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醒來後,她的下場會如何。她現在只求問心無愧,保他們一時平安。
她本意是今晚不合眼,等發現這些人快醒了,她再悄悄躲起來。然而她卻在不知不覺中被周公喚去了。
這迷香的勁頭實在不小,味道充斥房間,久久不散。屋中人皆無轉醒的跡象,只有一個人例外——
房內無半點燈火,一人從床上下來。在這之前,他一直在清醒中等待,等待威脅不在。
所謂的威脅并不是楊琪,如此這般一個小丫頭還奈何不了他。他在等南爺一行人遠去——
即使伸手難見五指的黑暗中,他依舊動作利落。從床前到楊琪身邊,這一路來他如履平地,暢通無阻。
他對楊琪充滿了好奇,好奇她的善良、她的說服力、她的無畏……更對她毫無防備的酣睡在這麽多男人身邊的行為,而感到哭笑不得。
若不是他先知先覺而洞察先機,早在嗅到異香時就憑住了鼻息,只怕他現在與他的同伴一樣,也不省人事了。
再若不是這丫頭說退了安隐與韓飛,他這會兒已成了他們的劍下之鬼。
她弱不經風,手無縛雞之力,怎就那般不讓須眉!
盤坐在楊琪身邊的男人,身形忽然一頓——他側耳細聽,客棧外似乎有了動靜。
南爺他們居然返回了嗎!?
此人不放心的深望着熟睡的楊琪,在聽到漸近的腳步聲後,他才毅然決然的跳窗逃離。
折回來的并不是南爺的大隊人馬,只有安隐和韓飛。
安隐看到楊琪毫無戒備的在敵人跟前熟睡,感到啼笑皆非。
他小心的将楊琪抱起,并輕聲對韓飛囑咐:“動作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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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安隐留韓飛一人在此,帶楊琪速速離開了修羅場。他腳步雖快,卻放得極穩極輕,生怕驚醒了懷中的小人兒。
楊琪對此渾然不知,她只夢見自己乘坐火車,離家鄉越來越遠。車窗外掠過的風景,她無心觀賞,亦無半點印象。深刻的是,心中的那份沒有着落的不安與彷徨,還有回蕩耳旁的車輪與鐵軌的交響——
哐當哐當——噠噠噠——
噠噠噠……
噠噠噠?
火車啥時候變奏了,莫非是她的耳朵出了問題?
還有……火車上的味道,啥時候變得這麽……陽剛了……
楊琪還未張眼,強烈的雄性氣息就撲鼻而來。她小手一動,摸上了一人結實的腰杆。
安隐估摸着她要醒了,輕喚了一聲,“琪琪?”
聲音來自頭頂,楊琪艱難的睜開雙眼,擡動酸澀的脖頸望去,入目的是安隐的臉部特寫。
她不是在客棧裏麽……
楊琪瞻前顧後,商隊行在漫漫黃土之上,早已瞧不見來祥客棧的半點影子。
楊琪對安隐多少心懷感恩戴德之意,其實她也怕留在客棧。
既然這并非夢境,就說明安隐又去過來祥客棧。念及此,楊琪胸口一陣抽緊,她小手握皺了安隐的衣衫,小心翼翼的開口問:“你沒有殺了他們吧?”
“沒有。”安隐的回答半真半假,至少動手的那個人不是他。
他望着楊琪純淨無垢的雙眸,竟覺于心不忍了。可他又怎麽能忍心告訴她那樣殘酷的事實?所以只好欺騙她。
興許是想讓自己釋懷一些,安隐又附加諸多理由,“那三日攝魂香可不是徒有虛名,香味持久凝聚不散。一旦攝入體內,你不睡個三天三夜是不會醒來的。我若真去過那房內,這會兒能是醒着的麽?”
楊琪信以為真,忽然間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起來。
“怎麽就哭了?”安隐聲音略帶緊張,他誤以為是被她看出了端倪。
楊琪緊抱着他的腰身,嗚嗚咽咽道:“我以為你丢下我,不管我了呢!”
