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剛才還見青養娘那老奴婢春風得意,稍微被一吓,就沒了半點兒出息。等她開口,怕是沒可能了,休哥有些不耐,只得向另一位當事人一探究竟。
青養娘有靠山,楊琪也不是沒有後臺的人。
她淚眼婆娑,看上去很是無助,想想那幾日在青養娘手下沒少挨打,今兒趁着機會将心裏的委屈都給倒出來,“琪琪初來大遼,性本頑劣,我幹爹便請了青養娘到府上教我禮數。吃飯吃的不對就掌嘴,走路走的不對就打腿,每每不如她的意,青養娘就對我棍棒相加。我原以為這是青養娘一貫的教人手段,以為各位大人家的千金小姐也都是被青養娘這麽教出來的,便都咬牙忍了。可是那日——”楊琪偷偷瞄了一眼,發現在座的幾位大人一聽青養娘是這麽暴力之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來。他們議論紛紛,交頭接耳相互打探青養娘在他們府上的時候,有沒有像對楊琪那樣對待他們的掌上明珠。最後楊琪目光掃過安隐,将他的擔憂焦急看在眼裏,這才繼續憤憤不平的繼續說:“那日青養娘竟然對我幹娘與兄長的靈位不敬,故意将瓜子皮丢在他們的牌位上,我不過就是為此說了她幾句,青養娘她就對我又是一頓狠狠地暴力。我身上幾處最嚴重的傷,也是那時候留下的——”
楊琪的話不禁讓諸位懷疑青養娘的教育方針有問題,諸位大人知道她對死人大不敬,有幾位竟指着青養娘罵她不是好東西。
北府裏竟出了一個這樣的奴婢,奚底情何以堪、顏面何存?
他惱羞成怒,一拳砸在餐幾上。
聽“嘭”的一聲巨響,青養娘頓時吓得兩腿一軟,癱跪在了地上。她還不住的向靓兒投去求助的目光。
青養娘都引起公憤了,靓兒再想包庇她也于事無補。
不能寄希望于人,青養娘只好自保,跪在地上匍匐到奚底跟前,為自己大聲喊冤,“大王,別聽那丫頭的一面之詞,她在撒謊,根本就沒有的事!”
楊琪沒有反駁,一直低着頭,她絞着小手。她一言不發,心裏卻在嘀咕:原本不想追究這件事了,誰讓那青養娘自己送上門來!
奚底已經親眼見過楊琪身上的淤傷,那就是最有力的證據。他稍稍轉眼,冷冷的看着青養娘身邊的兩個婢女,粗聲對她們喝道:“秋香、冬香,此事當真?”
那兩個婢女吓得撲通跪地,驚慌失措的互相觑了一眼。
秋香怕事,連連擺手,“奴婢不知道,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冬香想明哲保身,将罪責推了個一幹二淨,“都是青養娘她動的手,不管奴婢們的事啊!”
如今人證物證聚在,昔日的主子們沒有一個站出來為她求情,青養娘頓覺天昏地暗,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栽到了那個小漢人的手裏!
聽青養娘嚎聲大哭,楊琪有些同情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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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開恩饒命啊,小姐,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您就讓大王饒了奴婢吧——”
饒是她哭幹眼淚,喊破喉嚨,最終還是被侍衛拖了出去。
100 類似公堂
更新時間2014-9-8 12:13:10 字數:2139
念在青養娘在北府伺候了這麽多年的情分上,奚底不會絕她的後路。衆目睽睽之下,叫侍衛将青養娘拖出去,無非是想給諸位同僚一個交代,也顯得他公平正義。
至于對青養娘的處罰,奚底頂多給她些銀兩,打發她告老回家。
青養娘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大仇得報,楊琪還沒來得及得意,就被人黑了一道——
耶律茂雖然跟楊琪交往不深,但經過最妩樓一番接觸,多少了解到她并非那種輕易示弱的無膽匪類。
在青養娘被侍衛帶出去後,耶律茂忽然起身,面向奚底抱了一拳。然後他的目光投向當庭而立的楊琪,輕蔑的笑了笑,“大王,您有所不知,前日時卑職還在最妩樓撞見這小漢女,那時她生龍活虎,完全不像今日弱不禁風的樣子。依卑職看,這小漢女不過是不服管教,心中憤憤不平,想在這次郡主的壽宴上借題發揮,伺機報複,給青養娘出一個大醜!”
