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剛剛還晴朗明媚的天空,藍天白雲落幕,頓時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狂風大作,緊接着傾盆驟雨嘩啦啦直下。
整個禪寺被朦朦胧胧的雨霧洗禮,雨滴落在房屋頂上、樹葉枝幹婆沙作響。
一道猛雷劃過天際劈響,折喜如夢初醒,怔怔望着佛像,眼淚緩緩流下。
“錫寧……”
她是愛情裏的猶大,而背叛者是不會被原諒。
折喜從佛堂出來,就看見唐冉之站在外面,閣樓屋尖的積水落在他頭頂,白襯衣淋濕貼在身上,頭發淩亂濕透,睫毛沾了霧氣,高挺的鼻尖泛着水珠,他渾然不覺,眼眸沉靜看着她出來。
她在佛堂跪了多久,他就在外面站了多久。
折喜靜看了他沉久,兩相無言沉默,最終,她擡手指向陰雨連綿的天空。
過了幾秒,她指指心口,語氣輕不可聞,聲音揉碎了混在雨裏消失不見。
“他在那裏,也在這裏。”
她說完,置身走進雨裏,大雨嘩啦啦淋在身上濕透了衣裳,她恍若未聞,任憑雨水洗清頭腦,洗清不該存在的一切,洗清這場混沌的夢魇。
——
折喜回到家就覺得頭腦發熱難受,她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她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錫寧了,夢到唐冉之了,夢到了好多小時候發生的事情,那些事斷斷續續在夢裏浮現。
夢裏沒有孤獨,沒有傷害,她沉浸在夢裏不願意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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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喊一聲錫寧,想喊一聲小叔叔。可喉嚨像被堵住了,怎麽也喊不出聲來。她拼命想掙破枷鎖,全身無力令她動彈不得。嗓子幹啞得難受,嘴裏又苦又澀不是滋味。
折喜昏沉睡到迷迷糊糊之際,知道有人在她的額上敷了冷毛巾,冷氣入體,她感覺舒服了很多。
不知睡了多久,折喜猛地睜開眼,明亮的燈光照的刺眼,她閉上眼緩了緩又睜開。
再次睜眼的時候,她看見唐冉之俯身,眉臉挨近她的臉,她心一慌,下意識歪頭躲開,而額上的冷毛巾滑落在枕頭上。
唐冉之的手頓了頓,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他手上拿着淡黃色的毛巾,重新給她換上手裏的冷毛巾。
額頭傳來涼氣,折喜微微不自在,那麽近的距離,她能看見他眼裏的疲倦,和擔憂。
他起身站直,看着她語氣淡淡,“你起熱了,37.9℃,不太嚴重。”
折喜一愣,怪不得全身無力提不起精神,她斂斂眉,沙啞的嗓音慢慢道:“謝謝。”
唐冉之不鹹不淡扯扯嘴。
他換上了純棉翻領白體恤,黑色的休閑褲,清爽而幹淨。
在折喜的印象裏,唐冉之幾乎不穿體恤,他永遠是一成不變的襯衣或者商務polo衫,鄭重而嚴肅。
腦海裏又想起他了,折喜心煩意亂拿開額頭的毛巾,“幾點了?”
“九點了。”說着,他端起桌上的溫水和白色藥丸遞給她。
“晚上九點?”折喜慢慢坐起來,原來她睡了這麽久。
“是。”
她接了他手上的水和藥丸,一口吞了,喝完滿杯水,她問:“徐姨呢?”
唐冉之沉默片刻,緩緩道,“大嫂不在家。”
折喜眉心輕蹙,“不在家?在李阿姨家打麻将?”
“不是。”
“那就是在王姨家?”
唐冉之沉默良久,“不是。”
折喜眉頭又皺緊了一點,語氣又急又快,“還是一直呆在寺廟沒有回來?!”
唐冉之擡目看了看窗外,他依稀聽見外面電閃雷鳴,傾盆驟雨。
他輕輕嘆口氣,扭頭望着她眼眸深沉,“阿喜,你聽我說。”
折喜一頓,雙眼眯起,緊緊盯着唐冉之憂愁的面容,心裏突然有了不祥之兆。
唐冉之垂垂眼,“大嫂她……不在寺廟,在你睡着後,我出去找過,現在已經報警了。”
“你的意思是徐姨不在家也不在寺廟?而是不見了?一個活生生的人不見了?”
折喜眼前一黑,她愣愣緩了好久才回神,目光呆滞,一句又一句質問:“你找了多久?去哪裏找了?外面的雨停了嗎?”
“沒有。”
折喜只聽到他回答了後面一句,她就知道徐姨肯定出事了,她心亂如麻掀開被子,慌亂找拖鞋,喃喃道,“外面的雨沒停,徐姨沒有帶傘,我要去找她,對……我去找她。你放開我!”
“阿喜,我已經報警了。”唐冉之扶着她的肩膀,輕聲細哄,“警方正在找,相信我,很快就能找到徐姨了。”
“呵……”折喜猛地掙脫他的手,她冷冷大吼,眼眶發紅,“你叫我怎麽相信你?”
