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冬季的白日極為短暫,晝夜降臨,連氣溫也降了許多,樹木上沾染了白白的霜,冷風徐來,路上零丁幾人。
黃澄澄的路燈下印出兩個身影,細長的影子被拉長。
蘇煙一路安靜聽着,不發表任何意見,但折喜講到這裏停了嘴,她迫不及待想知道下面的事,“然後呢?唐冉之醒了嗎?”
折喜的心猛然一緊,她輕輕垂眸拉攏衣領,漫不經心回答:“沒有,我去學校了。”
蘇煙遺憾啊了一聲,“後來呢?徐錫寧的死真的是蓄意謀殺嗎?”
“是真的……”她頓了頓,聲音極小幾乎微弱:“我也不相信啊……”
是真實的,讓她不得不相信。
“什麽相不相信?”蘇煙偏頭湊近折喜的嘴邊,卻還是沒聽到折喜後面的話,她急了:“你在說什麽?”
折喜也不打算說下去,而是加快腳步往前走。寒風冷得刺骨,凍紅了她的面頰,她捂着臉,呼了一口熱氣,這才好了很多。
“哎……你等等我。”蘇煙連忙追上去,與她肩并肩走。她雖然好奇後面的事,心裏卻明白折喜不想說下去了。
反正折喜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跟她說。想到這,蘇煙偏頭去看沒有表情的折喜,忍不住抱怨,“阿喜,你說除了我還有誰受得了你這脾氣。”
蘇煙等了一會,冷風裏傳來折喜幹悶悶的聲音,“很遺憾,一個都沒有。”
蘇煙頓時撲哧大笑。
“很好笑麽?”
“不好笑,不好笑。”蘇煙連忙擺擺手,臉上的笑意卻一點也沒減,“對了阿喜,你肚子餓了嗎?談合作的時候,我看你幾乎都沒怎麽吃,要不我回去煮餃子?”
“速食餃子?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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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煙不滿:“為什麽不吃?”
“……不愛吃。”
“……”
——
折喜第二天醒的早,去了一趟蘇醫生那裏拿藥。
休息室是精心為病人布置的,淡綠色的牆壁,看起來溫暖又和諧,桌上放着幾株綠色滿天星,綠色的滿天星本是少見,小小的花骨朵擁簇成一團,淺淺的綠,着實好看極了。
綠色是折喜喜歡的顏色,這些鮮活的綠色,不帶任何壓力,仿如大自然一般讓人舒心,深呼吸一口氣都讓人輕松自由。
她在這裏小憩了一會,醒來時蘇醫生說去給她配藥。
折喜坐在這裏等,她杯子裏的水喝完了,她習慣捂着熱水杯,沒有熱水,她的手又冰又涼,她起身接了一杯熱水。
折喜折回沙發時,透過門縫瞟了一眼與蘇醫生說話的女子,女子穿着淡色棉絨外套,黑色褲子,很普通的打扮,卻依然掩蓋不了身上優雅的氣質。
女子戴着墨鏡,只露出半張精致的臉,折喜突然覺得很眼熟,卻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不知蘇醫生說了什麽,女子吟吟笑了聲,摘下墨鏡,整張臉暴露在折喜視線裏,素顏朝天,未施妝容,卻靓麗如彩。
是姜暖!
恰巧她的視線移向這邊,一雙蘊着嫣然妖嬈的雙眼,與折喜的目光相對,嘴裏閃過一抹訝異,“折小姐?好巧。”
姜暖與蘇醫生竟然是熟人,折喜朝她淡淡一笑,“姜小姐。”
“原來兩位是熟人。”蘇醫生訝異,紳士地推開虛掩的門,做了個請禮的手勢,臉上溫溫淺淺的笑意,“請。”
姜暖看着他無奈搖搖頭,彎起嘴角笑了笑,然後走進來。
折喜喝了一口熱水,輕輕道:“蘇醫生,你給我拿的藥呢。”
蘇醫生一聽,頓時恍然大悟,拍了拍頭,“這不是見到大明星就心情激動了麽?”
姜暖盈盈笑,“你擡高我了。”
“折小姐請你等一等,我去拿藥。”
折喜點頭,“好。”
蘇醫生出去,輕輕合上門。
折喜與姜暖雖是合作夥伴,但也不熟,私底下也沒有聯系過。
折喜對人向來冷淡,更別提主動去找話聊。
而姜暖也不關心折喜為什麽會出現在心理診所,畢竟每個人都有秘密。
所以兩人對面對坐着,一時沒話說。
休息室有片刻的沉寂,隐隐聽見外面傳來蘇醫生和護士低低說話的聲音。
折喜拿着手機給蘇煙回短信,因為蘇煙說要來接她,她回,不用了。
突然想到這三個字太冷淡了,她又加了一句話回複過去,說自己直接回家。
不過一會,蘇煙回短信過來她只是順路。
折喜頓時眉眼笑開,回了一句,記得吃飯。
許是折喜的笑聲,姜暖忍不住去看她。
折喜半窩在沙發上,身上蓋着薄薄的毛毯,她略略低頭,耳邊服服貼貼着幾朱黑色的發絲,她的五官小巧精致,那雙眼又深又邃,眼珠像墨染過般黑漆明亮。
她很少會見過這樣的女人,笑容寡淡,似有着涼涼的薄意,與人說話也是,不鹹不淡。
如果她不出聲,姜暖幾乎都忘記有這個人了。
姜暖出聲打斷沉默的氣氛,語氣笑吟吟說,像随口一問的玩笑話,“我是叫你折小姐,還是唐夫人?”
