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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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診脈是需要平心靜氣的,她沒再說話,認真的診着,他也沒動,只低頭看她。
看了一會兒她的臉,他就将目光轉移到她正和自己相貼着的手上。
然後再轉,轉過她的手臂,轉過她穿着中衣的纖細身子,将她認認真真的打量了個遍,似乎只幾日不見,他就已經快要認不得她了。
片刻後,楚雲裳松開他的手:“我師叔現在在哪裏?”
他答:“在我那裏。”
“那你現在在哪裏?”
楚雲裳記起以前秋以笙說,秋家裏已經建好了專門給他住的暖閣。
難道師叔和他一樣都在秋家裏住着?
卻聽他道:“在我自己的府邸裏。”
楚雲裳再問:“你府邸在哪?”
這句問話本是沒什麽特殊含義的,豈料他聽了後,眼睛一亮,剎那間流光溢彩:“你想去我那裏?”
楚雲裳立即被嗆住。
她咳了幾下,擡眸看他一眼:“我現在住得好好的,我去你那裏幹什麽,做客?就你這病怏怏的樣子,你怎麽接待我。”
他聽了,似是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又精神抖擻:“我是喻兒幹爹,你和喻兒去我那裏住,不是很正常?再說,這汝陽侯府裏全是洪水猛獸,就算有花雉在,也難免會發生什麽連他都解決不了的事。不如就去我那裏住,有我在,懿都裏沒人敢動你和喻兒一根汗毛,保準讓你們過得平平安安的。”
他幾乎是循循善誘,把和自己住的好處全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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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楚雲裳也的确是很動心。
她一直都知道這家夥的背景很是強硬,連秋家都要小心翼翼對待的貴客,放在懿都裏,自然也是能讓別的權貴謹慎以對。
但她斟酌一番,還是搖頭:“不行,不能住在你那裏。”
九方長淵立即又失望了:“為什麽?有我在,沒人敢說什麽。”
楚雲裳繼續搖頭,柳眉都緊皺起來:“我不是怕人說。”她頓了頓,想說出個什麽所以然來,卻是沉吟着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如果害怕別人亂傳謠言,她之前怎麽可能還會生下喻兒?
早按照貴族世家裏平常的做法,直接堕胎,然後趕緊找一門親事嫁出去便罷。
她怕的是……
她還沒想好要怎麽說,就聽九方長淵道:“你是擔心你走了後,這裏會更亂?”
“有這個原因。”
楚雲裳點頭,想要将她身處的這個風口浪尖描述給他聽,但卻無奈發現在這個各種謎團都還未浮出水面的時期來看,她根本不可能将她的擔憂說出口,只得嘆了一口氣:“總之現在不是時候。至少,不将侯府給整頓整頓,我暫時無法離開。”
那就是說,等整頓了汝陽侯府後,就能離開了?
九方長淵心裏立時又充滿了信心。
然後心裏頭的小算盤噼裏啪啦響個不停。
其實不管她離不離開侯府,只要他肯強勢一點,霸道一點,他何來不能将她跟喻兒帶去自己的府裏?
可還是想要念着她的感受,這才采取了徐徐圖之、抽絲剝繭的方法,果然成效很好,她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願,甚至還有會和他一起住的意向。
他覺得距離自己娶她又進了一步。
想了想,又問:“那你什麽時候能離開侯府?等你離開後,你就會帶着喻兒去我那裏嗎?”
楚雲裳沉吟道:“不知道。暫且還沒尋到合适的時機。”
至于離開侯府,就去他那裏住……
楚雲裳感到了有些不對勁,但具體哪裏不對勁,她沒有理出個什麽由頭。
只認真的思索了一番:“三哥在敏城那邊的生意,已經在朝着別的城市擴張了,現在就像滾雪球一樣,越做越大,難免有些地方鞭長莫及,顧及不到。我想,如果能離開侯府的話,我應該會帶喻兒過去幫忙,畢竟三哥之前幫了我不少,就算是兄妹,我也不想欠他太多人情。”
——原來裳兒根本就沒想過要和自己住。
九方長淵意識到這一點,頓時覺得自己的心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拔涼拔涼的。
他還正心涼着,就聽她又道:“到時候,估計要找你幫不少忙。”
一聽原來自己還是有用的,他立即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簡直像是打不死的小強一樣,生命力極強:“好,有什麽需要,你盡管找我。”
兩人再簡單聊了一會兒,楚雲裳懶懶打了個哈欠。
好像很晚了。
她擡手揉了揉眼睛:“你回去吧,不要熬夜,早睡早起,好好吃藥。”
他點頭:“嗯,我這就回去。”然後想起了什麽,又道,“今年的春日宴要開始了。你會去嗎?”
