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己出,”見徐氏掉了眼淚,沈安邦緩了神色寬慰她,“但她骨子裏流着周家人的人,什麽樣的事做不出來。你別太難過,多顧着些蘭姐兒。”
“是。”徐氏溫柔的應了,神色卻有些為難,“今個棠姐兒提了一事——她提到前頭姐姐的嫁妝,還給了份嫁妝單子給我,說是要留着做個念想。”
沈安邦淡淡道,“那本便是她生母的東西,她既要,便給她罷。”
徐氏擡眼,眼圈已是紅了,“老爺,那嫁妝……老爺将之交給我打理,我是一日也不敢松懈。只是前些年日子不好過時,不得已典當了些姐姐的嫁妝,老爺可還記得?”
沈安邦臉上有些難看,他厭惡周家,不得已用了周家的東西都令他如鲠在喉,“怎麽,典當的東西還未贖回來?”
徐氏偷偷瞧了他一眼,怯聲道:“當時都是死當,我後來找了許久,也沒能贖買回來。如今棠姐兒開口問我要,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沈安邦便皺起眉來,“什麽大事也值得你這樣心煩。當日給她置辦的嫁妝,不都是撿了最好的給她,她還敢說什麽不成?”
“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棠姐兒讓人送信去江南,只怕江南那邊有人來時,知道咱們給棠姐兒的嫁妝與姐姐當年的有出入,只怕會惹他們不快。”徐氏一臉為難的說道。
沈安邦渾不在意,神色淡淡,“周家不過商賈之家,就算心有不滿,又能如何。這事你別操心了,我看到時誰敢在我沈府鬧事。”
徐氏松了口氣,眼裏帶着笑,細聲說道:“有老爺這話,我便放心了。”
徐氏放下心頭大石,伺候沈安邦用起了午飯。
……
到用午飯時,正房仍然沒有半點動靜。
若棠便知道,回門這頓飯得自己一個人吃了。即便自己成了王妃,沈安邦仍是沒将她放在眼裏,連這點面子情都不肯留給她。
不過無所謂,反正這個家以及這個父親對她而言,也沒有半點意義。
丫鬟擺好飯,安靜的退了出去。
若棠淡淡一笑,拿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徐氏原本打算拖到若棠不得不回王府時再來見她,然而這如意算盤到底打錯了。
她正陪着沈安邦小憩着,便聽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淺眠的沈安邦不悅的睜開眼睛。
徐氏忙下地去,迎着匆忙而來的心腹嬷嬷低聲道:“不知道老爺休息時聽不得吵鬧嗎?發生什麽事了?”
楊嬷嬷驚慌失措,“夫人,不得了了,大姑奶奶她吐血暈倒了。”
“什麽?”徐氏大驚失色,“怎麽回事,怎麽會突然吐血?”
“聽底下的人說,大姑奶奶午膳還沒用完,就突然吐血不省人事……”
“還啰嗦什麽,趕緊去請大夫來!”聽到動靜的沈安邦連鞋子都沒穿,匆忙就要往外走。
他厭惡若棠是一回事,沒嫁湘王前他恨不得她死。可她現在到底是湘王妃,就算湘王也厭棄她,巴不得她死了才好,那也不能死在沈府。否則他要如何對皇上交代?
等沈安邦與徐氏匆匆趕到若棠的院子,就見她氣若游絲的躺在床上。
嘴角下颌以及前胸的衣襟上,都是血跡。
徐氏見狀,雙腿一軟,險些站立不住。她慌忙往飯廳掃了一眼,飯桌上一片狼藉,還沒來得及收拾。
“去盯着那些飯菜,等大夫來了,讓大夫檢查看看。”不管是誰,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下毒,等她查出來,定不會輕易放過。
立刻有丫鬟往飯廳走去。
徐氏吩咐完了,嘤嘤啼哭着沖向若棠:“棠姐兒,棠姐兒你這是怎麽了?可憐的孩子,你聽得到母親說話嗎?”
