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為琪琪小姐當掉玉佩,就不會傷她分毫。”
“但願如此。”安隐比誰都清楚這三陽佩對耶律斜轸來說是如何的重要,自斜轸娘親過世之後,那玉佩更是與斜轸如影随形。耶律斜轸衣裳飾物無數,而腰佩獨獨那三陽佩一個。
安隐派了人出去尋找,半柱香過後,向東帶着人馬回來了。
安隐一喜,想是向東将人找到了,然而左右一巡視,不見耶律斜轸與楊琪,不由疑惑道:“人呢?”
向東臉上愁雲慘淡,頹敗的回道:“找是找到了,大王安然無恙,可他不讓我們跟着,下令将我等遣回來了。”
“那琪琪呢?”
向東臉色複雜,他看不穿情況,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說:“琪琪小姐……應該跟大王在一塊兒……”
在一塊兒就是在一塊兒,什麽叫“應該跟大王在一塊兒”?
向東與安隐一樣困惑,不過他派了韓飛暗中保護,想那二人應該不會有事。
離開太守府,楊琪重又回到賣馄饨的攤子上。她之前吃剩的那半碗馄饨,早就被攤主給倒了。
“我的馄饨呢?”
今日客人寥寥,這會兒又都去看宮太守游街了,攤主對楊琪還有印象,以為她不會回來了,就将她原先剩下的大半碗馄饨給收了。
見她哭哭啼啼,攤主誤以為她是因為馄饨落淚,忙又給她下了一碗馄饨,還在碗裏多灑了幾片香菜。
攤主見楊琪鼻涕眼淚一大把哭得可憐,又給她多漏了幾滴香油。
将香噴噴的馄饨端上桌,攤主禁不住問:“小姑娘,怎麽不去看宮太守游街呀?”
“有什麽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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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主沒聽出她這話是為賭氣,又自顧自的說:“一看你就是從外地來的吧,你不知道這中京城上下有多少人盼着那姓宮的一家不得好死呢!”
楊琪聽得一愣,忙收住淚水,“這話怎麽說?”
“你外地來的,只怕不知道,那姓宮的在中京城只手遮天,仗着自己後臺硬,為非作歹可謂是無惡不作!”攤主說到最後,竟是義憤填膺。他冷冷哼一聲,以前都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宮太守落馬了,他還有什麽好顧忌的。“他苛捐雜稅,亂收一通,搞的城中百姓民不聊生。好比我這小攤,一年的收入足有大半都進了那姓宮的荷包。今日收過路費,明日繳商稅,荒唐的是每逢天晴下雨,那姓宮的都要假借‘天公’之名,派‘天兵天将’‘下凡’來,替玉帝老兒來收稅!我孤家寡人倒還好,可憐了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出來謀生不易啊!”
楊琪仔細聽着,心裏的一團火燒的越來越旺。她不僅氣那可恨的宮太守,更加懊惱自己在沒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前就亂發了脾氣。
這下可好,她一時沖動将耶律斜轸親娘的遺物給摔了,只怕他這會兒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了吧!
“這麽說來,宮太守被抄家,真是罪有應得……”
如果事先知道姓宮的原是那般仗勢欺人、魚肉百姓,楊琪何必浪費感情去可憐他們?
聽了楊琪的喃喃自語,攤主深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甚至還往地上呸了口水,狠狠唾棄宮太守,“罪有應得?抄家流放太便宜他們了,那樣的禍害就應罪該萬死!多少無辜百姓被逼走投無路,帶着一家老小投湖自殺。還有那些聯名上京告禦狀的可都是一去不回。上梁不正下梁歪,可恨的是他那青出于藍的女兒,助纣為虐,與宮太守一唱一和,時常詐騙外地來商,害的不少人財物兩空。就最近的事兒,鴻翔客棧樓下前幾日擺了個賣胭脂水粉的還是賣首飾的攤子……”
楊琪心裏一咯噔,這攤主說的莫不是之前她和向東擺攤的事兒?