安隐無從辯解,他當真是有過這打算。
心中叢生罪惡感,他不再多言,便放任了楊琪哭的肝腸寸斷,也任由了她的淚水打濕自己的青衫。
015 言多必失
更新時間2014-6-15 18:55:53 字數:2250
荒路漫漫,尋不見一處遮陽納涼之地。遠眺之下,滿是灼眼的滾滾熱浪。
連夜奔波,商隊早已人疲馬乏。當頭烈日,炎炎酷暑,無疑是給他們雪上加霜。
淋漓大汗浸透了衣衫,耶律勝索性袒胸露懷。他一做表率,其餘人等紛紛效仿。
安隐将衆人的狼狽之态盡收眼底,無奈之下命韓飛快馬先行一步,查探前方是否有可供落腳之處。
與筋疲力竭的他們恰相反,楊琪容光煥發,精神飽滿。
她與安隐共乘玉逍遙,總也耐不住寂寞與馬兒交頭接耳。
安隐唯恐她摔落下馬,絲毫不敢怠慢她的安全。
有她在,安隐不曾有片刻松懈。他人卻不用受酷暑之苦,這得益于楊琪的特殊體質。
耶律勝看着眼饞又心癢難耐,他苦苦央求了一路,也沒能讓那小祖宗回眸一盼。
“丫頭,當我求你了,就到我馬上坐一會兒吧!”
對他的聒噪,楊琪不勝其煩,“你有完沒完,不願意就是不願意!”
耶律勝驅馬靠近,想着這個距離多少能蹭一點兒楊琪身上的寒氣。
楊琪甩手将他驅趕,她倒不是嫌棄耶律勝的投機行為,讓她忍無可忍的是他身上的氣味。
“大臭腳,不要靠近我!”她直言不諱。
聞此言,耶律勝惱羞成怒,心中對楊琪積攢起的好感也蕩然無存。
他怒指楊琪,肆口大罵,險些沒了理智,“好一個放肆的野丫頭!信不信哪天,爺爺我拔了你的舌頭,教你再吐不出半個字來!”
楊琪對他吐舌頭扮鬼臉,變本加厲的進行挑釁。
安隐發現她還真是肆無忌憚,尋常人家的孩子見到面相兇惡的耶律勝,不是被吓跑就是被吓哭。這小楊琪非但不怕他,還逢着機會就與他鬥一番嘴。在他的厲害之下,她也不露半點懼色,實在淘氣的厲害。
在她跟前,耶律勝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快,故意說些可怕的話來吓唬她。
半個時辰後,韓飛策馬返回,将探到的情況上報,“前方三十裏處有一片綠洲。”
這個消息頗有望梅止渴的功效,在車隊傳開後,衆人甘之若饴,便加快速度前行。
半路上,耶律勝忽然憶起一樁事來——
他做了個手勢,拇指與食指捏成一個圓,其他三根手指翹起——
他記得在來祥客棧,小楊琪大致是這麽跟他比劃的。
當時楊琪暗地裏給他使勁兒,耶律勝不明所以,現才耿耿于懷。
“诶,丫頭,”耶律勝将手勢擺在楊琪面前,“這是啥意思?”
耶律勝看不懂“OK”這個手勢理所當然。回想起來,楊琪當時也是犯傻。不過這也無可厚非,她是穿越而來。她身上濃厚的現代氣息,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除不掉,如同深刻的烙印一般。
楊琪不慌不忙作回應,“這是我給你打的暗號,可惜你太笨了,不明白我的意思。”
耶律勝端詳手勢,絞盡腦汁也沒琢磨出其中的含義。于是他不恥下問,虛心求教,“啥暗號?”
