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真不害臊!”
此話一出,惹得衆人哄堂大笑,一掃之前的抑郁氣氛。
從安隐的樣貌,看不出他實際的年歲竟也不小。他也知道自己是個老妖怪,經常拿這個給人出難題。
南爺開懷不已,笑聲爽朗。他還是頭一回見安隐露出窘迫的模樣。
下一刻,只聽楊琪又說道:“南大爺若是多笑笑,就不會顯得那樣老氣了。”
“咳咳!”南爺被點名,全然沒有心理準備。他啼笑皆非,“你竟說我老氣?”
他今年不過十八,正是意氣風發的年華。楊琪當他是一只腳已踏入棺材的老頭子麽?
不過仔細想想,自打楊琪喚他爹爹,沙家寨中除了熟知醫理的小三哥揭穿了他們之外,旁人壓根兒沒懷疑過他們的關系。
難不成他看上去真就那麽老氣……
南爺無比郁悶,狼狽的轉移了話題,“你方才喚我,要說何事?”
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楊琪心情忽然變得複雜。
050 去而複返
更新時間2014-7-20 19:02:27 字數:2119
說到終身大事,楊琪不得不為自己的以後打算。
打從知道白金花家退了與狗蛋家的娃娃親那時,楊琪就忍不住在想有關自身的将來。
是漂若浮萍,一輩子混跡江湖,還是與南爺一行,提心吊膽去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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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種生活,楊琪都不想要。
還不如留在沱村,悠哉悠哉的度過一生。
平平淡淡最好,打打殺殺不要。
楊琪對南爺開誠布公,“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們與帶着我這個拖油瓶繼續北上,不如就将我留在沱村吧。”
他們一路磕磕絆絆至今,早已分不清誰欠誰的多了。
楊琪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理由跟着商隊走了。
南爺神情莫測,一時間竟覺得手中的瓜皮沉重無比。
楊琪與南爺往後的命運息息相關,安隐自然是要千方百計留住她的。
“琪琪,你在沱村舉目無親,待我們走後,你無依無靠一人如何生活?”偏偏安隐又不能将南爺的命中劫數說與人聽。
何況楊琪特立獨行,一旦知道自己是被利用,指不定又整出什麽幺蛾子來。
關于以後,楊琪還未認真想過。
安隐問過之後,她才托腮思索,片刻之後,半真半假似的答道:“我去給狗蛋他家當童養媳吧!狗蛋人不錯,值得托付……”
楊琪話還未說完,腳下忽然蹦出一片西瓜皮。
南爺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瞪視着楊琪,指着院門口低吼:“滾滾滾!愛到哪兒就到哪兒去!”
他總算知道,楊琪巴不得趁早與他們脫離關系。那時在沙家寨,她還是還曾說,他一旦逃離沙家寨,日後便不要再去找她麽……
南爺盛怒,周圍一圈人都垂着腦袋,不敢看他臉色。
唯有楊琪,仰着脖子,倔強無比,“走就走!誰稀罕跟你在一塊兒啊!”
說完,她站起來,拍拍屁股,大搖大擺而去。
想留她,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完事,說不定她就改變主意,可那男人耍什麽脾氣!
楊琪心裏窩火,竟頭也不回。
她有啥說啥,率性直爽,單憑這點就足夠吸引人。安隐也深深折服,反觀南爺,從來都是心口不一,想說的話總憋在心裏,也難怪楊琪說他老氣。
安隐給韓飛使了個眼色,“跟着小姐去。”
見南爺只顧怄氣,并無異議,韓飛一縱身,便沒了蹤影,追楊琪而去。
旁人都退避三舍,唯恐被南爺遷怒。安隐卻上前,立他身後,好言相說:“爺,您何必動那麽大肝火,她不過是個孩子。”
回過神來,南爺當真覺得自己心裏這股氣說不清來由,于是他更加惱火,重複一句,“她愛去哪兒去哪兒!”
