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出幻陣

“阿嚏!”

陸吳天神揉了揉鼻子,擡眼,正對上司禮殿劉大人探問的目光。

“您方才說”

劉大人好脾氣的再重複一遍:“下官方才談到試經義的部分,例年經義部分的題都是神算子出,但他月初受了風寒,如今躺在床上像塊枯木,不知該找何人救急。”

陸吳抱着暖爐,溫聲道:“陸某雖受玉帝所托,特來主持貢舉,但不過就是在這把椅子上坐上一月,有何事,諸位大人自行決斷就好,不必過問陸某。不過提及神算子,我記得他有個徒弟叫天仙子,寫的一手錦繡文章,你看他可是個可靠的人選?”

“天仙子”劉大人皺着眉頭,“天仙子不過司禮殿祠部一郎官,官職不高,恐不能服衆。”

李大人駁道:“官職高才學好的一時又請不過來,天仙子師承神算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就學識來看,他夠格。”

劉大人壓眉吊眼道:“李大人還真是賞識他,我記得當年甄試的時候,就是李大人推舉的他的文章,可惜他試前就是神算子府上一門生,要不然定能成一段桃李佳話。”

李大人擡脖睥睨劉大人:“在下不過以文論人,以才取士,不像劉大人,心裏有一杆秤,看個兩三眼就能把人稱出上品下品來。”

陸吳及時插進話,和稀泥:“好了好了,兩位大人何苦為一小郎官置氣。這經義無非是從典籍裏選出幾句讓人解釋評斷,與它科相比,簡單許多,能勝任者該是不少,你說呢,郭大人。”

在一邊老老實實坐着的郭大人緩緩擡起頭,拱手道:“下官認為,劉大人和李大人所言各有道理,這經義一項,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天仙子可否堪當考官,下官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颠來倒去,全是廢話,陸吳天神翻個白眼,回過頭來瞅着鬥雞似的李劉兩位大人,幹脆利落的下了指令:“讓天仙子即刻趕赴仁德殿,同衆考官一起負責經義卷的命題。”

天高高,地廣廣,三人并肩土堆上。

風裹着碎石往身上招呼,純禧猝不及防吸了一口沙風,捂着嘴,瞄一眼計蒙側臉冷冽的棱角,不知該不該吐。

計蒙白皙一張臉上蒙着三層灰,鷹眼盯着風團裏的聖帝,全是已經看開的淡定。

“呸呸呸”聖帝提着承影劍,衣衫不整踉踉跄跄的從風暴裏鑽出來,面對純禧期待的目光,尴尬的摸摸鼻梁:“看來符惕六異陣不認我這個新主人啊。”

計蒙疑道: “血契都有了,它怎會不服從你的調令?”

“這,我能力不行,它看不上我也正常,你們先別急,容我再試試!”聖帝深吸一口氣就要再運功。

純禧看着她勉強的神色,勸道:“聖帝您還是先歇歇吧,我們在幻陣也有一月了,幻陣一月人世一天,該有人來救我們了。”

“派誰來也不行啊”聖帝把劍插沙子裏,憂愁的蹲下,兩手撥弄着鞋邊的沙堆,“陸吳不說我也知道,若不是林陌暗中相助,他哪來的好運氣能把我從陣裏撈出來。”

“陸哥哥這回怕是來都來不了”純禧揪着衣角,“我們在遣雲宮舊址商議圖稿的時候,天佑攜谕旨來宣,讓陸哥哥去司禮殿一趟,說是商量封神會的相關事宜,現在肯定脫不開身。”

“封神會,你不是主考官嗎?”計蒙眉一橫,橫出一臉嘲諷,“主考官不在場,他們也不過問一下?”

聖帝縮成一團,吶吶道:“我就是個擺設,他們看我煩我看他們厭,所以自前年起就偷懶不去了。其實吧,這甄選人才的事我是很稀得摻和的,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行萬裏路不如閱人無數,我這些年摸爬滾打,手下帶過的兵比他們看過的字還多,識人的本事更不比他們差,奈何人家認定我就是徒有虛名一草包。”

計蒙居高臨下看着她:“稽考是文試,你上哪看人,看字你又賞得幾分?”