楊琪驚魂難定,她心裏就這點小小的城府,居然被耶律茂給看出來了,莫非他是從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裏蹦出來的?
不過也印證了楊琪之前的猜測,果然有很多雙眼睛在盯着她。要是早想到這一點,她當日就不會跟着耶律斜轸跑最妩樓去了。
現在埋怨他也沒用,楊琪若開口,不僅前功盡棄,說不定還會被治一個“大不敬”之罪。
正值楊琪氣餒時,小小的肩膀上多了一份重量。
她擡頭一望,安隐迎着金色的陽光,整個人都在閃閃發亮,如上仙降臨一樣。
楊琪不由自主抓緊了他的手,感覺自己被暖暖的安全感籠罩着。
安隐反握着楊琪的小手,将長袖往上一撩,露出她手臂上觸目驚心的淤傷,讓在座的諸位都看了清楚。
“諸位大人請看,這手臂上的淤傷還不是最嚴重的。安隐雖官卑職小,好歹也是在朝為政,效忠皇上。”為了袒護楊琪,安隐竟也不怕得罪人。這番話聽着像是他在自卑自賤,可他的态度卻是不卑不亢。“青養娘一介奴婢,仗着與北府的這層關系,不将卑職放在眼裏也就罷了,可卑職曾對她再三囑咐,小女體弱命賤,傷了病了,尋常之藥無法治愈。青養娘卻置若罔聞,甚至欺上瞞下,對小女恣意妄為,私用刑罰。小女乃漢人出身,與卑職無血緣關系,我二人卻情同親生。她受到半點傷害,卑職都疼在心裏。都是為人父母,大王定會理解卑職的苦心。”
安隐松開楊琪的手,對奚底抱拳俯首。方才他的一番話,不僅表露他與楊琪的父女之情有真跡可尋,也在隐隐之中為青養娘的遭遇雪上添了一層寒霜。但更重要的是,那些話不過是鋪墊而已。
天下可憐父母心,也許安隐的話在旁人耳裏可以奏出動聽的旋律,可耶律茂卻不耐煩至極。
耶律茂擡手指着安隐的後背,愠怒不已,“安隐,你是想聲東擊西,轉移話題嗎!”
他說的铿锵有力,又如此肯定,還真叫人覺得安隐的那些話有些來之突兀且顯得不可思議。不免讓人懷疑安隐的動機。
說什麽情同父女,這等漂亮的話誰都可以在這種場合搬出來。何況楊琪又是區區一介漢女!