“您舍不得她,哄哄她也好呀。”安隐是旁觀者清,只怕南爺當局者迷,他自己并無察覺與楊琪羁絆已深。
南爺賭氣,反駁:“誰舍不得她!”
安隐擡頭看了一下天兒,“今兒可是有雨,她沒有去處,若淋了雨回來大病一場,那如何是好?”
南爺稍微有些動容,卻礙于臉面,始終端着架子不放。“她不是說要去做人家的童養媳麽,還怕她沒有去處?”
安隐輕笑出聲,“您這分明是舍不得将女兒嫁出去,不枉琪琪叫了您那麽多聲爹爹!”
仿若心思被看穿,南爺面紅耳赤,頓覺又羞又惱。
正值此時,來了一陣潮風。
西方天空烏雲正濃,果然有狂風驟雨大作之勢。
南爺心中忐忑,不住的張望院門口。
約摸半盞茶的功夫,韓飛疾步飛回,懷中還抱了一個丫頭。
安隐臉色劇變,南爺更是眼前一黑,只覺天旋地轉,兩腳幾乎站立不住,就連心髒也差點兒停止跳動!
韓飛抱回來的人,并非楊琪,而是他與楊琪從溪水邊上撈上來的。察覺此人還有一口氣,楊琪慈悲心大動,便讓韓飛救回來了。
大約是在水中浸泡太久,那人全身浮腫,看不太清樣貌,倒是能判斷她年紀在十歲左右。
“這人是……?”安隐見不是楊琪,心中稍稍寬慰。又見那人渾身濕透,一身窄襟大裙、僅梳了一條長麻辮的異域裝扮,他眉頭一擰,下了定論,“高麗人!”
安隐與韓飛一齊望向南爺,請他下令指示。
南爺抑制住心中的狂抖,平息問了句,“那丫頭呢?”
韓飛回頭,看向院門口。
南爺循着望去,見楊琪鬼鬼祟祟,僅探了一個腦瓜。目光與他對上,她又立即縮着脖子躲藏起來,神似龜态。
南爺冷哼一聲,甩袖憤然離去。他身形沒入堂屋,便再沒見他露頭。
安隐為韓飛帶回來的人把了脈,察覺她不過是氣息弱了些,整體并無大礙。
他命韓飛将人帶下去,對院門口的躲躲藏藏的楊琪招了招手,“琪琪,來,吃瓜。”
楊琪先往堂屋看了看,不見南爺出現,這才扭扭捏捏走上前,少不了被安隐責怪。
“你呀你,說你口無遮攔,你當真存心作怪。把爺惹怒了,你心裏舒坦?”安隐外表文質,舉止溫吞,真教訓起人來,還真讓人覺得很是威嚴。
楊琪楚楚可憐,沒了平時的氣焰,嘴上依舊有詞,“他若舍不得我,直說就好了嘛!”
“說說說,就你能說!”今日不讓這丫頭學到教訓,往後又得由着她耍小性子不成?安隐故意板起臉孔,收起玩笑态度,神色俱厲道:“若非你對爺有大恩,他何苦承你的情,早對你不屑一顧,當日就将你留在沙家寨,與我們一道遠走。他何必冒着丢命的風險再回去找你?你倒好,沒心沒肺,無情無義,說走就走,頭也不回。敢情全将我們收留你的好心好意當做驢肝肺。你若真想走,我們跪下來就你也留不住,要走便走吧!”
說完,安隐背對她,再不發一言。
若非情深意切,安隐豈會狠下心來咄咄逼人?
楊琪心頭暖流直湧,熱淚漸漸盈滿眼眶。
她上前撈住安隐緊握的拳頭,哽咽道:“你也要趕我走麽?”
