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經歷而無法感同身受。

從那之後,楚于岚想要坐上後位的想法,便開始一發不可收拾。

不可收拾到楚玺細心的察覺到她在某些方面所進行的改變,揣摩出了她的想法,算着她快要及笄,也是時候該談婚論嫁,或者說入宮選秀,便有意無意跟趙氏透露出一些訊息,大意就是讓楚于岚最好能在春日宴抱上宮中某位貴人的大腿,從而與皇家攀上關系。

但誰料,楚于岚不僅沒能見得貴人的面,連個新的朋友都還沒能結交上,就直接狼狽的打道回府,成為了整個懿都裏的笑柄。

對此,楚玺也是有些恨鐵不成鋼。

但同時,對于楚雲裳,也是更感到棘手了。

作為他的女兒,楚雲裳的背景,連他這個當父親的,有時候都是望洋興嘆,不敢如何,只得暗中将楚雲裳身處的渾水,給愈發的攪渾,讓她難以抽身脫離才好。

只要她脫離不開這趟渾水,他也就能一直将她牢牢掌控在手中,讓她這個楚家嫡女,發揮出她最大的功效。

想着等楚雲裳來了,自己該怎樣勸解她,好将解藥拿到手,就聽一陣腳步聲傳來,楚玺從沉思中回神,擡頭一看,楚雲裳終于姍姍而來。

“父親,母親,三位妹妹,不好意思,睡過頭,讓你們久等了。”

因為沒睡好,剛醒,楚雲裳精神面貌并不如何好。她簡單的行了禮,就打着哈欠随意坐到一個位子上,分明是困倦得将将一閉上眼就會睡着的姿态,可她懶懶的歪坐在椅子上,那股清麗間帶着淡淡慵懶之色的臉容,卻偏生讓人看得移不開眼來。

饒是楚于岚這三個素來都是極讨厭她的人,也是禁不住要看直了眼。

不得不說,楚雲裳真的是他們楚家小輩裏,容貌最漂亮的一個小姐。

難怪她以前能有那樣一個身份貴重的未婚夫。

楚玺放下手中早就涼透了的茶盞,不說廢話,直截了當的開口道:“雲裳,父親代你妹妹們向你道歉,你将解藥拿出來吧,她們以後不會再犯錯了。”

楚雲裳聽了,剛剛打過哈欠的眼中不免盈了些水澤。她眯着眼看向楚玺,一臉平靜:“父親在說什麽?雲裳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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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玺沉了沉眉,沒有接着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而是換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雲裳,你三哥下午就會進京。”

聽到這麽句話,楚雲裳終于神色有些微變。

趙氏和楚于岚幾人,也皆是一怔。

楚雲裳眸中色澤似乎有些沉澱了:“三哥下午進京?父親把他喊回來幹什麽?”

楚玺卻像是沒聽到一樣的不開口,只低頭看着手上的扳指,似乎這枚扳指上的花紋很值得他潛心研究。

楚雲裳看了他一會兒,見他當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便将袖中的解藥朝着楚于岚抛了過去:“父親,這下可以同我說了?”

楚玺擡眼望過去:“可以了。”

幾乎是以手忙腳亂的姿态接過楚雲裳扔過來的藥瓶,楚于岚心頭狂跳,小心的撥開藥瓶瓶塞,立時有着一股淡淡的藥材清香,從中擴散開來,彌散到空氣中,讓正廳裏的人頓覺空氣似乎清新了許多。

這其中以愛女心切,經常和楚于岚在一起,日夜都要享受不少楚于岚臭味熏陶的趙氏為最。

趙氏當即有些失态的深吸一口氣。

真是,這幾日裏天天聞臭味,被熏得幾次吐到昏厥,陡然聞到這樣的清香,趙氏覺得自己五髒六腑裏郁積着的臭氣,都是被這味道瞬間洗滌一空。

實在是太舒服了。

趙氏使勁的呼吸着,若非旁邊楚玺在,怕她已經将那藥瓶給搶過來,放在鼻子邊狠命的嗅上個半天才好。

聞着這清香味道,楚玺也是忍不住深呼吸了幾次。

而後就看着楚于岚面色欣喜的将裏面的藥丸趕緊倒出一顆來,飛快的塞進自己嘴巴裏。

有着上回藥效發作的前車之鑒,楚于岚将藥丸嚼碎吞咽後,才感受到藥丸應該已經沿着食道滑下去了,忙不疊的就讓自己緊閉着的嘴巴微隙開一道縫隙,嗫喏着道:“父親,母親,還有味道嗎?”

