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祠堂。
此刻楊琪正虔誠的跪在諸位先靈前,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諸位祖先,今兒是中秋節,野丫頭給你們每人發了一塊月餅,祝你們泉下好團圓……”
086 三個兄弟
更新時間2014-8-25 12:04:17 字數:2360
安隐給各位先祖燒香叩頭之後,坐到蒲團上,将楊琪攬在身旁。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中秋,如若不是楊琪陪在身旁,安隐不知這一年又要如何的凄涼。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祠堂外的落葉,昨日明明清掃了一回,秋風一過,黃葉又堆滿了庭院。
安隐微微眯着眼,低頭對楊琪說道:“琪琪,去南院王府,給大王請安吧。”
“我不去!”楊琪斬釘截鐵。
仔細一算,楊琪與耶律斜轸足有個把月沒見過了。
如今楊琪不愁吃不愁穿,大半可都是南院大王的恩賜。
瞧瞧楊琪身上的好緞子,可都是産自蘇杭頂好的貨。幾位公主眼饞,求了皇後屢次愣是沒拿到。這不,斜轸請裁縫做了衣裳,統統給楊琪送來了。
楊琪這白眼狼,斜轸對她再好,她都不領情。
一提起那男人,她還是氣呼呼的。
“你啊你,枉費大王對你那麽好!”安隐知道楊琪還在因為柳娥的事記恨耶律斜轸。
“他又不是我爹,我孝順你一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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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隐無奈,給斜轸請安之事只好作罷。
今日中秋,要打理的事諸多,怕是照料不到楊琪了,安隐便對她千叮咛萬囑咐,“今日幹爹要去最妩樓,你可別到處亂跑,要玩的話就如往常一樣,找隔壁的幾個孩子去吧。”
“今日中秋,你去哪我就去哪。”楊琪在這個時代的第一個中秋佳節,可不想就這麽草草度過了。
安隐倒是沒顧慮到楊琪的心思,往年每逢中秋,他都是與交情要好的幾位官場朋友登樓賞月、喝酒助興。
楊琪能說出這樣的話,那是因為她壓根兒不知道最妩樓是什麽樣的地方。
“最妩樓,可不是你們正經女孩子家去的地方。”
高樓瓦舍、花街柳巷,楊琪一個小姑娘出入,成何體統?
楊琪不笨,一點即通。
她故作委屈,對着幹娘的牌位告狀,“幹娘你瞧,幹爹他寧可去找姑娘喝花酒,也不要我陪他……”
“得得得,算我怕了你!”
安隐最終還是沒答應帶楊琪去最妩樓,不過應了她去街上看花燈的要求。
早在中秋節的前幾天,就已彌漫着濃厚的過節氣氛。商鋪販賣新酒,引市人争相競飲。高樓河街張燈結彩,船舶之上有石榴、梨、栗、葡萄等等。
到了晚上,人家争登酒樓賞月,絲竹管弦并作,有時起舞助興。裏巷孩童通宵玩耍,夜市人馬雜沓,至于天明。
中秋之夜,天清如水,月明如鏡。
千家燈火,萬家通明,如同白晝。
楊琪身上水痘未退,羞于見人,便用月仙子面具遮擋容顏。
她頭戴雪白的貂絨氈帽,身着金線合邊的短衫襦裙,露着絡縫的長烏靴,沿着河燈一蹦一跳而過。