“誰趕你了,是你自己說要走。”安隐僵直着身子不低頭,唯恐看了楊琪的淚眼後,會一念仁慈軟下心腸來。
“我以後不說那樣的話了還不行麽?”楊琪嗚嗚哭出聲。
安隐強忍不住,終于無奈嘆息一聲,松開拳頭反握住楊琪的小手,将她牽至樹蔭下,“好了,別哭了,吃瓜吧。”
051 匕首勁鋒
更新時間2014-7-21 19:04:00 字數:2146
耶律勝刷了夜壺回來,迫不及待抱了一個西瓜,一拳敲開,還淨挑那塊大的拿,抓着就啃。
楊琪還是頭一次見這麽野蠻的吃法,她撩起裙擺,拔出綁在腿上的匕首,“拿來,我給你切開。”
她還未動,安隐便抓住她的手。
“爺的匕首怎麽在你這兒?”
安隐自然認得這把匕首。
這匕首乃南爺祖上親傳,名為勁鋒。刀刃鋒利可削鐵如泥,南爺視之若珍寶,也從不離身。且不說此刀為能工巧匠用精鐵打造,就那刀柄上的凰血石便價值連城。此等寶物,南爺從不輕易示人。
楊琪并不知這把匕首乃稀世之物,只覺拿它極為順手。
她茫然,當即回應:“我還以為這是你的呢。”
那日楊琪蛇口脫險,幸虧這把匕首。
勁鋒乃太祖封耶律曷魯為遼大于越時,親賜的寶物。耶律曷魯百年之後,病榻前又親自将這把匕首傳給了寶貝孫兒,便是如今的南爺之手。
安隐并未詳加解釋這麽多。
耶律勝牛眼一瞪,不分青紅皂白便說:“定是這丫頭從爺身邊順手偷的!”
楊琪與南爺朝夕相處了一段時日,他這番懷疑并非無理由。
安隐厲色瞧他一眼,耶律勝便噤若寒蟬,再不吱聲。
“快将匕首送還給爺去。”安隐催楊琪。
這麽說來,當日将毒蛇斬首,救她一命的人是南爺……
那男人——
出手倒大方,事後只字不提,竟還裝作若無其事。
南爺才跟她怄了火,只怕現在還氣憤着,也不知願不願意見她。
在安隐犀利眼神的逼迫下,楊琪三步一回頭,慢悠悠的進了堂屋。
堂屋無人,倒是桌案上有一副字,臨摹的是東晉王羲之的《蘭亭序》。許是不久前寫下的,墨跡尚潮。
她趴在裏屋的門縫,偷瞄了幾眼,不見任何響動。
“南爺,南大爺——”楊琪貼在門口,虛情假意喚了兩聲。她曲手叩響門扉,不待回應,便自作主張推門而入。
南爺面牆側卧,颀長的身段如巍峨的山巒連綿起伏成的形狀。
“南大爺?”楊琪用小手捅了捅他的脊梁,知他應是沒有睡着,便一個人自導自演、自說自話。“你也真是的,救了人家也不說一聲。人家雷鋒做好事兒的時候雖然不留姓名,好歹也露了個臉兒呀。你倒好,故作深沉,不聲不響,連個屁都不放。匕首我還給你了。”
腳步聲離去,又是一陣門扉開合的吱呀聲,南爺這才轉身回頭,一室的明亮,楊琪稚嫩的童聲似乎仍在回蕩。
爺爺留給他得匕首就放在身後,一向警惕的他竟沒意識到身後有人手持足以奪人性命的兇器。
南爺苦笑,不知自己是不是該慶幸方才楊琪沒有在他背後捅上一刀……
他從枕旁摸出刀鞘,卻遲遲不将匕首放入。
那丫頭平時那麽聰明,有些時候怎就不開竅?昨夜裏她還抓着這個刀鞘,問他什麽玩意兒,就看不出與勁鋒是一對的麽……
南爺柔和的神情忽然滞了一下,他想起楊琪提到一個人——
那叫雷鋒的,是何許人也?
