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象,但傷勢也不容樂觀,傷口周圍的皮膚原本發黑,屬下将毒血為她逼出來後好了許多,上的藥怕是不會管用。這會兒有……有柳姑娘照顧着。”
南爺沉吟半晌,招手讓安隐進到裏屋來。他将床頭的匕首遞給安隐,“你熟知藥理,看看這是何毒。”
“不用看了,此毒為見血封喉的白閻王,沒有解藥。”早在給楊琪處理傷口的時候,安隐就猜出了毒物的名稱。
“白閻王!?”南爺驚道,忽覺掌上的匕首變得極為燙手。
據說隐居在藥谷山中的藥谷老人從數種毒蛇的毒液中提煉出一種無色卻帶腥臭的毒|藥,正是讓人談之色變的白閻王。
“常人中此毒,必死無疑。屬下在想,琪琪體質特殊,藥效對她無用,是不是毒性也奈何不了她。”安隐在心中向上蒼乞求了無數次,希望他的猜測是對的。他不敢對南爺有所隐瞞,也将所想的最壞的可能說了出來,“還有一種可能,毒性還未深入琪琪的五髒六腑……”
“也就是說……随時都有毒發的可能……”回想起今日那條野狗中毒死後的慘狀,南爺的心上似乎多了一塊沉甸甸的巨石。
安隐又是一聲輕嘆,“怪我醫術不精,這山野鄉村也沒個像樣的郎中。”
柳娥果然是受人指使、被人利用,否則以她的能耐如何能夠得到白閻王這樣的劇毒?
她暗中串通黑騎軍,三番兩次陷商隊于危難之中,丢失了千兩金不說,南爺也險些命喪她手。
即便她可憐,卻是罪無可恕。
想到這些,南爺難得平複的心情,又掀起一陣怒濤。
他蹙眉下令,“卯時一過,即刻啓程,争取太陽落山之前,抵達中京。”
“屬下遵命。”安隐躬身推出房門。
煎熬的一夜終于過去,雞鳴時分,宅院裏便有了動靜。
經過柴房有人的腳步聲,有馬蹄噠噠聲,有車輪滾滾聲,楊琪從一開始便被驚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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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柳娥徹夜未眠,說了一夜的話,大都是柳娥在講她妹妹的童年趣事。
今日是商隊出發去上京之日,昨日南爺未曾發落柳娥,怕是過後就該有結果了。
果然不出楊琪所料,向東帶着一捆繩子來到柴房。
“柳姑娘,得罪了。”向東先禮後兵,說完便動手将柳娥的雙手捆住。
楊琪心生不祥,不明白向東捆完人後為何還留出一截繩子來,這不是将柳娥當畜牲一樣牽着麽!
“你這是什麽意思?”楊琪仰頭質問向東。
“這都是爺的意思。”向東只是奉命行事。
南爺沒說賜死柳娥,卻也不曾說過讓她活的舒坦。
向東将柳娥牽出柴房,楊琪緊随其後。
向東将繩子的末端綁在了南爺常乘的馬車後頭,當馬車一動,掙緊繩子,柳娥就不得不加快腳步。
南爺這是在變着法的折磨人啊!
楊琪看得難受,頓時淚雨又從眼眶洶湧。她不敢求情,生怕南爺會對柳娥做出更過分的事來。
“琪琪,快到車上去。”安隐将楊琪往馬車跟前推了一下。
楊琪轉身,緊抓着柳娥的衣角,一邊抽泣一邊道:“我跟柳姐姐一起走。”
“琪琪,聽你幹爹的話,快到車上去。”柳娥怎能忍心讓她小小一個人,跟着她一起吃苦受罪?
南爺不殺她,已經是格外開恩了,只怕還是念在楊琪對他有救命恩情,他才大發慈悲,留柳娥一命至今。
“我不坐車!”楊琪大發脾氣,她根本就不想看見車上的那個人。
“那跟我騎馬。”
“我也不騎馬!”
