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說了不少跟最妩樓有關的料。“他說等他長大了一定要天天泡在最妩樓跟紫煙姐姐作伴。”都說從小看到老,楊琪就知道隆慶将來不是什麽好鳥。他從小就那麽好色,長大了估計也是妻妾成群,到時候有他煩惱的。“那傻小子不知道紅顏易逝,青春難葆,等他長大了,這最妩樓的頭牌早就易主了,紫煙姐姐怕也是年長色衰,早就嫁人了。”
紫煙頓覺難堪,神情愀然。
斜轸與楊琪只顧着互耍嘴皮,都沒注意到紫煙神色有異。
“你跟隆慶不是水火不容麽?”耶律斜轸還奇怪,楊琪何時與二殿下有了交情。
“我跟你一樣水火不容,還不是照樣坐一塊兒聊天麽!”
耶律斜轸啞口無言,真想将這不知好歹的丫頭從露臺丢下去。
紫煙怏怏不快,忽然起身,悶聲道:“紫煙為大王撫首曲子吧。”
轉身撩珠簾,入琴室,坐琴臺,撫琴弦,紫煙撥弄相思盼君能懂,卻是落花流水空寄情。
楊琪靜靜傾聽,忽然想起盧仝的一首詩來——
誰家女兒樓上頭,指揮婢子挂簾鈎。
林花撩亂心之愁,卷卻羅袖彈箜篌。
箜篌歷亂五六弦,羅袖掩面啼向天。
相思弦斷情不斷,落花紛紛心欲穿。
心欲穿,憑欄幹。相憶柳條綠,相思錦帳寒。
直緣感君恩愛一回顧,使我雙淚長珊珊。
我有嬌靥待君笑,我有嬌蛾待君掃。
Advertisement
莺花爛熳君不來,及至君來花已老。
心腸寸斷誰得知,玉階幂歷生青草。
一曲未完,琴心閣便闖進一人來門前的女婢硬是沒攔住,何況她們也不敢攔。
來者面若白玉,衣冠錦袍,模樣倒是俊俏,只是滿眼的奸險之光。
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壽安王!
“紫煙,本王就知道你在這裏。”壽安王是循着琴聲而來。
楊琪撇嘴暗道:又來了一個自稱本王的。
琴音戛然而止,紫煙目露無措,惶惶不安。
壽安王耶律茂與南院大王耶律斜轸是出了名的八字不和,上次兩人在最妩樓撞見的場面,紫煙至今記憶猶新。
一個自視甚高,一個目中無人,兩人相遇好比就是針尖對麥芒的交鋒,讓旁人不知該如何收場。
紫煙躲在琴室中不敢出來,耶律茂本想進去抓她,見耶律斜轸在場,便不将紫煙放在眼中了。
“難怪紫煙中途棄本王而去,這不是南院大王嗎!”耶律茂的話中帶着尖酸。他心中氣憤難平,本來他與紫煙在松濤閣處的好生自在,就因為一名女婢對紫煙附耳低語了幾句,紫煙便借口離開了。若不是紫煙的琴聲傳來,他也不會闖入這琴心閣來。耶律茂嘴角挂着冷笑,字字句句都含沙射影,教人聽着十分不舒服。“傳言,對南院大王投懷送抱的女人,排成一對好比遼河那般長,怎麽淪落到跟本王搶女人的凄慘下場了?”