就連安隐也想聽聽看小楊琪對這“暗號”,将會有何種解釋。
善言不必多,言多必有失,話多必有過。楊琪自知有時禍從口出,這種時候更是多說無益。她便不假思索,“這是我臨時起意,自創的暗號,意思就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安隐可沒耶律勝那般好糊弄,他深究手勢,如何也不能跟“萬事大吉”聯系在一起。他心生疑惑的還不止這些——
火燒連環船、借東風……這可都是出自東漢末年赤壁之戰火燒曹兵一事。楊琪若不是熟讀史書,怎會舉一反三,利用迷香手段?如果“手勢”一事歸因于小孩子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與創造力,那這作何解釋?
“琪琪,你用火燒曹營一計助我們脫險,可是熟讀了三國史?”安隐這話聽似漫不經心,實有試探之意。
楊琪就怕被細問追究,只含含糊糊應道:“我印象中,說書先生是這麽講的,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便生搬硬套,用來了。”
楊琪的回答沒能讓安隐豁然開朗,反而給他平添了幾分憂慮。
他見過不少天資聰慧的孩子,但像小楊琪這般臨危不亂又有能耐洞觀全局扭轉乾坤者,他還是頭一回遇見。
這孩子才智過人,若日後不善加教導,只怕會誤入歧途,終成大害!
但願是他多慮——
楊琪忽然變得安靜,安隐低頭一瞧,才發現她背靠他懷中陷入酣睡。
楊琪本不困倦,奈何這馬兒搖晃如同搖籃,加之安隐的胸懷給予了她安全感,一時放松便悠悠轉入夢鄉。
一路颠簸三十餘裏,果真如韓飛所言,一片綠洲呈現眼前。此處有座寬闊的湖,湖水半清半濁,映着晴朗的天空。
這裏成了商隊安營紮寨之地。
憂心忡忡的安隐與耶律勝一同入氈帳谒見南爺,并特地吩咐韓飛駐守氈帳之外。
此時,氈帳內除了南爺,便是他最為信任的兩名屬下——安隐與耶律勝。
興許是這一路風塵仆仆,南爺神情略露疲态。他負手而立,望着耶律勝呈上前的竹管,眉頭蹙起。
這竹管中的三日攝魂香,在關鍵時刻化解了他們的危機。
安隐不敢揣度南爺的心思,見他一言不發,便開口打破僵局:“爺吩咐的事,屬下與韓飛已辦妥。今日爺大可安心休息。”
“那些人的來歷查清了嗎?”南爺五指攢緊,關節泛白。他雙眼冷冽,藏匿在暗濤洶湧之中的盡是殺意。
安隐遲疑了一下,方才暢所欲言:“客棧中的那些人,并未留活口。屬下也沒能從他們身上搜出任何相關線索,但屬下大膽猜測,那些人十有八九是壽安王派來的!”
提及壽安王,耶律勝咬牙切齒,更是暴跳如雷道:“那狗雜種,若非陛下念他是先帝遺孤,他能有如今……”
被南爺冷冷一瞥,他才就此打住,垂頭喪氣的杵在一旁。
客棧伏兵一事,并非南爺所憂。為避免節外生枝,他此行北上專程繞了遠路。他挂心的是,那些人是如何對他的行蹤了若指掌……
“安隐,此次回京,除随行之人,還有誰知?”
安隐驀地打了一個寒顫,他并非被南爺話中的冷意所攝,而是明白了那番話背後的意思。
“大王懷疑随行當中……有細作!?”
016 聰明之舉
更新時間2014-6-16 21:01:13 字數:2181
此次南爺等人于幽都府秘密出行,一路喬裝改扮掩飾身份,更是煞費苦心的繞道回京。若非對方事先掌握了他們的行蹤,怎會計劃的那般周密,在來祥客棧提前設下埋伏?
好在他們受老天眷顧,得貴人相助,免了一場人禍。否則他們只能成甕中之鼈,于來祥客棧有進無出。
“安隐,細作之事,你且暗中排查。”南爺做了吩咐。但願是他多心,如若随行中當真有此人,他定不會輕易饒過!