據說每逢中秋,一種叫“玉兔糕”的甜糕大火,尤其深受孩子們的歡迎。因為它形似玉兔,又有鮮紅的石榴子做眼珠,小小巧巧,精致可愛。
關鍵是它不僅有賣相,口感也十分的香甜,松軟的面粉裏面帶有淡淡的米酒味道。
楊琪左手一只玉兔糕,右手一只玉兔糕,觀賞了許久也舍不得吃掉。
“膚如凝脂,吹彈可破,小家碧玉,我見猶憐。國色天香,猶如出水芙蓉一般。盡管如此,我還是要狠心把你們吃掉,誰讓你們這麽秀色可餐——”
感慨了許久,楊琪将礙事的面具往上一擡,将一只玉兔糕塞入血盆大口之中。
旁邊的玉兔糕攤子前,有一行四個小孩,其中三人貌似是兄弟,最大的不過七歲,最小的也才四歲。
兄弟三人衣着光鮮,也都帶着從小販手裏買來的面具。
最後一個明顯遜色于他們的孩子,約莫與楊琪一般大,正亦步亦趨的跟在那三兄弟身後,一副唯唯諾諾随時等候差遣的卑恭态度。
一只玉兔糕從最小的男孩手中脫落,那随行于他們的孩子忙從地上将玉兔糕拾起來,捧在手心裏小心翼翼的将灰塵弄了幹淨。
中間較大的孩子随口道:“髒了,扔了吧。”
那随行的孩子眼中隐隐帶着惋惜的神色,仍戀戀不舍的捧在玉兔糕,卻不得不遵照命令。
于是,他閉着眼将玉兔糕丢到了路旁。好似做了壞事怕受懲罰一樣,他緊緊的攥着衣裳,弄皺了衣褲。
待他張開眼時,只見一個戴着月仙子面具的小姑娘蹲在路旁,将他方才丢棄的玉兔糕拾了起來,拿在手裏将玉兔糕上的泥土拍打了幹淨,放進嘴裏吃了。
他怔了片刻,醒過神來時,那腳蹬絡縫烏靴的小姑娘已至跟前。
“張嘴。”
他唯命是從慣了,在對方一聲命令後,他毫不猶豫的張開了嘴。就在那時,他吃到了這世上最美味的佳肴,正是他嘴裏多出了那一只幹幹淨淨、香香軟軟的玉兔糕——
美味的……讓他舍不得咽下。
方才命他将玉兔糕丢掉的男孩,一轉眼見他嘴裏含着玉兔糕,頓時惱怒起來,“趙臨,我不是叫你丢了麽,你居然敢違抗我的命令!”
趙臨有口難言,杵在原地手足無措,更不知該不該将嘴裏的玉兔糕吞下去。
最為年長的男孩,按住那發火的兄弟,“隆慶,算了。”
他知道趙臨不可能忤逆,但比起一個奴才,他更偏向自己的親兄弟,于是他并沒有幫着趙臨說話,只安撫了隆慶兩句。
姑息就是縱容,隆慶不可能就這麽算了。
“大哥,你若這麽慣着這奴才,他總有一天蹬鼻子上臉……”
隆慶話音未落,只聽“啪嗒”一聲脆響,一顆小石子打在了他的面具上。
若他沒戴面具,這石頭豈不是要打在他臉上?
隆慶不敢置信,捂着臉四下搜尋肇事者。
不遠處站了一名戴着月仙子面具的小姑娘,面具稍稍拉高,只遮住了她半張臉。她環着手臂,其中一條腿一抖一晃,好似市井中流氣的小惡霸一樣。
楊琪得瑟着,又朝隆慶的臉上吐了一顆小石頭。剛才吃下那髒掉的玉兔糕,她正愁嘴裏的石頭沒處丢呢!
“你——你——”隆慶指着她,手抖得跟篩子似的,“你——大膽!”
他長這般大,還從來沒人敢故意對他做出這麽無禮的舉動。
楊琪甩頭,故作潇灑道:“經常有人這麽說我。”
“放肆!”
有些人怎麽能那麽厚顏無恥,把難聽的話都能當做一種褒獎。
“奴才也是人,要是沒他們,你能活的這麽得意,長的這麽結實?小鬼,要懂得感恩——”楊琪毫不吝惜給這些不懂事的孩子上一課。
被一個年紀與他差不多大黃毛丫頭叫“小鬼”,隆慶心裏能舒服?
他心有不甘,卷起袖子,掄起拳頭,就要揍人,擺好了架勢,卻又不敢上了。
隆慶擡頭望見一人,立馬大喜,興高采烈的叫了一聲,“叔公——”
087 入籍有難
更新時間2014-8-26 12:03:39 字數:2124
叔公?
