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折喜醒來的時候,是在南鎮醫院。她沒有大礙,只是輕微腦震蕩和骨折。

她醒來第一時間問過護士和她一起送來的男子在哪裏。

但護士很遺憾告訴她,醫院沒有徐以媛和唐冉之這兩人。

她茫然望着窗外陽光明媚的景色,開始懷疑這場車禍是不是夢。

可她只要閉上眼,唐冉之翻身抱住她,身上的疼痛清清楚楚告訴她這不是一場噩夢。腦海裏一一閃過的畫面。

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

“阿喜,我是一名軍人。”

軍人——哪怕只是曾經,哪怕已經過去了,都是堅不可摧的使命和信念。

身後窮追不舍的車輛,路中間那條狗,緊接着他猛打方向盤,随後發生那場天旋地轉地車禍。

一個連狗都不忍心傷害的人,怎麽會、怎麽可能殺害自己的親侄子。

唐冉之——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可到底是哪裏出錯了?

她用力深想,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哪裏錯了。

頭疼欲裂,她閉了閉眼,往事一一浮現在眼前,她忘也忘不了的記憶。

10歲的鄉野丫頭站在金碧輝煌的唐家,就像格格不入而蹩腳的小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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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生名門世家,16歲,就讀少年軍校,那是一所培養少年空軍的學校。

兩個不同身份不同世界,對他們來說遙不可及,可偏偏就這樣相遇了。

他揚起下巴,“這是唐家,我自然姓唐,名冉之,字如書。”

她惶恐叫了一聲:“叔叔。”

12歲時她努力脫掉鄉音,學習普通話。

18歲的少年,張揚而優秀,被易市軍校提前錄取。

15歲,她為學不好英語,算不到數學題苦惱,要選擇哪所高中而糾結。

21歲的他被破格送到北京總空軍學校。

他在她眼裏,是神一般的存在,是錫寧的榜樣,優秀得無可救藥,也是遙不可及的夢。

分開3年的時光,北京與易市,她以為很遙遠。其實是近在咫尺。

只要她眨眨眼睜開,他就會出現在她眼前。

她以為是夢。在飯桌上,徐姨都會絮絮叨叨說着。

“冉之高中同學聚會要來家裏,你們兩個小鬼可不許鬧騰。”

“冉之那孩子真是的,身份證掉了!說要回來。”

“冉之申請了易大軍訓教官,錫寧啊,你不是說想當軍人嗎?”

“哎,奇怪了,冉之最近怎麽三天兩頭就回來……”

那麽多的借口,足夠這場愛情最開始的心動。

18歲的她考上Z城大學。

24歲的他從北京回來送她去學校,并且申請調動回易市。

19歲,春節的前一天,錫寧向她表白了。

25歲,春節後,他帶了一個未婚妻,姓慕。

20歲。26歲。

一場巨變,本來前途無量的他,本來以為要嫁給錫寧的她。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唐冉之的。

是15歲的那年,他偷偷親吻了自己,從此擾亂了她的心。

她以為是錯吻,她害怕躲着他,她懵懵懂懂誤以為這就是讨厭一個人。

——

折喜猛然間驚醒,外面天色漸黑,星碎閃爍,朦胧的景色很美。

單獨精致的病房,護士的精心照料,醫生對她和善客氣。

可她的心仿佛沉入谷底。

醫院卻找不到徐以媛和唐冉之的人,就像憑空消失在她的生活裏,她打電話去唐家,竟然無人接聽。

無人能懂她此時的心境。

不知浮游到哪裏的生物,看不到同類,不清楚外面的事物。

她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景色,覺得時間格外難熬。

後來幾天,她拜托護士幫她打電話,對方無疑全是無人接聽狀态。

等到身體恢複差不多了,折喜不多呆一秒,立刻辦出院買了回易市的票。

她回居民樓拿了行李,又跟王姨道別,才從裏面出來。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折喜放下行李接通,“您好。”

“少夫人,不,抱歉。”對方頓了頓,“折小姐,請你不要打電話過來了。”

折喜一愣,聲音是唐叔,她一時反應不過來,“為什麽?為什麽不能打?”

唐叔嘆口氣,“折小姐,你并無大礙老爺子也很欣慰。”他頓了頓,“離婚協議書我相信你應該看到了,請你盡快簽字吧。”

折喜呆若木雞,離婚?她的手用力握緊電話,白了指尖。

見她沒回答,唐叔于心不忍,多嘴說了一句,“大夫人和先生已經轉到易市醫院,老爺子知道你申請了去巴黎求學,費用一切由唐家出。至于贍養費,你不用擔心,要是不夠我會重新安排,看在這些年的情分唐家是不會少給你。”

唐叔還在說着什麽,折喜全然聽不見,她終于回神,手握着手機緩緩松開,可心卻一點都沒松下。

她連忙追問道,“大嫂怎麽樣了?唐……冉之他……”

“抱歉。”唐叔打斷她的話,“折小姐,恕我無能為力,老爺子極力要求保密。”