安隐還要勸,卻聽馬車上傳來南爺的冷嘲熱諷,“讓她徒步走,我倒要看看,她能撐到幾時!”
安隐無奈,只得前去囑咐馬夫盡可能的行慢些。
柳娥衣衫不整髒亂不堪,頭上玉釵銀簪早就不知去向。她這副醜态,走到哪裏都是遭人嫌棄。
尤其路過沱村時,村裏有幾個好事者撿起石頭就往她身上砸。
楊琪撿起石頭朝他們丢了回去,以示報複。
出了沱村,耶律勝就跟已經到家了一樣。
柳娥出事以來,他是最為幸災樂禍的那一個。
南爺生怕柳娥逃之夭夭似的,竟派了耶律勝與向東兩個大男人一左一右斷後。
許是得意忘了形,耶律勝揚起馬鞭,在柳娥背上抽了一下。
柳娥險些承受不住,腳下一個趄趔,差點絆倒。她咬牙忍痛,始終不肯哼叫一聲。
楊琪見狀,仰頭怒視耶律勝,從地上撿起石頭,對準他的腦袋一通亂砸,就好像那一鞭是抽在她身上一樣。
耶律勝左躲右閃,奈何在馬背上施展不開,腦門上硬生生挨了一下,雖沒有破皮出血,卻是十分疼痛。
他勃然大怒,斥一聲“臭丫頭”,揮鞭就要往楊琪身上抽。一想到楊琪的地位今時不同往日,他揮鞭的動作頓了頓,獰笑一聲過後,改向柳娥身上抽打去!
073 以下犯上
更新時間2014-8-12 12:06:00 字數:2050
一連挨了數鞭,全身火辣辣疼得要命,柳受不住鞭打的沖擊,跌在地上,痛叫出聲來。
馬車不做停頓,拖着她的身體往前走。所幸馬車的行速很慢,柳娥的擦傷并不嚴重,可長此以往下去,後果可不堪設想。
楊琪顧不得耶律勝這個罪魁禍首,忙跑去扶柳娥。幾次失敗後,她索性坐在地上,指着耶律勝的鼻子大喊大叫,“這麽欺負一介弱女子,我詛咒你這輩子都讨不到媳婦兒!”
無力、挫敗、自責、悔恨……
楊琪不知道該用哪一個詞給她現在的心情下定義,也興許是那些情緒都交織在了一起,在她心裏成了一團亂麻,道不明也說不清。
馬車停下,耶律勝被召去,挨了一頓訓回來老實多了。
再次出發,楊琪起身拍拍屁股追上柳娥,與她一走就是一個多時辰。
頭頂烈陽,腳踩黃土,口幹舌燥又饑腸辘辘,楊琪體力不支、精神不濟,再也硬撐不住,一頭栽下去後,便倒地不起。
“琪琪!”柳娥自顧不暇,卻與馬車展開了一場實力懸殊的拉鋸戰。
“不自量力!”南爺冷嗤一聲,緊接着大喝一聲,“停車!”
不待雙轅停穩,南爺便從車上跳下,快步向楊琪而去。
将楊琪抱上馬車,南爺給她灌了幾口水,好歹是将她搶救醒了。
一恢複意識,楊琪立馬掙紮着要下車。
南爺出言恫吓,“你是不是想我立刻就殺了她?”
“你都要把她折磨死了!”看着柳娥備受折磨,這對楊琪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那是她活該。”南爺還覺得柳娥承受的不夠。“她不值得你同情。”
“我跟你不一樣——”楊琪嘶聲喊道。她連哭帶罵,早就把嗓子糟踐沙啞了。“我有情有義!柳姐姐對我有救命之恩,她落難至此,我怎能對她不管不顧?”
南爺緊抿薄唇,神思千回百轉,總也憶不起柳娥還做過這等好事。“她幾時救過你?”