若棠躺在那裏,任由徐氏的眼睛雷達似的在她臉上與身上掃描來掃描去,只閉緊眼睛痛苦的蹙眉作要死不活狀,不時吐點血沫子增強徐氏的視覺效果。
徐氏原還疑心若棠在裝相,湊近了一看,見她臉色呈現出青紫之色,連嘴角的血絲亦是青黑的顏色,心頭頓時一陣緊抽,這看着就像是中了毒的樣子啊。
她六神無主的轉頭去看沈安邦,沈安邦自然也看到了若棠的臉色,愈發心煩氣躁,“大夫怎麽還不來,趕緊去催!”
想了想,又連聲吩咐,“去王府送個信。”
“老爺,現在給王府送信怕是不妥。”徐氏忙道,“倘若湘王爺鬧将起來,咱們家就難看了。”
沈安邦如何不知道湘王的難纏,“如今她已是湘王妃,是皇家的人,出了事若是瞞着湘王爺,才更招忌諱!”
徐氏無奈,只得眼睜睜的看着人往湘王府送信去了。
不多會兒,大夫便到了。
沈安邦看着那年輕大夫,氣的胡子都抖了起來:“是誰去請的大夫?怎麽不是請的回春堂的汪老大夫來?”
“老爺,汪老大夫病的下不了床,這位陸小公子是汪老大夫的得意門生,汪老大夫推薦他來的。”小厮抹着汗,戰戰兢兢的回道,“說是醫術極為精湛,不差他多少。”
沈安邦仍是皺着眉,又打量了兩眼清雅俊俏猶如修竹般的青衣男子,勉強道:“那就有勞陸大夫了。”
說罷不再多看陸大夫一眼,轉頭吩咐小厮:“遞帖子去太醫院,請洪太醫來一趟。”
☆、029 摻一腳
沈安邦揮袖出了門,焦躁不安的在門口等着宮裏的太醫。
徐氏見來的是這麽個年輕大夫,也失望的不得了,但還是勉強打起精神來,命人放下帳幔,才請了陸大夫進來。
“還請陸大夫給王妃娘娘瞧瞧,她這到底是怎麽了?”
陸正青不卑不亢的對徐氏見過禮後,取了診脈用的脈枕來。
“娘娘,請。”
便有丫鬟幫着若棠将柔弱無骨的手放在了脈枕上。
青年的手指隔着巾帕落在若棠腕上。
徐氏抱着希望問:“陸大夫,你可診出什麽了嗎?”
陸正青神情寡淡而嚴肅,極度的認真仔細,“夫人且稍等。”
若棠的眼睛睜開小小一線,隔着幔帳打量外頭過分年輕秀致的大夫,青年俊逸出色的面容雖嚴肅的板着,但清澈明亮的雙眼卻顯出溫和溫潤的氣息來。他的手指真是漂亮啊,五指纖長,骨架分明,白如初雪,完美的叫人移不開眼睛。
若棠心裏贊嘆的同時,不由自主睜大了眼,想要把那雙漂亮完美的手再看一遍,一個錯眼,卻發現年輕大夫也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娘娘并沒有中毒。”他突然開口,語氣平靜而自信。
徐氏還來不及表達自己的詫異,就聽若棠“噗”的一聲,一口黑血夾雜着濃烈的腥臭氣味又吐了出來。
陸正青沒表情的俊臉現出愕然之色,擡手就要去揭帳幔。
旁邊的丫鬟眼疾手快的攔了下來,“陸大夫,不可以。”
陸正青雖然皺了眉頭,卻仍是不緊不慢的道:“王妃娘娘,冒犯了。只是從脈象上來看,您并沒有中毒的征兆,我需要觀您面色,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斷。”
若棠沒說話,因為她正忙着吐血來打小陸大夫的臉。
徐氏見狀,本就對這年輕的大夫沒信心,此時更不信他了,“陸大夫,娘娘方才用的飯食還在飯廳,麻煩你随我一道去看看。”
陸正青沒動,蹙眉盯着幔帳裏一口一口辛苦吐着血的若棠。
有丫鬟正驚慌的替她擦拭着嘴邊的血跡,不時有被血浸透的帕子送出來。
陸正青的鼻子動了動,看着那些帕子的眼神更困惑了。
“娘娘脈象上并無異常,除了有些氣血虧損,并無別的大礙……”陸正青猶自說道。
徐氏不耐煩了,“娘娘這般模樣,陸大夫還道她無礙?陸大夫就算治不好人,也千萬別做那殺人的庸醫才好,你請吧!”