但凡是沒有成親的,哪怕訂了親,但只要還沒舉辦儀式,懿都裏的少爺小姐們普遍都是要去的。
她雖然有了喻兒,但本身還是暫無婚約在身的,自然是滿足能去春日宴的條件。
楚雲裳果然“嗯”了一聲:“我會去。你呢?”
看他的樣子,不像是成了親的。
近身的也是無影這等男性暗衛,估摸着他連個通房小妾也沒有。
楚雲裳想着,腦子裏莫名冒出一個想法來。
會不會……
其實,他還是個沒開過葷的?
她立時被自己這麽個想法給驚吓到了。
果然,九方長淵道:“我本想去,但莫神醫不讓我去。”
“哦,那可惜了,我以為你也能去,到時候還能讓你跟我一起看一場好戲。但師叔都這樣說了,你還是聽師叔的,把身體養好才是正經。”
他聽了,笑:“看好戲?你準備對付誰了?先前我聽花雉說,這裏原本是個鬧鬼的地兒,偏被你給破了謠言。”
他說着,轉頭再看了看身後老梧桐上的樹洞,看這樣子,顯然是聽說了這個樹洞的。
而對于花雉将事情禀報給他的這一點,楚雲裳沒有任何表态。
花雉本就是他派過來的,她只能算是花雉的半個主子。真說起來,他才是花雉真正意義的主子,又是喻兒的幹爹,他想知道些什麽,花雉說給他聽,她也不會覺得怎樣。
于是楚雲裳淡淡道:“沒準備對付誰。我剛回來,暫時不想動,只想先捋一捋,誰知道他們自己送上門來,我只好先給他們提個醒,免得日後真的要對付他們了,他們一時适應不了,吃不消,那樣就沒意思了。”
九方長淵聽了,笑得更歡了:“看來讓花雉過來幫你忙,還真沒選錯人。”然後就催她回屋睡覺,“你進去吧,我等下就走了。”
楚雲裳瞥他一眼:“你等會兒真會走?”
“會。”
“那好。”
楚雲裳扭頭就走了。
他正目送着她回房,就聽她進去後,居然“哐當”一聲,将門從裏面反插住了。
連帶又是“咔吧”“咔吧”幾聲,窗戶也都給從裏面插上了。
九方長淵:“……”
這是防禽獸呢,還是防禽獸呢,還是防禽獸呢?
哦,不對,他堅決不會承認他是禽獸。
看着屋裏剛亮起的燈光,轉瞬就又暗了下去,他知道她已經放心的上床去陪兒子睡覺了,且睡姿肯定是斜側,面朝喻兒,将小包子給保護得好好的。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就笑開來,潋滟笑容在微淡月光之下,更顯绮麗絕色。
說實在的,幾日不見,他不僅想她,也想她兒子。
雖然門窗都已經被她從裏面反鎖上了……
但他真想要進,誰能攔得住他?