雖然大遼行藩漢分治,可在這裏漢人的地位始終不如契丹。
從始至終,安隐都表現的很鎮定,甚至他都懶于回頭看一眼耶律茂。
北府的宴會,變成了楊琪的公審大堂,而此刻安隐就是她的辯護人。
不止奚底想知道耶律茂那些問題的答案,就連諸位大人也在等安隐一個解釋。
松雲館內氣氛沉着肅穆如公堂會審,沒有了觥籌交錯和互相吹捧吹噓的聲音,可聞瑟瑟秋風拂過針葉的清響,與秋雁南飛的婉啼。
“中秋那日夜晚,那日卑職與南府大王在最妩樓喝酒賞月,忽聞于越差的人來報,小女與于越去了望月坡。郊野夜寒風大,卑職擔心小女會染風寒,便向最妩樓的紫煙姑娘借了一件披風,送去了望月坡上。”安隐向休哥欠了一下身。
休哥正端着酒杯,眼含笑意,完全就是一副看好戲模樣。
他受了安隐一禮,沉吟了一下,後道:“确有此事,那晚三位皇子也在望月坡上。”
休哥被牽涉其中也就罷了,竟連三位皇子殿下也有份參與。有這四位舉足輕重的人物作證,衆人便不覺得安隐所說是瞎編亂造的故事。
然而那不過是個開場,接下來的才是虛構,由于安隐已經做足了鋪墊,便不會有人懷疑它的真實性。
安隐面不改色,“前日南府的大王攜小女一同前去最妩樓,向紫煙姑娘道謝借披風之事,不過是循了尋常的禮數。大約就是在那時,被壽安王撞見了吧。當日因小女身子不适,并未在外逗留很久,謝過了紫煙姑娘,便回府了。”
安隐最後的話有一半是謊言,楊琪對此心知肚明。
她偷偷瞄了一眼隆緒,對方也在盯着她瞧。
楊琪心裏萬分慶幸,那日若不是隆緒提醒的及時,她還渾然不覺自己會成為旁人用來對付南府的話柄。
完美的故事開頭,天衣無縫的結尾,耶律茂從雞蛋裏挑不出骨頭,再也不做聲,可心中卻大為不服,于是郁郁不歡得喝起了悶酒。
要是早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要是早知道安隐會自圓其說,他還不如真的去搬來一塊石頭砸自己的腳!
誤會一一解開,楊琪的冤屈洗白,之後酒席上又是歡聲笑語一片。
楊琪随安隐入席,看着美食垂涎,她卻絲毫沒有動筷的打算。
“怎麽不吃?”安隐不由覺得奇怪,他可是知道,只要有吃的在跟前,楊琪這張嘴可是閑不住的。
掃一眼諸位斯文的模樣,楊琪悻然一笑,小聲說道:“你也知道我的吃相啦,我怕一張嘴就吓壞他們啊。”
安隐忍俊不禁,給她出了個主意,“趁沒人注意你的時候,你偷吃一口不打緊。”
吃個東西還要跟做賊一樣,怪不舒坦的,不過楊琪很快找到了新鮮感,并樂在其中。
101 趙臨入獄
更新時間2014-9-9 12:08:36 字數:2219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宴席一散,衆賓打道回府。
安隐與楊琪正要跟随耶律斜轸離開,卻被北府的家丁攔下。
家丁弓着身子對三位逐一拜了禮,然後将一個巴掌大的錦盒用雙手呈上,“這是北院大王吩咐奴才給這位漢人小姐治傷的藥。”
賜藥致歉卻是這番怠慢的态度,這北院大王未免也太小瞧人了。尤其是這奴才口中的“漢人小姐”四個字眼,聽起來尤其刺耳。
安隐輕咬牙關,目露不悅,胸中更是湧上一股屈辱感。
漢人漢人小漢人,楊琪早就被叫習慣了,同樣習慣了那些人歧視她的目光。
耶律斜轸睨着那家丁的後腦,唇角挂着若有似無的微笑,“去回你家大王,就說南府不缺靈丹妙藥。何況安大人之前在宴席上也說了,他的千金身嬌體弱,尋常的藥材用在她身上無效。”
他兩句話含沙射影,竟同時奚落了兩個人。楊琪沖他的背影做了個古怪的鬼臉,被安隐逮了個正着。
安隐輕捏着她的尖下巴以示懲戒,正要訓斥她時,卻聽到奚底的聲音傳來。
奚底正立在正對着北府朱門庭院裏送客,北府門前的官轎與馬匹也随着賓客的離去而漸漸少了。
奚底見耶律斜轸與安隐走時都兩手空空,有些收斂了笑容,擺出一副驚訝的模樣,“怎麽,本王府上的人沒将東西送到嗎?”