她豎起了耳朵聽得更加認真,還故意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只為從攤主嘴裏探聽到虛實,“我知道呢,太守的千金宮小姐貌似花了不少銀子。”
攤主瞧小丫頭比他無知,便得意得嘿嘿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昨兒發生的事兒,宮小姐前頭撂了大把的銀子,宮太守喝完花酒當天夜裏就帶兵去收稅了。那攤子雖說就擺了兩天,總歸是賺了銀子,太守不僅要收這稅收那稅,不交銀子就要搶貨抵押……”
082 離棧出走
更新時間2014-8-21 12:03:06 字數:2129
楊琪就覺得奇怪了,她可是親身參與過與宮小姐的交易,可聽這馄饨攤主的口吻,他好似知道的比楊琪還多。
該不會是以訛傳訛,或是空穴來風吧,又或者是他聽了誰們說三道四後,斷章取義又瞎編亂造了另一個故事?
聽他滔滔不絕,看他口若懸河,楊琪忍不住打斷他,“這些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見楊琪不大相信他說的話,馄饨攤主有些急躁了。他手按住桌子起身,三步并作兩步到攤子前,比手劃腳唱大戲似的甩手道:“昨夜裏,宮太守帶兵就打我這攤子前經過,直直的就往鴻翔客棧去了!”
昨天夜裏宮太守帶兵去了鴻翔客棧?
既然是馄饨攤主親眼所見,應該是不假。
楊琪的心情越發沉重,她竟然對此事渾然不知!
“宮太守帶兵,可能是去迎駕吧,不是說昨兒大遼的于越到咱們中京城了麽。”
楊琪這話無半分包庇宮太守之意,她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不是捕風捉影去聽信個人的一面之詞,哪怕是他說得天花亂墜,也不想去冤枉任何一個人,不管那人性善還是性惡。
馄饨攤主篤定了宮太守就是昏庸無道,“那哪是去迎駕的陣仗,連個轎子都沒有,氣勢洶洶的就往鴻翔客棧去了!”
他這話聽着像是強詞,但不無道理。
真相究竟如何,只有找當事人問問去了。
吃了馄饨,楊琪在街上溜了一圈,看天色漸晚,就打道回客棧了。
鴻翔客棧外依舊有重兵把守,客棧內早早就燈火通明。
大約是忙碌了一天,疲憊的人老早就去歇息了,大堂之內瞧不見半個人影。
楊琪在門口鬼鬼祟祟,徘徊了許久方才硬着頭皮悄悄進了去。
她蹑手蹑腳還沒踏上樓梯,就聽樓上傳來一聲訓斥——
“還知道回來!”
楊琪頭皮一緊,心裏暗叫倒黴,但也知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她打碎耶律斜轸的三陽佩之事早晚會敗露。
但她沒想到耶律斜轸這麽卑鄙,居然這麽快就跑到安隐面前告了狀!
楊琪擡起頭,嘻嘻一笑,軟軟甜甜的叫了一聲:“幹爹——”
安隐冷着臉孔,絲毫不為所動,“跟我到大王面前認錯!”
楊琪從沒見安隐露出過這麽嚴肅的神情,心裏頭多少生出些忌憚來,可她又實在不想看到耶律斜轸那張臉。
“我又沒錯,幹嘛要去認錯……”楊琪嘟嘟囔囔小聲抱怨道,盡管做賊心虛,可這張嘴是死活都不肯承認自己的過錯了。
以為他眼睛不好使,就當他也是聾子麽!
安隐立在二樓木欄邊,勃然大怒之下一掌落在了木欄上,只聽“嘭嗡嗡”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幾縷灰塵被震落到樓下。
瞧楊琪吓得瑟縮着脖子,他的怒氣有增無減,呵斥比方才還厲害了些許,“你沒錯?那三陽佩是怎麽碎的?”
