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 折喜第二天随老爺子來到醫院。
徐以媛的情況并不好,醒來喃喃幾句,又陷入昏迷,整個人混沌不清,也不記得任何人。
折喜坐在病床邊,握着她的手一句話都沒說。
中間,徐以媛醒來,喃了幾句,“阿頌……”
後來是錫寧,阿喜,冉之……
絮絮喃了好多事情。
其實折喜知道,徐姨是真的不行了。
主治醫生來查房,看了看徐以媛的情況,低頭在病歷本記錄,又擡起,他推了推眼鏡,看着唐老爺子,遲疑道,“夫人情況……不好,老爺子要做好心理準備。”
老爺子聽完沉默良久。
折喜盯着病床上昏睡的徐以媛,兀自紅了眼眶,她眨眨眼又移開,輕輕的問,“醫生,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醫生默了片刻,“少夫人,我們已經盡力了。”
折喜垂垂眼,緊抿嘴角,一言不發。
只是握着徐以媛的手輕輕發顫。
老爺子一時間蒼老幾分。
唐叔在一旁擔憂提醒道,“老爺子還是要放寬心态。”
老爺子垂眸,長長嘆了一口氣,不知在說給誰聽,喃喃,“當年我不同意阿頌和以媛的婚事,小門小戶怎麽配得上唐家,可是他不聽,背着我偷偷來往。冉之也随了他,倔,兩個人都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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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喜咬咬嘴唇,心情沉重,
她記得唐頌叔叔死後,徐姨帶着錫寧居住在Z城,後來才回的易市唐家。
她知道徐姨這一生都在等唐頌叔叔。
“是我錯了,是我不該阻擾兩人。”老爺子伸手擦了擦眼睛,卻止不住痛哭流涕,“我把阿頌逼到國外工作,可我沒想到那孩子死都要回來,阿頌臨死前也不肯原諒我,不允許我去找那母子倆。我不聽,非要孩子認祖歸宗,等我找到以媛和孩子的時候。”
老爺子抹抹眼淚,比了比一個高度,突然就笑了笑,“孩子都這麽大了,那眼睛,小嘴跟阿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是我錯了,錯了……我不該找他們的……唉……”
這聲唉,參雜了無數複雜的情緒,要一個倔犟了大半輩子的人肯承認錯誤,談何容易。
老爺子終究是老了。
“以媛是個好媳婦,好媳婦……”
老爺子絮絮說了半會,緩緩扶着拐杖出了病房。
“走吧,随我去見冉之吧。”
折喜一愣,連忙跟上去。走了幾步,她輕輕道,“謝謝爺爺。”
老爺子拐杖一停,但沒說話。
人來人往的走廊,護士醫生匆忙的腳步,嘈雜卻嚴肅。
要去見唐冉之了,折喜心情格外沉重,一喜一憂的情緒壓的她喘不過氣。
從出車禍到現在,他們沒有聯系過,她不知道他怎麽樣了,他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她看着背影蒼老的老爺子,手下意識地用力捏成一團。
她想,她只要知道唐冉之好不好的消息,只遠遠的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老爺子突然回頭看着折喜,沉默良久,才說:“唐家如今人意冷清,快進棺材的老人只求家門和福,趁我還在一口氣在,就當是爺爺求你……求你和冉之離婚……”
折喜沉默良久,嘴裏說不出的苦澀。
算命先生曾經說她命格剛硬,如今正好堵了她的嘴。
一邊是養育她多年的唐父,一邊是唐冉之。
見她沉默,老爺子臉面微變,口吻卻溫和,“阿喜,爺爺知道你心善。還記得小時候爺爺跟你說過的話嗎?不是自己的先問別人願不願給,不願意咱們就傲氣點說不要!爺爺知道這些年你和冉之結婚委屈你了。”
“您、您說什麽?”折喜一怔,半天都沒回神。
老爺子望着眼前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小姑娘,嘆息一口氣:“阿喜,冉之不懂這個道理,但是你懂。”
折喜猛地一怔,老爺子比誰都看的明白,這番話意有所指,讓她心如明鏡。她撇開眼,“是,我懂。”
她太懂了,老爺子怕唐冉之不同意,所以才要她親口和唐冉之離婚。
說到底,老爺子還是不放心她,也不相信自己的兒子。
她又說,“阿喜明白。”
老爺子看她乖巧的模樣,欣慰不少。
折喜上電梯的時候,手機突然響起,是個陌生的電話,她猶豫片刻接起。
對方比她先開口,聲音沙啞低沉,熟悉,“阿喜。”
此時電梯門開了,折喜一怔,緊緊捏着手機,她說,“爺爺,我去接個電話。”
說完,沒等老爺子同意,她撒腿就跑。
折喜跑到樓道口,這裏人少安靜,半開的窗戶有陽光折射進來,視野開闊,能看見半個醫院。
折喜深呼吸幾口,張張幹啞的嘴,“唐冉之。”
明明有千言萬語,卻堵在嗓眼,卻只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唐冉之沉默良久,才說,“身體怎麽樣了。”
折喜下意識點點頭,手輕輕按在牆上畫圈圈,回答:“沒大礙,你呢。”
唐冉之蹙眉,腿部微微漲疼,他揉揉腿,點頭,“那就好。”
他又問,“你在哪裏?”