瞧那家夥得意的,以為搬來救兵就了不起了?
楊琪嗤之以鼻,回頭一看,竟是耶律斜轸與向東!
她忙戴好了面具,正欲夾着尾巴偷偷溜走時,卻聽隆慶高聲道:“叔公,這家夥欺負我!”
楊琪吓得頭皮一緊,偷瞄了一眼耶律斜轸的臉色,聽對方陰恻恻道:
“向東,拿下!”
向東颔首應了聲:“遵命!”
左右路不通,前頭又有隆慶那小鬼擋住,後頭有向東和耶律斜轸,真真是前有豺後有狼無路可走的境遇。
不過楊琪看得出來,隆慶那小子就是紙糊的小老虎,稍微沖他揮一揮拳頭,他就被吓得抱頭鼠竄了。
臨逃跑時,楊琪從身上挂的布袋裏抓了一把核桃砸了回去,“賞你們的!”
向東聽出了這聲音,不禁頓住腳驚詫道:“琪琪小姐?”
他回頭看耶律斜轸,卻見對方絲毫不意外,甚至還悠哉的捏碎了一顆核桃,将核桃仁放在嘴裏咀嚼。
“叔公與方才的姑娘認識麽?”
耶律斜轸低頭看着問話的隆緒,輕笑着答非所問,“本王要去最妩樓宴客,你們兄弟三人別在外頭逗留太晚。”
待斜轸與向東走遠之後,隆緒開口悶悶道:“隆慶,隆佑,我們走。”前頭走了幾步,他忽然停下腳步,側身回頭看着垂首默默跟在後頭的趙臨。他摘下面具,遞上去,“戴上。”
最小的隆佑奶聲奶氣,提醒二位兄長莫忘了時辰,“兩位哥哥,與于越伯伯約定的時辰到了。”
三兄弟與趙臨到了白石橋邊,看見休哥正低着頭和一個面帶月仙子面具的小姑娘說話。
那小姑娘正是他們方才遇見的楊琪。
楊琪見休哥只與一個車夫出行,考慮到他的身份,不免有些擔心,“大于越,你出門沒人護駕,這樣行嗎?萬一碰到壞人怎麽辦?”
“不礙事,壞人都趁着中秋,賞月去了。”休哥将楊琪當做三歲小孩一樣,哄道。
上京城固若金湯,城中戒備森嚴,暗中耳目衆多,哪個不想活的家夥出來嘚瑟一下試試,保證他萬箭穿心,片刻就死翹翹!
楊琪見雪貂不在休哥身上,便問:“小雪呢?”
休哥露出驚訝的表情,目光落在她腦袋的氈帽上,“不是在你頭上戴着呢麽!”
楊琪脫下帽子,這氈帽周圍是雪白的貂絨,莫非這貂絨就是從小雪身上來的!?
她對休哥的話信以為真,立馬咬緊了小嘴唇,滾燙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休哥不過開了句玩笑,沒料竟将這敏感的丫頭弄傷心了,他忙改口說:“說笑呢,說笑呢!小雪被我家兒子要去玩了!”
楊琪甩手在他身上抽了一下,顫抖着聲音嗔道:“讨厭,吓死我了!”