“是我丢過去,他自己沒接着!”楊琪強詞奪理,不過也算實話實說——
依耶律斜轸的身手,他當時不該那般大意……
“還頂嘴!我不是沒給你講過那塊玉佩對大王的意義吧……”
“你是說過!”楊琪大聲打斷他,淚水止不住的撲簌簌往下掉。她想想自己現在的境遇,就覺得無比委屈,“我知道,比起我來,你更加重視你的大王!既然我在你眼裏連他身上挂的一塊玉佩還不如,你何必認我做你的幹女兒呢!”
安隐啞口無言,心中懊惱不已。他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三陽佩被摔碎是事實,可耶律斜轸好像并未放在心上。反倒他一個局外人,強把所有的錯推在一個小孩子身上,想想實在可笑。或許她說的對,只要事關耶律斜轸,安隐都難以把握分寸,有所偏頗也在所難免,畢竟他是看着斜轸長大的……
屋裏坐着喝茶的耶律斜轸與休哥悠哉的很,方才那父女倆苦情的戲碼,這兩人聽得可謂是一清二楚三明白。
休哥瞄着沉默的耶律斜轸,從容道:“本于越忽然明白那丫頭為啥那麽不待見咱們的南院大王了。”
斜轸神情一頓,茫然不解的望向休哥,見他故作高深,禁不住追問:“為何?”
休哥眉頭一挑,戲谑回道:“剛才那丫頭自己不是說了嗎。”
斜轸沒那麽健忘,他低頭沉思,須臾後也豁然開朗——
是因為那丫頭重視的幹爹,比起她來更加重視旁人麽……呵呵,原來那丫頭是吃醋了……
安隐失魂落魄間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臉色如陰霾的天空一樣慘淡灰敗——
耶律斜轸曾經見過他這樣類似絕望的神态,那就是在安隐失去妻兒的時刻……
他心中陡然一沉,忙起身問:“何事驚慌?”
此刻安隐驚慌失措,全然沒了平時的主張。他結結巴巴道:“琪……琪……琪琪不見了!”
“怎麽這樣?你方才不是還在外頭跟她說話呢麽?”休哥收起玩笑的态度,說完後又瞥一眼臉色緊繃的耶律斜轸。
安隐以手扶額,懊悔不已。他一回過神來,就發現楊琪失去了蹤影。他十分确定楊琪沒有上樓來,問了客棧門口的衛兵,他們都說看到楊琪哭着跑出去了——
“人生地不熟,這麽晚了,這丫頭能跑哪去……”這時候安隐早就沒氣了,現在是提心吊膽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時懊惱不已——
如果他沒有因為玉佩的事而大發雷霆,也不會害得楊琪離棧出走。
休哥起身安撫,“別着急,我馬上派人出去找。”
他說話時,耶律斜轸宛如一陣風似的消失無蹤。
弦月如鈎,垂釣着零碎的明星。
遠處的寒山之上傳來一陣洪濤拍岸似的鐘聲,響徹綿綿無絕江山上空,過了許久方才停住。
到了夜半,梆子響起的時候,各家各戶門前挂的描了字的燈籠滅了一盞又一盞。
除了煙花柳巷、高樓瓦舍之地還一片喧鬧聲,中京城好似一瞬間變成了半座空城。
從鴻翔客棧跑出來,楊琪沿着街道走了許久許久,從燈火通明走到了燈火闌珊,醒過神來時才發現周圍是一片寂靜漆黑。
083 深夜寂靜
更新時間2014-8-22 12:02:35 字數:2149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梆子敲了一聲又一聲,即便隔着兩條街,楊琪也聽得無比清楚。
頭頂上傳來一聲凄厲的貓叫,楊琪吓得一哆嗦,擡頭望去只掠見牆頭上一道瞬間即逝的黑影。
她早就後悔一時沖動離棧出走,如今想回去卻找不到通往鴻翔客棧的路。街上又一個人沒有,她找誰打聽去……
她又氣又惱又委屈,腦袋裏盤桓着一句俗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她幹嘛非要死犟着跟誰都能擡杠呢!