折喜默了幾秒,“在家裏。”
她擡目望着湛藍的天空,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謊。
而唐冉之也沒有回答她後面那句。
對面是一棟大樓,樓與樓之間的距離,隔着玻璃,一樣的樓道口,一樣的窗口。
高與低的樓層。
折喜的視線停在那裏,模糊陸離的光線,影影綽綽的身影,她還是一眼就能認出。。
她高,他低。
唐冉之坐在輪椅上,穿着白藍色條紋的病服。
他低着頭,手握着手機,輕輕說着什麽。
折喜收回視線,下意識退到裏面,讓牆壁擋着自己。
明明他看不到這個方向。
只聽他說,落寞的嗓音,“阿喜,為什麽不來看我。”
折喜一怔,看着他孤寂的身影,兀自紅了眼眶。
她難受。
卻不知道哪裏難受,她說不上來,就是心口很疼,讓人難以呼吸。
等不到她的回答,唐冉之垂目,“為什麽又一次醒來讓我看不見你?為什麽?”
平緩無起伏的聲音,沒有厲聲質問,麽字落下,餘音微顫,帶着層層的倦意。
折喜扯扯笑,明知他看不見,她還是笑了笑,聲音慵懶,像是聽不明白他的話裏真正的意思,“不想去,你聽見了嗎,我不想去。”
唐冉之斂斂眼。
心突然被刺了一下,只一下卻讓他痛不欲生。
他緊抿唇角,手機那邊有呼呼的風,有她輕輕的呼吸聲。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突然道,“是不是比我傷的嚴重?你在哪裏,我去見你!”
唐冉之突然将輪椅轉彎,他不習慣推輪椅,加上單手推輪椅,動作遲鈍且僵硬。
隔的太遠,折喜依然能感覺他在擔心。
她垂垂眼,違心之話像謊言一樣說得順口極了,“不是,是我不想見你。”
她說完這句話,唐冉之的動作沒停,他的聲音不緊不慢,固執又重複了一遍,“我去找你!”
話落下,折喜看見幾個護士匆匆跑上前來。
随後,她聽到手機那邊的腳步,護士已經站在唐冉之面前,她依稀聽聞護士焦急地聲音,“唐先生,請您随我們回病房。”
唐冉之面色未變,眯眼,“讓開。”
護士好言相勸,兩相對峙。
唐冉之沒理會護士,對電話說道,“等我,好不好?”
“唐冉之。”折喜緊緊握住手機,指骨泛白,她張張嘴:“我……”
“折小姐!”
身後突然傳來唐叔的聲音,折喜下意識捂住手機,回頭。
只見唐叔嚴肅看了她幾秒,慢慢道,“夫人……病情惡化,就在剛才,搶救無效死亡。”
折喜頓住,久久不回神。
徐以媛死了?
死了。
明明是夏日炎炎,她卻覺得氣溫冷意稀薄。
她早就做好了準備,在這一刻,還是不願意相信。
“折小姐?”
“阿喜——”
唐叔和唐冉之的聲音一前一後響起。
折喜猛然回神,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她轉身避開唐叔的視線,望着唐冉之的身影。
她啞了嗓子,用力說道,“不……不要來看我,我們還是離婚吧?離婚協議書已經簽了,我不要錢,一分錢都不要…… ”
唐冉之握着手機靜默,折喜還在說,他的臉色鐵青,怒意無處可發,腿部的疼痛愈發愈劇烈、清晰。
最後,他什麽都沒做,視線盯着前面,眼睛又亮又沉,卻忽而笑了,淡淡的笑容,語氣輕不可聞,卻又字字砸進她心裏,“離婚協議書都簽了?也就是說你早就準備好了?嗯?折喜,我發現你的心真狠。”
他說完,拿開手機,怔怔看了幾眼手機。
他醒來這段時間,身邊沒有一個人向他透露折喜的消息,他從最初的失望到不安。
他害怕她出了事,害怕那場車禍他沒有保護好她,他從護士手裏騙來的手機,只是為了給她打一個電話。
他慶幸的是,電話接通了,傳來她熟悉好聽的聲音。
唐冉之垂目,他沒有猶豫,沒有停頓,猛地砸向牆壁。
手機摔破,四分五裂。
電話中斷,只剩陣陣盲音。
折喜緊緊握着手機,死死咬住下唇,失聲痛哭。
唐叔不忍垂垂眸,低聲道,“既然折小姐已經做了決定,我相信老爺子會很感激你。”
折喜撇開眼,擦了擦眼淚,聲音冷凝,“我不要什麽感激。我之所以離婚,是為了報答老爺子的養育之恩。”
過了幾秒,她擡頭望着外面湛藍的天海,目光迷茫,“請老爺子放心,參加完徐姨的葬禮,我就去巴黎。”
唐叔默了幾秒:“這些話我會轉達老爺子。”
折喜垂眼,從他身旁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