這時隆緒三人走來,并肩站好,齊聲問候休哥:“于越伯伯萬福。”
繼他們之後,趙臨跪在地上,俯首道:“奴才叩見于越。”
“三位殿下,趕緊上車吧。”休哥将隆緒他們請上了馬車,後對楊琪說,“琪琪,我們要去望月坡拜月,跟我們一路吧……”
不等休哥将話說完,楊琪早早就跳上馬車。
休哥無奈搖頭笑笑,在這充滿朝氣的小丫頭面前,他有種不得不服老的感覺。
這時候安隐與斜轸應在最妩樓喝酒賞月,休哥便差車夫前去最妩樓給二位帶個話。趙臨取代了車夫的位置。
見他小小年紀就馭車熟路,楊琪有些佩服,纏着他索要馬缰。
“真厲害,我到現在還沒摸過馬缰呢,給我試駕一下吧。”楊琪央求。
這種駕車的粗活,趙臨怎麽可能要讓一位千金小姐來做?“小姐就別為難小的了……”
楊琪不拘小節,可在別人眼中她坐在車夫的位置,那是有失身份的舉止。
休哥将她撈進車內,将三位殿下介紹給她。
“大殿下隆緒,二殿下隆慶,三殿下隆佑——”
隆慶與隆佑早就脫下面具,與兄長隆緒端坐在一起。
隆緒與隆慶兄弟二人,年齡雖然相差一歲,但樣貌竟然有八分的相似。如若不是對他們了若指掌的人,很容易就會将他們二人的身份混淆。
比起兩位兄長,隆佑年紀小小,坐那安安靜靜,顯得少年老成。他也是兄弟三人中,最為沉默寡言的。
“原來叔公從路上撿來的小漢人,就是你麽。”隆慶道,還上下打量了楊琪一番。
他這話中帶着嘲諷,聽得楊琪心裏很是不舒服。這說話的小鬼就是大遼日後的皇帝麽,啧啧,也不過就這樣吧。
楊琪摸着下巴,苦苦思索。在她的印象中,耶律隆緒貌似在很小的時候就繼承大統了,這時候也差不多快了吧……
其實休哥方才也苦惱了一下,正是不知道該如何将楊琪介紹給三位殿下。“琪琪,你幹爹給你入籍了嗎?”
“入籍之事,前兩天我幹爹還跟我提過,之後就沒有下文了。”楊琪回道。想起安隐那幾日前後的态度反差,她就在想一定是他在給她辦入籍的時候出了狀況。
隆慶哼聲道:“你以為漢人入我契丹,是那麽容易的嗎?”
楊琪置若罔聞,自顧自的說:“‘耶律’可是大遼的國姓,如果随随便便就能給人冠上的話,就不會有番漢分制了。我倒是無所謂啦,對我來說入不入籍都一樣。”
隆慶被無視,臉上明顯寫着不爽快。左右看隆緒與隆佑,二人都乖乖的坐着聽楊琪與休哥說話。
休哥道:“你幹爹孤家寡人,半路上撿了你這麽個幹女兒。對他來說,給你入籍,可謂意義不一般。”
楊琪多多少少能理解,她能給安隐養老送終,還能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他心靈慰藉。她的存在,或多或少成了安隐的精神支柱。
有一點确實挺遺憾的,楊琪唉聲嘆氣,天真說道:“若是我能早遇見幹爹,幹娘還在的時候,說不定幹娘就不會抑郁而終了。天倫之樂不能彌補一切,果然還是要給幹爹找個女人解解悶。于越,你對我幹爹比較熟悉,你知不知道他除了我幹娘以外,還有沒有其他喜歡的女人?”