即便如此,陸正青仍是堅持着他自己的判斷,“夫人,只要讓我看看娘娘的面色……”
“什麽人如此放肆,本王的王妃,是你說想看就能看的?”随着清脆珠簾的落下,楚千岚冷酷威嚴的嗓音響在衆人耳旁。
徐氏一驚,循聲望去,就見衣衫不整的湘王爺正大步走進來,沈安邦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忙上前拜見道:“臣婦見過王爺。”
楚千岚桃花眼一掃,将個邪魅狂狷之徒的狂霸拽演繹的淋漓盡致,“沈夫人,是誰要謀害本王的王妃,你可查清楚了?”
徐氏吓得一抖,險些就要給他跪下了,“臣婦正、正在查。”
這湘王爺怎麽來的這樣快?不是說他壓根就不在意那賤丫頭的?
這個疑問,幔帳裏面的若棠就能替她解答。
還能是為什麽,當然是覺得好玩、有趣,所以特地跑來摻一腳。
瞧他那衣衫不整的樣子,臉頰上還大模大樣的印着兩枚朱紅唇印,真難為他特地抛下佳人美眷跑來看這場熱鬧。
這人從不按理出牌,就這麽跑過來瞎參合,也不知會不會拆了她的臺。
若棠想着,又“悲憤”的吐了兩口血來應景。
不想那固執呆板的陸正青沒一點眼色,對着楚千岚深深一拜後,又道:“王爺容禀,王妃娘娘真的不是中毒……”
“不是中毒?那你倒是告訴本王,難道是本王眼瞎,看不見王妃那一口一口吐出來的血不成?”楚千岚不耐煩的打斷他,“本王不想聽這庸醫說話,來人,把他請下去!”
他在沈府,自在的像是在湘王府一樣發號着命令。
但沒人敢不将他當回事,立刻有人上前來,強行“請”走了一心還要争辯的陸正青。
若棠不自覺地松了口氣,還好是“請”下去而不是拖下去。那呆子總算還能保住一條性命。
陸正青被人拖出去,屋裏一時間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對沈安邦來說,他是糾結的,是十分糾結的。莫名其妙成了湘王爺的岳丈,但這并不是什麽讓人高興的事情,可已然與他綁在了同一條繩子上,對方又是王爺,沈安邦也想與之親近一番。但他素來看不上這位爺,還曾上了不少折子參奏他,如今卻莫名其妙成了翁婿,原以為依湘王對若棠的不待見,兩人碰面的機會定然少之又少,不成想,這信一送過去,他竟連衣裳都沒穿妥就巴巴的跑了過來。
難道,湘王對那孽障有幾分在意?
沈安邦糾結的目光不由得轉向了幔帳的方向。要說起來,這孽障像極了她的生母,容貌算得上數一數二的,若非如此,那謝斂也不會……但湘王常年流連于酒肉美色中,什麽樣漂亮的女子沒見過,如何就會對那孽障另眼相看?