于是,在老梧桐下兀自站了會兒,估摸着楚雲裳該睡着了,他擡腳走過去,手貼上門框,指尖不過一拂,強大的內力彙成一股涓涓細流,沿着門縫就鑽進去,悄無聲息的将門後的桎梏給打開。
然後無聲的打開門,果然沒驚動裏面睡着的母子倆。
等他輕車熟路的來到床榻邊,刻意放緩了呼吸的頻率,便滿意的見到一大一小睡得很香,明顯是早已熟悉了他的氣息,對于他的靠近,不會再如初次那般從夢中驚醒了。
他無聲的喟嘆,低頭仔細的看着兩人。
越看越覺得他的裳兒真是漂亮,越看越覺得他的喻兒也真是可愛。
尤其是喻兒,雖然才一個多月大,眉眼還沒長開,但那眼睛,一看就是遺傳了自己的,同樣也是繼承了他們九方家的能力,出生便擁有不同于常人的強大精神力,從而成為了世人眼中靈智早開的神童,天生可以駕馭驅使獸類,這是鳳鳴城裏的九方家特有的異能。
盡管這時候楚喻正閉眼睡着,但九方長淵依舊是能夠清晰的記着,喻兒睜眼看人的時候,眼睛黑漆漆的,又很亮,看起來好像黑曜石一樣,黑亮黑亮的,非常好看。
等長大了,喻兒的眼睛會更好看,馭獸能力也會越強,像是大白那等異獸,即便沒有他的照拂,喻兒以後也能自己駕馭成功。
不過說起大白,大周朝裏居然也能出現異獸,倒也算是稀罕事。
索性鳳鳴城外能認出異獸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秋以笙都不知道何為異獸。
不然,光是大白的存在,就又要讓他頭疼了。
看過了母子兩人後,戀戀不舍的再呆了會兒,九方長淵終于是心滿意足的走了。
等他如進來時那般,将門闩給插了回去,悄無聲息的走了,床上沉睡着的母子兩人才不分先後的睜開眼,然後對視一眼,忍不住一笑。
楚雲裳道:“我就知道你幹爹才沒那麽聽話,根本不可能說走就走,你看吧,果然。”
身旁的楚喻“咯咯”直笑。
【娘親,你怎麽這麽了解幹爹啊?】
楚雲裳撇嘴:“之前咱們還在敏城裏的時候,他可不就經常這樣?我閉着眼睛都能知道他是哪只腳先落地。”
【那娘親,你知道幹爹為什麽經常這樣嗎?】
楚雲裳聞言,仔細思忖了會兒:“可能是在他第一次偷看我們的時候,就已經想要認你當幹兒子了,所以才會一直偷偷的觀察你。”
結果偷着偷着,次數多了,他們就還真的習慣了九方長淵的存在。
以致于再後來九方長淵偷看,如果不是提前做好了準備,他們就真的不會被他的靠近給驚醒,甚至還睡得更沉了。
聽着楚雲裳的解析,楚喻很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翻了個白眼。
難怪九方要先認幹兒子啊,實在是因為娘親的情商有些低了。
娘親,你說他偷偷的觀察我?
你怎麽不說他是在觀察你?
每次他看咱倆的時候,那視線可是絕大多數都是停留在你的身上,而不是在我的身上啊。
更重要的是……
別以為我年紀小,我就看不懂,他看着我的時候,眼光特別自豪欣慰,擺明是在驕傲我這樣聰明的人是他幹兒子。
可他看着你的時候!
那眼光熾熱的,滾燙的,像是能将人都給融化了似的!
楚喻心想自己要不要提點一下娘親,就聽楚雲裳道:“好了,他走了,我們也睡吧,明兒還要早起去那邊請安,遲了又要鬧了。”
楚喻立時打消了心中的想法,“咿呀”兩聲。
【嗯啊,娘親晚安。】
“晚安。”
楚雲裳這話并非空穴來風。
白日裏去聽風小築那邊請安的時候,路上碰到居然敢出了自己院子的楚于岚,那小妮子眼睛朝天看的讓自己給她看病,楚雲裳沒拒絕,結果就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
等到了聽風小築的時候,比起規定的時間要晚上了半刻鐘,趙氏盡管病得厲害,但還是坐了起來,她一進門,趙氏立即有氣無力的将她喝斥了一頓,末了還哭哭啼啼的說自己才一病,府裏的姨娘小姐們就不尊重自己這個當主母的了,要麽不過來請安,要麽就來得慢騰騰,哭着鬧着說自己要如何如何。
最後還是楚玺出言勸解,才将趙氏給勸住了,接下來的事楚雲裳就不知道了,因她請安後就直接走了。
所以楚雲裳才說要楚喻早睡,不然明兒起晚了,去請安也就晚了,趙氏又得大做文章了。
……
翌日很平靜,大概是因為奇臭之症的“解藥”是楚雲裳給的,楚于岚等人沒找過來擾她。
楚雲裳難得過一個安寧的日子。
但她明月小築這邊安寧了,侯府別處的院子,以及懿都裏大大小小的貴族世家,則都是無法平靜。
因為再過一日,就是二十四節氣上的驚蟄,也正是春日宴的開始時間。
春日宴,說起來是懿都未婚男女們的聚會,其實何不也正是一個變相的相親大會?