趙氏還沒回話,楚雲裳就懶洋洋的道:“這回是真的解藥,放心好了。”

楚于岚聽了,忍不住道:“七姐,這回真的……”

楚雲裳冷哼一聲:“若不信我,你還吃它幹嗎?趕緊吐出來,免得明日裏你身上又要多出什麽別的奇臭,到時候還要一邊怪我,一邊來找我。”

聽了這話,楚于岚立時确定,這回的藥,真的是最後的解藥了。

感受到身旁兩位妹妹垂涎的目光,楚于岚趕緊再倒出兩顆,分別遞給楚元翹和楚未瓊。

剩下的藥則是交給了趙氏收着,因為姨娘們和丫鬟們都還沒服下解藥。

楚元翹和楚未瓊兩個小姐幾乎是狼吞虎咽,連咀嚼都沒有,生生就咽下了。其中楚未瓊因為年紀小,喉管太細,居然被藥丸卡在了喉嚨裏,接連喝了兩三杯水,臉都漲得通紅,方才将藥丸給咽下去,然後在楚玺嫌棄的目光之中,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不過這時候,就聽趙氏驚咦道:“好像真的沒有味道了。”她轉頭看向楚玺,“侯爺,你聞聞看。”

楚玺依言嗅了嗅,果然空氣中彌散着的是正廳裏燃着的熏香味道,以及剛剛那瓶藥丸所散發出來的清新藥香,再沒有之前那連他都受不了的臭味,當即滿意的點頭:“的确沒有了。”

楚于岚三個自是欣喜無比。

然後就聽楚玺道:“還不快跟你們七姐道謝。”

明知這兩回她們身上的臭味,全都是楚雲裳一手搞的鬼,但楚于岚三個還真的不敢在這時候跟楚雲裳對着幹,依言便乖巧的向楚雲裳道:“多謝七姐賜藥。”

楚雲裳聽着,神态慵懶:“不用謝。只要你們以後能不要再來我院子裏,大家和睦相處,就什麽事都沒有。”

這算是提醒和警告了。

再敢過來擾她清靜,對她使些下作手段,別怪她繼續讓她們出醜丢臉,醜到以後倒貼下嫁都沒人敢要,就算是死了,也沒人敢給她們收屍。

聽着這樣的話,趙氏當即臉色一沉,卻是生生隐忍着沒發洩。

楚玺也是附和道:“都聽見了?你們七姐平日裏要照顧孩子,沒那麽多時間陪你們玩,以後沒什麽事,就不要到處亂竄,不然再捅出什麽簍子來,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楚于岚三人聽了,也是禁不住同趙氏一樣,有些咬牙切齒。

父親這是當真要站到楚雲裳這一邊了?

他居然會怕他這個女兒?!

但還是恭敬着神色,齊聲應道:“是,父親,女兒知道了。”

楚玺滿意的點頭:“既如此,都散了吧,我還有事要和你們七姐商量。”說着,看向趙氏,“你也先回去吧。”

趙氏跟楚于岚三人不敢說上半個不字,立時起身離開。

楚玺便沒走。

他坐在上首,端起才重沏的茶,一邊有意無意的吹着,一邊沿着之前未完的話題道:“你其他哥哥們都成家立業了,你三個妹妹也要嫁人。我已經老了,有些累了,召你三哥回來,是想讓他繼承楚家家業,培養他做下一任楚家家主。”

楚雲裳才回京幾天,楚玺就感到這幾日裏自己在府中的勞累,比在朝堂上接連跟政敵鬥上一個月的架還要更累。

若真可以,他這段時間是不想再聽到有關楚雲裳的任何事了。

他的兒子們都已經自成家業,有的也給他生了孫子孫女,他也算子孫滿堂;他的這些女兒們,于岚,元翹,未瓊,也都漸漸的大了,眼看着未來兩三年裏,就都能出嫁,要離開他和趙氏的身邊,留他們老夫老妻兩個守在偌大的侯府裏。

那樣一來,未來未免太過寂寞。

只等他們老去死去,那留下的這座府邸,又該有誰能繼承?