沈安邦想不明白,但此時也容不得他多想。調适了一番心情,正要上前說兩句,就見楚千岚已大步走向若棠,将手一揮,露出若棠青紫憔悴又痛苦不已的小臉來。
楚千岚眯眼打量若棠,若棠緊閉着眼睛裝死。
她感覺得到他打量的有多仔細,目光在自己的臉上一寸一寸的檢視,有着一槍見血的銳利度,讓她難得的有些不安。
最後,他伸出手,手指沾了她唇角的血漬。
他背對着沈安邦夫妻倆,将手指送到唇邊。
英挺的眉頭皺了皺,像血又不完全像。但僅從顏色來看,足以以假亂真。
他倒要看看,他這王妃費力唱的這一出,為的到底是什麽。
若棠緊張的一顆心都要跳了出來,她在實施這個計劃時,根本沒有将楚千岚計劃在內,要是早知道他會來,她一定不會這麽魯莽行事的。
這變态一定會拆穿她!
若棠心裏哀嘆,要是被拆穿了,她是像對付那呆子大夫一樣繼續裝死呢,還是大笑三聲說“你們都被我騙了吧哇哈哈”然後自認倒黴。
若棠也在緊張中糾結。
徐氏則是被吓得完全動彈不得,一會看看沈安邦,一會又膽戰心驚的去看楚千岚的臉色。
要知道,這魔王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啊!即便她是他名義上的岳母,他想殺她估計就是一個抽劍的動作罷了。
“瞧瞧,王妃早上出門時還活蹦亂跳的,就這麽小半天的時間,”從不按理出牌的湘王終于開了尊口,搖頭晃腦那是一臉悲嘆:“沈大人,今天這事,你必須要給本王一個交代。否則,即便你是本王的岳丈,本王也要告到父皇面前,求他給本王可憐的王妃做主。”
沈安邦硬着頭皮道:“王爺放心,這孽……棠姐兒定然不會有事的,我已經讓人去宮裏請相熟的太醫了,此事,一定會給王爺滿意的交代。”
楚千岚深情款款的執起若棠的手,心疼的無以複加的模樣,“早上你還是朵開的正好的嬌花,這麽會子不見竟就成了朵蔫花。早知道,本王就不該應了別人的邀約,讓你獨自一人過來。說起來,都是本王的錯啊。”
楚千岚的深情忏悔不但沒讓若棠感到一絲開心,還讓她愈發的毛骨悚然起來。尤其那變态還握着她的手,手指一點點的緩慢又暧昧、輕佻又色情的摩挲着她的指節,讓她全身的感官忍不住都集中到了自己的手指上,又酥又麻的感覺令她很不适應也很不喜歡。
她稍稍用力,想要不動聲色的将手指抽出來。
指尖驀地一痛,尖銳的痛感令若棠忍無可忍的睜開了眼睛。
這變态竟然用力的掐她指尖!
十指連心啊!
見若棠睜開了眼睛,楚千岚身體微微一斜,将她的臉擋住了,從沈安邦與徐氏的角度,是看不到她的臉的。
“王妃啊,這沈府看來是不歡迎你,才會發生你一回來就被人下毒這樣狠毒的事,你莫怕,本王這就帶你回王府。”他滿意的看着若棠神色一震,繼續深情款款的說道:“你如今嫁給了本王,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死人,本王不會丢下你不管的。”
求求你千萬別管我,趕緊滾蛋吧!