時至傍晚,柳娥在溪邊浣衣,原本晴朗的天空頓時烏雲密布,緊接着是滾滾雷鳴,豆大的雨珠無情的砸在人身上,叫人措手不及。
她忙将衣裳拾入盆中,夾着木盆急忙往回狂奔。
待她躲入堂屋,外頭已是大雨傾盆,她也被澆成了落湯雞。
雨勢漸猛,吞沒了蟬聲,淹沒了蟲鳴,不過片刻功夫,雨點便在宅院內彙成了水渠。
柳娥剛關上堂屋的門,門就被敲響了。
她打開一看,門外站的人被雨淋得比她還慘,對方卻面容不改,半點不為所動。
若是這樣大的雨要下一夜,夜裏出恭都不方便。于是韓飛按照安隐的吩咐,将馬桶連同夜壺一塊兒送了來。
“安隐呢?”難怪南爺會多此一問,以往做這種事的都是安隐。
韓飛回道:“安大人在隔壁屋,照料琪琪小姐。”
南爺正欲開口,柳娥卻搶在他前頭發問:“琪琪怎麽了?”
“似乎是身體抱恙。”韓飛并未親眼目睹,只是見方才安隐滿面愁容,便妄加猜測。
柳娥面露局促,站立不安,她幾步奪到門前,“我去看看。”
南爺出言阻止,形容之上并無半點慌亂,“你去換衣裳,我先去瞧瞧。”
見南爺起身,韓飛說:“爺稍等,屬下去拿傘。”
“不必了。”
南爺走到門前,以扇遮頭,擡步冒入見地不見天的大雨之中。
兩屋之間目測有七步半的距離,不過毀了一把灑了金的松煙墨竹扇,索性的是南爺身上并未濕透。
聽到門口有動靜,安隐撩開寝間與廳內相隔的一層布簾,見是南爺與韓飛,他忙迎上去對韓飛斥責道:“外頭下這麽大的雨,也不給爺掌把傘!”
韓飛垂頭不語,未有半句辯駁之言。
南爺也不加解釋,只問:“琪琪如何了?”
往寝間瞧了一眼,安隐嘆息一聲,“晚膳前還好好的,哪知吃了東西一睡着,便渾身冒汗,遍體發涼。瞧了她的脈相,并未發現有任何異狀,屬下醫術不精,實在瞧不出她患得是何病的症狀,到像是……”
見他欲言又止,南爺追問:“到像是什麽?”
礙于顧忌,安隐才吞吞吐吐,“到像是……到像是受了邪穢驚擾,走了心魔。”
南爺果真半信半疑,他湊近寝間,安隐已趕在他前頭撩開了布簾。
楊琪睡夢不安,眉頭緊緊擰在一塊兒。她小腦瓜忽左忽右,搖擺不斷,嘴裏還不時得溢出夢呓的聲音。
見她臉色慘白,南爺胸口揪緊。他坐到床邊,以手試探楊琪的額頭,觸及冰涼卻是一腦門的密汗。
“琪琪,琪琪——”南爺輕喚了兩聲。
楊琪迷迷糊糊眯開眼,一對瞳孔竟是猩紅色的。她腦袋一歪,又昏睡了過去。
南爺将勁鋒塞到她的小手中,之後用掏出帕子為她拭汗。
楊琪緊抓着匕首,面容稍安,面色也稍緩。
南爺勾了勾唇角,輕輕吐了一口氣。
安隐見狀,頓時又驚又喜。
看着勁鋒,他思緒飛轉,總算想起端由來。
“對了,這匕首上的凰血石具有辟邪之功效!”安隐當即又緊張起來,南爺竟然舍得将這寶物送人麽?“爺,可這匕首是……”
南爺揮手止住,淡淡說道:“無礙。”
為楊琪壓驚後,留到了深夜,南爺才就此別去。
052 溪邊捕魚
更新時間2014-7-22 19:03:09 字數:2092
雨聲嘩啦,直至天明。
日上三竿,楊琪才睡醒,張開眼便覺頭疼欲裂,渾身如散過架一般。
她起床時,手上按到一硬物,轉眼一看,竟是她昨日還給南爺的匕首,刀鞘具在。
不僅如此,鞘身上還穿了一圈皮帶,帶上有皮扣,綁在她腿上,大小正合适。
安隐端了水來給她洗漱,見她坐在床上兀自玩弄匕首,全然不将勁鋒當做寶物來看。
他心中頗有些不平,卻是萬般無奈。“不知者勿怪”,這是哪位聖人說的來着。
“這匕首怎麽又到我這兒來了?”楊琪臉上寫着茫然。
要說如今楊琪在他心上的地位,自然不必南爺來的高。但若将她與那匕首衡量,孰輕孰重,不辯就有分曉。
“還不是爺見你喜歡,借你玩耍兩天。”不用說,只用看,安隐便知道楊琪在南爺心中的地位是越發的重要了。
端着匕首,楊琪眼中精光閃閃。出門在外,借了人家的,總是要還的。既然南爺腰纏萬貫,為人慷慨,還在乎這一把小小的匕首麽?