088 望月坡上
更新時間2014-8-27 12:03:38 字數:2170
休哥目瞪口呆,楊琪小小年紀就懂兒女情長,還真不是一般的早熟……
他結結巴巴道:“據……據我所知……好……好像沒有吧。”
“不應該,我幹爹年過四十還那麽玉樹臨風、英俊潇灑,總有女人是喜歡他的。”楊琪篤定了安隐就是搶手貨。
隆緒想起之前在街上聽到一個女孩滿口的成語,他此刻十分确定楊琪就是那女孩了。
“膚如凝脂,吹彈可破,小家碧玉,我見猶憐,國色天香,出水芙蓉,秀色可餐,玉樹臨風,英俊潇灑……”隆緒一一重複着,竟連順序也不差。他斜眼看着楊琪,一本正經的諷刺道,“你還真是出口成章啊。”
楊琪愣了愣,而後對悶聲不響的隆佑道:“隆佑,姐姐最喜歡你,給你吃核桃。”
一邊說着,楊琪從布袋裏抓了一把核桃塞到隆佑手裏,給休哥分了一些,也給趙臨了幾個。
馬車駛到郊外,到了草原。
望月坡乃是山嶺,馬車行駛不便,到了坡下便停了。一行人要徒步登坡。
望着大草原,楊琪有一種恨不得與者漫山遍野的青草融為一體的沖動。
她不顧形象,尖叫着撒丫子遍地狂奔。
在軟綿綿的草甸上滾了滾,以地為席時望見寶藍色的穹頂之上那滾圓滾圓的大月亮,瞬間思念起了家鄉。
當熱淚盈滿眼眶,她仿佛看見了一家人在玉盤似的月亮之上團圓的景象。
這裏是望月坡,據說是大遼距離月亮最近的地方。
在這裏只要仰頭,便能看見那明晃晃的月亮。只要伸手,似乎就能觸摸到它的光芒。
望月坡的坡頂有篝火,有烤全羊,還有因戰争而流離失所的人們。
這一天,他們忘卻孤獨,将悲傷深藏心底,帶着歡笑,圍着篝火載歌載舞,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
休哥正分割羊肉,一個黑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身旁,并俯身在他耳旁低語:“南府來人了。”
休哥的笑容在臉上檸凝滞了片刻,随後颔首。當他差車夫去最妩樓傳話,他便知道斜轸與安隐很有可能會來望月坡。
須臾之後,那黑影消失不見,正如他來時那樣突然。
安隐與斜轸馭馬踏青而來,馬蹄踏碎草原的月光,噠噠聲富有節拍。二人如乘月下凡的天仙,晦暗的身影中帶着靈動之感,眨眼間飄然而去似的如夢似幻。
聽到一聲馬聲清鳴,楊琪回首便見熟悉的身影至前而來。
她大喜過望,從草地上起來,向安隐狂奔而去,歡快得猶如草原土生的精靈,沐浴在盛皎的月光中,不似從凡塵而來。
她抱着馬的前腿,這不計後果的舉止可吓壞了安隐。
好在他的玉逍遙性子不烈,若換做斜轸的駿馬,楊琪還敢這般大膽?
不被踢飛出去,算她好運!
安隐下馬,便對楊琪數落個不停,“出門前,幹爹是怎麽跟你交代的?不是說好,亥時一過,就乖乖回府麽。你自己瞧瞧,現在都什麽時辰了!跑出來這麽遠,也不知道加件衣裳,你不知道自己什麽身子?回頭又病了痛了,還得勞煩蔣禦醫到府上來……”
“幹爹,你好啰嗦啊!”楊琪要不打斷他,還不知道他要責備到何時去呢。難得中秋佳節玩的這麽愉快,可不能因為這些小事就掃了大夥兒的興致。“你不是在那什麽最妩樓喝酒賞月呢麽?”
安隐輕輕一嘆,将兔絨的披風給她穿戴端正。
他原本在最妩樓好端端的,一聽有人來報,說楊琪去了望月坡。望月坡位于郊外,夜間的風尤其狂肆。何況入秋,天涼如水,安隐唯恐楊琪染了風寒,便向最妩樓的雲媽媽借了件披風,就趕緊與斜轸一道來了。
這披風若加在曼妙身段的窈窕女子身上,正如白雲依山、楊柳曉岸,美不可攀。楊琪穿上它,略顯寬大,東施效颦一般可笑。
細細一聞,這披風上還帶有淡淡的香味,然而又并非庸脂俗粉之氣。
“叔公萬福。”那三兄弟向耶律斜轸請安。
斜轸抱起年齡最小的隆佑,“你們三個前來拜月,向你們父皇母後請示了麽?”