面對耶律茂的劍拔弩張,耶律斜轸顯得一派從容。将剝好的十幾粒花生米放入楊琪跟前的小碟中,他才懶洋洋回道:“壽安王也說了,那不過是傳言。”
耶律斜轸對此要麽是渾然不覺,要麽就是在耶律茂面前故作謙虛。
就憑耶律斜轸那張足以颠倒衆生的俊顏,楊琪怎麽都不覺得耶律茂說的像是傳言。
耶律茂踱到楊琪跟前,打量她的目光之中露出驚豔的神采,“最妩樓何時納了個這麽招人眼緣的小姑娘?随本王到松濤閣去,松濤閣裏好吃的更多。”
這耶律茂竟将她當成最妩樓的姑娘了,還天真的以為用吃的就可以收買她,楊琪險些将花生米囫囵咽下腹中去。
她擰着小眉頭,擺出一副相當為難的模樣,“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請壽安王殿下恕罪,我不能去松濤閣給殿下作陪,因為有人提前包下我了。”
說着,楊琪藏在桌底的小手指向了耶律斜轸。
楊琪舉雙手雙腳發誓,她絕對不是挑撥離間這兩個男人的關系。
耶律茂看着人模人樣,似乎是有某種怪癖。
楊琪對此深信不疑,不然他不會将色眯眯的目光放在了一個小丫頭身上。
耶律茂笑的不懷好意,他似乎能預見多年後楊琪豔冠一方的景象。
“按照最妩樓的規矩,像你這般大的小姑娘,是不應該接客的才對呀。”
“連最妩樓裏立的有什麽樣的規矩都知道,壽安王殿下不愧為這裏的常客。”耶律斜轸狀若無心似的對耶律茂冷嘲熱諷。
楊琪感覺身後一沉,回頭一看竟是耶律斜轸的手臂橫在了她座位的椅背上。
耶律茂對耶律斜轸置若罔聞,他的視線一直圍着楊琪打轉。
知道他是壽安王,這小丫頭一點表示也沒有,甚至吝惜于一個禮節,一開始認為她是最妩樓的人,是耶律茂先入為主了。
不能說耶律茂聰明絕頂,他能安然的存活至今,一定程度上憑得也是實力。
他越發覺得楊琪的身份不簡單,踱遠了一些,低頭冥想着答案,再回頭望一眼耶律斜轸與楊琪同坐一起的畫面,耶律茂漸漸的恍然,心中的答案漸漸清晰。
“原來你就是南府從幽都府帶回來的小漢人。”耶律茂嗤笑了一聲,帶着些自嘲的意味。他承認自己剛才看走了眼。知道了楊琪與耶律斜轸的關系後,耶律茂對她的态度與之前大相徑庭。“一個漢狗犢子入我大遼國籍,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楊琪一臉茫然,她還不知道安隐在為她入籍契丹一族的事情上遭到的就是耶律茂這層障礙。
096 都不容易
更新時間2014-9-4 12:14:04 字數:2456
耶律茂罵的是楊琪,卻是在向耶律斜轸表決心。只要他還是北府的司徒,只要他還掌管契丹戶部一天,他耶律斜轸就甭妄想在大遼為所欲為。
這不僅僅牽涉到楊琪入籍契丹之事,也早已成了耶律茂與耶律斜轸之間的較量。
耶律茂有一點倒是讓楊琪挺佩服的,那就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讓楊琪最為惱怒的就是,他憑啥瞧不起漢人!
楊琪頗為不服,她撇嘴不悅,一對小鹿一樣幽幽的眼眸裏填了兩簇火苗一樣,“既然壽安王殿下這般瞧不起漢人,何必屈尊降貴來最妩樓呢?”