于是她決定,自此以後,這匕首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我是叫你小青呢,還是叫你小紅?”
瞧她與匕首對話的,還擺出一副苦惱的樣子,安隐哭笑不得,坐到床前,一邊給她穿鞋,一邊笑說:“你呀你,還真是不分青紅皂白,這匕首可是有名字的,叫勁鋒。疾風勁草,鋒不可擋。”
楊琪撇撇嘴,一臉嫌棄,“勁鋒,不好聽。不如就叫柳紅吧。”
“不如不如——”安隐戳着她腦門,沒好氣道,“不如将匕首還給爺去!”
“勁鋒就勁鋒呗。”楊琪委曲求全。
楊琪能吃能睡,還是萎靡不振,臉色仍是不太好。
用過膳後,楊琪與安隐一同在樹下納涼。
安隐搖扇為她驅蟲,見她又是一副昏昏欲睡之貌,想起她昨夜寝間盜汗嚴重,便刺探道:“昨夜又發夢了?”
“我也不知道。”
昨夜睡得天昏地暗,雨下得有多大,楊琪都沒意識到。
她按了一下腦門,感覺渾身綿軟無力,索性伏到安隐腿上。她連自己哪難受,也說不上。迷迷糊糊中,她聽見院門口有人喊道:
“小妹,撈魚去呗!”
聽是狗蛋的聲音,楊琪渾身一個激靈,這才想到昨個兒狗蛋說過今兒要帶她去捉魚。
她一下來了精神,站起來就跑,竄得比兔子還快,哪裏還有方才病殃殃的模樣!
安隐晃着扇子,步到門口,見那溪水漲了足有楊琪的一半身高。就連越溪時,還是由狗蛋代勞,背着她度過的。水流湍急,許是從上游帶了泥沙,溪水沒那麽清澈了。
安隐對守在門口的韓飛下了一道指令,“跟着去。”
韓飛點頭,快步而去。
溪那頭男女老少,人數不少。狗蛋帶楊琪沒入人群中,挑了個能站得住腳的好地方。
白金花左手拿網,右手持矛,待狗蛋一來,她将此二物全數上交,“狗蛋哥,給你。”
狗蛋接過,将漁網塞給楊琪,“小妹,這是俺夜裏給你紮的。”
将漁網拿在手裏,楊琪覺得十分稱手。
這漁網不小,比她個頭還高。
竹竿軟韌結實,輕易不會斷裂。上頭接的是用軟木條制成的圈框,銜接處與木圈周圍紮了好幾層的粗布,網似乎是用上麻做成的。
這樣的漁網,即便是将楊琪整個人罩裏頭,都不會出事。
楊琪左右一瞧,身旁都是與她年紀相仿的孩子,各個手裏都攥着捕魚的工具。他們這些娃娃不過是圖個痛快,湊個熱鬧。
楊琪背後一涼,偏頭朝狗蛋的另一旁望去,只見白金花對她擺着難看的臉色,感覺似乎被瞪視了良久。
再往水下看去,幾個青年男人下水抛撒網,收獲實在不小。
岸上圍觀的那些多是老人婦女,也不過是來看管自己的孩子,防着他們孫兒子女被大水沖跑。
大人在上游撒網,他們這些孩子在下面捕得都是他們漏網的小魚小蝦小蟹,哪裏能撈到好東西上來?
