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念
何安怡這下知道了,司徒玦是真的病了,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雖然她也明白,司徒玦身邊不缺照顧的人,不管大病小病,都無需她來操心,但她隐隐還是放心不下,特別是聽到付小雪說的,說他病得連床都起不來了,卻仍舊不肯好好休息,還要忙于工作,她就更加擔心了,生怕他會因此令病情更加嚴重。
何安怡身在辦公室裏,心卻飄飄蕩蕩沒有着落,不親自去看上司徒玦一眼,總歸是無法安心。
何安怡找到肖婧,“你跟路助理熟悉,你能不能問他要一下司徒玦的家庭住址?”
肖婧一臉狐疑,“你要他家庭住址幹什麽?”
何安怡自知理虧,怯懦着解釋:“他病了,我想去看看他。”是她自己說要與對方劃清界限的,現在這樣,實在不是劃清界限的人該有的表現。
肖婧愣了愣,略顯憂郁的看了何安怡一眼,終究還是什麽也沒說,轉而聯系路洺去了。
何安怡拿着從路洺那裏得到的司徒家老宅的地址,請了半天的假,第一時間趕了過去,卻在大門口的時候停住了,面對着面前的高牆鐵門,她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敲門。
她只是擔心對方的病情,想着要去看看他,卻沒想過對方會不會見她,又願不願意她?畢竟,是她放棄他傷害他在先,于情于理,她都不應該再來打擾他。
而且,他很可能已經認識了新的人,有了新的感情,她的不請自來,只會成為他的困擾。
她只希望他好好養病,并不希望給他造成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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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安怡猶豫了半晌,一直不曾下定決心上前敲門,直到大門從裏面打開,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出,車子開過時,司機從後視鏡裏見到靠着門柱席地而坐的何安怡,心下狐疑,不由停下車子,搖下窗戶招呼了一句:“你找誰?”
何安怡一臉錯愕,忙起身上前一步,這才發現開車的是一位外形時尚的年輕男子,單看氣質打扮便知身份非同一般,她一邊躬身招呼,一邊硬着頭皮回了句:“我找司徒玦。”
對方掃了何安怡一眼,略微昂首:“你是誰?”
何安怡猶豫着解釋:“我是富世的員工,找他——有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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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一聽這話,當即皺了皺眉,輕斥了一句:“有什麽事情找路洺對接就可以了,怎麽還找到這裏來了?”
“不不不,”何安怡連連擺手,“不是工作的事,是我聽說他病了,想來看看他。”
對方上下打量了何安怡一眼,不悅的癟了癟嘴,“誰說他病了?根本就是無中生有,趕緊哪來哪去,別在這裏呆着了!”說罷,便關了窗戶,松了剎車準備離去。
何安怡忙叫住他,“你是韓煦是不是?”
對方挂了倒擋,将車子退至何安怡跟前,重新搖下窗戶:“你怎麽知道我的身份?”
何安怡尴尬的解釋:“你開的車子是他的,那麽他應該是用這個車子,換了你的那輛大衆輝騰。”
“呵?”對方突然就笑了,越發将何安怡打量了一番,語氣輕蔑:“你就是那個何安怡?”
何安怡緊抿了嘴唇,沒有出聲,聽對方的語氣,便知她在對方眼裏的形象實在糟糕,不過,憑着她對司徒玦的所作所為,落得如此形象,也實在沒得怨言。
韓煦輕笑着說了句:“別人還有可能,你就不要妄想了,放心好了,一定不會讓你進去的。”說罷,他招呼了一聲老宅的門房:“司徒剛剛吃了藥,現在正在睡覺,你們注意了,這段時間,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擾他!”
何安怡的臉色陡然白了一層,“我不想進去,我只想知道,他的病好了一點沒有?”
韓煦冷笑着:“你跟他什麽關系,他病不病關你什麽事?”
何安怡沒有理會對方的揶揄,一臉誠懇的道:“我當他是朋友,我和你一樣關心他的健康,他這人工作起來容易忘了時間,你多勸勸他,還是——”
韓煦嗤笑了一聲,顧自搖了搖頭,不等何安怡說完,直接加大油門,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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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煦從外面辦了一趟事情,回來時卻見到何安怡依舊蹲坐在司徒家老宅門口一動不動,當即氣不打一處來,下車上前拽起來對方,“怎麽你還賴在這裏,不是讓你走了嗎?!”