“屬下遵命。”
安隐領命後,正欲告退,就聽耐不住性子沉不住氣的耶律勝,嘟嘟囔囔抱怨着:“要是取水路,省去多少麻煩事,只怕這會兒咱們也到京城了!”
安隐嘆他魯莽滅裂,卻極富耐心的為他做了詳解:“不可貪近就不要命,你我等都不善水戰。若在船上碰到來祥客棧那般情況,十有八九你我都屍沉江海!”
他這番話恐吓作用明顯,聽得耶律勝倒吸了一口冷氣。
慶幸之餘,耶律勝憨态可掬的玩笑起來,“我不就是說說嘛!”
此二人一唱一和,南爺卻托着竹管細細端詳,眼中的凜然之色漸漸隐去,唇邊泛起了幾不可察的笑意。
前後兩次逢兇化吉,都與那丫頭脫不了關系。迷香之計,還真虧她想的出……
“那丫頭呢?”南爺擡眼觑着安隐。
要說誰對楊琪的行蹤了若指掌,那自然是成天與她黏在一起的安隐。
仔細品味,南爺的眼神竟別有深意,讓人莫名的感到一股無形壓力。
安隐背脊一涼,不敢直視南爺,便垂首而立,然而迎着南爺視線的頭皮卻在隐隐發麻。
“爺,屬下這就把琪琪帶來。”依他多年從的仆經驗,他自然知道這時該怎麽做才算聰明之舉。
安隐躬身退出氈帳,耶律勝繼他之後,向南爺随了禮,也一同離開。
楊琪被安隐轉移陣地,睡夢中的她渾然不知。
片刻功夫,氈帳內的暑熱就被她驅散。
望着氈床上均勻吐息的小楊琪,南爺心煩意亂,思緒如作天人交戰。
是喚醒她呢,還是任由了她占據他的床?
罷了罷了,念她勞苦功高,便由她放肆一回。
猶豫再三,南爺唉聲嘆氣,他料楊琪醒來勢必會居功自傲,少不了在他面前自鳴得意。他精力都耗在了奔波之上,已沒閑心與她負氣鬥狠了。
此刻,南爺面露疲态。他側身躺下,以手扶額,斜靠高枕慵懶假寐。
柳娥姍姍來遲,雖然腳步放得極輕,卻還是驚動了南爺。
南爺依舊閉目養神,尊容未動,他輕啓薄唇質問:“去哪兒了?”
柳娥在距他三步遠之處駐足,她身形放的極其端正,眼神亦在閃爍,說話間語氣也略帶過分的強調:“我去湖邊擦了身子。”
靜立片刻,不見南爺再有動靜,柳娥緊了緊左挎的青緞包裹,纖纖細指在包裹上留下了難以撫平的褶皺。
她輕手輕腳的接近氈床末端,每走一步,甚至連呼吸都很小心。
柳娥注視了南爺片刻,随後迅速将包裹取下并打開。
一柄巴掌大的匕首赫然映入眼簾!
柳娥美眸圓睜,其中冰火兩重天交戈得分外精彩。她嬌豔的唇瓣緊抿,蔻甲素手在觸及刀柄的一剎那猛然縮回,又轉而将包裹最底下的一套衣衫抽了出來。
純白的襟衣外套了一件薄粉色的等身霞帔,如含苞待放的桃花一樣嬌嫩,又同粉蝶的翅膀一樣輕盈。
只是這衣裳的尺寸……分明就是給楊琪這般大小的女娃子穿的。
柳娥一手托着衣裳,一手輕撫着襟口,缱绻的目光中多了些溫潤的濕意。
末了,她的視線又在酣睡中楊琪的小臉上徘徊,似乎在竭力找尋着她所熟悉的輪廓。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去了——
柳娥坐在楊琪身邊,就這麽不知疲倦的望着她。
估計是養足了精神,南爺施施然起身,盼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柳娥,又瞧了一眼睡得死豬一般的楊琪。稍後他對氈帳外喚道:“韓飛,什麽時辰了?”