不過楊琪還是興致盎然,學起姜太公入定,将漁網往水裏一置,她在岸上按住魚竿,管它有沒有魚願意自投羅網,圖個自在就好。
狗蛋忙的不可開交——
那些半大不點的娃娃都愛親近他,合着一塊兒幫他在水裏找尋魚兒的影子。
狗蛋兩手持矛,還要一邊管束他們這些脫了缰似的瘋馬犢子,叫他們不要總是往水邊湊,靠後站着些。
楊琪與狗蛋之間擠得娃子越來越多,她無奈之下,之好往遠處挪了挪。帶着漁網時,總覺得漁網比之前沉甸了,她便順着魚竿,慢悠悠的将整個漁網往上撈。
“好大個兒的老鼈!”一個男娃娃眼神最為犀利,網子還在水中,他便瞧清了楊琪漁網裏盤着的東西。
楊琪将漁網撈上岸時,見網中除了些小魚小蝦,果然有一個比她臉還大的王八。
“嘿喲,跟個小磨盤似的!”她身後的一婦人帶着笑聲道。
楊琪正愁沒地方坐,便将龜縮着的王八放到地上,一屁股坐壓了上去。
網子裏剩下的那些個小魚小蝦,被她一股腦倒入了水裏。
她才将漁網擱進水裏頭,那網居然不受掌控,随着水流的方向移動。
“哎喲喲——”楊琪倆手齊上,居然也幾乎拿穩不住。
她身旁的韓飛早就躍躍欲試,見狀便猜應是有大魚入了網。
“借我一用。”說完,他便奪過狗蛋手上的長矛。
他穩步紮在水邊,左手持矛,右手握住楊琪的漁網,瞅準了時機,便将長矛狠狠刺入水中,周圍的一小片水立馬泛起了血紅,還有水花飛濺起落。他右手不堪落後,将整個漁網挑了起來。
一條比楊琪還長寬的大青魚,躍然于當空。被陽光一照,那一身的鱗片十分奪目。被長矛刺中的魚尾,還在不停地擺動。
青魚被甩到岸上,魚嘴一張一合,魚身一扭一動。
這魚少說也有百十來斤,在坨村實為罕見,可以說是前所未有!
不管男女老少,都前來圍觀,一睹大青魚的廬山真面目。
韓飛一舉成名,成了孩子們眼中的英雄。
此興一過,楊琪身旁圍了不少人,都是來看接下來還會有什麽好東西到她的漁網中。
053 收獲不小
更新時間2014-7-23 19:02:26 字數:2129
身邊呼啦一下圍了這麽多人,娃子也就算了,就連愛湊熱鬧的大人也圍了來。魚沒被吓跑,楊琪都快要被吓跑了。
安隐在溪北,差了一個會泅水的娃娃傳話。
那娃娃從溪北游了來,被不少小夥伴指責,“剩子,你都将魚吓跑了,俺們還撈啥?”
他們眼紅楊琪收獲豐富,自然是卯足了勁兒要跟她鬥上一鬥。
那叫剩子的男孩兒傻呵呵的笑着,還故意使壞,将水潑到了岸上去。
他游到韓飛跟前,指着遠在溪北立着的安隐,“小哥,你們家的人叫你帶小姐回去用膳。”
跟他們比起來,韓飛年紀稍長一些,被喚小哥,他臉上一臊,登時泛起了可疑的紅暈。
楊琪收網,聽旁邊那眼尖的孩子指着網子驚呼一聲,“長蟲!”
楊琪只瞄了一眼,便吓得面無血色,忙将魚竿扔給了韓飛。
韓飛起網,見那網中盤了一條又長又粗的活物,吓得膽小的人連連尖叫。
狗蛋糾正,“哪是長蟲,分明是黃鳝。”
黃鳝也是好東西,營養豐富。
楊琪就奇怪了——
都說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她從未被蛇咬過,不過是那一回差點被蛇襲擊,怎就見了類似之物,便覺毛骨悚然、遍體生寒?