別說這最妩樓裏的掌櫃葵嬷嬷是漢人,就連這裏的姑娘們十有八九都是漢人出身。
被一個小丫頭擺了一道,耶律茂豈會不氣惱,他頓覺大失顏面,當即吼道:“你們這些漢狗也只配做這種地方做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們卑微是卑微,哪有你下作,口口聲聲漢狗漢狗的叫,還不是成天流連你打心眼兒裏瞧不上的這種地方!只怕你一天待在最妩樓的時間比待在你王府的時間還長吧。”
與一個小丫頭做口舌之争竟占不到半點便宜,耶律茂難堪得幾乎要失去理智。
見他盛怒非常,耶律斜轸忙充好人,将楊琪拽到身旁來,“壽安王殿下息怒,這丫頭就是缺乏管教。殿下若是喜歡本王這琴心閣,就暫借你一日吧。”
說完,他拉着楊琪匆匆走了。
離遠了最妩樓,耶律斜轸才放緩步伐,垂首看了一眼努力與他同步卻累到氣喘的楊琪,不禁莞爾,想起方才琴心閣她與耶律茂互相奚落的情形,後怕得又繃起了臉孔。
一直以來,他對楊琪的擔憂還是發生了。她這無所畏懼的性子會得罪人,早知道就告誡她該在什麽樣的人面前收斂。
以壽安王耶律茂為例,這倒不失為一個機會。
“耶律茂是壽安王,他一句話可以要很多人的性命,你今日得罪他,就不怕他日後報複你?”耶律斜轸可是知道,耶律茂小肚雞腸、有仇必報。
“我連你都不怕,怕他幹啥!”楊琪大言不慚。
沒想到這丫頭會這麽直白,耶律斜轸停下腳步,放開了她的手,低頭俯視着楊琪,面無表情。
他眼裏無半點笑意,渾身散發着壓迫力,經過的路人不由自主都繞他而行。
楊琪不解,這男人怎麽忽然變得陰恻恻,讓人捉摸不透。她幹咽下口水,不知是不是錯覺,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冷了幾分,徐風拂過耳旁能牽人毛骨似的禁不住讓人為之一悚。
不想去看耶律斜轸此刻駭人的神色,楊琪卻移不開視線。
“啊啊啊啊——”她大叫着跑開,小小的身影很快淹沒在被她驚慌到的人群中。
耶律斜轸本來只想跟她開個小小的玩笑,沒想會真将她吓得拔腿就跑。想想她方才小鹿一樣受驚的模樣,他不由嘴角上揚,如被陽光親吻着的海灘一樣明耀。
楊琪溜之大吉的功夫堪比她嘴上的本領,一眨眼就逃出了一條大街,途徑一個熟人的身旁,她才停下了腳。
“趙臨!”楊琪拍了一下趙臨的肩膀。
趙臨擡起頭來,打量了楊琪一陣,露出困惑的神情。他似乎跟這位小姑娘并不認識。
那日中秋月圓之上楊琪戴着面具出門,望月坡上兩人又相距甚遠,趙臨不記得她的面孔并不奇怪,但他始終記得玉兔糕的香軟味道。
有人卻對她的聲音印象至深,“南府宰相的義女——”
方才見她跑的慌張,隆緒以為她碰上了麻煩,便好奇的往她來時的方向張望着。
隆緒只帶着趙臨出行,楊琪原以為他們隆氏三兄弟會是形影不離。
“你怎麽就跟趙臨出來了?”楊琪知道隆緒終有一天會是大遼的國君,似乎他很小的時候就坐上了太子之位,鑒于中秋那日聽人叫他“大皇子殿下”,楊琪猜她所知道的歷史真相都還沒有發生。
被楊琪目不斜視的盯着,隆緒頗有些不自在,以往哪怕是一個大人在他面前說話,也都得彎着腰低着頭。
未來的太子爺,似乎不怎麽好相處。
楊琪聳了聳鼻頭,被一股讓人垂涎的香味引‖誘,她注意到趙臨懷裏抱着的一個草紙包。香味就是從紙包裏散發出來的。
見楊琪對趙臨虎視眈眈,隆緒輕擰了一下眉頭,眼中的不快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卻是疑惑。
他的視線上下一掃,他眼前的楊琪看上去健健康康,似乎沒有病痛纏身的樣子,這跟他聽說的版本可不一樣。