宴會上,誰看誰順眼了,誰看誰喜歡了,等宴會結束後,各自回家去,一般都是跟家中長輩提一提,只要門當戶對,沒什麽太大的差距,第二天就能備禮請媒登門去提親了,所以往年的春季裏,春日宴後喜結連理的權貴特別多,這都是春日宴的功勞。
而春日宴之所以能作為懿都裏頗具人氣的宴會,最為重要的,乃是皇室之中的子女們,也就是那些地位尊崇的皇子公主,也會參加。
甚至有時候,後宮裏的某位貴妃,朝堂裏的某位大臣,閑來無事也會過來逛一逛,瞧一瞧後輩裏哪個好。
試想一下,當你打扮得傾國傾城,潇灑得風流倜傥,恰好遇上了朝廷皇室之人,別人看你在這麽多俊男美女之中都是特別出衆的,肯定會對你刮目相看,你可不就從此飛黃騰達,前途光明?
所以眼看着今年的春日宴就要開始,懿都的權貴子女們,幾乎都是要瘋了。
這一日,從早到晚,懿都每一家做衣服、胭脂、首飾等生意的店鋪,都是人聲鼎沸,賺了個盆滿缽滿,直到晚間都要打烊了,還有某家府中的丫鬟小厮過來敲門,問店裏還有沒有什麽好東西。
等這日結束了,第二日驚蟄,天不過蒙蒙亮,懿都富庶區裏的每一座府邸,都是熱鬧了起來。
汝陽侯府裏也是如此。
侯府裏現如今總共七、八、九、十這四位小姐,且還都是沒有婚約的,七小姐楚雲裳雖說有些麻煩,是有孩子的,但這并不妨礙春日宴上許是有某位貴公子,瞧得上她想要娶她,順帶将她的兒子也給認了。
這樣一來,汝陽侯就不用頭疼他這個女兒的婚事了。
可事實真能有楚玺想的這樣美好?
楚玺認真的想,今兒春日宴上,她能不給自己其他女兒使絆子,就算她還有點身為楚家人的良心。
侯爺都如此看重春日宴,那自然趙氏也是很看重的,于是剛剛病愈的她難得大發善心,今日沒讓女眷們過來請安。
不過她自己卻也是起了個大早,親自去到八小姐楚于岚的院子裏,着手讓丫鬟婆子們給楚于岚打扮,務必要讓她的女兒成為春日宴上最美最動人的一位小姐。
至于其他的小姐,愛怎樣打扮就怎樣打扮,她才懶得管。
趙氏對楚于岚很有信心。
她這個女兒,自小便有才女之稱,雖無法和楚雲裳的相比,但礙着近些時間來楚雲裳名聲的一落千丈,楚家嫡八小姐也就開始代替了前者出現在上流圈子裏,精心經營之下,如今俨然已是懿都裏十分炙手可熱的貴女,不少人都已上門提出想要和八小姐結親的意思,這讓趙氏很是自豪,在貴婦圈子裏面也是十分的揚眉吐氣,更是借此認識了不少真正的上流貴婦人,人緣更廣了。
不過,其實最想的,是當着楚雲裳生母莫氏的面說這件事。
她想跟莫氏說,瞧瞧,以為就你的女兒能有那個資本被譽為才女、貴女,可如今,在懿都裏幾乎要成為風向标的,可是我的女兒!
你女兒,現在就算是彩禮不要倒貼過去,恐怕都沒人要!
莫氏啊莫氏,當初你還是夫人的時候,你跟你女兒就鬥不過我;如今你早已不是侯夫人,半點能放上臺面的身份都沒有,你跟你女兒如何還能繼續鬥得過我?!
就讓你好好看着,你最疼愛的女兒,如何被我的女兒給踩在腳底,一輩子爬不起來!