方才那個送藥的家丁立馬飛快得奔到奚底的跟前來,雙手托着藥盒,低着的腦袋稍稍往耶律斜轸的方向偏了偏,明顯可以看到他不屑的目光。
“大王,他們說咱們府上的藥對那小漢人無效!”
聽他的口氣,好像是在告狀一樣。
奚底立即沉下了臉色,一腳踹在了那家丁身上,怒罵道:“不會說話的狗奴才,滾一邊去!”
安隐松開楊琪的手,對奚底抱拳道:“大王息怒,并非卑職不領情,實在是小女體質特殊的很,尋常的藥材對她不管用。”
奚底的臉色稍緩,他原本安隐在宴席上那樣說,無非是想當衆給青養娘落井下石。如今卻又聽到同樣的話,奚底有幾分肯定安隐剛才的話沒有水分。
奚底嘆了一聲,一臉懊惱,“都是本王平日裏太嬌縱那些奴才了,才害得令嫒一身傷,不如不這樣吧,本王去宮裏請個禦醫給她瞧瞧。”
“卑職在此謝過大王的好意,小女的傷已經由蔣禦醫瞧過了。”
安隐與奚底正彼此虛與委蛇,靓兒領着婢女跑來。
“爹——”靓兒顯然不是來與奚底一同送客的,正相反,她是想留住某位客人的腳步。她三步并做兩步,如翩翩起舞的花蝴蝶一樣,興高采烈的對耶律斜轸揚着笑臉,“斜轸哥哥,你我的那顆珍珠好大喔,是你專門從南海帶回來的嗎?”
明眼人一下就看出來,靓兒不将其餘的公子少爺放在眼裏,卻對南院的大王十分有興趣。
耶律斜轸人品不怎麽樣,他的女人緣倒是不淺。
楊琪甩下安隐與耶律斜轸,兀自步出了北院王府,回頭望着朱門上的牌匾,鍍金的“北院王府”四個大字熠熠奪目。
甭說這裏的主子,就連這王府上上下下的奴才都對她施以顏色,楊琪覺得自己還真與這地方格格不入。
“小姐——”雲翹站在鎮宅的獅像跟前。
楊琪轉身,再不留戀北院王府一道視線,正要去與雲翹彙合,瞥見了隆氏三兄弟從北院王府內出來。
“喲。”楊琪揮手沖他們打招呼。
隆慶瞪了她一眼,陰陽怪氣的嘲諷道:“吃相真難看!”
楊琪一愣,随即擺出一副嬌羞之态,捧着紅嘟嘟的臉腮,裝腔作勢起來,“讨厭啦,這都被你發現了!”
隆慶搓着膀子上泛起的雞皮疙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三臺宮轎停落階前,是為迎接三位皇子而來。
楊琪在随從之中沒有看到趙臨的身影,趁那三兄弟還未走遠,她揚聲問:“趙臨呢?”
“你不知道?”隆緒竟然反問她。
楊琪茫然,心中隐隐不安起來,莫非趙臨出事了不成?
接下來隆慶的話,印證了楊琪的預感。
隆慶跳到她跟前,被誰招惹了似的,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睛,“那個狗奴才,竟敢企圖對皇子投毒,他已經被刑部緝拿了!”
回想起毒包子的事情,楊琪回頭看了雲翹一眼。這件事只有她跟雲翹知道,楊琪倒不是有意隐瞞,只是覺得隆緒身邊的防範工作并不比她這邊的差。既然雲翹能夠用銀針測出包子有毒,那隆緒的護衛侍婢不會比雲翹松懈多少。
毒包子的事情,楊琪并沒有對誰說,那一定是雲翹向誰打的小報告了。
結果,趙臨還是被牽涉了進去。
楊琪心裏亂糟糟的,心情也壞透了。
隆慶還旁若無人的大罵趙臨,“……那個狗奴才,竟然敢背叛我們,活該他蹲大牢,回去之後我一定讓父皇處斬了他不可!”