聖帝無言以對,伸出拳頭,惱羞成怒的揮了兩下。

“聖帝聖帝,承影劍”純禧驚喜萬分的指着插在沙堆裏的承影劍,劍上懸紅光,隐隐有麗辭曼聲。

聖帝豎耳聽了半晌,嗚嗚呀呀亂作一團,回頭問純禧:“這是什麽曲子啊?我聽不出也聽不懂。”

純禧沉思半晌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曲子,但從聲律來看,像是在抒寫怨曠之情,好似思婦口吻,說盡纏綿悱恻之事。”

聖帝哦了一聲,偏頭再細聽。

幽怨的曲調袅袅,紅光随歌飄飄轉轉,猶如淩波仙子,柳腰輕,紅袖揚,瑞彩蹁跹。

少頃,那紅光翩翩繞到三人身上,餘下一端綿延指向遠處,曲子随之加急,似乎在催促三人随着它指引的方向快走。

“我這劍上回落這兒了,沒想着再撿回來,如今八百年後失而複得,它竟然都學會唱曲子了,叽裏呱啦,搞得我這主人都聽不懂它在說什麽。”聖帝邊跟着紅光走邊嘀咕,計蒙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樣子,蹙眉提醒道,“你握緊了,那劍氣要刺破劍鞘了。”

純禧在一邊默默跟着,眉眼低垂,靜聽着曲子,不知在想什麽。

林木幽遠,無邊無際,草木雜處纏繞相依,三人穿過叢林荒野,走過荒山野嶺,終在晨昏交際之時昏迷了過去。

“聖帝,聖帝,您醒醒啊,聖帝,聖帝”

聖帝睜開眼,一指處,甲戌神俊秀一張臉吹彈可破。

“醒了,醒了,這邊也醒了,展兄,我就說沒事吧!”旁邊一團風嗡嗡叫個不停。

甲戌神從臉紅到脖子,閃身到一邊,垂頭定神。

聖帝面無表情的翻身坐起來,這一動拉扯着全身的筋都疼,舉目四望,高丘下,盧戎全軍覆沒,城頭插着楚旗,被盤瓠附身的楚軍主将躺在棺柩裏,死不瞑目。

這是,出來了。

甲戌神掀袍就要跪,被聖帝撈住:“有事說事,站着說。”

甲戌神耳朵通紅,盯着地面沉聲道:“玉帝诰命,這屆封神會還是請您當主考官,您不在,仁德殿諸項事宜不好進行,所以此次主事的陸吳天神派我來請您過去。”

“陸吳這小子,自己不痛快就非要拉我下水。”聖帝捶着背,擡擡下巴,“那邊那團風裏的是?”

“陰司命師秦绛拜見聖帝。”那團風聞聲便向這邊席卷而來。

聖帝盯着這團飛速旋轉的風:“哦,小殿下呀,來這收魂的吧,這苦活累差你父親還真舍得讓你做啊。”

秦绛笑嘻嘻道:“這差事是我自己讨來的,整日在地府待着無趣,不如四處溜達的好。”

計蒙抱着刀,突然出聲:“承影劍呢?”

聖帝摸索摸索身上,一怔:“就是,劍呢?你們兩個剛才有看到嗎?”

“劍,什麽劍,您身上沒佩劍呀?”秦绛轉得更快了,呼呼帶着風聲,“我們到這的時候就看見您三位閉目躺在棋案邊上,還沒叫幾聲,您就醒了。”

聖帝凝神想了想,松口氣,無所謂的笑笑:“找不到就算了,反正我現在也用不了兵器,還省的我看到那劍,多想,心煩。”

計蒙定定看她片刻,起身,頭頂一團烏雲又聚起來:“我有事,先走了。”

聖帝欲要道別,擡手已不見人影,只嘩啦啦淋了半身的冬雨。

聖帝悻悻然放下手,轉過頭對幹立着的兩人吩咐:“你們把純禧公主送回玉寶殿吧,我自去仁德殿找陸吳。”

曲曲清蔭,清清潭水,五色祥雲下,仁德殿燈火通明。

聖帝駕雲落在殿前階上,整理整理儀容,闊步走向大門,伸手。

“我小侄子在朱陵臺聽聖帝講道,知道這件事,好像是聖帝思慕一凡間君王,待那君王百年後,把他宮裏的東西都收藏起來了,那日聖帝拿着鏡子睹物思人,一下子想不開,竟欲從南天門跳下殉情。”

“這事我也知曉一二,我外甥在南天門當差,當時就見聖帝掩面而泣,縱身就要往凡世跳,幸而被計蒙天神撞見,趕忙攔下。”

“ 哎,我可聽說了,那聖帝鐘情的情郎可是一心向道,日日休糧守谷,戒語持齋,任聖帝色邪淫戲,皆性正護道,如今已修得正果,只要過了稽考,便可成仙升天,名列封神會名簿 。”

“啧啧,怪不得聖帝這回非要來仁德殿當主考官,原是為了情郎,哈哈。”

聖帝聽着門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笑聲,把手收回來,深吸一口氣,退後一步,“嘭”一聲踹開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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