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天空慘白無雲,路旁的樹木伸展光禿禿的枝桠,偶爾飛來幾只鳥兒,停留片刻又飛走。鳥兒跳躍的那一瞬間惹得細小的枝桠上下搖擺。

早晨下了點雪,行人多,這會路上的白雪被踩成了污灰色的雪漬。

今天的空氣幹燥清冷,微風。

折喜從惠源小區下來,她穿着白灰色的呢子外套,脖頸間裹着白茸茸的絨毛,看起來很暖和,一條黑色打底褲,腳下踩着一雙八寸高的高跟鞋。

她的頭發很長,發尾是妩媚的大卷,慵慵散散披在肩上,左肩上挂着黑色的名牌包包。這是一個很精致且有氣質的女人。

折喜在一群大媽大爺裏格外很顯眼,唐叔一眼就能看到她,“少夫人。”

她在外面呆了一年,沒有人會喊她夫人,而喊她夫人的也只有唐家的人了,折喜擡頭,就看見唐家的司機唐叔坐在車裏向她招手。

她并沒有笑,只是緊抿了嘴唇輕輕颔首,她的眼睛很漂亮,隽黑而明亮,臉頰的颚骨很瘦,臉看起來像巴掌大小一般。

她走過去,并不熱絡地叫了聲:“麻煩唐叔了。”

唐叔黝黑的臉腼腆一笑,在唐家也只有折喜對他這麽客氣了,他笑呵呵向折喜說道:“先生的飛機是八點,唐老爺子和夫人已經等着了。”

折喜一頓,唐叔口中的‘先生’就是唐冉之了,也是她的……丈夫。

早晨七點,小區人很多,八卦的人自然也多,有些甚至親眼看見折喜坐進豪車裏,但他們已經習慣這個住在這裏,并不愛說話,獨來獨往的女人,時常有一輛寶馬來接她。

他們也就在背後說說,指指,點點,第二天便忘了。

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折喜坐在後座,表情木然望着窗外,她的眼睛很漂亮,明亮如水,睫毛很長,她今天化了點淡妝,讓整個人顯得更加妩媚成熟。

可她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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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場的VIP休息室,折喜剛進來沒多久,工作人員随後端了一杯咖啡送到她的面前,咖啡冒着熱氣,在冬日裏似乎很暖胃。

工作人員的語氣也恭恭敬敬:“唐夫人,唐先生的飛機沒有晚點,八點鐘準時到達。”

“嗯。”折喜朝他點了一下頭,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咖啡豆現磨現煮,味道香醇,真是有心了。

一杯咖啡見底,唐冉之準時出現在VIP休息室,他的身後跟着助理曲敬。

曲敬最先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折喜,他朝她微微低腰,“唐夫人。”

折喜等得有些無聊,便随手抽了一本雜志看,聽到熟悉的聲音,她恍然擡頭,便看見逆着光芒的唐冉之。

這個男人……

距離上一次她見到唐冉之是兩個月以前。

熟悉卻又陌生,熟悉的是他們已經結婚了。陌生的是,他們雖是夫妻卻有名無實。

唐冉之并沒有笑,但他的眼角卻微微揚起,面容柔和,看似平易近人,實則城府極深。

他站姿筆直而挺拔,身材略顯瘦,裏面穿着黑色西裝,西裝的邊角整齊,外面加了一件風衣,領口豎直,冷意稀薄。

折喜卻知道,他脫光了衣服身材并不單薄。

他的精神狀态看起來很好,幹淨利落的短發,完全沒有連夜坐飛機的風塵仆仆,他的出現,另他人黯然失色。

風華絕茂,清貴雅致形容他,一點也不誇張。

唐冉之的視線一直放在她身上,雙眸幽深,隽黑清澈,薄唇微微揚起,“阿喜。”

“回來了。”

折喜大大方方對上他的雙眼,慢慢走向他,只說了兩個字,“走吧。”

