無險,這江湖上最後的一只金媚兒,要是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落到了別人手裏,這一年的努力豈不全白忙活了。
唐風廉驟然轟塌,南方武林的平衡瞬間打破。
青衣門雨花居湯兒堂,原本互為掎角之勢,包圍着無人谷,虎視眈眈,卻也相互牽制,所以近幾十年來一直相安無事。如今湯兒堂一派陡然走衰,三虎成二虎,一山之争便是遲早的事。
在此之前,青衣門雨花居都在拉幫結派壯大實力。青衣門搶先拉走了唐滿月,占有優勢,如果金媚兒再落入他的手中,整個南方武林也必将落入其中。
所以這金媚兒便顯得尤為重要,得金媚兒得天下,只因可以借到傭金客的力。
四派不惜一切,傾力尋找,總算在前幾天看到了這唯一一只金媚兒的身影,群起狂追。金媚兒身法太快,一路下來,可不就只剩下這四位武功出群的才能追上。
“想必四位是在争奪我手中的這只鳥吧,”蔚為不管他們的心思,輕松說道,“看你們争得實在辛苦,不然這樣,我暫時先帶走,等改天放了,你們再去找它如何?”
什麽?四人一時無話,蔚為不想多留,轉身就要走,無人谷的豐球琳上前一步有禮道:“這位公子請留步,我乃無人谷谷主豐前人之子豐球琳,此番出來尋找金媚兒實屬無奈,只因一年前我的夫人中了奇毒,多番努力後雖保得性命,卻終日卧床不醒,說是餘毒入脈,聽說普天之下只有貴派的神藥‘蛇月’可去入脈之毒,所以特來尋找金媚兒,以求蛇月,救我夫人于床榻之中。不知公子看在我那可憐娘子的份上可否相贈一二?”
中毒?卧床不醒?這跟豔兒的遭遇是多麽的相似啊。蔚為不由回頭,怪不得這文質彬彬,無欲無求的人,剛才纏鬥的時候多少有那麽幾分心急呢,不然也不至于這麽快敗下陣來。
想他的用情,想自己對豔兒的用情,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同情也罷憐憫也罷,正好這蛇月也是豔兒處方中的一藥,給他兩粒也沒什麽,毫不猶豫:“先服一次,月後再服一次。”
豐球琳雙手接過蔚為手中那兩粒盈透碧亮的蛇月,欣喜激動,感激涕零,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唯有深深鞠躬:“多謝公子慷慨,此番恩情日後定當相報。”
蔚為沒想過報與不報,臉上依舊沒有表情,淡淡地回身走了。木謝兩眼兇光,想跟上去,被唐滿月牢牢拉住,示意他不要做傻事。木謝只得作罷。
桑女倒是顯得平靜,只是看着蔚為簡單平靜離開的背影,未免有點意味深長。輕描淡寫,不愠而怒,縱然刀山火海,如入無人之境。這就是傭金客,果然不同凡響。
只是他身旁那另一位小女孩又是誰?
聽說傭金客年輕輩只收了一男一女兩人,該不會是他們的女兒吧?
這女兒會不會也太大了點?
竟有種悵然的失落。
如果能得到他那該多好,縱使與天下為敵也毫無所懼!
而唐滿月震驚的是,這世上竟還有中了濕斑而不死的人。
“浪漫哥哥,你快點。”青嫘興奮道。
兩人出了青崖天坑後,青嫘想先去看看東方懷寒,離得也比較近。韓浪漫惦記着小師妹,以他目前的能力,龍師傅已然奈何不了他,他急于見小師妹,再有幾個月可就整整兩年杳無音信了。
也不知道小師妹現在怎麽樣了。
可是又不好明說,便謊稱他更擔心豔兒,想先去看看豔兒姐。至于答應師傅萬俟星的承諾,一時半會他也沒心思履行。
他計劃着見了豔兒後,再去找韓削山也好,東方懷寒也罷,勢必經過短刀門地界,到時再繞道拜訪,一來沒那麽突兀,二也是給自己一點時間準備。不管山上如何,他都得先做好最壞的打算。
畢竟這麽長的時間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他隐隐感覺到了什麽,但不願去多想,小師妹他是一定要去見的。
因為她是生平第一個許諾給自己一個家的人。
就為了這個家,他願意為小師妹付出所有,願與一切為敵。不然他怎麽也不會去跟大師兄史石競争。
韓浪漫加緊幾步,跟上青嫘,很快兩人便來到了問仙谷前的竹林外。青嫘還來不及找田螺的□□,先看到了一旁暈趴着的一個小姑娘。那背影像極了小菲菲,跑過去一看,果然是她,她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成這樣了?