“當初要不是她開口向你求情,從人販子手中把我買下來,只怕你根本就會對我不屑一顧,揚長而去。這一路上,她對我的關懷無微不至,你何時見過她對我不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二人同床共枕了數日,肌膚之親了數次,你對她就沒有生出一點兒情分來?哪怕她是個畜|牲,你養着她,總也會對她有點感情了吧!”楊琪控訴有情有理。
她小小的人,也不知從哪裏借來了那麽大的力量,口吐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撼動着南爺的心神。
南爺臉色鐵青,眸中暗波洶湧。能當面教訓他的人,根本前所未有!
被說無情無義,這會兒又被罵連畜|牲不如,他豈能不惱不火?
他暗暗握緊拳頭,危險得随時都能化成吞噬人的兇猛野獸。
當楊琪的淚水滴落,打濕衣袂,漸漸的将南爺所有殺人的沖動化為烏有。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以前不會這般優柔寡斷。
別開視線,不睬楊琪淚人兒楚楚可憐的模樣,他橫下心來,冷冷說道:“別以為你救過我幾次,就能以下犯上!”
“是不是我拿刀對着你,下場也會和柳姐姐一樣?”楊琪步步緊逼,在他瀕近發作時,當真就抽出匕首來。
這把匕首還是南爺送給她的,名叫勁鋒。
楊琪這豈止是以下犯上,可是大逆之罪,被五馬分屍也不為過!
見狀,耶律勝與向東急忙驅馬上前。
向東正要拿下楊琪,卻被南爺擡手止住。
周圍出奇的靜,惟有車輪滾滾聲入耳,還有楊琪的哽咽聲。
南爺面不改色,見楊琪手起刀落,斬斷了連着柳娥的那道繩索。
沒有了牽制,柳娥踉跄幾步,愣在原地,眼睜睜看着馬車離她遠去。
耶律勝正要調頭,卻被南爺喝止,“随她去吧。”
“爺,太便宜那個惡婦了!”耶律勝不甘心,被南爺冷冷的看了一眼,便噤若寒蟬,再不多言。
楊琪好想跳下車,沖到柳娥跟前,緊緊的擁抱着她。
可她知道,一旦她這樣做了,柳娥就再沒有逃跑的機會了。
她坐在車尾,看着柳娥的身影變得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模糊。她哭的也越來越大聲……
這之後,楊琪似乎與南爺劃清了界限,無聲的抗議着他的存在。
她縮在馬車的角落,默默的為柳娥祈禱,願老天垂憐那可憐的人兒,讓她一切都好。
聽她的抽氣聲漸漸沒了,南爺想她心裏的火氣大概也消了。
他将幹果端到跟前,“琪琪,吃些東西吧。”
從昨天被關柴房起到現在,楊琪就喝了幾口水,還是她暈倒後,南爺強灌進她嘴裏的。
“琪琪,你肚子不餓麽?”
“琪琪,這可是你最喜歡吃的。”
“……琪琪,你真要為了那個婦人不理我了?”
“……我可要派人将柳娥帶回來了!”
無論對她說什麽,楊琪都無動于衷,南爺終于察覺有異,忙将她的小身子翻正。
楊琪面若銀紙,氣若游絲,明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南爺忙查看她的脈象,可始終沒能摸到她的脈搏。
他一陣心慌,忙喊了兩聲,“停車,快停車!”他從楊琪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溫度,看她如将死之人一樣。他緊緊抱住楊琪的身軀,以為這樣就能夠從死神手中保護得了她,以為這樣就能阻止她生命如風吹細沙一般流失。“安隐,安隐!”
安隐早已禦馬到他車前,聽到他焦躁的喚聲,忙淩空下馬。
到了車尾,他掀開簾帳,見楊琪被南爺緊抱懷中,從她身上幾乎察覺不到生氣。
安隐抓起楊琪的手,察覺她脈象微弱,又看了她手臂的傷口,隐隐有潰爛的征兆。
安隐心裏七上八下,難道他與楊琪的父女之緣就到此為止了嗎!