隆緒端正身子,持重沉穩,“父皇說,前任于越在世時,每逢中秋也都來望月坡。”
斜轸像他們這般年紀的時候,每年都會跟在爺爺屁股後面來這望月。
轉眼便物是人非,望月坡一如既往,可身邊很多重要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安隐這才留意到三位殿下,忙不疊将雙手交握胸前,俯首一禮,恭恭敬敬道:“安隐見過三位殿下。”
隆慶跳到他跟前來,橫眉豎眼,牛氣哄哄,“南府宰相,你這幹女兒可得好好管教。今日在大街上——”
他無非就是想告狀,楊琪不留他将話說完的機會,扯着安隐的袖子,聲音大到足以蓋過隆慶,“幹爹,你是南府宰相,按理說,你的官職應該比南院大王高吧?你在南院大王面前,就不能揚眉吐氣一些麽,別總是這麽謙虛謹慎、恭恭敬敬的。知道的人明白你是好脾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好欺負呢!”
“在殿下跟于越面前,你胡言亂語什麽!”官職高有何用?他又不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如今的地位,可是他一步步用赫赫戰功累積出來的!他如今的成就日積月累、來之不易,如果沒有南院大王這座靠山,他頃刻間可能就死無葬身之地。
“幹爹,吃羊肉,這羊肉烤的可好吃啦!”楊琪将安隐拉坐下。
烤全羊已經從熊熊篝火之上下架,被分割到每個人的手上。
安隐不忘蔣禦醫的告誡,若想楊琪這一身水痘早早痊愈,用藥是一方面,關鍵還是要在飲食上多多注意。
不用問,她這歪在臉上的面具,十有八九是她自己的鬼點子。
“別家的姑娘,臉上被蚊子叮個胞,都羞于出來見人。你倒好,成天跟個假小子一樣,讓人看見你滿臉的痘子,也不怕被說成醜八怪?”
楊琪吃東西時,那面具着實礙事。安隐索性将它給摘了。
楊琪臉上的水痘消得差不多,雖然還有淡淡的痘痕,在這夜晚不仔細瞧是看不清的。
斜轸附和着安隐,“這丫頭,就該拿繩索将她拴住。”
089 一瓶不滿
更新時間2014-8-28 12:02:42 字數:2230
繩子拴住她,豈能管用?
被她想辦法掙脫了,還不是到處去撒野?
安隐寵得住她,哪裏降得住她?
要是沒穿越,楊琪能上上小網、打打游戲、逛逛大街、找找樂子。這裏可是一千多年以前,壓根兒就沒有現代化娛樂,她只能帶着獵奇的心理自娛自樂,有時候就跟冒險一樣。
不然她怎麽會跟安隐找來的師父學習武功,有那個美國時間,她還不如去上網打游戲呢!可這裏也得有那個條件才行啊……
難道她終于逃離了女**‖絲的惡習,跳進了白富美的怪圈裏……
楊琪正胡思亂想,忽聞耶律斜轸輕咳一聲。
她望了過去,只見斜轸斜眼瞄着她。
“聽安隐說——”斜轸的眉梢漸漸染上喜悅之色,神情與目光也柔和了許多。看楊琪擺出認真聽講的态度,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你跟師父學了功夫?”
“不過就是學了幾招拳腳功夫。”楊琪這小小又軟綿綿的拳頭,打在人身上就跟彈棉花似的,霸淩弱小還可以,對付比她強的人就不行了。
“耍幾招給本王瞧瞧。”
楊琪咧嘴,要不是看他有身份有地位,而且周圍還那麽多人,她早就揪一把草丢他臉上了。
耍幾招給他瞧瞧——當她是猴子麽!
“我才不要!”楊琪态度幹脆,也略顯強硬。
楊琪當衆拒絕耶律斜轸,這跟往他臉上丢草沒啥兩樣——對他來說,可都算是奇恥大辱。
斜轸倒是習慣了楊琪的無禮,旁人卻大驚小怪,擔心楊琪那小腦袋還能安穩得待在她脖子上多久。
周遭一片沉默,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大家似乎都在等待斜轸如何發落楊琪。
那丫頭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安隐察覺異樣,暗地裏使勁,手鑽進披風下,在楊琪腿上擰了一下。
這不輕不重的懲戒,楊琪還不至于為之跳腳。
安隐面色微愠,眼含責備。他聲音極輕,卻明顯透着怒氣,“難得來一趟,你就給大王助助興怎麽了?”