本來就無依無靠,好不容易有個靠山,還把着好不容易得來的靠山給得罪了……
她這是何苦啊!
楊琪捶胸頓足,恨不得仰天長嘯學猴子叫。
就在此刻,旁邊暗巷中跌跌撞撞冒出一個不修邊幅的醉漢來。
他拎着酒壺,看見楊琪的時候,整個人頓了頓,爾後癡癡笑起來,擡手對她指指點點,連篇的醉話也從他那張滿口臭酒氣的嘴裏冒出來,“小姑娘,這麽晚了不回家,正好,來陪爺喝兩口……”
大晚上指不定會發生什麽,尤其還在戰亂年代。楊琪都能想象得到自己橫屍郊野的慘狀。
她被那醉漢吓了一跳,回過神來拔腿就跑,一路狂奔了三條街,才将那醉漢甩掉。
要是晚幾年讓她碰上這樣的人,楊琪定要他滾着走!
站定了腳跟,穩住了氣息,楊琪只覺天色似乎比方才暗了許多。
所謂“伸手不見五指”,大約就是說當下這般情形了。
只不過楊琪眼前一片漆黑,并非天色的緣故,而是她身體太虛弱,将才的長跑致使她大腦缺氧、體力透支。
楊琪步履蹒跚,扶牆而駐。趁着緩口氣的工夫,她禁不住滿腹牢騷,老天故意玩她,叫她今晚露宿街頭麽……
她苦笑了兩聲,卻比哭還難聽。
“小姑娘……小姑娘……”
那醉漢竟然追上來了,他的聲音由遠及近。
楊琪膽戰心驚,卻邁不動腳步。
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跑路了。
正當她絕望時,小腰兩邊被一雙大手掐住,她雙腳懸空,整個人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彎月高挂當空,借着稀薄陡然月光,楊琪看清了來人的面目。
她雙眼一熱,頓時淚如泉湧。
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氣惱,楊琪緊攥着耶律斜轸的衣襟,小腳一陣亂蹬,“你怎麽才來呀!”
“你自己沒長腿麽,非要人出來找你才肯回去?”耶律斜轸回頭瞪了一眼那走遠的醉漢,若不是他出現,這丫頭指不定又被誰拐了去。
楊琪抹着眼淚,軟糯糯的小聲說:“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瞎轉了大半夜,就知道你迷路了!”耶律斜轸就不明白,這丫頭一天到晚哪來那麽多的淚水。
楊琪抽抽搭搭,回想起安隐憤怒的樣子,她拍拍斜轸的肩膀,跟他打着商量,“回去之後,你得跟我幹爹說說好話。”
“什麽好話?”這丫頭說好話的本事可不比他厲害?
“就說玉佩的事情,你壓根兒就沒生氣。”
“誰說本王沒生氣!”若不是他自控力好,他早一鞭子抽她身上了。
“我賠你就是了,我買了一塊玉佩,也是和尚開過光的。”
“任性妄為,恃寵而驕,就該叫安隐好好教訓教訓你!”
“你說你堂堂一個大男人,跟我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麽,心眼兒真是比針眼還小……”
“你說什麽!?”
“嘁,沒聽見算了……”
“真當本王沒聽見!?”
茫茫夜色不再那麽陰森可怖,漸漸吞沒了這一大一小膠着在一起的身影。
時過三更,鴻翔客棧依舊亮着燈。
安隐局促的在客棧門前等候消息,任誰勸說,他都沒有半點歇息的念頭。間楊琪與耶律斜轸平安歸來,他終于放下了心中的石頭。
一刻鐘之前,楊琪還嚷嚷着走不動路,耶律斜轸不得不一路抱着她。
哪裏知道她一見了安隐,打了雞血似的精神頭十足,掙紮着離開他懷中,直直的就朝安隐撲了過去。
“幹爹——”
好不容易收拾住的眼淚,頓時又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撲簌簌的往下掉。
安隐又是心疼又是氣惱,“你這丫頭,這麽晚了,獨自在外面也不害怕?”
