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經過又一次的一系列檢查,徐以媛被醫生确診是胃癌晚期。
折喜聽完,眼前一黑。
她想,為什麽不是普通的胃病,或者是中晚期呢?至少這一切還有補救的機會。
可這哪有補救的機會,事實擺在眼前,連撒謊都騙不了自己。
唐老爺子雖不在,但唐叔跟着來了,一一安排了所有的事。
至少這個時候,折喜覺得有唐家這個身份真好。
徐以媛在手術室,折喜守在外面。
夜晚的醫院,靜谧而蕭條,走廊空蕩蕩的,偶爾走過一兩個值班的護士。
唐冉之幾乎是一路飛奔跑過來的,看見折喜坐在椅子上,他松了一口氣,放慢腳步朝她走過來。
她低着頭,頭發遮了臉看不清表情,雙手緊緊合十,像是在默默祈禱徐以媛平安歸來。
唐冉之擡頭看了看手術室外的指示牌:手術中。
他的心募地一疼。
十四年前,唐家突然來了三個人,而他的世界也猝不及防地闖進了三個人。
一個讓他感受到了母愛的溫暖。
另一個給了他親人間的情誼。
還有一個,告訴他如何去對喜歡的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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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冉之走到折喜面前,她才擡頭看他,可眼眸裏一絲感情也沒有,冷冷冰冰的。
她只看了他一眼,又默不作聲垂下頭,平日裏精心護理的頭發亂糟糟貼在頭上,長翹濃密的睫毛輕輕顫抖,她的眼眶很紅,鼻尖也很紅,纖細的肩膀輕輕發抖。
就像一條被主人遺棄的小狗。那麽柔軟,那麽孤獨。
唐冉之半蹲下去,目光看着她的臉,輕輕把手搭在她肩上,輕聲安慰,“阿喜,沒事的,大嫂沒事的。”
她的肩膀微微一顫,下一秒,身體往裏一歪,躲在了他的手。
唐冉之看着她像小孩子般賭氣的動作,心想她是不是因為自己沒接電話而生氣了。
他忽而想笑,收回手,摸摸鼻子,“阿喜,我……”
“行了。”折喜突然打住他,眼睛卻沒看他,可能是哭得太狠了,她的聲音很沙啞,“徐姨在手術室,我不想跟你談這些。”
唐冉之一噎,語氣有些無可奈何,“好,不談。”
他定定看了她幾眼,起身往值班室走去。
卻沒看見身後的折喜兀自擡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唐冉之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水,他又蹲下去與折喜平視,語氣又輕又柔:“喝點熱水吧?你的手很冰。”
折喜一怔,握十的尾指動了動,她的手确實很冰,明明快入夏了,她卻像落入寒冷的冰凍。
她慢慢擡頭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裏是無微不至的關心,語氣含不得半分作假虛僞,望着她的目光像虔誠的信徒。
折喜有片刻的煩躁,惶恐不安。下一秒,她毫不留情打掉他手上的水,“我不需要你假惺惺!你走開!”
這一切來的那麽突然,滾燙的開水,一次性紙杯,嘩啦啦落在唐冉之的身上。
唐冉之頓了幾秒,卻什麽動作都沒有,沒有拍打身上的水,沒有在意手上的紅印。他把手貼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握着,試圖給她溫暖。
他低低輕哄道,“是不是太累了,你回去睡一覺,徐姨這裏我守着好不好?”
“你走!我不要看見你!”折喜猛地抽出手,雙臂抱緊,頭埋在胳膊縫裏。
“阿喜乖……”
唐冉之還想再說什麽,折喜頭也不擡嘶吼,“你能不能不要出現在我眼前!我不想看見你!”
唐冉之起身,看着折喜像刺猬一樣的防備,他輕不可聞嘆了嘆,滿眼心疼。
過了一會,折喜聽到唐冉之腳步聲由近及遠,慢慢地走了。
她死死抱緊雙臂,心想,你們都走吧!走吧!再也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
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頭。
唐冉之等曲敬拿衣服來醫院,換上後,他又趕回手術室。
手術還在進行中,折喜卻不見了。
唐冉之看着空無一人的走廊,心突然一慌。
唐冉之找了折喜很久,最後他在醫院的天臺找到了那個小姑娘。
暮色的夜空,清風微涼,折喜獨自抱着雙腿坐在地上,她的頭頂是繁星閃爍,好似整條銀河把她包圍着。高樓大廈的霓虹燈絢麗璀璨,美好的不像話。
可她在哭,嚎啕大哭,肩膀輕輕抖動,慢慢地整個身體開始顫抖。
安靜的天臺只聽見她的哽咽,她哭得那麽傷心,他在站在她身後一動也不動,突然就啞了嗓子。
他仰頭深呼吸一口氣,把酸澀壓回心底。
折喜永遠都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唐冉之的心就疼了多久。
——
手術完第二天,唐老爺子也來了,卻沒進去,只是坐在病房外面沉默了很久。
唐冉之和折喜站在他身側,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不知坐了多久,老爺子慢慢杵着拐杖站起身,蒼老的面容輕不可聞嘆口氣,“你們倆在醫院好好照顧以媛吧。”
“爸,放心吧。”
唐冉之和折喜齊齊應下
手術完,折喜想做化療,可徐以媛的身體實在是太差了,醫生不建議做化療。
說到這,折喜心裏也清明,他們發現的太晚,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期。
晚上,徐以媛醒了。
折喜剛吃完飯回來,走進病房就在看見裏面圍着醫生和護士,說是病人醒了。
折喜面露喜色,在一旁等醫生檢查完。
等醫生和護士一走,折喜跑到病床邊,迫不及待問,“媽,您感覺好了嗎?喝不喝水?餓不餓?我去買點粥。”
說完,兀自拍拍自己的頭,“您剛做完手術,吃不得東西!”