韓飛并未現身,只在門口應答:“申時剛過。”
“備膳。”
南爺輕輕的吐出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便要商隊勞師動衆的滿山遍野為他找尋食材。
耶律勝等人在幾裏外的戈壁打了野兔,又到湖裏兜了幾條魚,收拾幹淨後交給随行的廚子。是水煮,還是燒烤,如何烹饪任他去料理。
炊煙高懸于天地之間,宛若白雲傾吐的素紗,缥缈着無塵的遐想,窺探着旅人的安逸。
待廚子利落的将膳食備妥,安隐即便已全程監督,事後還是小心的用銀針給每道菜試了毒。
就在這時,柳娥前來支援,“有沒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不必勞煩。我等已将膳食為爺與柳小姐準備妥當。”安隐彬彬有禮。
他将烤兔、烤魚與白水煮魚送于氈帳內,出來時不見柳娥蹤影,便詢問與柳娥最後接觸過的廚子,“柳小姐呢?”
“去湖邊了。”廚子确實見柳娥朝湖邊去了,想必是做膳前洗漱。
安隐與廚子的想法不約而同。
他伺候好了南爺,始終還是忘記了一人——
這些就地取的食材,經過一番烹饪,并非難以下口,相反是香飄四溢。湯鮮味美,魚肉兔肉更是香脆可口,引人食指大動。
南爺舉箸時,小楊琪鬼魅似的來到他跟前。
聽她肚裏饞蟲作怪,南爺對她眼中的幽怨視若無睹,“我從不與人同桌而食。”
楊琪杏眸圓睜,與他小眼瞪大眼。
看她模樣神氣活現,南爺心中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來。
“你有兩個選擇——”楊琪餓的只剩一肚子壞水,鬼主意泛濫于腦海。“這條魚呢,要麽咱倆一起吃,要麽我一個人吃。”
“你這丫頭,好生無禮。早知你會這般沒大沒小,當初就不該救你。”南爺這嘴,可是如刀子一般鋒利。
楊琪不甘示弱,“我不也救了你們麽,你倒是給我說說,是你們的命值錢,還是我的命值錢。”
雖然不想承認,南爺确實自命不凡。縱然心有不甘,他也不能斤斤計較,不能失了翩翩風度。
017 食魚無反
更新時間2014-6-17 22:10:17 字數:2307
南爺本想以禮相待,然而看不慣楊琪目中無人的态度,他一時心急,亂了方寸。
“我也給你兩個選擇——”南爺這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呀。他擡手指着帳門口,說話不留餘地,“要麽你自己走出去,要麽我叫人來把你丢出去!”
楊琪撇撇嘴,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轉,模樣實在鬼靈精怪。
見狀,南爺提心吊膽起來,想起來祥客棧中她與耶律勝的那出鬧劇,于是嗤笑一聲,譏諷道:“你該不會又想聲東擊西,把東西搶了去?”
楊琪有模有樣的學他嗤之以鼻的表情,還真是活靈活現,“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南爺已有所防備,她自然知道“聲東擊西”這招不管用了。
不過,她還有更無恥、更下三濫的招數——
楊琪笑的極其陰險,更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做了個驚人的舉動——
“呸呸呸呸呸!”她埋頭狂噴,居然将滿嘴的涎水吐到了烤魚上!末了,她還昂首挺胸,洋洋自得道:“你要是不嫌髒,就吃吧!”
南爺瞠目,瞪着滿眼得意之色的小楊琪,心中驚訝:這丫頭長得一臉無害,卻不按常理出牌。
守在氈帳門口的韓飛,早就聽到裏頭的動靜。他瞄了好幾眼,始終沒有采取行動——除非他們爺一聲吩咐。
話說回來,他還是頭一次見南爺那張臉五顏六色的來回變換。
氈帳內,南爺一再隐忍。如若眼神能取人性命,他眼前的楊琪早已被碎屍萬段。
南爺當真以為一個眼神就能讓她知難而退,沒想到,那小丫頭黑白分明的雙眼瞪得比他還圓乎。
以往沙場對陣時,他一個眼刀子甩過去,能把敵軍将領吓得畏縮不前,怎就對這丫頭不頂用了呢!