“聽說南府請了個養娘,那養娘當真有折磨過你?”隆緒怎麽看,都不覺得楊琪像是被折磨過的樣子。如此看來,傳言并不能當真。
楊琪的小臉兒扭曲了一下,她沒想到消息竟傳得這麽快,簡直如同蔓延的瘟疫一樣。
不過隆緒倒是提醒了她,生活在王侯将相的貴族圈子中,周圍有下人環伺,難分敵我。這就意味着她可能被數十雙眼睛盯着,私生活完完全全暴‖露在敵人的面前,說危機四伏都不為過。
青養娘的事情還沒有告一段落,可不能再多生出事端來。
她躺在家裏裝幾天病,日後可能還好自圓其說。若被人說她故意要陷青養娘于不義,安隐也難辭其咎,落人口實。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楊琪拍了兩下隆緒的肩膀,以示感激。
若非隆緒提醒,她還沒意識到自己可能落人圈套。
望着她跑遠的背影,隆緒搖頭,似有無奈,“來時一陣風,去時一陣風。”
趙臨局促的低着頭,顫抖着聲音喚了一聲:“殿下……”
隆緒看他兩手空空,就知道他今日特地出門買的包子被楊琪給順走了。
“罷了。”為了幾個包子便追究一個小丫頭的過錯,也未免顯得他太小肚雞腸了。
清風習習,葉落紛紛。冷秋蕭瑟,高陽熔金。
天氣忽變,晴空轉陰,時至午後,下起了蒙蒙細雨。
安隐的府上多了一個婢女,名為雲翹。
雲翹出身草芥,自小在南府成長,年紀不大,約摸十五,卻熟谙處事之道。
她是南院大王破格親封的一等婢女,調到安隐府上照顧楊琪的起居。
日常方面,雲翹格外的嚴厲。她不僅對楊琪如影随形,還要一一盤查楊琪的吃穿用度。
知道她是好心,也是職責所在,可楊琪不喜歡她的生活總被這般幹涉。
楊琪帶回來的包子——
準确的說,是她從趙臨那兒搶來的包子。
雲翹拿銀針試過,才發現包子裏被下了毒。
包子原本是屬于隆緒的,這毒自然不是針對楊琪所下。
“小姐,日後肯定還會發生類似的事,您可要有自覺啊!”剛剛被提升為一等婢女,雲翹就被下調到這還不足南府半個院子大的府上,她心裏自然也是滿腹牢騷。
楊琪有百毒不侵的金剛不壞之身,她怕這點小毒?
“你這話不該對我說,等見了你們的大皇子,你對他說去。”楊琪望着包子哀嘆一聲,自言自語似的道,“未來的太子也不容易啊。”
097 男裝赴宴
更新時間2014-9-5 12:07:50 字數:2253
多了個雲翹,等同于多了半個養娘。上個廁所都要被跟着,楊琪終于揭竿起義,為自己鬧革命。
說來她也真本事,府上這麽一個小院,她東躲西藏,能讓雲翹找半個時辰!
虧得雲翹是資深婢女,極富耐心。
今日楊琪又甩她而去,雲翹繞了半個院子,都找不見她的蹤影,不免有些着急了。
以往楊琪鬧鬧惡作劇也就罷了,今日可不同,眼看這就要去北府為北院大王的千金靓兒慶生了。
“小姐——琪琪小姐——”
院子外都能聽到雲翹的聲音,楊琪是故意裝作聽不到。
她從西苑躲到東苑,在安隐的房內翻出了些陳年舊物,不過是幾件男孩子穿的衣裳。
這估計是安隐之子生前年幼時的遺物,楊琪挑了件合身墨色雲錦換穿了上,再将長發緊緊的束高,果真是活脫脫一清新俊秀的少年模樣。
楊琪滿意的拍了拍衣裳,感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約是衣裳放的時間長了,稍稍有些發黴的味道。
“小姐——”雲翹的聲音漸漸到了房門口。
楊琪也厭倦了與她躲躲藏藏,索性出去現了身。
見到楊琪,雲翹如獲大赦一樣,絲毫不加掩飾得松了口氣。
她快步跑到楊琪身前,在距楊琪五步之遙的地方駐足,匆匆屈膝行了一禮,方才焦急道:“小姐,總算找到你了,出大事了!”
雲翹都快急哭了,似乎真出事了。
楊琪忙肅色以對,跟着雲翹一起緊張起來,“怎麽了?是不是我幹爹出事了?”