她怎麽不怕?
可她更害怕的是看到安隐生氣的樣子。
“幹爹,我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楊琪甩着鼻涕眼淚,跟他保證。
“無端端的就為一塊玉佩兇你,是幹爹不對。”安隐心裏脹滿了暖意,眼中彌漫了一層霧氣,險些與楊琪抱頭痛哭。他的大手裹住楊琪的小手,似乎再也不願放開,旁若無人的就牽着她走進客棧,短短一路上唠叨個不聽,“你這丫頭,大病才初愈,又吹了一晚上的冷風,害得幹爹也擔心了一宿。你不為幹爹着想,也得想想自個兒的身子受不受得住這一夜的涼風……”
耶律斜轸默默地跟在父女倆的後頭,壓根兒不用他說好話,楊琪落幾點眼淚就輕輕松松取得了安隐的原諒。
他一腳踏進客棧,便引起休哥的注意。
休哥垂眸瞄着斜轸腰上懸的一塊尚不足嬰兒巴掌大的青玉玦,滿眼含笑,孩子氣得上手搶握在手心裏,“這玉佩漂亮,合眼的很,斜轸,借我戴兩天呗。”
斜轸将玉佩從他手中掙出來,眼中微微布了些愠色,“大遼的于越還缺這樣的小物件不成?”
“嘁,我還沒那麽寒酸。”休哥悻悻然。
安隐叫廚房将熱好了的飯菜端上桌來,從盛飯到夾菜,他的嘴就沒閑住過,“……你這丫頭,以為那宮小姐給了咱們幾張銀票,就是咱們的恩人了?她可是一只沒安好心的黃鼠狼!她那貪官的爹,當天晚上就帶人來收銀子,還要抵押我們的貨,那時候你睡的跟小死豬一樣,哪裏知道……”
安隐話還未說完,休哥一掌拍在桌子上,就聽“嘭“的一聲巨響,飯菜幾乎都震出碗盤來。
“貪官?他豈止是貪官!”休哥咬牙切齒,一改往常玩笑的态度。他怒火中燒,從懷中掏出一團染血的白绫擲在桌上。他雙眼紅的發燙,恨聲又道,“将發配邊疆,實在便宜了那禍害!”
084 聯名血狀
更新時間2014-8-23 12:06:07 字數:2107
見休哥發怒,楊琪将飯菜含在嘴裏,嚼都不敢嚼。
她偷偷瞄着那血跡斑斑的白绫,那上頭似乎還寫有黑字。
安隐用筷子一端點了一下她的腦門,嘆息似的教訓道:“你呀你,以為誰都是好人。瞧瞧這狀書,這上面的血可都是那些蒙冤受屈的可憐人……”
楊琪恍然大悟,原來這白绫就是之前馄饨攤主所說的聯名狀。可這樣的東西,怎麽跑到休哥手裏去了?
似乎瞧出她的疑惑,休哥憤聲解釋:“我打上京而來,途中碰着一個身受重傷的老百姓被人追殺。我叫人将那幾個殺手拿下,那老百姓臨死前将這聯名狀交給我,上頭寫的可都是那宮太守在中京幹的種種好事!”
“貪贓枉法,私斂財物,不聞民間疾苦,不顧百姓死活,不砍他的頭,确實便宜他了!”安隐似乎被休哥的憤怒感染,也痛斥起宮太守來。
楊琪只當是聽了一場好戲,一邊挖着甜玉米,一邊問:“那你們那天晚上是怎麽應付他的?”