若棠咬牙,忍不住瞪着他,龇牙咧嘴露出一口大血牙來做了個鬼臉洩憤,聲音幽幽細細、斷斷續續的道:“王爺,發生這樣的事,父親母親也不想的,您、您不要怪他們。我……我若真的挺不過去了,王爺您記得,一定……一定将我生母的嫁妝與我陪葬。嫁妝單子,一份在母親那裏,如果——”
她“艱難”的說着話,不時停下來喘息兩聲,仿佛當真命不久矣一樣,“如果您有什麽不清楚的,您問采青,她都記得很清楚。如此,我到了底下,才……才有臉去見我娘。王爺,您一定要答應我。”
☆、030 死道友
若棠原本并沒想過利用楚千岚來達到要回嫁妝的目的,楚千岚這變态邪性得很,利用了他最後她肯定要付出代價。可是,這變态非要湊上來,還非禮挑逗她,非要參演其中,不讓他演還不行的樣子,若棠自然“好心”的成全了他。
而楚千岚也終于弄明白了她要死要活鬧這麽一出為的是什麽了。他松開若棠的手,甚是無趣的撇了撇嘴,而後就打算撂挑子走人了。
若棠一見他那鄙夷無趣的嘴臉,就知道這變态真的打算拆她的臺了。她來不及細想,一把抓住楚千岚的手,以氣聲小聲說道:“王爺,您幫我,我告訴您這血是怎麽弄的。不然,您就是拆穿我,我是死也不認的,反正我就是中了毒。”
到時候就看沈安邦兩口子是信這沒有任何名聲信用的楚變态,還是信她這個好歹生養過一場的所謂女兒了。
若棠之所以會提出這樣的交換條件,自是發現楚千岚對她吐出來的“血”表示出了一定的疑惑與好奇。
楚千岚低頭瞧着自己被用力抓住的手,那手指修長纖細,白皙如玉,但因為用力,手背上顯出淡青的血管,骨節已然發白。
她還是很緊張的。
楚千岚忽然又覺得有趣了,老實說,他對她弄出來的假血确實挺好奇,但也沒有眼下這個時候,揭穿她會看到她怎樣的反應更好奇。
“這血……”
若棠脖子一歪,果斷的“暈死”過去。
“王妃?”楚千岚搖她。
“王妃!”楚千岚晃她。
“王妃。”楚千岚撓她。
任爾東風南北風,若棠說不動就不動。
楚千岚看着自己的手掌,想着要不要打一巴掌試試看時,沈安邦與徐氏終于回過神來。
眼看着楚千岚如此在意若棠的生死,“緊張”的不住呼喚着半點動靜也沒有了的若棠,沈安邦終于有些慌了,“來人,快去看看洪太醫到了沒有?”
看來這孽障還真是入了湘王的眼,無論如何,不能讓她死在沈府,更不能讓她死在湘王跟前。否則這湘王狂性大發,滿府的人只怕都要被他屠戮幹淨了。
沈安邦當然不是杞人憂天。因為湘王确确實實幹過屠殺朝廷重臣滿門的事情,雖然最後被皇上按着親自打了一頓,但又有什麽用,那重臣滿門還能重新活過來不成?
沈安邦不想死,這時候自然滿心祈禱他最厭惡的女兒千萬別死!
徐氏則慘白着臉不住的喘息着,她到底是個內宅夫人,所有的心機手段都用在內宅那一畝三分地上,湘王這樣的人物,平時聽說起他的斑斑劣跡都要打個哆嗦的,如今直面了,本就覺得壓力山大,此時又見他猶如瘋魔一般的搖晃呼喚着若棠,完了又魔怔一樣的看着自己的手,更是吓得雙股戰戰。
又聽聞若棠竟要拿周氏的嫁妝陪葬,徐氏一時又怕又急又氣,腦子木木的,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楚千岚見若棠打定主意賴到底的那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模樣,想揮巴掌的手到底還是沒有揮下去——他湘王再沒品,還沒親自動手打過女人。自然,這莫名其妙的怪女人也不值得他破例。
若棠的不“屈服”不但沒有打退楚千岚,反而讓他愈發的興致高漲。不過此刻,他對如何弄醒若棠已經沒興趣了,轉過身來,他一臉陰沉的看着沈安邦,“沈大人,本王的王妃已經沒氣了。”
若棠不住在心裏翻白眼,你才沒氣了,你全家都沒氣了!
沈安邦腳下一個踉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眼睛不由自主往幔帳裏飄。
“啊!”卻是徐氏驚呼一聲,雙腿一軟癱軟在地,絕望的拿眼去看沈安邦。
那賤丫頭真的死了,他們是不是也死定了?