虛弱慘白,已經暈死過去了。一把脈,并無大概,只是好幾天沒進食而已,到底怎麽回事?
喂她水,小菲菲慢慢蘇醒,見是青嫘,直接一把緊緊抱住,然後就是痛哭不止。卻一點聲音一滴眼淚也沒有,太虛弱了,似乎有說不盡的痛苦委屈。
青嫘也抱着她,問她:“你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蔚為哥哥呢,他不管你了嗎?”
小菲菲身上沒有一點傷,她只哭不說,青嫘怎麽問也沒用,只能先帶她進去當面問蔚為哥哥了。
小菲菲死死抱着她,竟有點害怕。
“你到底怎麽了?”
小菲菲頭一低,仍不肯說話。
“我來吧。”
韓浪漫上前背起,卻也沒有反抗。
跟着青嫘一路循着田螺的□□走進去,越走越寬,越走越順,不一會穿出竹林,豁然開朗,看見了跟前崖底下的那三間木屋。
竹林聲聲,高空葉落,一群大雞領着一群小雞,叽叽喳喳,這裏還是那麽的幽寧安靜,似乎一點沒變。
院前一張新做的躺椅,夕陽紅雲,微風慢入夜,躺在那上面一定很享受。看完了黃昏接着看月亮,月牙悄悄,繁星燦燦,蟲鳴鳥叫,一眼睜開,又是一個清淨的黎明。
青嫘剛想大叫,蔚為一身黑,扶着一身玫紅的豔兒出來了。
依然是傍晚,依然是那夢幻的玫紅,若不細看豔兒輕柔輕緩走路的樣子,還以為她安然無恙,只是變得溫婉含蓄了呢。
可是再看兩步,青嫘不由淚下,豔兒姐這是怎麽了,怎麽一點知覺也沒有?全靠蔚為引導。
蔚為擡頭看見三人,很是平靜,照常把豔兒扶上躺椅,小心躺下。豔兒睜着雙眼一動不動,四肢遲鈍,每一個動作都需要蔚為幫助。
青嫘再也忍不住,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推開籬笆門,就要沖過來,卻被蔚為一把攔住了。
冷冷道:“你們怎麽來了?你倆可以留下,但她不行。”
小菲菲早縮在了韓浪漫背後,頭也不敢擡。
青嫘抹一把眼淚,納悶了:“為什麽?小菲菲到底做錯了什麽,你竟要這樣待她?她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餓暈過去了。”
“你問她自己。”
“我問了,她不說。”
“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你們走吧。”
青嫘才不呢,一把推開,蹲到豔兒跟前捧起她的手:“豔兒姐姐,你說句話,你最疼小菲菲了是不是?”
豔兒兩眼似乎動了一下,原來望着紅雲,一閃又望着紅雲,仿佛錯覺一般。
青嫘又哭了,直問蔚為:“蔚為哥哥,豔兒姐姐這到底是怎麽了?”
試着把脈,以她的道行,什麽也看不出來,脈象上一切正常。
蔚為上前拉開她:“你來看豔兒我不反對,總之她不能留。”
“為什麽啊?你總得告訴我為什麽吧?小菲菲到底做錯什麽了?”
蔚為看一眼韓浪漫,以及縮躲在他背上的小菲菲,平淡地說了來龍去脈。
原來一個月前,蔚為從桑女木謝唐滿月豐球琳四人跟前那抓回的那只金媚兒他并沒有放生。一是不願再讓別人抓到的私心,免得又要出谷辦事,二來想着豔兒關心青嫘,先留着這只金媚兒,若有緣再遇到青嫘,她便可以拿着這只金媚兒去找於師叔,求他祛毒。沒想到就在三天前,原本好好關在鳥籠裏的金媚兒,突然不見了,這裏一共只有三人,除了小菲菲不是她又會是誰?