比起自己,反倒更加關系安隐,楊琪孝心可嘉,雲翹深知如今她沒時間感動,眼下卻是刻不容緩,“一半一半吧,大王與安大人一早去了北府……”
雲翹話音未落,楊琪便恍然大叫了一聲,她想起來了,今日是北府千金靓兒的笄年之禮,“他們說好要帶我去了,到頭來還是丢下我!”
雲翹咬了下嘴唇,心裏端的是要急出病來,同時又懊惱的想要一頭撞牆。其實她早知道安隐與耶律斜轸一早就去了北府,卻一直瞞着楊琪。
若早告訴楊琪,指不定就不會發生那之後的事了。
雲翹勉強穩住了心神,她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只知道耶律斜轸派向東倉皇來報,北院大王指名道姓要楊琪去北府上做客,只怕北府派來的人随後就到。
“小姐還是收拾收拾,趕緊去北府吧!”
不用雲翹催,楊琪早已行動。
早在幾天前,北府就派人發來請帖,帖子上分明就有她的大名。
如今多事之秋,南府四面受敵,楊琪的一舉一動,大約都會成為一把穿胸利劍,直直的逼近安隐,甚至是耶律斜轸。
他們二人同舟共濟,一人落難,另一人也脫不了幹系。
沒想青養娘之事,竟愈演愈兇。
楊琪出神之際,雲翹喚了她數聲才引起她的注意。
“小姐……”雲翹偷瞄了一眼楊琪的穿着打扮,心裏是百味陳雜,“小姐,您就穿這樣去?”
這樣不是給南府的境遇雪上加霜麽,事态并非緊急到沒有換服的時間。
楊琪低頭瞧了一眼自己的男裝打扮,并不覺有失禮不妥之處。
“雲翹,你可知今日北府有何大喜之日?”
“回小姐的話,是北府千金的笄年之禮。”
楊琪老神在在,捏着光溜溜的尖下巴,老氣橫秋的分析,“沒錯,女子年十五,正是适嫁的年齡。北府千金,貴為北院大王之女,在上京城內想來也是炙手可熱,只怕上門求親的人也是不計其數……”
楊琪忽然有一種與靓兒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滄桑感,不過她比北府千金的命運好上許多,她生來沒有那麽高貴,雖然認了一門親,始終慶幸自己并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分。
靓兒的終身大事,勢必會牽涉到官場政治,或是父母之命,或是皇帝親旨,跟自己心儀的人在一起的可能微乎其微。
雲翹自诩明慧,不然她今日也坐不上一等婢女的位置,只是跟與楊琪一比,她不由得自慚形穢,竟覺不及她一半的聰穎。
雲翹俯首,歉聲而道:“小姐,恕奴婢愚鈍,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楊琪沖她甜甜一笑,恍惚間,雲翹好像看到了一片金燦燦的麥浪。雲翹來不及多想,就聽楊琪娓娓道來:
“請帖上有我的名字,我幹爹卻違命不帶我同去,雖然有失禮之處,卻占了半個‘理’字。今日說是北府千金的笄年之禮,其實也就是一場相親大會。甭管是門當的戶不對的,還是家近的家遠的,諸位大人都會帶着自家的公子去北府赴宴,無非就是想博取千金大小姐的一眼青睐,攀上北院大王這個高枝。有哪一個是帶着自家閨女去的,那不是去搶主人家的風頭麽!所以啊,我這打扮再合适不過!”楊琪抻了抻略顯寬敞的袖口,真真是兜了“兩袖清風”,難怪她總覺得涼嗖嗖的。
雲翹埋首,對楊琪已是心服口服。她不僅聰明不過楊琪,就連與世無争的氣度也輸了一大截。
楊琪解開了她心中的疑惑,同時也讓他明白了一點——
耶律斜轸與安隐不攜楊琪同去北府,大概對她也是出于一種保護心态。
北府親自派人來迎她,并非給足她面子,估計是別有用心的人故意拿青養娘的事在北院大王面前故作文章。
去北府的一路上,楊琪都繃緊了神經,此行一定不能馬虎應付。
她面不帶笑,平靜的走進了北府的大門,有專人引她去會客的庭院松雲館。