“保密……”

“是,請恕我無能為力。”

折喜苦笑眨眨眼,眼睛卻又酸又澀,唐叔委婉的話,她聽懂了。

她啞然輕輕嗓子,“對不起……”

怪不得她醒來南鎮醫院沒有他們,怪不得打電話過去一直是無人接聽。怪不得她沒有關于唐冉之的任何消息。

原來,她已經不是唐家的人了。

而她和唐冉之要離婚了。

折喜突然想起出院前護士給了她一份文件,她以為是病歷并沒有多在意。

折喜手忙腳亂翻來行李拿出文件,白紙黑字印着:離婚協議書。

她看向末頁的簽名,并無唐冉之簽字的署名,而裏面附有一個信封,她拿出來,一張巨額支票,和幾戶房産證。

這些錢,足夠她不愁吃喝用下半輩子了。

折喜緊緊拽着信封,反反複複确定了好幾遍,明明是炎熱的夏天,她卻像掉進寒冷的冰窟。

唐叔最後在電話裏說:“折小姐,簽完請你交給護士,至于易市,老爺子希望……你不要回來了。”

折喜猛地踉跄往後一退,她握緊電話,手指都白了幾分,喃喃地問,“是因為唐冉之嗎……他到底怎麽了……”

但對方并沒有回答她,直接挂斷電話。

烈陽當空,她握着手機,愣了好久。

她明明很期待兩人離婚,為何在這一刻她還是很難過?

像是生命裏很重要的東西突然被別人拿走了?空空的很不習慣。

她裝作若無其事不去理會,為何這一刻,她還是哭了。

晃眼的烈陽,在此刻冰冷無情,了無生氣。

小時候,她愛上了小叔叔,她害怕被他厭惡,只好躲着他;長大了,她依舊愛着小叔叔,可一個天,一個地,她懦弱藏在心底。

錫寧死後,她不願意去相信他,也不敢相信他。

因為她明白,折喜和唐冉之不可能,也沒有可能。

其實……她要原諒的從來都不是他,而是自己。

——

唐家書房。

幽暗偌大的書房,半拉開的窗簾,隐隐亮光,屋內點着龍延香,混合淡淡的草藥味。

唐家平常不熱鬧,而這幾天更是寂靜無聲。

唐叔挂斷電話,垂眸無奈嘆了口氣,“老爺子,這是何必呢?”

老爺子坐在書桌後面,聽聞唐冉之的消息更消瘦了,蒼老孱弱的面容,精明的雙眼此刻渾濁顯老,眯眼的目光一動不動看着漸漸燃盡地香,煙霧縷縷飄散消失不見。

唐冉之因車禍引發當年舊疾,徐以媛胃病複發正在搶救。

這些事,給這個家帶來了沉入谷底的陰霾。

老爺子冷笑,“何必?何必如此對待一個小姑娘?”

唐叔心一驚,“不、不是……”

年邁的老人,風光了大半輩子,終究是鬥不過天,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我的孫兒,兒子……’”

他是真的怕了,他害怕折喜這個小姑娘,害怕唐家就此斷送在折喜手裏。

他捧在手心的兒子,孫子,共同喜歡上了一個女人,就為了給那個人接機,卻在途中發生車禍。

書房一時間更靜谧了幾分,唐叔垂目一動不動,他突然想起唐老爺子曾經跟他說,“若是當年把她送走就好了,作孽啊。”

唐叔靜了幾秒,“您不算虧待那小丫頭了。”

“虧待?”他冷笑,“那些錢夠她用大半輩子了!如若不是看在以媛份上,我一分錢都不會給!”

“是是是。一分錢都不給。”唐叔賠笑跟着附和,卻無奈搖搖頭,這人上了年紀嘴還是這麽硬。

“嘿!”老爺子吹胡子瞪眼,“你搖什麽頭!”

唐叔笑而不語。

“你你你!連你也跟我犟了!”老爺子一時氣急,罵罵咧咧起來,“你們一個個都不讓我順心!為了女人,為了事業,凡事都喜歡跟我對着來!看看一個個把自己弄成什麽樣了?!”

那聲音幽沉滄桑,孤老黯然。

唐叔跟了老爺子大半輩子,何成見過他這般。他上前挑了挑香爐裏的煙灰,靜靜道,“先生會理解您的,會理解這份苦心。”

“理解?他理解個屁!我要他繼承家族企業,可他非要開那破飛機,好好好是吧,我妥協。”

“可你說說他,什麽時候肯聽我一句話!若聽我一句勸,這小子就不會有今日這番下場!當年死活不讓我把小姑娘送走!長大了竟然威脅我!說非娶小姑娘不可。”

唐老爺子驟然罵完,緩不過氣又輕咳幾聲。

唐叔倒了一杯熱茶,老爺子沉着臉喝了一口,氣緩了緩。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沉沉道:“人老了,還是得注意身體。明日有客,一律不見。”

唐叔一愣,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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