楊琪陰陽怪氣的冷笑一聲,“事莫大于人命,罪莫大于死刑。就算二皇子殿下當真想要了趙臨的性命,也要拿出他投毒的真憑實據來,也免得日後落人話柄,被人說你慘無人道、冷酷無情。”
隆慶聽的出來,楊琪分明是有意袒護趙臨。
為了區區一個奴才,楊琪竟對他施以鄙視的眼色,隆慶心中大為不甘,不由暴躁的怒吼起來,“你的意思是,那狗奴才是無辜的咯!?”
“趙臨是不是無辜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你有問過他嗎?你們知道毒是在他拿到包子之前還是之後下的?你們有派人問過我,在我拿到包子之後,還有沒有人接觸過包子。事情沒有清楚之前,誰都有可能是下毒的人,你為什麽就那麽肯定一定是趙臨下的毒?”
看隆慶錯愕的表情,楊琪就知道他們肯定是在知道毒包子事情的第一時間,就不分青紅皂白的将趙臨給抓了起來。誰讓趙臨不走遠,不僅是個狗奴才,還偏偏是在楊琪之前接觸過包子的人呢!
見楊琪對隆慶如此不敬,雲翹惶恐不安,她壯着膽子走上前,小聲對楊琪說:“小姐,那不過是個奴才,你沒必要放在心上——”
“雲翹,”楊琪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直到她惴惴不安的低下頭去,“我想一個人走一走,你不要跟着,你就在這裏等幹爹他們出來吧。”
102 大宋皇子
更新時間2014-9-10 12:15:22 字數:2111
時值深秋,夜深風寒。
楊琪輾轉難眠,抓着被角時而掀開,時而又蓋上,被窩裏的夜明珠時隐時現之間,整個房內也忽明忽暗。
她始終不能忘懷趙臨入獄之事,一閉上眼,趙臨被屈打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慘狀便闖入了她的腦海,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如同她親眼所見。
趙臨與她不過萍水相逢,僅僅幾面之緣,楊琪也不想因此被卷入奇怪的事件,她比誰都怕麻煩,可那樣的畫面始終盤繞她腦海,揮之不去又越發的深刻可怖。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
楊琪坐起身,見耶律斜轸立在門前。
她小眉頭一擰,對他有些不喜聞樂見。
“我幹爹呢?”
“東苑呢。”
傍晚的時候就散席了,耶律斜轸與安隐怎深夜才回來,難不成他們又去最妩樓喝花酒了?興致還真高哇!
楊琪哪裏知道,耶律斜轸與安隐這是剛從北院王府回來。
他們本來是要走的,可拗不過奚底與靓兒的盛情,便又留下來吃了一席。
應酬了大半晚上,耶律斜轸早就身心疲累,不過比安隐的狀态好得太多。安隐此刻醉的不省人事,被向東架回來後,就一直在房間裏躺着。
鑒于安隐大醉,無能力防備,耶律斜轸便派向東在東苑守護着他的安全。
楊琪從東苑回來,見耶律斜轸絲毫不見外的在她的閨床上躺着,便對着他的脊梁骨一頓猛戳。
“你倆一起的,我幹爹醉成那樣,為啥你沒事?”
“北府的人敬的酒,他能不喝嗎?”
耶律斜轸說的簡單,其實這裏頭大有文章在。
靓兒對他懷有好意,耶律斜轸不是看不出來。今天晚上,靓兒與奚底欲借這場鴻門宴将他灌醉,來一個生米煮成熟飯。
別說耶律斜轸本身就千杯不醉,他跟前還有安隐為他攔酒,這才得以幸免。
奚底想成為耶律斜轸的岳父來壓他一頭,那是異想天開。還有南府王妃的位置,也并不是那般容易就能坐上去的。
“回你家睡去啊,我床小,容不下你!”
耶律斜轸翻了個身,見她氣呼呼的模樣,竟不怒反笑,“安隐不省人事,這府上又無士兵戒備,如今可是刺殺他的大好時機。本王若不留下來,萬一刺客來了,你能擋得住?”