而他六個兒子裏,不論嫡庶,只論能力,算來算去,思來想去,也就只有三兒子楚天澈,最是适合擔當未來楚家家主之位。

楚天澈是趙氏所出,是嫡子,現下在敏城發展,據說生意越做越大,俨然有着要朝禦用皇商秋家那個派頭進軍的趨勢。

可見原本就對政治十分敏感的楚天澈,在做生意上,也是很有天分的。

楚玺一直認為,想要将楚家給繼續的發揚光大,那不僅是需要在朝堂之上占據着一定的政治地位,更重要的,便是在商道上,也要成為一方響當當的富豪大佬。

大周朝看重儒家,同樣也看重工農商這等行業。

若是在将商人看得十分卑賤的前朝,楚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楚家朝商業上發展,因為那樣的話,簡直是要引領着楚家往衰敗甚至是滅亡的道路上走。

可當朝不同了,尤其是在位的宏元帝,更是鼓勵臣子們多多看重商道。

為商者,乃經濟之根本,而經濟,又為國之基業。關于這點,宏元帝看得很是透徹,所以他不僅鼓勵商業的發展,還多次頒發律令條例,将商人們的利益,給逐步的增長擴大。

商人的利益逐步朝着更快更好的方向發展,楚玺也是再三斟酌,才鄭重決定,将遠在敏城的楚天澈召回,不日便要進行未來家主的接任儀式。

可這麽個對于整個楚家來說,堪稱百年都難得一見的盛事,楚玺卻一直都是保密工作做得極好,連同床共枕的趙氏都是不知道。

他并不想同趙氏說,免得這最近像是進入了更年期頻頻出錯的女人得意忘形,再給他惹出什麽亂子來。

同時也是免得楚于岚那幾個不省事的來給楚雲裳炫耀,将後者惹惱的話,府裏又該鬧了。

畢竟楚雲裳和楚天澈的感情,全懿都皆知。

楚天澈都敢在之前楚雲裳懷上野種的時候,收留下她;楚雲裳又怎能不會為了楚天澈的自由,而阻攔他回來接任楚家家主之位?

這兄妹兩個的關系感情,比起楚天澈和他親妹妹楚于岚的好上不知多少倍。

所以楚玺才先斬後奏,在楚天澈快要進京的這個時候,說給了楚雲裳聽。

楚玺想起方才自己說起楚天澈今天下午就會回來的時候,趙氏和女兒們的反應,不由暗嘆一口氣。

趙氏以前只是個妾,做妾做得太久,已然将妾室這等實為奴婢的身份所需要做的給浸淫在了骨子裏,無論如何都改不掉,比不得前妻莫氏那種真正雍容的氣度;于岚她們也都還是年紀尚小,完全不懂什麽叫做泰山崩于眼前而臨危不懼,絲毫做不到如楚雲裳這般的喜怒不形于色。

若她們能有莫氏和楚雲裳半分好,他撐起這個家,也不至于這麽累了。

正想着,就見楚雲裳不知是想了什麽,微微勾唇一笑,笑容有些淡。

“那,父親将三哥召回來,可有說明原因?”

楚玺實誠道:“沒有。”

“那父親是以怎樣的原因将三哥召回來?”

“我同他說你出事了。”

楚雲裳聽了,笑得更開了。

果然,她就知道。

楚玺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将真正的原因說給她三哥聽,因為她三哥素來性格慵懶,閑情逸致,盡管成家之前就曾做了點小生意,賺了點小錢,但卻最是讨厭懿都這裏深深淺淺的渾水,這才不惜以和侯府差點鬧崩的代價,帶着她嫂子文姬離開了懿都,前往東北獨自發展。

她三哥連和楚玺的父子關系都不在乎,又怎能會在乎一個楚家未來家主之位?

想來,這個位置在她三哥眼裏看來,根本就是個燙手山芋罷了。

能扔了最好,反正不要就不要。

所以,能讓她本就不在意楚家存亡的三哥,會在最快的時間裏從敏城來到京城,唯一的一個辦法,也就只能是靠她了。

只有說她出事了,如染了重病快病死了,如招惹上大人物快要入獄,她三哥才會破天荒的不在年間回京來,而是趕在了這麽個時間點回來。

現在這個時間點,可不是楚天澈回來的好時機啊。

楚雲裳擡頭看向楚玺,目光分明如水寧靜,可偏生讓後者感受到了那最深處的重重湧動,竟是比起他在朝堂裏承受着那些元老乃至于是宏元帝的目光,還要更加讓人感到極深重的壓力。

“父親,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比如朝堂之上,太子一黨和越王一黨之間,是否已經……”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楚玺鄭重着面色打斷:“切莫亂說,小心隔牆有耳。”

楚雲裳果然沒說下去。

她再笑了笑:“父親,不用再說了,雲裳明白了。”