看着打扮得美豔如畫,一舉手一投足,皆是香風陣陣,落落大方的楚于岚,趙氏笑得合不攏嘴。
她親手給女兒畫了眉,還描了個富貴豔麗的梅花妝,滿意的看着無比嬌豔的女兒,然後就遣退周遭的奴仆,握着女兒的手開始細細的囑咐。
“于岚,娘親跟你說,這回春日宴,可比起前幾回你去參加的,還要更加盛大隆重。”
楚于岚不說話,只側耳傾聽。
趙氏繼續道:“聽護國公夫人說,今兒春日宴上,會有幾位皇子公主前去,可能連皇後娘娘也是要去的,你務必要把握好機會,如能登堂入室嫁入皇室,那咱們楚家就是真的要因你發揚光大了。”
楚玺的汝陽侯位,這是個世襲的官職,看來是皇恩浩蕩,以承楚家百年不衰。
但實際上,若是當任的汝陽侯沒什麽大作為,終生就只能是個汝陽侯,上不得也下不得,就卡在這個位置上,做不出什麽好成績,自也無法光宗耀祖。
并且,十分奇怪的是,別的世家裏,多多少少都是能出那麽幾位後宮妃嫔或是王妃的,可楚家在大周朝裏立足了這麽多年,卻愣是一個妃子都沒出過,同樣也是一個王妃都沒出過。
這可謂是非常怪異了。
但即便是楚玺,也不知為何宮中選秀,宏元帝從不提出要他楚家未婚女的名冊;老侯爺去得早,在他繼任侯位之前掌家的是老侯爺的母親,也就是他的奶奶慕氏慕歌,這是從慕氏皇室裏嫁進來的公主,但慕歌也從未同他說過有關此事的緣由。
所以楚玺根本不知道楚家為什麽從來都只能娶來皇室裏的女兒,和慕氏皇室結為姻親,但卻從來都無法将女兒給嫁進宮裏去。
他不知道,但不代表他不想。
他的六個兒子,早早的就都已成家,要麽是從政,和他一同入朝為官,要麽從商,自己做生意;他的四個女兒,楚雲裳不用提,餘下三個女兒都正是含苞欲放的年齡,最是适合未來兩三年裏在權貴圈子之中走動。
這三個女兒裏,假若能有一個嫁進皇室,靠着自己的手段,再憑借他楚家的背景,焉能不會爬到四妃之一,乃至于是貴妃之位,抑或是皇後鳳位?
到了那時,他楚家還能不會發展得空前盛大?
楚玺這樣想,身為正妻的趙氏自也是清楚他的心思。
所以此刻,趙氏語重心長的跟楚于岚說話,分明就是楚玺授意的,想着以楚于岚的容貌,說不定宴上真的能得某位皇室貴人的青睐。
只要貴人肯稍稍提拔提拔,楚玺在背後再動動手,楚于岚入宮,那簡直就是鐵板上釘釘的事。
別看宏元帝如今已年過半百,但那模樣怎麽看還怎麽是壯年,近些年來也是時不時有妃嫔懷上龍種的消息傳開,誕下龍子龍女,可不就證明陛下的生龍活虎。
就這樣的宏元帝,楚玺大逆不道的想,再不濟,陛下也還能再活上個十年八年的。
這麽多年裏,足夠他借着身為娘娘的某個女兒,将楚家給徹底發展起來了。
至于等陛下駕崩後,新皇繼位,他的女兒是死是活,那就不是現在的他所能想到的了。
“……雖說東宮早已有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陛下最看重的繼承人,其實是越王。”
趙氏繼續道:“越王雖只是個王爺,可他手中掌有兵權,任何一位皇子王爺都是比不過他的,太子也一樣,只空坐東宮,并沒有什麽實權。所以于岚,你需要注意的,不是太子,也不是別的皇子王爺,而是越王。若是越王今兒能來宴上,那自然是再好不過;若他不來,你只需等待皇後娘娘便可,切勿因小失大,沒了方寸。”
接着,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楚于岚柳眉皺了皺。
楚于岚斟酌了一下語句,方道:“可是母親,越王他,他……于岚雖還未有幸見過越王,可越王之名,委實是太過,太過,聞名遐迩……”
少女糾結着,不知道該怎麽說出那些話。
趙氏卻是明白。
這是越王性情無常,乖戾殘忍的名聲太過響亮,才會讓得無數少女雖心儀于他的風華,但又畏懼他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
越王如今不過弱冠之年,可那藍寶石半面面具之下的臉,據說,連陛下都是從未見過!
身為親父的陛下都沒見過,更別提其餘的人了。
甚至還有人惡意揣測,會不會越王平日裏沐浴就寝,也從不拿下那面具。
所以,越王風華絕代,又冷貴高華,可愣是讓人在想要親近他的時候,又不得不遠遠的避開他,皆因不知他面具之下的臉容到底是如何的,是俊美還是醜陋,是端正還是歪斜,亦或者是毀容了也尤未可知。
所以,趙氏提出要讓楚于岚接觸越王,楚于岚才會這樣的難以啓齒了。
趙氏雖明白楚于岚的心思,也舍不得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嫁給一個連容貌都不知幾何的人,但事關楚家聲望前途,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楚于岚毀了這麽個機會。
于是趙氏低斥道:“你懂什麽!越王那只是不願府中多些烏煙瘴氣,才會手段殘忍,為的就是讓貴女們知難而退,以免将他的王府弄得一團糟。據母親所知,越王府裏,可是連丫鬟侍女都很少見,可見越王是個潔身自好的,這樣的男人,權高位重,後院無人,不可多得!若越王今兒真去了春日宴,你未能讓越王記住你,看你父親可饒得了你!”