與個小女娃對峙,他竟處在了下風。
這要傳揚出去……
南爺眯着雙眼,心下已有了奈何楊琪的對策。他用筷子一挑一掀,将烤魚翻了個身。豈料他執筷的右臂被楊琪抱了個結實。
此刻,楊琪臉上沒了半點玩笑的神色。
興許是緊張過度,她一時忘記如今的身份與年齡,反操着訓斥晚輩的口吻道:
“食魚無反,勿乘驽馬。你沒聽說過嗎?”楊琪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唯物主義者,卻也并非百無禁忌。冥冥之中自由天意,有些時候不由得她不信邪,好比她穿越之事。
“吃魚不能翻身,這不吉利!”楊琪再次強調。
“食魚無反,勿乘驽馬”,此句出自《晏子春秋》。這丫頭懂得不少,危言聳聽的功夫也不賴。
“吃魚不翻身,那你告訴我,另一半魚要如何吃?”南爺饒有興致,自以為給楊琪出了一道難題。
跟吃有關的,那都不是個事兒。
“看我給你演示。”楊琪接受考驗。
她盤膝坐定,摩拳擦掌又氣沉丹田。不過是吃魚的功夫,她非要搞得這般莊重,堪比行軍打仗。雲卷風殘後,一半的魚已被她下肚。她又三下五除二将魚刺剝了幹淨。
即便如此,她也沒點到為止。解決了整條魚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忘了重點,不過這并沒背離她填飽肚子的初衷。
“看到了吧,食魚無反。”
楊琪吃幹未抹淨,南爺哭笑不得時,安隐進來了。他到底是有良心,沒忘了小楊琪,為她備了一條烤魚和一碗魚湯。
見她手嘴油膩,安隐慌張不已,“你怎麽把爺的魚給吃了?”
她這是僭越,實屬無禮。
安隐想起她在客棧搶雞腿那一幕,心裏咕哝着:這丫頭該不會又搶了他們爺的東西吃了吧……
他看南爺的眼神中,不由得多了幾分同情。
南爺怎會不知他心中所想,本想義正言辭,一動嘴卻成了咬牙切齒,“我賞她了!”
他堂堂一個大男人,還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欺負了不成!
眼下是怎樣的一番情形,安隐了然于懷。
瞧他們爺惱的,一副恨不得把楊琪當魚吃了的模樣。
他給楊琪使了個眼色,将她喚出了氈帳外,帶她去了湖邊。
楊柳岸,綠意盎然。湖中的倒影被漣漪漾開,綠波輝動,恍惚間如同兩個神明交錯的身影,飄逸中帶着五彩斑斓的神秘。
最為動人的,還是楊琪那對亮幽幽的眸子。
安隐蹲在湖邊,用湖水打濕帕子,揩拭去楊琪手嘴上的油漬。
“以下犯上,你可真是膽大包天!”安隐出言責備,可語氣中更多的是無奈。他嘴一張,便唠叨個沒完,“換做是常人,多半早就一命嗚呼了!只怕常人也沒你這樣的膽量,敢在我們主子面前放肆,你可知道他是誰嗎?”
楊琪還真有心願聞其詳,可安隐偏偏在這關鍵之處住了口。
對個孩子都這般戒備,她猜測那個南爺如非王侯将相,便是皇親貴胄。也難怪了他總是高人一等的态度。
“你們主子大人有大量,不會跟我一個小孩子計較的。”楊琪雖為一介婦孺之流,卻善于逆襲,正所謂扮豬吃虎。
安隐無言以對,他若反駁,豈不間接承認了他們爺當真連那點兒寬大的肚量都沒有麽?