他跟斜轸可都是放着最妩樓的美酒佳肴與漂亮姑娘,特地大老遠跑來這望月坡,也不想想這都是為了給誰作陪!
楊琪扁着嘴,顯得十分不情願。
她借口道:“人太多了,我不好意思。”
比這還不好意思的事情,她做的還少麽?
斜轸沒有強人所難的意思,安隐自然也不會硬逼着楊琪。
不過有人可不會善罷甘休——
想起之前夜市上被楊琪羞辱,隆慶着實心有不甘,又見楊琪對叔公無禮,他豈會坐視不理?
眼下不正是教訓這丫頭的大好時機麽!
隆慶陰恻恻的笑了笑,收斂起得意的态度,忙從草地起身,自告奮勇:“叔公,就讓我來做她的對手吧!”
此話一出,衆人都驚訝的看着他。
別人不知道隆慶與楊琪的糾葛,還當隆緒不清楚他這個弟弟的企圖麽?
“隆慶,坐下!”隆緒陰沉着小臉,一聲令下便讓隆慶噤若寒蟬。
隆慶貴為王子,卻揚言要跟一個小丫頭一決高下,确實有失身份了。
隆慶本想逮着機會公報私仇以洩私憤,不料卻被楊琪趁機奚落了一番。
“小小年紀就好勇鬥狠,有那個精力,還不如回家去跟你父母親大人多撒撒嬌呢!”
跟他過招?當她傻麽?
楊琪心中哼哼,隆慶好歹是大遼二皇子,從小就訓練有素,文武騎射樣樣沒落下。何況他吃香喝辣,可謂成長茁壯,而楊琪乃一介手無縛雞之力弱質女流,又體虛多病,她跟隆慶比試,只怕占不到便宜。
被當衆羞辱,隆慶氣的臉紅脖子粗。
安隐聞見氣氛不對,忙喝責楊琪,“怎麽說話呢!他可是二皇子!”
二皇子怎麽了?就非得寵着他、慣着他、讓着他?
楊琪滿腹牢騷,卻也不是不懂安隐的難處。何況安隐頻頻朝她使眼色,她也心領神會,最後放軟了語氣,向隆慶請罪:“民女無禮,請二皇子恕罪。”
隆緒看一眼氣呼呼的隆慶,心知他這個弟弟脾氣暴躁。若他此時開口,只怕會失去理智,撲上去咬住楊琪也不無可能。
隆緒替隆慶代言:“無礙,舍弟頑劣,還請姑娘海涵。”
楊琪瞪圓了眼,她實在想看清楚這位大遼的大皇子到底有幾歲。她甚至有一種沖動,很想沖過去抱着他的肩膀,問他是否也是穿越來的……
被人直勾勾的打量,隆緒還是頭一回遇到,就是感覺不怎好,似乎被對方當成了怪物一樣。
安隐還真怕楊琪會接受隆慶的挑戰,這兩個孩子無論誰受傷,怕後果都會亂作一團。
見斜轸似乎怏怏不快,安隐再次鼓動楊琪,不過這一次是懇求,“琪琪,你就耍一套功夫,讓大王高興高興。”
即便成了安隐的幹女兒,也沒改變耶律斜轸在安隐心目中排第一的這一事實。
楊琪早就認清了現狀,正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她不情願表演是一回事,有沒有表演力又是另一回事。
楊琪左顧右盼,周圍耳目太多,她只好貼近安隐的耳朵,小聲說道:“幹爹,你糊塗啊!你那大王存心就是想讓我出醜!”
楊琪怎麽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安隐怒目而視,低斥:“胡說什麽!大王怎麽可能是想讓你出醜!”
“你也不想想,我才學了幾天的功夫。而且師父教我的都是基本功,我還沒入門呢。你叫我耍什麽去?”學武又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哪裏那麽容易就能成功!掐着指頭算算,楊琪拜師還不足一個半月,即便她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廢寝忘食得日夜練功,也不可能學得有模有樣。何況她每天習武的時間只有半個時辰!