“我……”楊琪仔細一想,她手無縛雞之力的一個柔弱女子,又無蓋世神功護體,別說保護安隐了,能不能自保都是個問題。“那你睡東苑的客房去!”
“東苑有向東,倘若有刺客,他會發信號,本王也好與他裏應外合。”耶律斜轸說的頭頭是道。
“那你在這睡吧,我去隔壁跟雲翹一塊兒睡。”
“本王有話問你,是關于隆緒身邊的那個小奴才——”
“趙臨?”楊琪支楞起耳朵,看來耶律斜轸已經知道北府門前她與隆慶之間發生的事了。要不是隆慶告的狀,那就一定是雲翹向耶律斜轸打的小報告。她鑽進被窩,托着尖下巴趴在耶律斜轸身旁,有些高興,“果然不是趙臨下的毒吧!”
耶律斜轸可不是給她帶好消息來的,是想讓她認清一些事情,“不管是不是他下的毒,他本就不是清白之身。”
楊琪火大起來,驀地坐起身,将礙事的被子掀到了一邊,“就因為他是個奴才?”
“他姓趙,是大宋國君的兒子。”
這個消息對楊琪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她竟不知道趙臨還有這麽一個身份。既然他是大宋皇帝的兒子,那他等于就是大宋的皇子了。
她隐約有些印象,古代的時候,為了謀取雙方的和平,一國的國主會将自己的孩子送到敵國當人質。不過這個外交手段,好像漸漸演變成了和親……
“那趙臨在這邊算人質?那個詞兒叫什麽來着?”楊琪後悔當初沒好好的學習歷史。
不過耶律斜轸理解力驚人,知道她想表達什麽,“他不算質子,不過是宋國國主在游山玩水時遭遇我方兵将,他落荒而逃時,丢下了自己的妃子與皇子。”
楊琪一掌拍他大腿上,義憤填膺說了句,“大宋的皇帝怎麽那麽沒用,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保護不了!”
這小丫頭下手的力道還真不小,耶律斜轸疼的微微吸了口冷氣。
他揉着腿,繼續說道:“大宋的皇帝子女成群,嫔妃無數,死一個孩子與妃子,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趙臨被俘後,沒過多久,就成了大遼皇子的奴才。
對大遼來說,這是一種蔑視大宋王朝,宣揚大遼國威的手段。
對大宋來說,這大概是不足挂齒的小事,無關痛癢的損失。只要皇帝保住了性命,坐穩了江山,這才是最重要的吧。
原本皇族富貴之身,卻落得卑潦倒之命,趙臨也足夠可憐。
耶律斜轸給楊琪說了那麽多,背後也帶有警告的意思。若楊琪插手此事,因此而落了個“通敵叛國”的罪名,即便他脫下身上的這身皮,也保她不住。
耶律斜轸卻不知道,他那些話适得其反,只會讓楊琪在心裏更加的同情趙臨。
翌日一早,耶律斜轸便不見了蹤影,大約是與向東回他的南院王府去了。
楊琪一起床,就往東苑去了。
安隐宿醉,強忍着頭疼,眼裏還布滿血絲。
“幹爹,你再多睡一會兒吧。”楊琪瞧着心疼。
“我還要去南府,時候都不早了……”安隐聲音沙啞。
楊琪雙眸古靈精怪的一轉,臉不紅氣不喘的假傳了耶律斜轸的口谕,“南院大王說了,準你一日的病假。”
安隐半信半疑,“當真?”