韓飛先将楊琪送回溪北,又折回去取他們今日的人收獲。
楊琪抱着烏龜,回到宅院。
同在一起的張大廚見她,饒有興致,“撈了幾條魚?”
楊琪舉着手中的烏龜,“加上這個,一共三條。”
耶律勝冷嘲熱諷,“才三條,等過了晌午,我給你去撈!”
楊琪懶懶撇他一眼,敢情他能撈個百八十條?能得不是他了!
觊觎上了她手裏的甲魚,耶律勝兩眼冒着精光,“快送去夥房,爺就好喝這甲魚湯!”
“這個不能煲湯。”
見她不樂意,耶律勝上手就搶。
楊琪死活不撒手。
張大廚說:“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這老鼈少說活了有百十來年才長這麽大。我可不敢宰,怕折了陽壽。”
即便他這麽說,也沒能給楊琪解圍。
耶律勝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你不宰我宰!”
張大廚哼哼兩聲,嘴上不多言,卻是滿腹牢騷。他說不動耶律勝這頭倔驢,自然有人出來收拾得住他。沒看爺跟安大人都将這小丫頭當寶貝一樣供着麽!那倔驢真是睜眼瞎!
見耶律勝與楊琪争搶,安隐果然快步而來,抄着手中的羽扇對着耶律勝就是一頓亂敲,“你想喝甲魚湯,自個兒到水裏撈去!”
那老鼈似乎能聽懂人的話,腦袋從龜殼裏伸出來,左右看了看,張口就要對着耶律勝的手咬。
那耶律勝吓得一驚,急忙松了手,被安隐瞪得乖乖退到了一邊,還一副委屈之貌。
安隐拐回門口,見韓飛與狗蛋兩人扛着大青魚回來,喜不自禁,“回來了回來了——”
狗蛋用草繩穿了大青魚的腮,架在棍上,與韓飛一塊兒扛到了溪北來。
韓飛手裏還多了一只水桶,桶中裝的正是那條搭黃鳝。
安隐忙招呼兩人進院裏來。
一見到青魚,張大廚倆眼都直了。他将西瓜子随手一丢,撲上去恨不得啃那青魚一口。這要料理出來,那得是幾桌子的好菜啊!
“爺,爺——快出來瞧瞧,好大個的魚啊!”安隐朝堂屋喊道。
院子裏熱鬧起來。
張大廚心髒砰砰直跳,活這麽大歲數,他還是頭一回見這麽大條的青魚,聽老輩人說起過,像這樣的青魚都是成了精的,連魚膽可都是難能一求的好東西!
他再往水桶裏一瞧,“好家夥!這麽肥的一條黃鳝!”他不由對韓飛刮目相看,“都是你抓的?”
韓飛搖頭,臉上多了難能可貴的微笑。
張大廚又對着狗蛋,“你抓的?”
狗蛋臉上一臊,撓頭道:“俺哪有那麽好的運氣,這都是從小妹網裏出來的。”
衆人不敢置信地望向楊琪,楊琪本人也覺得不可思議。方才張大廚問的時候,她一直指着自己的鼻子,可惜對方沒看到。
見大夥兒不信,狗蛋又多說了幾句,“說來也就奇怪了,俺們村裏的人費了牛勁兒,逮得魚都不大不小。小妹往那裏一站,好東西就往她一個人的漁網裏鑽!”