松雲館前,立了一名身着紫色雲羅錦的少女,身旁還帶了個貼身婢女。
少女滿頭珠翠,身上銀铛佩飾之物,無一不缺。
瞧她一身華麗,不難猜出她的身份,這名少女就是北府千金無疑了。
靓兒見楊琪,先是挑剔的幾經打量,後擡手挾着粉帕子按在桃唇上,與身旁的婢女相視一笑。
引楊琪來松雲館的北府家丁,對靓兒低頭哈腰,谄媚得似乎在邀功請賞,“二小姐,人帶來了,這就是青養娘前陣子照顧過的小漢人。”
這家丁說話刺耳,無非是迎合了主子的心思。
靓兒正了神色,收斂嘲笑,娉婷款步來到楊琪身旁,撈着楊琪的手,擺出歉然的模樣,“妹妹,前些日子我那養娘大概是哪裏得罪你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可千萬甭與她計較。”
原來這位靓兒姑娘特地在松雲館門口等着她,就是想從她這裏讨個人情麽……
098 愛卿平身
更新時間2014-9-6 12:09:11 字數:2190
靓兒為青養娘說情,要麽青養娘求了她,要麽青養娘對她來說當真重要。
靓兒的态度不過是逢場作戲,楊琪火眼金睛,豈會看不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無道理。楊琪就不相信,靓兒被青養娘撫養了這麽些年,就沒沾染她半點兒狗眼看人低的惡習。
逢場作戲,誰不會?
楊琪對靓兒笑靥如花,自輕自賤道:“郡主說的哪裏的話,我一介小小漢女,人微言輕,又不是手握重權的官家将軍,怎能奈何得了德高望重的青養娘?”
靓兒愣了愣,以往她說什麽,周圍的人都是迎合着她的态度。沒想到在一個小漢人跟前,她的身份與軟磨之功竟如泡影。
小丫頭以退為進,三言兩語好似化骨綿掌,表面柔軟無力,卻傷人于無形無影。
楊琪又沖靓兒甜甜一笑,“郡主,琪琪就先失陪了,總不能讓諸位大人等太久。”她前走一步後忽然想起今日似乎是靓兒的笄年之禮,于是又回身賀道:“對了,差點忘了,郡主大人,生日快樂。”
她本來就來遲一步,北府的馬夫故意刁難,在來時的路上放慢了行速。前前後後耗了半個多時辰,才到了北府。
看來有人故意要将“怠慢無禮”的罪名按在她的頭上。
告別了靓兒,楊琪随北府的家丁來到松雲館呢。
松雲館內有常青樹,一年四季都綠意滿目。
北府的重兵大約都集中在這松雲館了,即便對楊琪這一個小小丫頭的戒備也絲毫不肯疏忽。
家丁引楊琪至前廳,便被侍衛攔下。家丁弓着身子退出了松雲館,楊琪大膽的回頭看了一眼,松雲館的圓拱門前露着靓兒半個身子。
“把你身上的武器交出來。”侍衛的聲音冰冷無情。
楊琪身上的武器,就只有耶律斜轸送她的匕首勁鋒。
結果那幾個侍衛一見到勁鋒,齊刷刷的跪了一地。
這匕首還真管用,帶着它就跟帶了半個耶律斜轸在身旁一樣。
這匕首原本是太祖賜大于越耶律曷魯之物,勁鋒早已成了耶律曷魯身份的象征。見勁鋒,如見曷魯。
接下來,楊琪一路暢通無阻,沿廊直走,經雕梁畫棟,漸漸能聽到鼎沸之聲。
期間,有兩列托盤奉膳的婢女魚貫而入,看她們步伐輕盈,腳步飛快,點落足無聲,她們若非訓練有素,便是身懷絕技。
淩風而趨,楊琪已然嗅到美酒佳肴的香氣,望進深深庭院,可見左右兩行餐幾鱗次栉比。大遼朝中重臣,幾乎都集中在了這裏。
左席為首,隆緒、隆慶、隆佑三兄弟。國相文臣按品階落座,當然座位最後的官位最低。
右席為首,大于越休哥。耶律斜轸僅次之,其後便是正副武将。
幾乎每位大人身旁,都攜有俊郎秀氣的公子。
楊琪立在位末之處,低眉颔首,雙手交握胸前,行了滿滿一禮,一直彎身沒起。
“琪琪見過北院大王,皇子殿下,于越大人,及諸位大人。”
觥籌交錯的聲音炸然而止,不知是誰重叩了一下餐幾,随後耶律斜轸的聲音遠遠傳來,“為何耽誤了這麽長時間啊?”