何安怡被他強行拽起來,差點往前撲了個空,一邊揉着被扯得生疼的胳膊,一邊無力的解釋:“我不知道他病得怎麽樣,只想等他醒了再走。”
門房受了韓煦的交待,不讓何安怡進去探望,她倒也不強求,只讓門房在司徒玦醒了之後告知她一聲,她也算是不枉此行。
韓煦扭過頭,不屑看她,“那你更加不用等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他剛剛打了針,一時半會根本不會醒。”
何安怡聽出話外音,“他不肯好好休息嗎?”
韓煦一臉無語的樣子:“我覺得你這個女人真是有意思,明明是你甩的他,現在又要擺出一副假意惺惺的樣子,到底是要做給誰看呀?”
何安怡不指望韓煦能夠理解她,但她也不希望留給司徒玦的朋友一個惡人的形象,讓他們以為他愛上的是一個惡人,從而成了他人生的污點,她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關心他。”
“關心他?”韓煦冷笑,“好啊,你跟我來,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麽關心他的!”
韓煦帶着何安怡進入司徒老宅,走過前花園,穿過前廳和起居室,來到後面二樓司徒玦的卧室,指着床上沉睡不醒的人,怒道:“你自己看看,你還嫌害他害得不夠慘,還想再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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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公司醫務室匆匆一別,何安怡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司徒玦了,對方一向清瘦,可是這會他看上去,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還要單薄一些,臉色更是蒼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燒的原因,嘴唇亦是幹得起了白皮……
司徒玦雙眼緊閉,就那麽靜悄悄的躺在那裏,連呼吸都透着微弱,看上去異常的憔悴了無生氣。
何安怡忍住心底的激蕩和顫動,兩步走上前去,試了試司徒玦的額頭,溫度并不算高,這才詢問一旁的韓煦:“沒有人照顧他嗎?”
韓煦皺了皺眉,不耐的解釋:“伯父伯母去了國外,一時半會回不來,他又不喜歡別人進他的卧室。”
何安怡抿了抿唇,又問:“他可以喝水嗎,我給他喂點水?”
韓煦繼續皺眉,昂頭指了指一旁櫃子上的杯勺,“那裏面有熱水,可以喝。”
何安怡喂了司徒玦喝了幾口溫開水,将溢出來的水漬小心拭去,重新将被子掩好,這才問韓煦:“他到底是怎麽了?”
韓煦臉色稍霁,卻依舊沒有什麽好語氣:“開始是感冒,後來成了肺炎,現在咳嗽和肺炎倒是好了,但還是時不時的不明原因的低燒,西醫的說法是還有炎症,繼續消炎,中醫的說法是憂郁過度,囑咐多休息。”說罷,別有深意的瞥了何安怡一眼。
何安怡點頭,并不解釋,重新倒了一杯開水涼在那裏:既然是感冒,那麽多喝些開水總歸是沒有壞處。
韓煦冷聲冷氣的道:“好了,看也看過了,現在總可以走了吧?免得他待會醒了看見你,又要添堵!”
何安怡不肯就此離開,問:“他還有多久才醒?”
韓煦皺眉:“怎麽也要3、4個小時吧!”
何安怡一臉祈求:“可不可以讓我留在這裏照顧他,等他快要醒的時候我再走?我保證不會打擾他。”
韓煦一臉不屑,“你現在還做這些有什麽意義?你既然接受不了他的性格,就應該幹幹脆脆的一到兩斷,不要再給他希望,更不要擺出一副假意惺惺的作态,在這充什麽老好人,他不需要你的可憐!”
何安怡似是有些惱了,大聲道:“我沒有可憐他!”不過很快又放緩語氣,“是我對不起他,你就當是我在贖罪好了。”
韓煦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長嘆了一口氣:“這也沒有什麽好對不起的,性格的事情,誰也不能強求!可能這就叫做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如果不是那場病,他很可能就混成了一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不會有這麽聰明,更別說年紀輕輕,就要子承父業!”
“什麽病?”何安怡眉頭皺在一起,面露疑惑,“我怎麽有點聽不明白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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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煦看了一眼何安怡,對方一臉迷茫,似乎真的是一頭霧水,他也跟着疑惑起來:“怎麽,你不知道嗎?司徒很小的時候患過自閉症,所以現在才會這麽不愛說話,很多事情,更是有些迂腐遲鈍,你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跟他分手的嗎?”除此之外,韓煦實在想象不出還有什麽原因,可以促使何安怡跟司徒玦分手。
“不是!”何安怡不可抑制的震驚,茫然的搖頭:“我也一直沒有看出來他有什麽異常!”