楊琪本想借題發揮,在大家面前威風一回,被狗蛋這麽一說,倒覺得十分難為情,“其實狗蛋和韓飛的功勞也不小,要不是狗蛋紮的漁網結實,網早就被大魚咬破了。再說這麽大一條魚,我一個人也不可能撈上岸不是,都是韓飛刷刷幾下弄上來的。”
這大青魚,不過是讓院子裏的人開開眼界,聞了聞味兒。之後坨村的村長,帶了一位老伯與一位年輕的小夥子前來拜訪。
那老伯與小夥子是父子兩個,正是為了大青魚,才來溪北。
村長拗不過他們父子倆的懇求,便舔着臉來了。
“安公子,幾位爺,這位是坨村李戶的李老柴與李大牛。”村長先将那父子二人給安隐他們做了介紹,然後将來由娓娓道來,“大牛過了娶親的年紀,與隔壁村的一位姑娘兩情相悅,托了媒人說了兩回親,女方家中二老死活不願意這門親事。青魚成精出水,乃是吉祥之兆,十裏八鄉都不曾有過的好事。這父子托俺做個中間人,與你們幾位爺商量商量,看看你們肯不肯出讓。他們不是眼饞青魚,就是想用它讨個彩頭,做成了這門親事。”
安隐已聽得明白,他低頭看看一臉驚訝的楊琪,搖頭笑笑。
這院子內外,小事上,他可以坐莊。大事嘛,還是由南爺來定奪吧。
安隐回頭請示,“爺,如何?”
南爺不知何時從堂屋出來,在人群之後立了大半晌。奈何他們的注意力都在楊琪捉來的魚身上,哪有多餘的精力将他放在眼裏?
魚又不是他逮的,他哪肯做主?
南爺視線一低,目光落在楊琪身上,“魚是你捕的,你與他們說吧。”
李老柴與李大牛相視一眼,父子倆不約而同一起給楊琪作揖。
李大牛懇求,“小姐若肯将魚出讓,說個價錢便好。”
張大廚蹲在楊琪身旁,也可憐巴巴,求她千萬不要說好。
楊琪左右為難,看看狗蛋,又看看韓飛,那兩人都是事不關己模樣,她兀自心焦。
“捉魚的功勞,你們倆也有份兒,你們倒是說句話呀!”
054 成人之美
更新時間2014-7-24 19:03:10 字數:2163
狗蛋跟李大牛是一個村的,又是從發小,他心裏自然是向着李大牛的。
可換位思考,這魚畢竟不是他的。若真是他的,怎麽也舍不得這麽大一條魚拱手讓人。
想來想去,狗蛋也不知如何是好。
“俺不過是編了個漁網,魚是小哥弄上岸的,你讓小哥與你說去。”狗蛋這番話,将韓飛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韓飛不過一個随侍,天職便是唯命是從,他能有什麽主意。即便是對青魚眷戀不舍,他也不能說出口。
見他不聲不響,僅望着魚發呆,楊琪忍不住斥了一聲,“木頭!”這麽大的難題,又落在她一個人身上。想了想,她擺手道:“算了算了,這魚你們拿去吧!求親不成,你們再送回來便是了。”
李家父子對她千恩萬謝,兩個紅着臉将大青魚扛走了。狗蛋與他們一道走了。
一開始,張大廚堵在院門口,死活不願意放行,還淚眼汪汪的哭着求楊琪改變主意呢!
楊琪就只對他說了一句,“子曾經曰過,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
張大廚不願做小人,心想:魚嘛,無論大小,吃起來都一個味兒。
于是他便稍稍釋懷了,拔了一片魚鱗,充當是個紀念。
大青魚沒了,張大廚還有黃鳝可宰。
大青魚沒了,楊琪還有個胖龜相伴。
院子裏風平浪靜之後,南爺斜眼看楊琪,陰陽怪氣的哼哼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你倒是蠻有學問的麽。”
楊琪義憤填膺,當即便有一股恨不得掀桌子的沖動。她聲色俱厲,反駁:“我連四書五經是哪幾本都不知道,不過胡謅了一句,你就說我有學問,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有人将昨天韓飛與楊琪在溪邊救的那丫頭帶了來,“爺,這丫頭醒了。”
還不待人瞧清她的模樣,這丫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着一幹人不住磕頭,“多謝幾位爺救命之恩,元淑願做牛做馬報答幾位爺的大恩大德!”
瞧瞧瞧瞧——
這才是該有的謝恩态度。
哪像當初他救下楊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