宮太守确實有帶兵來,與那那馄饨攤主所說的如出一轍。
楊琪只是覺得奇怪,休哥來時包下了整個鴻翔客棧,還在附近設了重兵把守。她想,那宮太守即便是狗官,也不至于眼瘸到看不見這鴻翔客棧裏三層外三層的森嚴戒備。
休哥的神情中帶着些小得意,他見楊琪興致盎然,心情也轉好,與她侃侃而談之,“早在我拿到這聯名狀時,我就事先派人來中京監視那狗官的一舉一動。那天夜裏狗官帶人來時,我早就将客棧的兵給撤了,就是想看看那狗官要做什麽戲。狗官帶人來朝你幹爹索要苛捐雜稅的,我要不出面,那狗官就要動手抓人搶貨了。我的兵将他的兵團團圍住,他一聽說我是于越,立馬又換了一張好臉,說什麽迎駕來遲,滿嘴的狗臭屁——”
安隐忙捂上楊琪的耳朵,愠色對茫然無措的休哥道:“你那些粗言粗語,留給你家孩子聽吧!”
休哥一愣,繼而朗聲大笑,對安隐的僭越絲毫不以為意,反而覺得他這出格的舉止讨人歡喜的緊。
“瞧瞧你這幹爹對你多好,日後你可得好好孝順他。”休哥方才是氣糊塗了,才亂了方寸,失了禮态,爆了句粗口。
“那是必須的。”楊琪歪着身子,倒在安隐懷裏。
耶律斜轸忍俊不禁,下意識的為楊琪夾了一塊肉到她碗裏。
楊琪非但不領情,還大刺刺的将那塊肉撥到了一邊去。
見狀,安隐板起臉孔,拿筷頭敲了一下她的手,“大王的好心好意,你就這樣糟蹋了?他還沒跟你算賬,你倒先翻臉不認人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楊琪就扁着小嘴,眼眶裏頓時又蓄滿了淚水。
她委屈不已,大聲控訴:“你瞧瞧,你又因為他生我的氣了吧!”
“好好好,不氣不氣。”安隐習慣了對耶律斜轸忠心耿耿,自然對他有所偏袒。何況他對斜轸的效忠,可是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
或許楊琪在安隐心目中的地位,沒斜轸來的重要。可安隐對楊琪來說,是這世上唯一的依靠。
休哥算是看出來了,安隐越是偏袒斜轸,楊琪就越是讨厭斜轸。
也不知道耶律斜轸是不是故意的,偏偏給楊琪夾的都是她不愛吃的菜……那塊肉又肥又膩,壓根兒就不合楊琪的胃口。
吃過了晚餐加夜宵,他們便各自回屋了。
淩晨過後,迎來了黎明。
楊琪與安隐的屋子,始終亮着燭火。
耶律斜轸起夜時瞧見溢出門縫的亮光,便輕輕叩門進去。
安隐将楊琪托在懷裏,在屋裏來回走動,憂心勞力使他忘卻疲憊。
楊琪伏在他肩頭哼哼唧唧,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仔細看她眼角,還有濕潤的痕跡。
安隐見斜轸來,此刻的他不方便行禮,只稍稍躬了一下身子,輕聲問候:“大王,都這個時辰了,還沒歇息麽?”
“琪琪怎麽了?”斜轸上前,伸手試探楊琪的額頭,卻被她腦門上冷飕飕的汗水沾濕了手背。
安隐苦嘆一聲,早已深深自責,若不是他小題大做,楊琪也不會傷心得離棧出走,還染了病痛回來。
“許是在外頭吹了涼風,惹了一身風寒,已經難受了小半宿了,喝了藥也不見管用。”
“若是早點帶她回來就好了……”斜轸喃喃自語。
他伸手覆在楊琪的背上,安隐見狀忙往一旁閃躲,又緊張道:“大王,萬萬不可,之前您為琪琪已經損耗過內力了……”
“無礙。”斜轸淡淡道。內力沒了,還可以恢複。人沒了,卻不能起死回生。
安隐臉色難看,心裏錯綜複雜,實在掙紮的厲害。
他又後退一步,垂首後萬般無奈道:“禀大王,琪琪這般難受,大約一半原因在我……”
“你無需自責,本王若早些帶她回來……”
安隐心一橫,咬牙将斜轸未說完的話打斷,“并非大王所想的那般,半個時辰前,我給琪琪灌輸內力,險些……險些鑄成大錯!”