背後之意,是斥她無禮。
楊琪收起平日的頑劣太多,此時恭恭敬敬,“回大人的話,琪琪在松雲館前與郡主說了些話。”
“到跟前來。”正前方傳來一人渾厚的聲音,如洪鐘之鳴,幽深而清晰。
楊琪低頭彎腰,備受矚目。
有對她幸災樂禍的,有對她好奇的,也有對她擔心的。
楊琪瞄到安隐,便停住了腳步,這時的她,距離北院大王奚底也僅幾座之遙。
奚底的聲音再次響起,“斜轸,安隐,這就是你們帶回來的漢人丫頭?分明就是個小子嘛!”
此話一落,滿座嘩笑。
楊琪又将身子低了低,聲音宛如鳥啼般清脆動聽,“民女鬥膽回大王的話,我見幹爹時常在家中發呆出神,大約是懷念已逝的幹娘與兄長,我便一時興起,穿上了兄長小時候的衣裳……總好過……”說到這,楊琪哽咽了一聲,很好的為自己博取了同情分,“總好過幹爹他一個人在屋子裏睹物思人,黯然傷神。”
不管楊琪流露的是真情還是假意,安隐都感動不已。他雙眼微微泛紅,眼角也有了些許晶瑩的濕意。
不少大臣為之動容,有的甚至情不自禁的點頭贊許楊琪。
小小丫頭三言兩語便收買了不少人心,休哥與斜轸相視一笑,随意又都狀似無奈的輕搖了下頭。
楊琪故意彰顯孝心,惹人疼惜,果然是博取了北院大王的青睐。
奚底朝楊琪招了招手,“丫頭,到本王跟前來。”
楊琪于衆目睽睽之下,向奚底的上座而去。
耶律茂一眼掠見她腿邊有異物傍身,忙拍案而起,驚慌失措的大喊:“大王小心,她随身帶有兵器!”
聞聲,衆人大駭,臉色緊繃。已有不少人蓄勢待發,按身而起。
一瞬間,楊琪從大衆寵兒,淪為刀俎魚肉,
衆人如箭在弦,只聽耶律茂又大喊一句,“侍衛是幹什麽吃的,怎麽不搜她的身呢!”
楊琪不慌不忙,擺出無辜之狀,她解下匕首,雙手托着勁鋒,舉過頭頂,“侍衛原本是要我交出武器的,可我把匕首一亮出來,他們一個個都跪在地上,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們就放我進來了。”
一見勁鋒,奚底霍然起身,越席而出,來到楊琪面前,單膝落地,輕叩了一首。“見勁鋒如見太祖與于越曷魯!”
奚底為表率,其餘諸位也都跪在席前,面向匕首。
楊琪左右瞄了兩眼,忍不住輕輕“哇”了一聲,她還是頭一次受這麽多人跪拜,雖然好想好想捏着嗓子裝高大上說一句,“衆愛卿平身”——
瞥見安隐不住得朝她飛眼神,楊琪立即意會,趕緊将匕首收了起來。
她上前擡住奚底的雙臂,“大王快快請起,諸位大人也都快起來吧!”
奚底反握着楊琪的雙腕,無意間看到她雪白細腕上赫然醒目的道道青紫淤痕,猙獰十分!