柳娥翩然而來,沖安隐颔首微笑。“琪琪我來照顧,你去伺候爺吧。”
安隐看得出她是由衷的喜歡楊琪,便放心的離開了。
柳娥不惜将珍藏已久的寶貝贈與楊琪——也談不上是什麽貴重之物,就是那件粉色的衣裳。
柳娥将衣裳攤在她面前,眼含期待,“喜歡麽?”
楊琪點頭。柳娥手裏的衣服比她身上穿的這件,實在好太多。
“來,我給你換上。”柳娥顯得迫不及待。
楊琪滿心感激,她想出言表達謝意,可又怕擾了柳娥的熱情。
不過是給楊琪換件衣服,柳娥卻好似在進行一場虔誠的儀式。她将楊琪納入眼底,然而倒影在她眼眸中的,又是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楊琪心頭沉甸,興許是被柳娥雙眸中快要泛濫出的某種情緒打動。
直到柳娥為她穿戴好一切後,她才艱澀的道了句:“謝謝,姐姐。”
乍一聽“姐姐”這稱呼,柳娥猛然一僵住。随即她抱住楊琪瘦弱的肩頭,屏住呼吸懇求:“你可否……再喚我一聲姐姐?”
“姐姐……”楊琪話音未落,整個人便被柳娥抱在了懷中。
興許是楊琪這一聲“姐姐”喚得格外真摯動情,還未見柳娥眼中有濕意,她的淚水就先奪眶而出。
楊琪猜想柳娥原本是有個妹妹的,只是怕問及柳娥的傷心處,她便沒開口。
018 不幸言中
更新時間2014-6-18 23:23:51 字數:2303
唯恐被瞧到失儀之态,柳娥匆忙收拾住了眼淚,重整顏色,而長睫上依有濕痕。
就在這時,一陣呼嘯由遠及近。一人快馬加鞭經湖旁徑道飛馳而過,直奔南爺的氈帳。
雖只是剎那一掠,楊琪還是認出了那人的面孔——
那人是南爺商隊的随行之一。
他勒馬急停,慌張中不慎踩空,從馬背狼狽跌落。他一路連滾帶爬,在韓飛跟前跪伏下,他聲音急促,大有十萬火急之意,“勞煩通傳,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向爺報告!”
安隐趕到,見那人驚惶萬狀,他心驚又肉跳。
此人是他派去前方探路的,如此狼狽的回來,只怕是帶了極壞的消息。
安隐急忙上他跟前,幾乎與氈帳內聞聲而來的南爺同時抵達門口。
“何事,快說!”安隐催道。
處在南爺與安隐二人之間,那人深感如兩座泰山壓頂,一時間形如簌葉,瑟瑟發抖,跪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擡起。
他臉貼着地面,張口結舌,“大、大事不妙,前方有敵軍!”
安隐大驚失色,面若土灰。昨日他們才僥幸渡過鬼門關,今日又踏上了奈何不歸路。難道閻王爺真要收了他們不成?
南爺倒還理智,他瞥了一眼與柳娥攜手歸來的楊琪,心中掀起一陣無名火——
吃魚翻身不吉利,還真被她那張烏鴉嘴給不幸言中了!
南爺臨危不亂,細細盤問:“有多少人馬?”
探路的怕暴露行蹤,也只匆匆望了一眼,便加緊趕來回報消息。不過他心裏已然有了個大概,“足有百十來號人,個個都騎着高頭大馬!”
南爺思海翻騰,頃刻之後毅然下了命令:“爾等聽令,速速将随身武器擲于湖中!”
衆人聽得一愣,心下更是惶然,皆不知他們爺唱的是哪出。他們本就寡不敵衆,丢了防身之物,豈不是要任人魚肉?