她天真叛逆也好,乖張難馴也好,總歸相處了一段時日,還叫了他那麽多聲幹爹。安隐受夠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戲碼,這種事情經歷一次就夠了!
安隐忍不住紅了雙目,他強壓下心中的苦澀,急忙向南爺報告:“爺,拖不得了,咱們必須快馬加鞭了!”
074 神秘琴師
更新時間2014-8-13 12:02:58 字數:2044
無奈安隐醫術不精,到了中京,還能給楊琪尋一個好郎中。
南爺雖不通歧黃之術,也知道事不宜遲。拖的久了,楊琪的小命怕是要沒了。
他習慣了她總是在他眼前的活蹦亂跳,習慣了她總是在他耳邊東拉西扯……
此刻她卻是那麽安靜,好像會就這麽一睡不醒。
在他的印象中,如此心慌的感受,只有那麽一次,就是他最為敬重的爺爺去世的時候。
驕陽似火,藍天朗朗,白雲流逝。
這一天,正如他第一次遇見楊琪的那天一般晴。
南爺已在心裏暗下了決定。
“牽我的馬來。”見安隐怔忡,南爺重複了一遍,“去牽我的馬來!”
南爺主意已定,商隊只能兵分兩路。
南爺帶着楊琪,與安隐、韓飛先行一步。
向東率隊盡可能的慢速而行,盡可能的為南爺等人掩人耳目。
一路快馬加鞭,趕在太陽落山前抵達了中京,打聽到了鴻翔客棧的位置,他們又馬不停蹄的直去。
要了兩間上房,安隐沒閑暇歇腳,又抓緊去請郎中。
請來了一個,送走了一個。送走了一個,又請來了一個。
陸陸續續來了好幾個郎,不是自稱才疏學淺、醫術不精,就是要他們另請高明,甚至還有人要他們節哀順變,早早為楊琪準備後事。
折騰了一宿,得到的都是一樣的結果,最後幾個郎中,都是南爺罵跑的。他一夜合衣未眠,守在楊琪身旁,熬紅了一雙眼睛,比安隐這個做父親的還盡職盡責。
清晨來臨,從客棧外傳來一陣的琴聲,悠悠揚揚,如涓涓流水,如習習微風,好生得動聽。
楊琪吃力的張開眼,沙啞的嗓音吐出兩個字,“好聽……”
不待南爺反應過來,她又合上眼,昏睡了過去。
南爺欣喜若狂,忙将安隐喚來,“琪琪方才醒了!”
安隐為楊琪診了一次脈,發覺并無轉好的跡象,反觀南爺的精神狀态倒是令人擔憂。
南爺該不會是做夢了吧……
安隐如是想。
“快去——快去将外頭彈琴的請上來!”是現實是夢境,只有南爺自己知道。
楊琪對琴聲有反應,說不定那好聽的樂聲對她的病情真有作用。
循着琴音,安隐找到彈琴之人。
對方是一個中年男人,看上去超然外物、卓爾不群,臉上時時挂着微笑,只是他一副浪拓不羁之相,似乎刻意不修邊幅,卻不失大家風範。
聽聞琴音便覺不同凡響,得見其人,安隐更覺對方氣宇不凡。身負重琴,腳步依舊無聲無息,對方着實叫人油然得敬佩。
“敢問兄臺大名。”安隐在想,對方會不會是江湖中傳說的哪位世外高人。
“敝姓卓。”對方語氣與态度都十分溫和,卻俨然沒有告知全名的打算。
“卓兄,樓上請。”
“請。”
此人舉止有度,進退間也很有分寸,說是彬彬有禮,倒不如用謙遜二字來形容他。
到了房門口,安隐叩門而入,“爺,人帶來了。這位就是在外頭彈琴的卓兄,這位是我家南爺。”
對南爺颔首後,卓先生的視線落在昏昏然的楊琪身上,困惑道:“躺在床上的是……”
“是鄙人的掌上明珠。”安隐臉上愁雲慘淡,苦苦一笑,而後又道,“如卓兄所見,小女病卧在床,怎麽叫都不醒,惟有對卓兄的琴聲有反應。”
“令嫒得的什麽病?”卓先生的眉宇間多了一絲憐憫。
安隐驀地紅了雙眼,他要是知道楊琪的病因就好了。“瞧了好幾個大夫,都說沒得治了。”
聽他這般說,南爺暗火叢生。他咬緊牙關,握住了楊琪冰涼的小手。
卓先生輕輕一笑,謙卑道:“在下略懂歧黃之術,不如讓我為令嫒瞧上一瞧。”
安隐與南爺相視一眼,兩人都半信半疑,正經的郎中都瞧不好,對方一個跑江湖的真能瞧出個名堂?