聽着趙氏的訓斥,楚于岚一臉唯唯諾諾的應承,心中卻是暗暗叫苦。
為了讓貴女們知難而退不騷擾他,他才會将每個想要靠近他的女人都給活刮折磨致死,好讓後來的貴女們引以為戒,不會再随意騷擾他?
若這樣的手段還不叫殘忍,那又該叫什麽?
這邊雲水小築裏,趙氏在教導着楚于岚,那邊九小姐楚元翹的院子裏,三姨娘也正囑咐着,要楚元翹今日權當去長見識,多跟着楚于岚學習學習。
若能釣到一個金龜婿,那自然是好的;若不能,那也只能說是因為年紀太小了。
楚元翹心機是有所欠缺的,前日又剛被楚于岚教訓過,所以對于三姨娘的話,她現下聽得很是認真,暗想等到了宴上,不管楚于岚怎麽說,她也都要緊緊跟在八姐的身後。
她一邊聽着,一邊對鏡将自己的妝容又理了理。
連楚雲裳至今都還未及笄,她又排行老九,年齡的确是有些小的,所以面容還未真正長開來。但在三姨娘的一番精心打理之下,鏡中的少女直如初春裏一株初綻的桃米分,嬌嫩多姿,任人一看都要覺得這位小姐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三姨娘也是十分滿意這樣的她。
“你在侯府裏排行老九,所以勢必是楚于岚先嫁出去,你方能成親。你年齡小,婚事暫且不用太急,急的該是楚雲裳和楚于岚。尤其是楚雲裳,她近來名聲不好,以往嫉恨她的又多,所以今日宴上肯定多的是要打壓她的,你不要跟她離得太近,但也不要離得太遠,把握好距離,別落了別人口舌才是。”
楚元翹乖巧的記下:“是,姨娘,元翹知道了。”
至于十小姐楚未瓊的院子。
楚未瓊是楚玺最小的孩子,也是幺女,雖不怎麽被楚玺寵愛,但依舊是得了幺女該擁有的地位。
今日,她那素來都是低調得如同塵埃似的姨娘,竟也是難得的來了,沒說什麽話,只給她佩了一只繡着海棠的錦囊。
楚未瓊不嫌棄,轉手就将原本貴重的玉佩給取了,将錦囊挂在腰側。
她今日梳了個垂仙髻,整體配飾皆為白玉,身上穿着淡米分色的織金煙羅裙,白色繡海棠的錦囊佩在身側,剛好有種畫龍點睛之筆的妙用。
二姨娘看着她,依舊是平日裏的寡言少語,将她送出院子之前,只說了兩句話。
“今天的春日宴,有楚雲裳在,你不會是主角。”
“切記不要太出風頭,以免顧此失彼。”
二姨娘話雖少,聽起來也沒什麽可圈可點之處,但楚未瓊卻是認認真真的記下,将本就打算今天春日宴上不要出風頭的想法,給認真的再梳理了一遍。
她心知,姨娘在侯府中地位雖不如何,但姨娘每次說的話,都是很有道理的。
若不是每每都聽姨娘的話,她早不知要被趙氏給排擠到哪個山溝溝裏去了。
于是秉承着低調原則的楚未瓊,領了個同樣是長相不如何出衆的貼身丫鬟,就往侯府的正廳去了。
恰此時,楚于岚和楚元翹也皆是準備好,紛紛出了院子;那邊楚雲裳卻是才起床不久,吃了點早飯後,又磨蹭了一會兒,才領了綠萼,還領了大白,花雉也是在暗處跟着,方抱着楚喻姍姍而來。
正廳裏,趙氏一看三位小姐都來了,就差楚雲裳了,正準備發火,擡眼就見楚雲裳過來了。
女子背光逶迤而來,正廳裏的人禁不住都是轉頭看去。
其實說實在的,以楚雲裳的年齡,用“女子”二字來形容她,是有些不太恰當的。
可偏生她這麽小的年紀就已經是個當母親的人,婦人髻亦是挽了起來,發間只簪了一支藍寶石銀釵,略施米分黛,容顏清麗素雅,整體看起來簡潔又大方。
她依舊是習慣一身白色長裙,其上不多帶任何多餘點綴,只通身的素色,白得十分通透。上身則罩了件用來擋風的淺色褙子,将白裙映得隐隐約約,衣擺處難得有着少許銀色流蘇,一路走來,陽光照耀之下,将她身側照來一層銀光,一看之下,盈盈生輝。