楚玺當即又是欣慰又是複雜的看着她。

欣慰,這自是欣慰她對政治和楚天澈一樣的敏感,只要稍稍的培養那麽一下,就會是個極好的政客;複雜,這便是因為她和他素來都對着幹,她一點都不想為楚家做貢獻。

如果她不跟他對着幹,肯主動的為楚家做事,上有他,下有她和楚天澈,那他們楚家,必定是會發揚光大,從而光宗耀祖。

只可惜……

唉。

楚玺暗嘆一聲。

看着楚玺的神情,楚雲裳知道,自己說的是八九不離十了。

前世裏的這個時候,朝堂上原本還很是和平的局面,因為越王突如其來的一個大動作,剪掉了太子最為看重的一側羽翼,從此,越王和太子兩人都不再米分飾太平,開始龍争虎鬥,彼此都想要将對方給扳倒。

朝堂之上風起雲湧,朝堂之外,雙方也都是明争暗鬥,各種暗殺刺殺不絕,雙方的嫡系都死了不少人。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因為最具有繼承帝位能力的兩人開始大規模的內鬥,宏元帝的統治,漸漸有些岌岌可危,有心無力。

直至楚雲裳和楚喻重生回來之前,距今三年時間後的宏元帝,已經是被氣得纏綿病榻,卧床不起,據說連折子都是無法批閱,只能任由原本只皇帝才能批閱的奏折,被太子和越王兩人用盡手段的瓜分,兩人竟是各自掌握了一半的朝堂。

那個時候的大周朝,是真亂。

上有皇室在內鬥,下又有秋家等一些世家蠢蠢欲動,外更有游牧民族正虎視眈眈蓄勢待發,平民百姓俱是膽戰心驚,生怕哪一天戰争就突然爆發了,那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而今,同前世一模一樣的暗潮洶湧的劇情,正在不差分毫的上演着。

楚玺突然将楚天澈從敏城召回,的确是因為朝堂之上的權利紛争,太子一黨的羽翼,被越王陡然一個動作,給除去了十之八九的精英。

太子地位因此而陡然下滑,越王一黨順勢逆流直上,這讓楚玺明白,再不趕緊收斂楚家的勢力,就以楚家向來都是如宣王那般,對于太子越王兩黨的争鬥置身事外,只以皇權為尊的态度,他們楚家,勢必要作為出頭鳥被首先拉扯出來的。

太子和越王,他們楚家不論是站在了哪一方,都是對楚家的發展極不好的!

所以,在這等微妙時期,他将楚天澈召回,就是想以楚家未來家主接任儀式太過隆重,未來三年內将不再接受任何同僚的聯盟邀請的原因,從而避開太子和越王之間的動亂,讓楚家得以繼續保存傳承下去。

否則,他就是楚家的罪人,一輩子就算死了,也無法安心!

楚玺這樣的想法,楚雲裳明白。

甚至她很理解他這樣做。

可是理解歸理解,并不代表她就贊同了。

于是,楚玺半是意料之外,又半是在預料之中的聽楚雲裳道:“父親,三哥那人是個什麽性子,雲裳想,您和我一樣,都是十分清楚的。您既肯說謊将三哥騙回來,先不說三哥可會答應接受未來家主之位,就說三哥知道您騙了他,他會是如何的反應,會做出怎樣的舉動,會給楚家帶來怎樣的反響,這一點,父親,您有想過麽?”

聞言,楚玺閉了閉眼,神态間似乎有些疲憊。

他道:“沒想過。這個時候,不将他召回來,我們楚家,怕就要被卷進風口浪尖了。”

楚雲裳默,楚玺也是不再說話。

整個正廳,開始陷入一陣寂靜之中。

兩人都在想着什麽。

雖然不知道越王為何會選擇突然對太子羽翼下手,但楚玺還是隐約的明白,這大約是個陰謀。

且還是個內幕非常之駭人的陰謀。

既如此,他就更加不想被卷進去,想着先将楚天澈給召回來,對外宣布他們楚家要進入未來家主接任儀式的準備中,那不管楚天澈肯不肯願意接受這個位置,在他的猜想之中,大局已定,楚天澈硬着頭皮也得接了。

如果事情真能按照他所預想的發展,那他以後就不用愁楚家的發展方向了。

三年時間,太子和越王足以做出個了斷了。

楚玺正美好的想象着,就被楚雲裳接下來的話給毫不留情的潑了滿頭滿臉的冷水。

便聽他這個女兒冷冷的分析道:“父親,難道是三哥離開京城太久,您已經忘記當年發生的事情了?”

當年?

楚玺一愣。

然後就聽楚雲裳繼續道:“當年三哥同三嫂情比金堅,想要成婚,父親和母親卻是因着三嫂的相府庶女身份,無論如何都不同意。難道您已經不記得,那時候的三哥,是動用了怎樣的手段,逼得您和母親最終還是同意了,并眼睜睜看着他和三嫂離開京城遠走高飛?”