他們都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失望了……
就在他們猶豫不決時,卓先生喧賓奪主,已經坐在了床頭。用了望聞之術,他很快察覺到楊琪左臂的傷口。
他俯在傷口出嗅了一下,除了藥草的甘苦之味,還有一絲腥臭。
卓先生立馬皺緊了眉頭,有些不敢置信,“白閻王!?”
南爺與安隐面面相觑,兩人不由都重燃了希望。
“正是正是!”在安隐看來,這位跑江湖的卓先生,比先前那些庸醫高明多了。
卓先生只為楊琪瞧病,不過問她受傷的緣由,果然是有做派的人物。
他攤開楊琪包着白紗的右手掌,“她這手是幾時傷的?”
“前些日子的擦傷。”南爺忙回道。他目光閃爍,目不轉睛的盯着卓先生,“兄臺,敢問這孩子的病可有的治?”
卓先生展顏一笑,“容易得很。”
南爺欣喜若狂,激動得不知該如何言語。
安隐上前,對着卓先生連連作揖,感激不盡道:“卓兄若是你能醫治得好小女的病,無論多少銀子……”
聽他提起身外之物,卓先生眉頭一皺,似有不悅。他擡手制止,斂起笑容,“二位別高興得太早,這孩子體質實在特殊,先天不足,又身寒體虛。百毒不侵,百藥無用,尋常的毒與藥對她根本毫無作用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用在這孩子身上半點不為過。”
南爺聽的極為認真,回想他與楊琪在沙家寨時,小三哥用盡了奇門偏方,都沒能醫好楊琪的手腳。而且楊琪明顯中了“白閻王”,卻沒有立刻斃命,确實如卓先生所說的如出一轍。
然而南爺不明,“既然她沒有中毒,為何昏迷不醒?”
卓先生成竹在胸,“取一盆冰水來,多填點冰塊。”
按照卓先生的指示,安隐用冷水給楊琪冰敷,也給她擦了身子。
取下楊琪腦門上的敷巾,安隐怔愕,“熱的。”
南爺似乎不信,接過敷巾一摸,那敷巾果然是熱的!
對他們的大驚小怪,卓先生不以為意,只呵呵笑道:“我先前說了,這孩子體制特殊,先天不足,身寒體虛。”他頓了頓,又繼續道,“即使發燒發熱,根本難以察覺得出來。”
075 後會有期
更新時間2014-8-14 12:02:47 字數:2313
冷敷過後,楊琪的臉色果然好了許多。
安隐将南爺勸回去休息,又與卓先生約好了次日再回,之後叫醒了楊琪,給她喂了點稀粥。
日落前,小二上來敲門,催了一次房費。
安隐下落補交銀子時,不忘打聽卓先生的身份。
城裏那麽多大夫對楊琪的病情都束手無策,卓先生一個跑江湖的竟輕易化解,實在不能不讓人留心。
“小兄弟,外頭彈琴的那一位是何來歷?”安隐問那小二。
小二加他攥着銀子不交,而且廳裏頭還有那麽些客人要招呼,着實被問的不耐煩。
他還覺得奇怪,今日清晨他明明瞧見這位客官親自将那彈琴的請上樓去的。
“你今天不是還和他在一塊兒麽,你都不知道他什麽來歷,我如何知道?”