“本王痛失王妃,心痛難當,想王妃孤零零一個人上路,本王這心便揪着一樣的難受。”楚千岚陰恻恻的說道,“既然沈大人與沈夫人是王妃的親人,不如就陪王妃一道上路,黃泉路上,你們一家人做個伴也好。”
“不——”徐氏歇斯底裏一聲慘叫,“王爺,別殺我們,求求您別殺我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楚千岚幹脆的拒絕她,“不死不行!”
徐氏肝膽欲裂,眼睜睜看着湘王朝着自己走來,他臉上并沒有什麽兇惡的表情,只有些似笑非笑,然而嘴角卻有着微妙的、邪魔一般的戾氣。
“你就先死吧,記得死了後別亂走動,等着沈大人跟你彙合,還要記得,黃泉路上要好好照顧本王的王妃,若王妃給本王投夢來說她過得不好,那必定是你伺候的不好,本王說不得就要挖你的墳鞭你的屍了。”
徐氏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啧。”楚千岚撇撇嘴,表示徐氏就這麽輕易的暈了過去讓他很沒有成就感。
他都還沒動手呢,白費他這麽一番鋪墊。
不過還有一個沈安邦給他玩。
這樣一想,楚千岚覺得心情稍稍好了些,就不知道這位肱骨重臣要怎麽破眼下這個亂局。
帳幔後的若棠眼睛悄悄睜開一線,無奈的看着這位爺玩兒的興致勃勃的模樣。她可不認為楚千岚針對沈安邦夫妻兩個是為了給她出氣,他分明是把在她這裏的不滿發洩到了那兩人身上罷了。
也罷,死道友不死貧道。
成功的轉移了楚變态的注意力,沈安邦夫妻兩個也算是功德無量了。如果他二人當真不幸都被吓死了,她往後定會給他們多燒些紙錢,以表達她對他們深切的同情與哀思。
至于現在,看戲看戲。
“沈大人……”
“王爺。”沈安邦苦笑着沖他一揖,哪還敢指望這位大爺當自己是岳丈——岳丈做到他這樣窩囊份上的,估計往前數三百年,往後數五百年也無人能出他左右了。
偏他還發作不得,誰叫人家投胎投的好,做了皇帝的兒子呢。
“今日這事,我沈府必會給王爺王妃一個交代,拙荊膽小,讓王爺見笑了。”
“見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笑了?”楚千岚故意扭曲沈安邦的話,“本王死了王妃,如何還能笑得出來?難不成沈大人死了妻子還能笑得出來?本王倒是差點忘了,沈大人的确是死過妻子的人,難怪這麽有經驗。本王正好跟沈大人請教一番,沈大人是如何能笑得出來的?”
饒是沈安邦再深的城府,被楚千岚這般胡攪蠻纏的追問與逼問下,也不由得懊惱的皺起了眉頭,“王爺慎言!”
“本王死了王妃,悲痛欲絕,腦子裏亂糟糟的,也不知道哪些話是說得的,哪些話又是需要慎言的。不過管他是不是慎言,這些話本王說就說了,沈大人欲要如何?”
相較于怄的吐血的沈安邦,若棠的憤怒也不輕,變态一口一個“死了王妃”,不是詛咒她是什麽!
不過說到無賴,這變态簡直就是無賴他祖宗啊!瞧人家這理直氣壯的樣子,氣的沈安邦胡子直翹也拿他沒有辦法。
說到底,他仗的不過就是他特殊的身份而已。
“王爺乃天潢貴胄,一舉一動都該代表着皇家的威儀與尊貴,如何能同無知稚兒一般頑劣淘氣?”沈安邦幹脆說起教來。
只可惜湘王爺是什麽人,哪裏肯聽他說教,一巴掌排在桌子上,眼中戾氣更甚,陰森森的逼視着沈安邦:“你說本王頑劣淘氣?”