手腕上也照舊是系了根深藍色綢帶,那藍色随風而舞,将這一身素白映襯得更加晶瑩剔透。
她懷中的楚喻也是穿了件白色的同款薄襖,不過襖子上卻是有着一些別色的花樣刺繡,腕上同樣是系了根短一點的藍色綢帶,分明又是母子裝了。
幾日不見,小孩兒本就精致可愛的面容似乎變得更加的嬌嫩軟萌,饒是趙氏,也是看得心生喜歡。
若是沒有楚雲裳這麽個不省心的女兒,怕是趙氏早就要心肝兒心肝兒的喊楚喻了。
可事實卻是趙氏連句外孫兒都不會喊出口。
楚雲裳進門,趙氏剛準備随口說她兩句,轉眼就見她身後居然還跟着大白,立時被吓了一跳:“你、你帶着這頭狼做什麽?”
這幾日大白的威名,可不止是在他們侯府裏響亮,整個懿都的人都是知道,楚七小姐回京,不僅帶了個兒子,還帶了頭狼。
看那狼的個頭,似乎誰敢欺負了楚雲裳母子,那狼就會沖上去咬死誰。
楚雲裳略略行了個禮:“孩子才一個月大,雲裳是一定要帶在身邊的。為防宴上有誰會欺負孩子,只好帶着大白。”
趙氏不悅的皺眉:“去參加宴會的都是同齡的少爺小姐,誰會故意欺負你兒子。”
楚雲裳聞言笑了笑,不說話。
但門外的大白似乎是聽到了趙氏的話,當即就扭頭過來,沖着她龇了龇牙。
前些日子大白兇狠的模樣至今還記在趙氏的心中,這下一看大白又做出這種姿态,趙氏立即改口:“也好,帶着大白,的确是能保護你們娘倆。”
然後又囑咐了其他人幾句,就讓她們出門了。
春日宴是在懿都郊外的十裏桃中舉辦,距離汝陽侯府,有着約莫半個時辰的路程。
所謂十裏桃,顧名思義,那裏栽種着十裏桃林,此時正值初春,桃花正在開放之際,在那裏舉辦春日宴,剛好是非常應景的。
趙氏備給四人的馬車,總共三輛。
看這樣子,分明是奴婢們坐一輛,四位小姐分坐兩輛。
然此處有一頭兇悍的白狼,除了綠萼外,沒人有那個膽子敢跟大白坐一起;同行又有楚雲裳,楚于岚三人也不想和她坐一起。
于是楚雲裳心安理得的抱着楚喻上了外觀看起來最簡潔的一輛馬車,綠萼也跟着坐進去了,大白更是縱身一躍,“哧溜”一下就鑽進車廂裏,直把被它尾巴掃到的車夫給吓得僵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許久不見的黑馬大憨“希律律”的嘶鳴,看那樣子大概是在嘲笑車夫。
聽見大憨的聲音,才鑽進車廂裏的大白此時居然又探出頭來,十分熟絡的一爪子拍上馬屁股。
顯然它倆早在來京的路上,就已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
大憨別拍得抖了抖屁股,然後撒開四蹄就跑。
“哎哎哎,我還沒上車呢,等等我,等等我啊……”
眼看着馬車一下子就跑開了,車夫這才反應過來,拔腿追上去。
楚于岚等人看着這一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是她們眼光太短淺還是怎麽回事,這年頭,馬居然都不怕狼了?
随後三位小姐将就着坐上了一輛馬車,三個丫鬟也是坐了另一輛馬車,這才追着楚雲裳那輛趕過去。
按理說,車上坐了兩個大人外加一個嬰孩,又有着大白這麽個龐然大物在,單憑大憨一匹馬拉動車輛,車速想要快,是件很艱難的事兒。
可事實證明等楚于岚她們的車追上了那個被大憨抛棄的車夫時,大憨拉的馬車早不見蹤影了。
沒能追上大憨,她們自然也就無緣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