這小二年紀小,有眼無珠,又态度無禮。
能一日之間就将中京上下攪得滿城風雨,那是一般人物麽?掌櫃的可是知道,安隐他們遍尋了名醫,還在各個藥鋪收了不少上好的藥材。
昨日掌櫃的還見着有人朝他房裏送去了一株嬰兒手臂一樣粗壯的老參,他還特地給安隐借了廚房煎藥呢!那有些可都是他活了一輩子都沒吃過的藥。
掌櫃将小二打發了去,親自接待安隐,“客官,那姓卓的在我店門口彈一個月琴了,要不是看他确實有些技藝,我早就叫人将他遣走了!”
“他姓卓,那他叫什麽?”
掌櫃一愣,茫然搖頭說:“不知道。”
對一個江湖賣藝的,他還真沒在意那麽多。
安隐沒再多問,交了房費後,就上樓去了。
夜裏,南爺來瞧過一遭,看楊琪确實好轉,又安心的回去了。
第二天,卓先生如約而至。
聽他撫琴确實享受,楊琪的意識逐漸清楚,不再感覺身體如灌了鉛一樣沉重。
昨日,她的五髒六腑要熔化似的,真真是難受得要命,全身又無半點力氣,說話睜眼都不由主。
“快将藥喝了。”南爺不知用什麽藥材煎了一碗極濃的黑湯。
不提看那詭異的顏色,就憑那讓人難以忍受的氣味,楊琪就知道這碗藥極苦極苦。
她皺着小臉兒,表示抗議,“卓先生只要一彈琴,比什麽藥都管用!”
這丫頭可是恢複精神了,大病了一場之後,反倒變得比以往更任性了。
她那番童言,倒是對卓先生受用至極。
卓先生朗笑道:“若我的琴聲比任何藥都管用,可就沒有生老病死、人間疾苦咯。”
見安隐端藥靠近,楊琪是手也抗議腳也抗議。
安隐穩住了手,騰出另一手來撓她的頸子又撓她的叫板,與她呼哧呼哧熱鬧了一通。
這時南爺推門進來。
一見是他,楊琪跟兔子鑽洞一樣爬進被窩裏,悶悶不快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幹爹,我不想見到他,你讓他走,我就把藥喝了!”
南爺又悵然退了出去。
隔着厚厚的棉被,安隐拍了她兩下,“你這丫頭,再這般大呼小叫,瞧我不撕爛你的嘴!”訓斥完後,他又輕拍了一下棉被,催促道:“快出來将藥喝了。”
“他的心是石頭做的!”柳娥的事,楊琪還沒有原來南爺。
南爺對柳娥是絕情,可那是柳娥罪有應得。
安隐也無法給她解釋那麽多,礙于卓先生在場,便只嗔怪了她句:“他的心是石頭做的,那你的心是什麽做的?”
楊琪從被窩裏冒出腦瓜,嘻嘻一笑,露着豁牙說:“我的心是豆腐做的。”
只要她展顏歡笑,安隐便什麽火氣也沒了。“快喝藥。”
楊琪湊到碗跟前,閉着眼抿了一小口,吐着被藥汁染黑的舌頭抱怨,“太苦了!”
“再苦,也不過是一碗藥。”卓先生幽幽道。
楊琪盯着安隐手中的藥湯,心思瞬間千回百轉。想她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幾乎都經歷過,哪一樣不比這藥湯苦得多?