“昨天晚上他跟向東都在,要是沒準你病假,他們一早走的時候就把你叫起來了。”
耶律斜轸昨晚留宿在此,安隐是渾然不知,看來他當時醉的真是厲害。
安隐難受至極,回憶起昨晚的點滴,更是憂慮不堪。
昨夜酒桌之上,奚底頻誇楊琪聰穎乖巧,滿嘴“小漢人小漢人”的叫,絕口不提為她入籍之事,反而一個勁兒的撮合靓兒與耶律斜轸的美事,真叫人汗顏。
103 刑部大牢
更新時間2014-9-11 14:32:10 字數:2112
不到晌午,安隐便慌慌張張的去南府報到了,因為他聽到了一些風聲——
昨夜,為他與耶律斜轸趕車的馬夫失蹤了,今日清早有人在南城的一條小巷子裏發現了馬夫的屍體。
那馬夫死狀凄慘,體無完膚,屍體上有亂刀砍殺的痕跡,整個人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若不是從他身上找出了南府的腰牌,只怕沒人認得他的身份。
即便當事人都心知肚明殺人的兇手是耶律茂幕後所為,可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始終奈何不了他這個主謀。
南府的事情用不着楊琪來操心,她現在挂念的是趙臨的安危。
她一路打聽,來到了刑部大牢,即便她掏出了耶律斜轸送她的那把匕首,刑部門前的侍衛也沒給她放行。
在大遼,刑部是個特殊的存在,它并不隸屬南北兩面的任何一官。不管漢人還是契丹,但凡是觸犯了大遼刑法者,統統要被刑部緝拿看管。
刑部的刑官大人辛相忠從東郊礦山回來,見刑部堂前有一個身着裘氈頭戴貂帽的小丫頭在盤桓,便向駐守刑部堂前的侍衛詢問:“怎麽一回事?”
侍衛垂首答道:“回大人的話,那丫頭拿了一把匕首,說自己是南府的人,想要去咱們大牢裏探望一個人——”
辛相忠停在刑部前,仔細打量不遠處蹲在地上畫圈圈的楊琪,覺得她頗為眼熟。
楊琪聽到有說話的聲音,便擡起頭來,看見了一襲青衫、身姿挺拔的辛相忠。
她隐約記得昨日在北院王府的酒宴上見過此人,此人與旁人不同——
他不阿谀谄媚,席上也是一言不發,坐在距離大家最遠的位置,喝着美酒,品着佳肴,自娛自樂好生的自在!
“我見過你——”楊琪對辛相忠的印象還不錯。
“你就是昨日北府上,吃東西跟做賊一樣的小漢人。”
楊琪驚恐萬狀,她的吃相究竟被多少人看到了!
辛相忠雖然也跟某些人一樣,看到楊琪就叫她小漢人,不過從他嘴裏說出來的這種稱呼,似乎一點兒也不帶感情色彩。
既然辛相忠能參加昨日北府的聚會,想必他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至少在這刑部應該是能說得上話的,楊琪拍了拍腰間別的匕首——
自從昨日知道了這匕首的重要性,楊琪覺得自己就該物盡其用,好好的利用它在大遼行走。
不過她以為帶着勁鋒便能在刑部暢通無阻,那她就太天真了——
“我想去探監,可是他們不讓我進去。”
辛相忠垂眼看了看她腰間的匕首,微微合了一下眼,輕聲問道:“去探望何人?”
“他叫趙臨,原本是大皇子身邊的一個小奴才。”
辛相忠小小的怔了一下,片刻之後,他帶着認真,又問了楊琪,“你可知他所犯何罪?”
“他是被冤枉的!”楊琪忍不住為趙臨鳴了一聲不平,不過很快她便意識到辛相忠話中的意思多半是在提醒她最好不要與趙臨有太多牽扯,否則一個不慎,恐怕她還會被人誣成是趙臨的同謀,與他連坐同罪。這一點,楊琪昨天就想過了,不過她的态度還是很樂觀的。“不管怎麽樣呢,毒包子的事情是我先發現的,我對大皇子來說,多少算是恩人吧,就算有人故意要在我背後說我閑話,他們哪怕有說破大天的能耐,道理還是站在我這邊的。”
“那你跟犯人是何關系?”