安隐聽得一愣,現在才明白過來楊琪不過是半瓶子醋。
她不肯站出來晃蕩,索性承認自己“一瓶不滿”得了,幹嘛還非要徒惹出來那麽多是非,這不故意給人難堪麽……
縱有一肚子氣又如何,安隐只能苦苦哀嘆,“你這丫頭,幹爹真是白疼你了。”
楊琪也不忍掃了他的興,只好委屈自己,“好嘛,好嘛——”
她不情不願的從草地起身,走到斜轸跟前,在他面前站定。
她抱起拳頭,雙腳站穩,屁股一沉,紮起了馬步。
滿座寂然,衆人注目,等待她下一個動作,可楊琪始終就這蹲馬步的姿勢。
挺胸擡頭,目光平視前方,楊琪整個人一動不動。
090 欲請養娘
更新時間2014-8-29 12:02:40 字數:2100
也許隆慶不是第一個失去耐性的,卻是頭一個站出來開腔的,“你要蹲到幾時?”
“半個時辰。”蹲馬步蹲半個時辰,已經是楊琪的極限了。
耶律斜轸忍笑,眉頭輕挑,戲谑似的問道:“這就是你跟你師父學得拳腳功夫?”
“沒錯。”既然楊琪豁出去了,也不覺得太過丢人。
安隐一拍腦門,頓覺頭疼。他竟有些後悔将楊琪慫恿出去了。他太高估楊琪的能耐了——
楊琪這醋,壓根兒沒到半瓶,也就一小湯匙的程度。
也不知誰先發笑,只聽一聲“噗嗤”,之後笑聲成災,如浪如潮,竟還有人誇張到捧腹在草地上打滾。其中,休哥的笑聲最為洪亮。
“我的小姑奶奶,誰知道你就只會蹲個馬步!”安隐将楊琪撈至身旁,不可能讓她在這裏真蹲半個時辰!
“基本功可是很重要的。”楊琪正兒八經對安隐說,随後她藐視衆人,嬌聲叱道,“你們這麽笑話我,就知道你們基本功不紮實!”
“少丢人現眼了,随随便便叫一個人出來,都能把你摁趴下。”安隐攬着楊琪的肩膀,寵溺得恨不得将她往懷裏揉。
楊琪又不是情願丢人,早說某人是故意要看她出醜!
她氣憤得瞥一眼與休哥談笑風生的耶律斜轸,頓覺牙根癢癢。
秋風拂過青草,帶起一陣沙沙的響聲。
楊琪精神一振,猛然想起一樁事來。
她小手按在安隐的腕上,小臉兒上洋溢着興奮的神采,一對眸子幽幽的發亮。“幹爹,我想學如蹑雲逐月、迎風回浪,可草上飛、水上漂,又能扶搖直上、飛檐走壁的輕功!”
安隐一愣,不由茫然問:“你學輕功做什麽?”
“揍不過人的時候,可以撒丫子跑啊!”而且還不能讓人追上。
安隐目瞪口呆,總想說點什麽,卻是張口結舌,說實話——他這是被楊琪的直白唬住了。
楊琪語出驚人,斜轸忍俊不禁。今日他開懷的次數,着實讓人意外。
耶律斜轸微微傾身,湊近楊琪,義正辭嚴道:“你幹爹讓你習武是為強身健體,又不是叫你去到處耀武揚威的。”
楊琪眨着天真無邪的雙眸,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我像是那種窮兇極惡的人麽,就是想學輕功為求自保嘛!”
安隐念頭一動,雙眼精光閃閃。
“你想學輕功,這有何難。”他将楊琪扳向斜轸,眼前不就是位現成的的高手麽!“大王不僅武藝超群,就連輕功也是數一數二的,請大王教你如何?”
“本王事務繁忙,沒工夫陪一個小丫頭胡鬧。”
聽他這麽說,可在楊琪看來,斜轸那臉上就寫了五個字,“快來求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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