安隐也知硬拼不得,否則他們定葬身此地,倒還不如遵循南爺的意思放手一搏。
“動作快些!”安隐率先将佩劍丢于湖中。
其餘人也俯首聽命,紛紛效仿安隐,扔了各自攜帶的武器。
水花激起,疊蕩污泥。待渾濁沉澱,半裏之外已是飛塵滾滾。
果真如探子所言,對方真有浩浩蕩蕩百十來號人馬揚長而來。馬蹄聲震天動地,由遠及近。萬丈揚塵,踏碎的飛石也清晰可見。
“你們兩個進去。”南爺倒算體貼,讓柳娥和楊琪入氈帳內躲着去。随後他又給韓飛使了一個眼神。
韓飛立刻領會,轉身入帳去護柳娥與楊琪周全。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形勢大為不利,不過并非如安隐所想的那般糟糕。從來人行裝猜測,他們應不是沖南爺而來的殺手,而是被炊煙引來的土匪。
土匪劫道斂財,少有殺生害命。若能用錢財打發了他們,着實再好不過。
不過一陣功夫,百十來人馬将南爺等人團團圍住。他們嘴裏還吆喝着怪誕的號子,似意圖威懾獵物。
為首的是一蓄滿絡腮黑胡的彪壯大漢,此人大刀闊斧,南爺一眼辨出那是他們的首領。
南爺抱拳相對時,首領大刀擎天,他手下喽啰齊刷刷的停止了口號。
還不待南爺出言,首領粗生粗氣的先說了開場白:“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打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果真如南爺預見的那般,這些人不過是攔路劫道的土匪。早些年,他便聽有傳言,此地常有土匪出沒。
他抱拳作揖,不卑不亢,“閣下明鑒,我們一家經營小本生意,這不一車的貨還沒來得及出手。閣下要是不嫌棄我那幾車茶葉,你差你的人拉到集市上去,定能賣個好價錢!”
他們這些土匪,明目張膽的做些攔路搶劫的事兒還可以,在官府腳下做偷雞摸狗的事兒就沒膽量了。正所謂山高皇帝遠,他們在這杳無人煙的地方再如何橫行霸道,皇帝老子也管不着他們!
土匪想要的是白花花的銀子和明晃晃的金子,那什麽勞什子茶葉再怎麽金貴,也入不了首領的眼。
他一聲令下,“給我搜!”
他們的二當家立馬率了兩個人往氈帳方向去,卻被南爺橫臂攔住。
“別吓着女人和孩子。”南爺的溫和換來的是二當家的粗暴——
二當家有眼無珠,不顧南爺是何等尊貴的身份,一把将他從跟前推搡開,蠻橫的帶人鑽進氈帳內。見到柳娥小楊琪,他愣了一下,尤其他的視線落在楊琪身上時,還大驚小怪的“嗬”了一聲。
想來他們這些土匪還是講些原則的——他們恃強,卻不淩弱,因此并未為難柳娥與楊琪。
二當家交代了随他一同進來的兩個手下,“看看有沒值錢的東西,別傷人。”
氈帳內的陳設本就不多,這幾個人行動粗枝大葉。二當家朝氈床上最為醒目的包裹走去,試着用手摸了摸,沒感覺出金銀的形狀,便不耐的将包裹抖了開。
伴随“碰”的一聲脆響,包裹裏的匕首掉落在地。好在被衣物覆蓋,才沒被二當家發現。
他明顯聽到了響聲,低着頭在地上左顧右盼的找尋。
韓飛目光一厲,攥拳鼓足,極力隐藏殺意,明顯是蓄勢制敵。
楊琪相信韓飛有對付這三個土匪的能力,可他能以一敵百,擊退外面的那些人?
她拽住韓飛的拳頭,低聲警告:“輕舉妄動,只會害了大家!”
韓飛後退半步,依舊全身緊繃,一刻不曾放松。
二當家沒注意到匕首的事情,卻對從包裹裏掉出來的另一樣東西出奇的有興趣——
一個漆色剝落的撥浪鼓。
撿起陳舊的撥浪鼓,二當家如獲至寶。他笑逐顏開的捧着撥浪鼓去見他們首領了。
二當家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