說完,安隐扳起楊琪的小臉兒。
斜轸這才看見楊琪嘴角兩邊幹涸的血跡,他勃然色變,卻又找不出話來訓誡安隐。何況他并沒那個資格,畢竟楊琪是安隐的女兒。
斜轸壓抑着怒火,憤然退出房間。
知道斜轸心疼楊琪,安隐才想對他隐瞞,卻不料是他弄巧成拙了。
楊琪大病時,耶律斜轸曾不惜代價,數次為她輸內力續命。楊琪能存活至今,多半也是因這緣故。
這次,安隐本欲效仿,卻沒想楊琪承受不住,登時吐出大口的鮮血。好在他及時收手,才沒害掉楊琪的性命。
中京城的庸醫,實在讓人信不過。
斜轸從安隐房裏出來,就找休哥商量,即日快馬加鞭趕往上京。
到了上京,就可以為從宮裏請禦醫為楊琪診治。
啓程的第一天,楊琪還算清醒,卻經不住一路的颠簸,胸口總是悶悶的,嗓子眼裏也總泛着腥甜的味道。她吃不下幹糧,只能進幾口水喝。
085 三指人參
更新時間2014-8-24 12:04:33 字數:2167
到了第二日,楊琪開始嘔血。
安隐看在眼裏,疼在心裏,恨不能替她承受病痛的折磨!
楊琪虛弱的沖他笑笑,故作天真的問道:“幹爹,別家的姑娘,癸水都是從下面來的,我咋是從上面來的捏?”
安隐噗嗤一笑,點她額頭佯怒道:“一天到晚沒個正經!”
沒說幾句話,楊琪就昏睡過去,再一張眼,便到了上京。
休哥火急火燎從宮裏将蔣禦醫請到了安隐府上。
蔣禦醫本是民間神醫,幾年前被請到宮裏,專門伺候皇親貴族的身體。
他心氣兒高,本來不願意為來歷不明的小丫頭診斷。一聽說楊琪體質如何如何特殊,他立馬就來了興趣。
蔣禦醫倒是氣定神閑,可憐了這一屋子的人都在等他金口玉言。
饒是向來好脾氣的安隐,也失去了耐性。
“蔣禦醫,琪琪的情況到底如何了?”
這脈都號了快一個時辰,茶水都換了兩三壺,愣是等不出結果來,安隐能不着急?
蔣禦醫被催急了,脾氣一上來,暴躁得吼道:“既然你們等不了,那就另請高明吧!”
他老人家雖然嘴上這般說,卻無離開的打算。
休哥上前,示意性的的按住蔣禦醫的肩頭,好言安撫道:“這大遼上下,還有比咱們蔣禦醫高明的神醫不成?”
頭上戴了頂高帽,蔣禦醫心裏舒坦許多,心情一好,便将他診斷出的結果款款道來,“這丫頭的脈象若有似無,她先天體質至陰至虛,這沒得治——你們說她百毒不侵百藥無用,也是因為她的特質關系。”
些
類似的話,卓先生也曾經說過。
耶律斜轸想聽的不是他已經知道的事,瞧着榻上臉色蒼白的楊琪,他頭也不擡得問:“她為何昏迷不醒?”
蔣禦醫最瞧不管斜轸這目中無人的态度,雖然沒好氣,還是回道:“她受了內傷。”
“這丫頭不會武功,又沒內力,怎麽會受內傷?”休哥就覺得奇怪了,幾天前楊琪雖然大病初愈,在他面前卻還是生龍活虎的,短短幾日怎就出了這等變故?