“皇上賜了王爺與棠姐兒的親事,不管王爺心裏怎麽想,王爺與沈家都是綁在一處的,沈家不好了,于王爺沒有半點好處。”
“沈家好不好的,跟本王有什麽關系?沈大人莫不是還要勸說本王回頭是岸?”楚千岚嗤笑,“本王勸沈大人別白費那功夫了,有那閑工夫,還不如給你與沈夫人準備兩口好棺材。要知道謀害皇室成員可是抄家滅族的重罪,就算如今沈家與本王綁在了一起,本王痛失愛妻,可是受害者,難道父皇還會因此砍了本王的頭?”
連抄家滅族這樣的威脅都出來了,若棠有理由相信,此人若認了天下第二賴,絕對沒人敢認第一!
真是太長見識了!
沈安邦被逼的冷汗直下,到底對着他向來看不起的扶不上牆的爛泥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王爺到底要如何?”
“哦,王妃生母的嫁妝,收拾收拾一件不落的送到湘王府去吧。”耍夠了人的湘王爺輕描淡寫的吩咐道。
跟他來硬的?這世上敢跟他來硬的,除了他老子,還真沒有別人!
他二十年的生存經驗告訴他,人一旦不要命不要臉時,誰都會忌憚幾分。
沈安邦一口氣梗在了喉嚨裏,湘王鬧了這麽半天,為的就是這個?
“是,我這就讓人收拾。”
而讓他更上不來氣的是,只見楚千岚轉身走回若棠床邊,語調歡快的說道:“好了,王妃,你爹已經答應把你娘的嫁妝還給你了,你不用再裝了,起來收拾收拾咱們回王府吧!”
“噗!”若棠抽着嘴角将血袋裏最後一口血吐了出來。
這個變态,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她!
☆、031 深情
最後,若棠在楚千岚的歡笑中以及氣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沈安邦的瞪視下,神色平靜若無其事的坐起身來。
原本沒有想過用這樣激烈又不留餘地的方式要回嫁妝的,畢竟她這個人崇尚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做人信條,就算日後根本不會再見了,她也不願意讓場面看上去太過狼狽難看——她想做的是小白花,不是咄咄逼人的女戰士。
但楚千岚就是有本事将原本好看些的局面弄得如此難看,讓人頗有些下不來臺。不過想到最後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她也就懶得氣他了。
“你、你這個孽障!”沈安邦罵不得楚千岚,怎麽忍也忍不住的罵起了若棠來。
若棠在楚千岚看好戲的旁觀下,平靜道:“我娘的嫁妝單子在沈夫人那裏,沈大人切記,不要落下任何一樣!倘若有半點出入,便是我不追究,我家王爺也不會罷休的。”
楚千岚歡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沈大人,本王不會善罷甘休的哦。”
沈安邦的眉頭跳了又跳,臉色漲的紫紅,最後,他用惡毒惱恨并厭棄的眼神深深的看了若棠一眼,便踩着怒火拂袖而去!
……
若棠當然不能頂着眼下這副尊容出門,她需要梳洗更衣。
楚千岚看完了熱鬧,也玩夠了沈大人夫妻兩個,自然沒有耐心等若棠一起回王府,二話不說的揚長去了。
若棠倒不擔心沈大人會去而複返的來找她麻煩,畢竟湘王給她撐腰的事才發生不久。于是慢條斯理的将自己收拾幹淨了,一轉頭,就見沈若蘭站在門邊,一手扶着門,滿眼淚水臉色蒼白氣喘籲籲的望着她。
“姐姐。”她一臉哀戚的喊道。
饒是沈大人夫妻兩個已經跟若棠撕破了臉,沈若蘭這小姑娘仍是忍得住氣上門來找她,可見其心志真不是尋常人比得上的。
“妹妹身子不好,還是不要出門吹風比較好。我就要回王府了,往後怕是難得見上面,妹妹好好保養身子,不用送我了。”既然若蘭小姑娘都能忍得下這口氣,若棠自然也不會惡語相向。
沈若蘭激動的走向她,“姐姐,你對父親母親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咱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麽話何不攤開來說,如何非要鬧得這樣不愉快呢?”