“算是朋友吧。”
昨日宴會上,辛相忠便見識到了楊琪的能耐。一個小漢人竟敢于大庭廣衆之下,給了北院王府一個難堪,說不定她真的能夠在大遼王朝之中掀起一波風浪來。而辛相忠很清楚,這波風浪已經在潛移默化中開始推動了。
論起高深,楊琪以為沒人能出耶律斜轸左右。可這位辛大人,楊琪總覺得沒人能猜的透他。
他的深沉,他的神秘,都是他的魅力所在。
不過意外的是,辛相忠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并未為難楊琪,很快便允許她進大牢探望趙臨。
大牢之中,為免犯人逃生,竟連一道可以透光的窗子都沒有。
陰森冰冷之中,只有火把的光芒照亮唯一狹窄的羊腸小道。
出乎楊琪的意料,刑部大牢的犯人寥寥無幾,不知是何原因……
“趙臨,趙臨——”楊琪小心翼翼喚了兩聲,甚至能夠聽到回音。
黑暗的盡頭傳來一陣鐵鎖晃動金屬碰撞的聲音,緊接着聽一人低低的問:“誰?”
楊琪聞聲而去,見趙臨平安無事,并非她胡思亂想的那種模樣,心裏的石頭終于落了下來。
“琪琪小姐,你怎麽來了?”趙臨受寵若驚,入獄的這幾日,他從來沒有期盼奢望有人會來探望他。
“我來看你啊。”楊琪臉上挂着擔心,“他們沒對你怎麽樣吧?”
趙臨每日都在絕望中度過,看到了楊琪就如看到了溫暖人的曙光一樣,不由癡呆了片刻。
他猛然意識到兩人的差距,慌忙收斂住心馳蕩漾的神識,有些垂頭喪氣,“……他們沒對我怎樣,好像是在徹查毒害大皇子之事,等抓到同黨,要與我一并處決掉……”
“那你到底有沒有給大皇子下毒?”
楊琪話音未落,趙臨便抓着大牢的鐵欄,激動得大聲道:“當然沒有,我根本不知道那些包子有毒!”
“我相信你。”楊琪就知道趙臨不會做那種傷人害命之事的那種人。一說起吃的,楊琪想起她來時還特意給趙臨準備了些棗泥杏仁酥。“我給你帶了些吃的東西——”
楊琪還沒将東西拿出來,一只髒手就伸了過來,就聽有人央求道:
“行行好,也給我一點吧——”
趙臨的隔壁牢中還住了一個人,那日衣衫褴褛,跟沿街乞讨的叫花子無二樣。
楊琪擡頭瞧清了對方的模樣,不由眼前一亮,又驚又喜道:“多一兩!?”
來祥客棧唯一的生還者,在沱村救了楊琪一命的騎騾子少年多一兩。此人身份成謎,楊琪總覺得他并非池中之物。
沒想到再次見面,他竟身陷囹圄!
104 百家小街
更新時間2014-9-12 13:29:31 字數:2141
多一兩在刑部大牢,讓楊琪深感意外。
照理說,多一兩本意刺殺耶律斜轸,楊琪應該對他抱有敵意、提防着他點兒才對,可對他的戒備心,始終提不起來。
楊琪也說不明白心裏這股矛盾的感覺,大概是因為多一兩救過她一命吧。
“你咋進來的?”大牢能關住多一兩,楊琪覺得不可思議。
多一兩上下打量了一眼楊琪身上的行頭,咧着嘴呵呵笑道:“你現在混的不錯嘛!”
“休想轉移話題!”楊琪遠離了他一些,護緊了身上挂的布袋,堅定果決的樣子像極了犯起固執的牛犢子,“你不從實招來,就不給你吃!”
多一兩露出搖尾乞憐的可憐相,從鐵栅欄裏伸出手來,就跟沿街乞讨的小叫花一樣,“我餓極了,就到雁歸樓吃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