只有幾個字,連最簡單的問候也沒有。說完,她便直徑走在他前面,沒有回頭再看一眼他。

唐冉之跟在她身後,微微一挑眉,似乎是笑了聲,眼底閃過一抹神情,卻柔軟如水。

這世上,大概也只有折喜才敢走在他前面,才敢這樣對他。

他早就看見她了,甚至比曲敬看到她之前還要早。

回唐家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話。

唐冉之工作很忙,在車上和美國那邊的公司對了幾個視頻,談話間交織着美式英語,各種專業名詞。

他說話的聲音低沉且性感,唐冉之在北京呆得久,說話間有一點北京公子爺的腔調,慵懶,低沉。

折喜對這些專業術語半懂不懂,事實上她并沒有仔細去聽,确切地說,她對唐冉之所有的事并不感興趣。

昨晚睡得很晚,今天又起這麽早,她有點累了,輕輕閉上眼眯了一會。

唐冉之做完手上最後一點工作,扭頭便看見歪着頭睡覺的折喜,她的皮膚很細膩,跟她做的工作有關,很會護理,白皙之中透着紅潤,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唐冉之望着折喜微微發愣,等他回神的時候,車已經到了唐家。

車剛停穩,折喜便醒來,眼裏哪有剛睡醒的迷蒙,一雙眼珠明亮如水,目光清冷瞟了一眼唐冉之後下車。

她知道唐冉之在車上一直觀察她,不知他觀察出了什麽?

折喜走了沒幾步,唐冉之來到她身旁,輕輕握住她的手。

折喜一怔,偏頭去看他,眸子裏卻連一點溫度也沒有。但她沒有掙脫,反而向他微微靠近了點,她的肩挨着他的手臂。

仿佛這樣的距離看起來才自然,才像一對恩愛已久的夫妻。

富麗堂皇的唐家,徐以媛站在客廳,她披着紫色的披肩,頭發高挽盤起,貴氣優雅,看着兩人進門的身影,她臉上綻放的笑容擴大,慈愛又溫柔。

“錫寧,阿喜快進來,外面很冷吧,瞧阿喜都凍成這樣了。”

她叫唐冉之是錫寧。

她說完又埋怨唐冉之,嗔怪道:“你看你也是,出門時怎麽不讓阿喜多穿點衣服,女孩子家家愛美,你作為丈夫要時時刻刻護着。”

唐冉之再度聽到這個名字,臉上毫無異色,他回道,不疾不徐:“媽,我會注意的。”

折喜上前握住徐以媛的手,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容,“媽,您都老糊塗了,車裏有暖氣,再說您摸我的手冷不冷?”

徐以媛親昵拍了一下折喜的頭,“就會替錫寧說話。”

“媽……”折喜傻傻笑,并沒搭腔。

“快上去吧,老爺子已經在等着你們倆了。”

唐冉之對她點點頭,牽着折喜的手,兩人去了二樓的書房,唐老爺子已經在等着了。

唐冉之進門就喊了一聲,“爸。”

“爸。”折喜下意識也跟着喊了一聲,喊出聲她就後悔了。

唐老爺子從書房後面走出來,杵着拐杖,黑色的中山服裝,莊重嚴肅,襯得精神抖擻,頭發花白,七十多歲的人,眼眸一點也不混濁,反而精明發亮,他打趣兩人,“在以媛面前演演戲就行了。”

折喜一愣,垂眼規規矩矩叫了聲,“爺爺。”

是的,徐以媛有精神疾病。

唐老爺子頓時哈哈大笑,“喜丫頭還是跟以前一樣,禁不得玩笑話。”

唐冉之擡目看了一眼沒有表情的折喜,忽而輕笑,“爸,您又不是不知道阿喜吃個飯都正兒八經的。”