她突然間豁然開朗,大徹大悟了一樣,颔首說道:“卓先生說的對。”
她捧起藥碗,一鼓作氣将裏頭的藥湯一飲而盡。
到了第三日,楊琪已經能夠下床走動了,但病未痊愈。
不過這一日,卓先生的琴來了,他人卻沒來。
卓先生托鴻翔客棧的掌櫃,給安隐留了一張字條,還托掌櫃将他的琴轉贈給楊琪。
這位神秘的卓先生,只留下“後會有期”四個字和一張古桐琴,潇灑離去,好似完成了一項任務。
同日,向東率隊抵達鴻翔客棧。
連日來,要照顧楊琪又要伺候南爺的安隐終于可以好好喘口氣了。
趁他睡着,楊琪偷溜了出去。
好不容易下了樓,她頓覺眼前發黑,兩腿虛軟,好像随時都要暈倒。她又呼哧呼哧爬了回去,到了房門口已經體力用盡。在喊出“幹爹,救命”前,她就昏了過去。
她恢複意識,醒來發現自己睡在床上。
還沒坐起身,她就聽到安隐溫溫吞吞的聲音——
“……從車上勻幾樣東西出來,茶葉也好,珠寶也好,拿去集市上賣了,籌些銀子去當鋪将爺的三陽佩贖回來。”
向東聽得心裏一驚,面上也難掩詫色,同時恍然大悟,難怪他今日沒從南爺的身上瞧見他一直戴的三陽佩。
那塊玉佩對難也來說彌足珍貴,那是南爺的娘親生前去廟裏求老僧開光,為南爺祛邪保平安的。
“爺怎麽把那麽重要的一塊玉佩給當了!”向東這話聽上去分明是慨嘆之意。
此時床幔曳動,安隐往床榻方向瞄了一眼,說話的聲音也高了些許,“住店,給那丫頭瞧病問藥,哪一樣不得花費銀子?那日我與爺走的匆忙,都沒帶夠銀子。無奈之下,爺只好将玉佩給典當了。”
瞧他眉飛色舞,飛來眼色,向東當即意會,安隐這番話分明是說給床上的人聽的。
他也十分配合,附和着安隐,為南爺打抱不平、大感不值,“将老于越的匕首送了也就算了,連他娘親的遺物都當了,爺也真舍得!又不是為了他自己,爺這是何苦呢!”
安隐抿了抿唇,滿意微笑,還裝模作樣唉聲嘆氣道:“可惜了,有些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受了人家的好處,還給人臉色瞧。”
“就是,爺一個不高興,我們這些下人也跟着遭罪!”
将向東打發了去,安隐悄悄步到床前,撩帳一睹,果然見楊琪張着眼。
他故作驚訝,“你醒啦,醒了就将藥喝了。”
安隐這是存心讓她對南爺過意不去,楊琪豈會不知他的一番苦心?
她一個不痛快,嘟嘟囔囔拒絕喝藥:“太苦了,我不喝。”
安隐将藥碗端來,學起卓先生挺直腰板,擺出一副道骨仙風模樣,老神在在悶着嗓子裝腔作勢,“再苦,也不過是一碗藥。”
被他的滑稽相逗得噗嗤一笑,楊琪坐起身,“學的一點都不像。”
卓先生才沒那麽做作呢!
076 擺攤賺錢
更新時間2014-8-15 12:01:37 字數:2085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楊琪終于切身體會到了。
不過就是個發燒,悶在屋裏修養了幾日,始終不見好。
好不容易來到大地方,安隐也想帶她出去逛逛。可誰知道她上下個樓梯都氣喘籲籲,終于撐到客棧門口,還險些暈倒。
安隐只好作罷,将她抱了回去。
楊琪趴在房間裏的窗臺上,望着絡繹不絕的人馬,聽小販恣意的吆喝,頓生一股飛身出去的沖動。
“讓幹爹瞧瞧你的腳。”
安隐坐到她腳踩的椅子上。
楊琪滑進他懷裏坐下,翹着腳丫活動着水靈靈的腳趾頭。
那日楊琪固執的要與柳娥同生共死,徒步行了十幾裏路,兩腳上磨出了血泡,如今還沒完全消下去。
比起她腳上的血泡,安隐更擔心她手臂上的傷。
那道傷口已經結痂,明顯好轉,可形狀猙獰,如蜈蚣一樣,纏在楊琪的小臂上。
“九香凝玉膏用光了,這手臂上的傷肯定是要留疤了。”安隐心疼不已,故意玩笑,“姑娘家家身上有個這般醜陋的傷疤,日後能嫁個好人家麽……”
楊琪倒是樂觀的很,她手捧臉頰,燦笑如花,“你女兒我将來肯定傾國傾城傾天下,才高八鬥貌如花,還怕沒人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麽!”