韓煦一臉大跌眼鏡的表情,這才不得不進一步解釋:“那還是很小時候的事情了,最開始的時候病情沒有那麽嚴重,就只是不喜歡跟人親近,不喜歡玩那些正常游戲和玩具,反而對一些古怪的事情感興趣,而且很投入,常常會忘了休息、忘了吃飯,如果不讓他做,他又會表現得非常的焦躁,甚至是反抗。”
司徒玦有自閉症?他雖然少愛說笑,但他那麽聰明,還是富世的總裁,怎麽可能有自閉症呢?何安怡無法想象。
韓煦繼續道:“自閉症大多伴有語言障礙和社交交往障礙,而且有不同程度的智力障礙,司徒伯母為了糾正他、培養他,請了專人負責監督治療,并且給他所有的事情,都制定了詳細的計劃表,連上廁所的時間,每天都是規定好了的,每天按照計劃表,定時定點進行!很多時候,連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只是固執刻板的重複着每天該做的事情。”
自閉症?何安怡仔細一想,似乎之前司徒玦種種的怪異舉動,又都有了解釋:他獨來獨往,他寡言少語,他不喜歡與人親近,他有詳細的計劃表,他做事投入,廢寝忘食……
不過那會何安怡只是覺得奇怪,從來沒有因為對方的這些舉動,而感覺到有任何的困擾,所以才沒有深究,誰曾想,背後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
何安怡的心尖無端一陣抽痛,茫然痛苦的搖頭,“我不知道,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韓煦嘆口氣,語氣緩和不少:“你沒見過他從前的樣子,所以你根本無法知道他能有今天是多麽的不容易,更無法知道,他能全身心信任、愛上一個人是有多麽的不容易。我不知道你們是因為什麽原因分手,但是,我拜托你不要再去打擾他,你根本不知道這條路意味着什麽?如果你沒有下定決心要跟他在一起,就請放過他,不要再去打擾他,就讓他一個人在他自己的世界裏,自給自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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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煦走了,何安怡細細去看司徒玦的房間,這才發現,處處都透着特別。
床頭櫃上,擺着一張裱好的有些發黃的時間計劃表,上面的時間,都做了細細的分割,幾點起床,幾點到幾點刷牙,極其的規律,極其的嚴謹。何安怡去看上面的細項,有些內容不像是司徒玦現在用的,倒像是針對小孩子的訓練計劃,應該是從前留下來的。
何安怡無法想象,那個時候,司徒玦是怎麽過來的。
何安怡可以想象,這麽多年,司徒玦是有多麽的不容易。
何安怡再看其他的地方,一些四處可見的提示貼,明顯就是新帖上去的,提醒他什麽時候,應該做什麽事,而且十之□□,都是與工作相關,他的人生,幾乎是被工作占據,簡直毫無樂趣可言。
而有幾張提示貼是疊起的,顯然是已經棄用了,但卻沒有扔掉,何安怡展開看了之後才發現,這些疊起來的提示貼,無一例外,都與她相關:幾點給安怡打電話,幾點與安怡吃飯,甚至還有一張年度的節日表……
他的艱辛,他的苦難,不忍她擔憂,從來都是一個人承受,何安怡無法想象,他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才會覺得因為他自己不夠好,所以她才會離開他?
她如此負他,可是他卻并不記恨,他是懷着怎樣的心情,選擇将與她相關記憶,一張張疊起封存?
何安怡回到床前,握住司徒玦的手,将臉貼着對方的手背,以此來感受着對方身上的溫度,她很想問問自己:如此謙和善良、溫柔多情的一個人,她怎麽就忍心傷他呢?
何安怡默默思索了良久,起身的時候才發現,一旁的床頭櫃的側面還貼着一張小紙條,上面寫着:愛安怡,對她好。
何安怡再次愣住,重新擦了有些模糊的眼睛,默默将這句話讀了一遍又一遍:他把這句話貼在床頭櫃的側面,這樣他每天醒來,一睜開眼便能夠看到?
她如此傷他,可他記着的,依舊還是對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