她無力垂下肩膀輕喃,“你叫我怎麽相信你?徐姨身體不好萬一昏迷了怎麽辦?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出去!”
“你在起燒,不能淋雨。”
“不要你管我!”折喜推開他,猛地站起身,不顧唐冉之的反應,拿了一把雨傘,跑到玄關櫃換上運動鞋。
唐冉之抓住她的手,不容置疑道:“你呆在家裏,我去找。”
折喜死死咬住下唇,看着相握的手,默了片刻,她甩開手,用惡毒的話揣測,“在我睡着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多找一找?你是不是包不得徐姨死?”
她幾乎是毫無理智:“唐冉之!你安的什麽心?”
唐冉之揉揉眉心,握緊她的手,“我們一起去。”
“不用!”折喜嘴角泛起冷笑,掙了掙手,卻掙不開,她扯扯嘴,笑:“我知道你這個人素來虛情假意,你傷害錫寧,輕薄……我。”
她頓了頓,另一只手用力點點他的左心口,雙眸睜大了看他,無辜哀求的眼神,“但凡你是個人,都會有那麽一點點的良知,所以你留一點良知好不好?”
呵……
唐冉之擰眉沉默,一言不發。
折喜看着他不說話。
氣氛靜谧沉默,兩人對峙良久。
唐冉之垂垂眼,無可奈何輕諷:“我該拿你怎麽辦?”
折喜一怔,睫毛輕顫,有些惶恐不安,她快速抽出和他相握的手。
但唐冉之似乎偏不放手,更加用力,她的手動彈不得,連心也被定住。
“我像是被判了死刑,沒有為自己争辯也沒有為自己洗冤的權力。”
折喜一怔,嗓子幹啞,“你別說了……”
他置若罔聞,臉靠近她幾分,鼻尖與鼻尖的距離,又黑又亮的眼睛一眼不眨與她對視,他緩緩道,“折喜,你心虛了,是不是?”
她腳下一頓,撇開臉,語氣沉靜:“別說了……”
“你?”唐冉之頓了頓,男人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脖頸間,又麻又癢,害怕不安的神情洩露了她所有情緒。
他輕笑,手指點點她的唇,“也有感覺對不對?”
折喜猛然怔住,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想控制這種莫名不安的情緒,她想趕走眼前的人。
唐冉之逾越的動作讓她心煩意亂,胸腔一股無名的怒火,她兀自一巴掌甩在他臉上,“閉嘴!我叫你別說了!別說了!”
空氣凝固片刻。
折喜呆愣看着自己的手,嗓子堵的難受說不出話來。
她在後悔——
她突然後悔打他。
唐冉之扯扯腫疼的嘴唇,他仰頭呼了一口氣,視線又去看她。
“可是阿喜我想說。”他指指心口,低沉而平緩的嗓音,“這裏有太多太多的話要對你說,可你總是不讓我說出口。”
他繼續說,“沒關系,你不讓我說,我不在意。”
唐冉之疲倦不堪垂垂眸,下巴抵在她的肩窩上。
他的手攬住她的腰,用力抱緊她,身體貼着身體,沒有一絲縫隙,好似松開手她就消失不見。
折喜沒動,事實上她完全愣了,被他的話死死定住。
他說,“所以,再等等我。”
等我查明真相。
等你明白我對你的愛。
等你洗清我的冤屈。
我在等你。
他甚至還記得折喜跪在佛堂前的場景,淚水模糊了臉頰。
他不管她有多愛徐錫寧,而今生,陪伴她一世的人只能是他。
是他唐冉之!
——
雨越下越大,淅淅瀝瀝淋在玻璃窗上看不清外面,只聽見電閃雷鳴的怒吼。
地段偏低的位置盛滿了積水,照這樣下去,暴雨會淹沒這座小鎮。
折喜在車裏,一言不發緊抿嘴唇,她的身體還沒好,臉色蒼白無力,不管她如何大吵大鬧,唐冉之堅決不允許她下車。
她眨眨雙眼,目光直直望着車外面的唐冉之與一名警察在說話,他撐着傘但肩上還是落了一片濕水。
他們找遍了寺廟都沒有徐以媛的身影,而警方的搜尋也一無所獲,仿佛一夜之間消失了。
她看了幾秒又閉上眼,腦袋混疼卻清醒無比。
“所以,再等等我。”
她想,等什麽呢?
等時間能忘記一切,等徐錫寧漸漸淡出記憶裏,而她不知廉恥與他遠走高飛?
若無其事的過一生?
呵……
她冷笑。
思緒在這一刻無比清醒,她清醒他們不能在這樣下去了。
唐冉之拉開車門,靜靜道,“先回去吧。”
折喜垂眼,低低道,“嗯,你說的對,回去吧,留在這裏也幫不上忙。”
唐冉之一怔,他緩了一口氣,“阿喜……”
“你不用解釋,我能理解。”她頓了頓,恍然笑了笑,“你知道我有輕微的抑郁症,但只是輕微而已,就像現在,我控制了。”
唐冉之啞口無言。
“謝謝你一直容忍我。”她幽幽望着他,苦笑:“但是……你能不能別做讓人誤會的事。我是成年人,而你比我大整整六歲,我小時候還叫你一聲‘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