“丫頭,你這手怎麽回事?”
楊琪慌忙後退,捋下寬松的長袖,遮住了手臂上的淤痕。
奚底猛然意識到她的傷來之為何,見楊琪不做聲,他也沒追問,只神情莫測的回到了位置上。
099 送上門來
更新時間2014-9-7 12:10:38 字數:2218
諸位落回座,靓兒也回到父親身旁,帶着歉然的微笑給大人們行了禮、道了不是,“讓諸位大人久等,是靓兒失禮了,靓兒自罰一杯。”
靓兒自斟一杯,挾杯細玉指若拈花般輕柔。她微微仰首,将杯中的水酒一飲而盡。
靓兒的出現,奪去了衆人的注意力,畢竟她是這宴席的主角。
楊琪依舊颔首低頭,靜靜地立在奚底的座前,默不作聲。
也不知誰給青養娘的膽子,她竟帶着她的兩個婢女,緊随着靓兒入席了。
青養娘挺着胸脯,面上帶着小人得志的微笑,福身給諸位大人拜了拜,“見過衆位大人——”
靓兒蓮步一搖,走到青養娘身旁,按着她的雙手,暗中給她鼓勵。
“想我不必介紹,諸位大人都知道這位是我的養娘。”
原來是靓兒自作聰明,将青養娘帶入了席。
“老奴伺候了小姐十幾年,如今她終于長大成人,老奴心裏甚是歡喜甚是歡喜……”說着,青養娘摸了摸濕潤的眼角。
這兩人一唱一和,大概不是為了彰顯主仆情深這麽簡單。靓兒明顯有循私之意,她不僅要包庇青養娘,還想給青養娘支了一招——
與其害怕畏懼、藏着躲着,不如擡頭挺胸,大大方方站出來,讓某些沒有身份的人瞧瞧厲害!
靓兒與青養娘抱團對着楊琪冷笑,這兩人果然是針對她來的。
這大概就是位高權重者的惡趣味,被嬌縱壞了的郡主自作聰明來了這麽一條暗度陳倉之計。
奚底原本是要息事寧人的,見靓兒自作主張将青養娘帶了來,心裏暗叫不妙。他不着痕跡瞥了一眼耶律斜轸,對方臉色果然有異。連祖傳的匕首都送給了那丫頭,奚底自然清楚楊琪在耶律斜轸心裏的地位,只怕斜轸不會對青養娘之事罷休。
奚底暗自揣度了斜轸的心理,卻忽略了楊琪的能耐。
她們可以暗度陳倉,楊琪就不會使苦肉計了麽?
她當即抽泣起來,不住得擡起袖子擦拭濕潤的眼睛。
“好端端的,咋哭了呢?”于越休哥蹙眉問。
楊琪還真擔心沒人配合她演這出戲,聽見休哥問她,她并沒有立刻回話,心裏竊喜了一陣,可小臉兒上卻是越發傷心的表情。
“害怕……”她聲音顫抖,帶着哭腔,甭提多讓人疼惜。
“我跟你幹爹不都在這兒呢麽,有啥好怕的?”于越當真以為楊琪是怯場了?
楊琪若真是被場面吓到,她早就腿軟的走不動路了。
她擡起淚眼,偷瞄了青養娘,瑟縮着頸子,緊緊的按着手臂,就跟一只見了老虎無處可躲的可憐兔子。
于越想起前日聽說南北兩府鬧出不和的傳聞,似乎正是因某個養娘而起,看來就是北府的這位青養娘了。
于越重重的擱下酒杯,臉孔登時冷了下來,“青養娘,原本聽說你虐童之事,本于越還不相信,本于越問你,這丫頭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青養娘臉色巨變,不由捉緊了靓兒的手,驚慌失措中,又聽一位大人口氣不善的對她說:
“青養娘,于越問你話呢!”
青養娘早就吓得六神無主,舌頭打了結似的,也沒了往日裏跋扈專橫的氣勢。
“琪琪,還是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