這句話讓唐老爺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目光黯了幾分,輕嘆一口氣,又看着唐冉之随口問了一句,“美國那邊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折喜一聽就知道他們要說公事了,她垂垂眼,模樣乖巧,說,“爺爺,我先出去了。”

唐老爺子點頭。

折喜出去後,沒有下樓,而是往三樓走。

她對唐家太熟悉了,閉着眼都能摸清哪條路通往哪。可只要閉上眼,她就能感覺周身的空氣是熟悉的,是敏感的。

哪怕過去一兩年,也不會消失的味道。

左拐第一間房,是她的。

折喜在門外停留片刻,卻沒有推門進去,而是走向下一個房間。

與她挨着的房,是唐冉之的。

她小時候,常常和……錫寧跟他屁股後,十七八歲的唐冉之自覺自己是個大人,最讨厭身後跟着兩個小屁孩,總是不耐煩吼他們,“折喜,錫寧,你們倆自己去玩!”

她記得她那時最會撒嬌了,一聲“小叔叔,你帶我們玩吧。”惹得唐冉之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清俊的面容還有氣,卻對他們态度好了很多。

折喜往下一間房走,這間,是她不敢回憶的,也是唐家任何人都不敢觸碰的。

是錫寧。

他叫徐錫寧,是唐冉之哥哥唐頌和徐以媛唯一的兒子。

她閉上眼,伸出手貼緊門板,門板冰冰涼涼,冷進她的心裏,而她卻摸到一片虛無。

好不容易深埋心底的眷念,依戀,湧上心頭,在心口擴大,漸漸蔓延全身,疼得她無法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折喜猛然睜開眼,便看到回廊的盡頭,她的卧室門外,站着唐冉之。

屋內很暖和,他脫了風衣和西裝,只穿了一件暗灰色的毛衣,領口折出白色的襯衣,他的腳下穿着一雙毛茸茸的拖鞋,很居家清爽的味道。

他偏頭盯着她,隽黑清澈的眼睛,目光幽暗不明,不知在想什麽。

折喜卻知道他的城府極深,往往他這樣看你,總是在打一些主意。

折喜回視他的目光也不掩飾,直白而坦蕩,仿佛當着自己丈夫想別的男人的不是她。

況且他們結婚,也不過是一場烏龍,一場戲罷了。

折喜定了定心神,朝他走去,經過他身旁時候,她出聲:“是要吃飯了麽?走吧。”

“折喜。”唐冉之突然拉住她的手,她的胳膊很細,手很小,掌心冰冰涼涼,就像她對他的态度一樣,冰冷無情。

折喜那句話本就是随口一問,并沒有特意去交談,而唐冉之突然拉住她,以至于折喜不得不回頭看他,她緩緩勾起唇角,語氣疏離:“有事?”

唐冉之放開她,神色不輕不重落在她精致的臉上,他說:“麻煩你笑一笑,板着一張死人臉,給誰看?”他頓了頓,“折喜,我并沒有求你。”

折喜聳聳肩,意外很爽快,“行。”

他們在一起并沒有話題,氣氛很快沉默了。折喜也不喜歡和他呆在一起,擡腳打算走。

唐冉之垂下眼,折喜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突然湊近她,卻笑了:“我去美國,你是不是在想,我坐的飛機失事?”

他離得太近,問的直白坦蕩,折喜一怔,往後退了一步,挪開兩人的近距離。

她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剛才他說要她笑一笑的話,她真的朝他笑了笑,語氣卻極為虛情假意:“怎麽可能,你可是我的丈夫,你死了,我不就成了唐家的寡婦。”

“……是嗎?”唐冉之意味不明笑了聲,“飛機沒有失事,讓你遺憾了,真是抱歉。”

“你……”折喜怒極!

唐冉之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發絲,輕輕道,“其實,我很不喜歡你這樣對我。”

他說完,轉身就走。

折喜望着他的筆直背影,怒氣爆發,狠狠踹了一腳門,“小人!僞君子!虛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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