徐以媛剛醒,臉色蒼白,嘴唇幹枯,看見折喜焦急的面容,會心一笑:“阿喜……”
折喜沒等徐以媛說什麽,自顧自打了一杯熱水,徐以媛現在還不能喝水,她用棉簽打濕嘴唇希望這樣能解渴。
徐以媛掃了病房一眼,語氣虛弱地說,“阿喜,叫冉之進來吧……”
折喜猛然一頓,手上的紙杯唰時落在地上,水在地上炸開了花,她突然像啞了說不出話來,“媽您、您、”
徐以媛輕輕閉上眼,輕喃:“阿喜,叫我大嫂吧……”
原來,徐以媛已經記起來了……
可折喜怎忍心讓徐以媛記起錫寧已經死了,她怎可讓這些再次傷害她,她寧願徐以媛一直活在他們編織的夢裏。
她的眼眶都紅了,眼淚嘩啦啦往下流,她緊緊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徐以媛清醒了,在夢裏,她記起自己的兒子徐錫寧已經死了。
她記得,唐冉之好不容易有個假期從北京回來,他的回來,讓徐錫寧當兵之心蠢蠢欲動。
聽說軍校現在可以報名考試了,徐錫寧興奮了好幾天,直到第三天的時候,徐錫寧鄭重其事告訴她,他還是想做一名軍人,他要去考北京的軍校。
其實,只要兒子平安,怎樣都好。
她笑着調侃他:“可是阿喜不同意怎麽辦?以前阿喜說什麽都不讓你去當兵。”
徐錫寧苦惱了很久,折喜一直都不喜歡他當兵,他在她耳邊說了兩年軍人的好話,折喜依舊堅定決心不同意。
後來徐錫寧又給折喜打電話,不知說了什麽折喜竟然同意了,還要回來送他。
他覺得不可思議,覺得這世間的最幸福的事莫過于此事了。
那天,豔陽高照,她和唐阿姨在廚房包餃子,徐錫寧興奮告訴唐冉之,告訴她,阿喜要回來。
于是,徐錫寧和唐冉之竟然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就是要去T城去接折喜。
易市與T城開車過去才幾個小時。
徐以媛悔就悔在,當時的她點頭應了。
那場車禍事故……寧她無力承受,無力面對。
可後來,阿喜大學畢業,錫寧和阿喜結婚了,她每天想着法子要兩人回家住,催叨兩人要孩子。
這兩個夢在她腦海裏反複交織,最後她醒來,恍然發覺,這些年親昵喊她媽媽的是另一個人。
他們為她編織了一場夢,夢醒時分,才是最疼的那天。
徐以媛的眼角,緩緩有淚水溢出,她又說了一遍,“把冉之叫進來吧……”
折喜再也忍不住,三兩步走出病房,恰巧唐冉之從走廊那頭遠遠走過來。
唐冉之看向折喜,她的雙眼紅通,捂着嘴巴,是一副拼命要将眼淚憋回去的模樣。
心下已了然,大概是徐以媛醒了,想到這他走快了些。
看他走過來,折喜沉默了幾秒,目光對視他:“徐姨要你進去。”
她說完,就往別的方向走了。
唐冉之望着她的背影看了幾秒,心下異樣。
他推開病房的門。
徐以媛聽聞聲音朝他看過來,嘴角像往常一樣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冉之……”
冉之——
唐冉之顯然比折喜承受能力要好,他怔了怔,想到折喜剛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他在心裏嘆口氣,徐以媛總歸有清醒的那天,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他望着徐以媛,柔聲喊了一聲,“大嫂。”
徐以媛點頭笑了笑,一個勁兒說:“好,好,好……”
唐冉之不明所以。
徐以媛呆呆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說,“冉之啊,我把阿喜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唐冉之一怔,卻聽她又喃喃地說:
“阿喜這孩子自尊心強,性格倔犟,又有點孤僻,你看這些年除了……”她頓了頓,聲音有些哭腔,“除了錫寧和你,都沒什麽朋友,那個叫阿煙的姑娘,我瞧着就很好……”
“媽!”折喜突然沖進來,打斷徐以媛的話,她說:“你剛做完手術,這會說了這麽長的話,身體哪裏吃得消,您啊,就應該多休息。”
徐以媛看着她怔了幾秒,兀自笑了笑,“好,好,我不說了。”
看徐以媛這副妥協的模樣,折喜又紅了眼眶,她捂着嘴,從鼻音發出嗯聲。
過了一會,她慢慢說:“那您休息,我和……冉之去問問醫生有沒有要忌口的。”
說完,沒等徐以媛說什麽,折喜拽着唐冉之的手臂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