蔣禦醫眼一瞟,視線從斜轸掃到安隐身上。從他們臉上黯然的表情,他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你們誰自作聰明,給她輸內力了?”他這顯然是明知故問。他一把年紀,自然也是為人父母的。即便楊琪與他并無關系,可她如此瘦小又弱不禁風,他看了豈有不憐憫之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丫頭體質至陰至虛,你們不懂就不要胡亂給她輸送內力,你們可知道少有差池,輕則傷她肺腑,重則害她性命!”
安隐心中慌亂不已,他雖然學過醫術,卻是半瓶醋的程度。
他心中有一事不明,“我曾見大王為琪琪輸送過內力,不曾見她有受內傷的這般情況,為何我的內力會傷她肺腑?”
蔣禦醫長嘆一聲,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他老人家拍了一下大腿,氣憤不已,“你啊你,虧你還是學過醫的!這丫頭體質至陰至虛,能補她不足之處的只能說至陽至剛之氣。除此以外的內力進入到她的體內,會遭她經脈排斥,損傷她的氣血。”
安隐是關心則亂,竟忘了“相生相克”這麽簡單的道理。
蔣禦醫開了個藥方,吹幹墨跡後,遞給了安隐。
雖說蔣禦醫醫術高明能對症下藥,可楊琪乃百藥無用的體質——這藥方能管用麽?
安隐一看藥方,上頭莫不是名貴之藥,便是稀有之才,最後竟還有一味三指參做藥引。
“蔣禦醫,這三指參可是宮中之物——”
蔣禦醫滿臉為難,他為人臣子,不得不照制度辦事。如今他出宮給人瞧病,已經算是破例了。“老朽只能給你們一個方子,宮中的規矩你們不是不知道。這禦醫院進進出出的藥材,每一項都要記錄在案。尤其幾種藥材是只進不出的,三指參就是其中之一。”他望着榻上病容憔悴的楊琪,苦苦哀嘆一聲,又繼續說:“怪這丫頭命不好,攤上了這麽個體質。老朽話說在前頭,這方子沒三指參提藥性,對她可是百無一用。能不能跟聖上求來三指參,那是你們的事了,老朽只能幫到這裏。”
就因為三指參遲遲不到,楊琪這一身病拖了小半月才好,整個人愣是瘦了幾圈,又被安隐逼着吃了好幾天的補藥。
大病初愈沒幾天,她又水土不服,長了一身的水痘。
就這,她還是成天上蹿下跳,就差沒有上房揭瓦。
蔣禦醫又被請來了一回,給楊琪看病的時候,被她那雙水汪汪的明眸瞧得心都要融了。一回生兩回熟,他總算明白為何有人不惜抛去尊嚴,無論風雨禦前連跪兩夜,只為她求得三指參。
這本來就是個招人疼愛的丫頭!
而且一聽說他是禦醫,專門給皇上瞧病的,楊琪受寵若驚,又是看坐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比環伺的婢女還勤快。
蔣禦醫給安隐說了,楊琪內傷已無大礙,水土不服乃是小患,多多注意就是了。
只是這丫頭不動就難受的毛病,并非她有多動症。宿食積在她腸胃中,她不多動幾下消食,自然會難受。
聽了蔣禦醫的囑咐,安隐放寬了心,任由楊琪活蹦亂跳去了。
既然她有使不完的精力,安隐就請個師父教習她武術,也省得日後她在外頭受誰欺負。
安隐雖身為貴族,所居的府院卻堪比小門小戶,因此這府上下人不多。
楊琪的到來,驅散了這裏原本的冷清。
她好似一個小太陽,走到哪裏都能播撒出暖洋洋的光輝,也能給人帶來歡笑與喜慶。
這日八月十五,正值中秋。
一大早就不見楊琪的蹤影,安隐問過伺候的婢女,才知道她清早就跑祠堂去了。
祠堂裏又不是玩耍的地方,那裏供奉着安隐祖上與妻兒的牌位。
安隐去瞧了,還算那丫頭懂事,在每個牌位前供了一塊月餅。
他偷偷抹了下濕潤的眼角,穩定激動的情緒後,挂着微笑款款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