折喜放下手機,擡頭看她,抿抿嘴,不徐不疾:“折小姐吧。”
姜暖挑挑眉,有些奇怪,為什麽是折小姐而不是擁有榮耀尊稱的唐夫人。
唐冉之——青年才俊,才華橫溢,無數女人求而不得的男人,可偏偏眼前的女人輕輕松松就得到了,可她好像并沒有為之感到喜悅得意。
想到這,姜暖突然想起她認識唐冉之的時候。是在英國,是在她事業最低潮最落魄的時候。
英國繁華的街頭,也是夢想放飛的起點。她蹲在地上,委屈又難過,哭得稀裏嘩啦。
唐冉之居高臨下看她,遞上一張手帕,五彩的霓虹燈光影交錯,他俊毅的面容忽明忽滅,他沒有笑,浮光掠影他好看的面容。
時光突然遙不可及,穿越回到最開始的一切。他的帶笑眼睛,和來自很遠而隐約的聲音。
姜暖揉揉眼睛,睜大了看着唐冉之,他的面容漸漸清晰,是一張陌生面無表情的臉。
原來是錯覺啊。
她突然就想到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那人,心疼得無法呼吸,她用力壓下難過,勉強伸手去接那張手帕,語氣顫顫,“……謝謝你。”
唐冉之張張嘴,說了一句話。
街頭震耳欲聾地音樂蓋過他的聲音,姜暖并沒有聽見,等她想問的時候。
唐冉之已經走遠了。筆直消痩的背影,風徐徐吹來,竟然生出落寞孤寂的味道。
後來她紅了,拍的戲越來越多,學會了一點唇語,她才想起唐冉之輕喃說的那句話。
——是不是也有人像我這樣遞上手帕。
這樣無頭無尾的話,不知怎麽她就聽懂了。
或許是同病相憐吧。
收回思緒,姜暖看着折喜,輕輕張嘴:“我與唐先生在英國相識,那時候我還是三線明星,他……給了我一些幫助,我很感謝。”
折喜一愣,不太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姜暖繼續說,“我與你合作确實是唐先生介紹的。”
折喜雖然早就知道這其中是因為唐冉之的緣故。可聽這實話還是忍不住一怔。她皺皺眉,不着痕跡笑了笑,“承蒙姜小姐看得起我的小工作室。”
“不,折小姐,你和你的工作室,包括您們的團隊都很優秀。”
“哦,謝謝。”
姜暖看着折喜突然就笑了,雖然從她冷淡的表情裏看不出什麽,可她還是從折喜話裏聽出了少許敵意。
她勾勾唇角,指腹無意識在玻璃杯上輕輕摩擦,她呢喃,語氣輕不可聞,“折小姐……”
恰巧蘇醫生推門進來,打破氣氛。
折喜不再看姜暖,扭頭去看蘇醫生,她笑了笑回:“謝謝你。”
蘇醫生手上拿着藥,他用紙袋精心包裝,看起來像糖果的包裝盒。
其實……他大可不必費心。
以前她還住在唐家,每每來這裏拿藥,回去總要包裝好看不出痕跡,因為她怕被徐以媛看到。徐以媛雖神經失常,但并不代表她笨。
況且還有唐冉之。
現在她和蘇煙住,少了很多麻煩。
折喜穿上鞋子,理了理衣服,習慣性把毛毯折好,沙發整理成她來時幹淨整潔的樣子。
雖然這些事會有護士來處理,但蘇醫生也沒攔着。
一個有抑郁症的患者,是不會聽別人說話的。
“蘇醫生,姜小姐,再見。”
向兩人道別,折喜拿藥就回家了。
——
新年快到了,路邊的商鋪早已裝起紅紅的燈籠,滿大街的歌也從流行歌曲換成祝福新年歌。
如往年一樣,熱鬧非凡。
折喜到家,蘇煙還沒有回來,內室一片漆黑,只有外面大廈霓虹燈的光亮隐約照射進來,印在地板上。
折喜習慣性摸黑到廚房,燒了一壺熱水。
她折回沙發上躺着,靜靜躺了一會,又伸手摸到頭頂茶幾上的臺燈,頓時亮起鵝黃色的光,雖然淺,但還是有些刺眼。她用手搭在額頭上,擋住些許亮光。
折喜閉上眼,淺淺呼吸。
她想她是太累了才會胡思亂想,亂想姜暖今天說的話。
唐冉之什麽時候去英國了?
與姜暖相識難道是一場異國豔遇?
廚房的燒水壺發出“呲呲”地聲音,沸點上升到最高溫度,閉合開關發出關閉的聲音。
是水燒開了……
折喜猛然回神,一個激靈從沙發上坐起來,快步走去廚房。
她從櫃子裏拿出玻璃杯倒了一杯水,水很燙,她加了點冷水,水溫剛好,她才握着水杯走到客廳。
吃了藥,又喝了一杯熱水,想到蘇醫生說不能喝咖啡,她便把咖啡瘾硬生生壓了下去。
洗澡前,折喜給蘇煙打了電話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蘇煙回:“一個小時左右吧,你吃飯了沒?我給你帶點粥莊的水晶餃吧?”
折喜回道:“不了,想睡覺。”
蘇煙那邊似乎很忙,匆匆說了一句:“好。”就挂了電話。
洗澡的時候感覺藥效發揮了,她的頭暈暈沉沉,眼皮有點睜不開了。
折喜匆匆洗完澡就睡了,連蘇煙什麽時候回來她都不知道。
半夢半醒之間,她迷迷糊糊想着,蘇醫生配的藥着實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