就知道一年前她的莫名出現絕非偶然,質問她到底是誰派來的,什麽人?她怎麽也不說。一氣之下,拎她出了竹林,哪裏來的哪裏去,眼不見為淨。
敘述的時候,蔚為并沒有講明自己留下金媚兒的原因,不想讓青嫘覺得自己也關心她。只說小菲菲是奸細,逐她出谷已是對她網開一面了。
青嫘不服氣:“你又沒親眼看見是小菲菲放走的,你憑什麽就懷疑她?也有可能是金媚兒它自己飛走的呢?”
“絕不可能。”
“為什麽……”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蔚為動氣,氣小菲菲辜負了豔兒對她的好,這事沒得商量,“你要麽送走她,要麽跟她一起離開,這裏不歡迎她。”
除了那次蔚為絕望發狂的燒火的雙眼,青嫘第二次見他這麽兇,不威而怒,回頭看韓浪漫,問他怎麽辦?韓浪漫能怎麽辦,他剛想說要不就先帶小菲菲出去吧,她再不吃點東西,恐怕撐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籬笆小院裏飛進了一只金色的小鳥,兩翅燦燦,能通人性,找到蔚為,飛上他的手心。兩眼金光,好不閃亮。
青嫘直興奮道:“你看,它這不是自己回來了嗎?你冤枉人了吧?”
她話音剛落,金媚兒從小嘴裏吐出了一張小紙條,這情景怎麽好似在哪見過?青嫘随即鴉雀無聲,因為她立馬想到了第一次見金媚兒緩緩吐出童顏那張小紙條的場景,也就是說這只金媚兒從這裏飛走沒兩天就又被人抓了?
蔚為緩緩打開紙條,只見上面莊重地寫着五個字:恭請青衣門。
看向仍舊縮躲在韓浪漫背上的小菲菲,冷笑道:“原來你是青衣門的人。”
把金媚兒交給青嫘,不再說什麽,小心扶起豔兒,慢慢回屋去了。
青嫘兩手捧着金媚兒,幾乎僵在原地,難道蔚為哥哥說的是真的?
韓浪漫朝她肯定的點點頭,小菲菲一直趴在他背上,一舉一動他再清楚不過。剛才聽到蔚為說“原來你是青衣門的人”的時候,小菲菲分明全身都在哆嗦顫抖。滿滿的自責與愧疚。
韓浪漫不免心疼,她小小年紀卻要承受這樣的壓力,信任與背叛,那個安排她過來的人,實在是太壞太有心機了。
青嫘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是去還是留?
“先住一晚再說吧。”
說着韓浪漫把青嫘背進了廚房。他想着身份既然确定,已成事實,蔚為再趕她走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果然蔚為沒有過來反對。
竈臺還是熱的,說明蔚為豔兒已經吃過了。三人簡單弄點吃的,不敢亂走,也怕見他,在廚房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清早醒來,發現蔚為豔兒以及金媚兒都不見了。
按照上次的經驗,他肯定是帶着豔兒去愚仙谷請教於師叔去了。
小菲菲仍舊不說話,青嫘韓浪漫商量過後,決定先把她送回青衣門,順便可以在那裏等蔚為豔兒。
一路無語,一年前那個天真活潑可愛的小菲菲轟然遠去,成了一個滿身負罪可憐又可悲的小女孩。
青嫘韓浪漫沒有一點責怪的意思,紛紛表示同情。并憤懑到底是誰這麽狠心,竟然派這麽個小女孩來做這種龌蹉的事。太殘忍了,見了那人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剛出了樹林剛走上官道,兩人就知道這個可惡的家夥了,直不敢相信。
路邊停着一輛馬車,年輕的車夫一上來就說:“二小姐有請,小的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了。”
這位二小姐顯然不可能是青嫘,而是小菲菲,她是青衣門的二小姐?那派她過來的可不就是青衣門的門主她的親爹?
虎毒不食子,哪有把自己的小女兒往深淵裏推的。
她小小年紀經受如此打擊,除非她沒心沒肺,可她已然跟豔兒他們産生了感情。這是背叛。夾在親情跟友情之間的背叛。
無論她怎麽選擇,她的餘生都不可能再像一個正常的孩子那樣長大。
何況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