安隐忍俊不禁,輕點她額頭,故意潑她冷水,“你啊你,就是脫缰的小野馬!”
熙熙攘攘中傳來一陣駿馬嘶鳴,安隐聽之頗為熟悉,料想是向東回來了。
他站起身來,往窗外一探,果不其然。
只不過向東垂頭喪氣,一臉陰郁,怕是無功而返。
“你好生坐着,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我也去!”
楊琪耍賴,手臂纏他頸上,不肯放下來。
安隐無奈,只好抱着她,一同去樓下瞧個究竟。
向東清晨拉出去賣的東西,又原封不動的給帶了回來。他有負所托,怎能不挫敗?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向東為了變賣東西,從早上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就因為肚子餓,他才跑回來了。
向東将馬車停在了客棧外。
原本小二是不願意的,說是擋了他們做生意的門路。事後安隐給掌櫃打了招呼,又塞了些銀兩,才得了方便停車的位置。
“一樣也沒賣出去?”安隐問。
“嗯。”都是好東西,向東又不肯賤賣。“用過膳後,我再去一趟。”
“帶我去,帶我去!我也要去!”楊琪嚷嚷着。
“辦個差,你也要去湊熱鬧,簡直胡鬧!”安隐臉上布了一層薄薄的愠怒之色。
楊琪不以為然,“要是我去賣,保證一邊喝着茶,那銀子就自己跑來了!”
“沒什麽本領,說大話的本事倒不小。”
知道她這幾日在屋子裏悶壞了,安隐确想讓她出去玩玩,可她這身子骨不争氣,只怕撐不到半路就累得爬回來了。
鴻翔客棧這條街上,來來往往者甚多。街道兩旁商鋪小攤五花八門。
楊琪指着客棧斜對面的一名叫“梅花莊”的商鋪,賊頭賊腦道:“吃完飯後,咱們哪兒也不用去,就坐在那家店的對面,賣胭脂水粉,女孩兒用的東西。”
安隐隐約記得那家梅花莊,就是專門賣女兒家所用之物,胭脂水粉、金銀首飾,還帶當下最為時興的绫羅綢緞,可謂是無一不有。
安隐怨怪不已,“你這不是專門與人搶生意麽。”
楊琪可是一肚子的壞水,鬼點子比他們這些走南闖北的冒牌茶商還多。她大方得給安隐與向東上了一課,“大地方什麽最多?人最多!男人多,女人多,還有奸商多!”
若是叫人瞧見她此刻陰險的笑,誰還願意掏銀子給她?
午膳過後,向東問過楊琪,按照她的吩咐在梅花莊的對面擺桌設椅,拎來了紅泥火爐,添炭燒水,又将一套茶具整齊的擺上。
他回頭請楊琪出來,見韓飛立在攤旁,還擎了一把遮陽傘。向東會心笑笑,将楊琪請到了傘下坐。
将胭脂水粉等妝飾之物一并陳列上,向東坐到一旁拿羽扇給炭爐扇火。
前後左右喧喧鬧鬧、門庭若市,只有他們這攤上靜靜悄悄、無人問津。
瞧一眼方才向他拍胸脯打保證的丫頭,向東就不明白了,她為什麽一個勁兒的盯着梅花莊瞧。
還別說,這梅花莊的生意就是好。一壺水燒開的工夫,進出梅花莊的人,數都數不過來。
扇涼了一杯茶,向東端着遞上去,卻見楊琪瞬間繃緊身子,雙眸猛的放出亮光。
“賣胭脂水粉咯——”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