若棠嘆氣,“我也不想鬧成這樣。”
但楚變态來了,一切就都不受她的掌控了。
“他們現在很惱我吧?”若棠苦笑一聲,“特別是父親,他恐怕恨不得沒有生我這樣的女兒。往後我不能盡孝于父母跟前,還得妹妹受累,替我好好孝順他們。”
好聽話誰都會說,若棠尤其會說。
“姐姐,外頭那些碎嘴的婆子說,你恨母親是因為母親将你親娘的嫁妝據為己有,這是真的嗎?你真的是這樣的看她的?”沈若蘭淚眼朦胧的問道。
若棠便嘆口氣,“如今這般,我如何看她還有意義嗎?不管旁人怎麽想,我們大家問心無愧也就是了。”
她這太極打的自然是好,大概除了她,誰也不能真正的問心無愧吧。
沈若蘭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仍眼巴巴的看着她,“那,我還可以去王府看你嗎?”
“當然可以,只要你不惱恨我,我随時都歡迎你來的。”只要沈大人夫妻兩個放心得下讓她去王府,她有什麽理由不歡迎呢。
沈若蘭便松松口氣放下心的模樣,深情的喊道:“姐姐。”
若棠比她更深情,“妹妹。”
兩人猶如同胞姐妹般親密無間的手拉着手,相視而笑。
送走了小白花沈若蘭姑娘,若棠一轉頭,瞄見個瘦小身影正躲在牆角處眼巴巴的看着她。
小男孩約莫七八歲的模樣,長得又瘦又小,因為瘦,更顯得那雙眼睛特別大,仿佛占去了整張臉的二分之一。
若棠看到他,心就軟了幾分,四下張望了下,沈府的人知道她徹底得罪了沈府的兩大主子,自然沒有人跑到她面前來尋晦氣。至于王府的丫鬟婆子,都跟木頭樁子似的。
若棠擡手朝他招了招。
小男孩忙忙的從牆角處走出來,小心翼翼的神色帶着羞澀與緊張,“大姐,你要走了嗎?”
這小孩是沈安邦庶出的兒子,因其生母出身卑賤,乃是青樓裏賣笑的姐兒。沈安邦與其風流一夜後,留下了沈佑鶴這孩子。沈安邦膝下已經有了兩個兒子,都是出自沈夫人的肚皮,于是沈佑鶴這樣的出身,得不到沈安邦的喜愛也屬正常。
沈老太太更是個注重血統的,便連沈若棠親娘出自商賈人家都不得她歡心,更別提沈佑鶴這個親娘地位更卑賤的。
因此,沈佑鶴在沈府的日子并不好過。
若棠認得他,還是被沈安邦打了後的第四天,這個孩子偷偷摸摸的拿了傷藥來給她。他帶來的藥當然沒有太醫開的藥好,但若棠還是将這份小心翼翼的關心珍藏了起來。
他是偌大的沈府,唯一一個關心過她的人。
“外頭風大,怎麽不去屋裏等我?”若棠伸手摸了摸沈佑鶴秀氣的小臉,觸手一片冰涼,眉頭便忍不住皺了起來。
沈佑鶴的身體并不好,尋常吹個小風淋個小雨都要躺上好幾天的。
“我看到二姐過來了。”沈佑鶴老老實實的說道:“不好叫她知道我來了大姐這裏,我一會要去給老祖宗請安,不能跟大姐說太久話。”
若棠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倘若你二姐知道你來找我,她會打你?”
“不會。”沈佑鶴抿了嘴,“但是夫人會餓我好幾天。”
這可憐孩子。
若棠心裏愈發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