說着,她忍不住冷笑:“父親,三哥離京多年,如今膝下已經有了一雙同胞女兒,都兩歲大了。可是,恐怕連您都沒見過您這對孫女的樣子吧,三哥這兩年回京來過年,哪一次回來是帶着他女兒了?父親,話說到這個份上,三哥這次被您騙回來,可會真的聽您的安排,雲裳倒是真的不敢下定論。”

一番話說完了,她終于是将坐姿調整好,端了一杯茶開始飲。

說了這麽久,她本來就沒吃東西,倒是餓了。

她這邊正想着午飯該吃什麽,吃多少,上首的楚玺,則已然是因她的話,而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之中。

楚玺覺得她說得對,甚至是百分百正确的。

作為和楚天澈關系最好的人,她是最了解楚天澈的,那自然說出來的話,也就是最接近現實的。

若是真如她所說,楚天澈被他騙回來,卻是根本不會接受未來家主之位……

楚玺緩緩吐出一口氣。

“雲裳,依你之見,我們楚家,該當如何呢?”

這竟是詢問起楚雲裳的意見來了。

楚雲裳并不吃驚,聞言細細的想了想,方道:“父親,咱們楚家,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一直是保皇派嗎?”

楚玺點頭:“楚家傳承數百年,歷經至少三代王朝,不論哪一代王朝、不論哪一位帝皇,我們楚家,從來都是保皇派,不曾動搖過絲毫的。”

楚雲裳再問:“以前的朝代裏,也應當有過如今日這般的動靜吧?父親,那時候的楚家家主,是怎樣抉擇的呢?難道他們也是如父親這般,如同一個賭徒一樣,想放棄原本利息正常的不動産,跑去投資随時都有可能會打水漂的利益?”

一語驚醒夢中人。

楚玺心下駭然。

她說的一點沒錯。

以前的楚家,的确是遇到過和現如今一樣的局面。

那時候的楚家家主,面對着嫡系和庶系的紛争,是怎樣選擇的?

無非就是站穩了保皇派的位置,任爾東西南北風,他們楚家自嵬然不動,只等紛争結束後,誰能坐上最高的那個位置,誰就是他們楚家接下來要效忠的人選。

哪怕對方只當了那麽一天皇帝,那也就一天是他們楚家要伺候的主子。

可到了如今楚玺這一任,在他之前的家主,根本沒有誰是能将楚家的地位給更加擴大的,他便以擴張楚家為己任,時時刻刻都絞盡腦汁想要讓楚家發展得更加強盛。

所以,朝堂上太子和越王之間由暗轉明的争鬥,在他看來,雖是極其的危險,誰敢被卷入進去,誰就會是一個死字,可若是能把握得當,那一旦進入,便是能撈得大批大批的利益,甚至于是成為真正的皇親國戚,甚至是謀朝篡位,坐上那個位置……

也是有可能的。

如此,他可不就将楚家給真正的發揚光大,他可不就是真正的光宗耀祖了?

是以原本該堅持着保皇派的楚玺,因為這混亂中的種種利益,動搖了原本的心态。

卻是被楚雲裳一句話挑明。

既是保皇派,那就一直是保皇派,只要不動搖,甭管太子和越王如何的争鬥,也不論結果誰輸誰贏,他們都只會彼此的削減對方的嫡系或庶系實力,而不會去想要動搖朝堂上的保皇派。

因為保皇派,那是朝堂政權之根本。

如楚家這般,汝陽侯這個世襲之位可能在朝堂上算不得如何重要,但和楚家一樣身為保皇派的,卻是比比皆是,別看不少人官職可能都是比較低的,但蟻多咬死象,這麽多個保皇派官員彙聚在一起,那就是十分可怕的一股勢力,任誰都不敢小觑,更不敢随意的動搖。

因此,但凡朝政交替,朝代變遷,保皇派,歷來都是朝堂上最為安全的一股勢力。

明白自己該如何做,楚玺滿懷着心事走了。

楚雲裳重新歪在椅子上,眯眼目送他離去,竟連起身送都不送。

楚玺走後,正廳裏就沒了什麽人。

花雉卻是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說道:“七小姐,剛得到消息,楚三爺的馬車,再等半個時辰,就能進城了。”

快進城了?

這麽快,這離中午還一個時辰的時間呢。

看來她的三哥,明知楚玺傳遞給他的消息十有八九是假的,但為了那很有可能是真的一兩分,她三哥還是千裏迢迢的火速趕來了。

就是不知道,嫂子可來了,她那兩個侄女可也來了?

聰明如三哥,即便敏城和懿都隔着極遠的距離,但恐怕三哥也是知道懿都裏最近的格局吧。

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的三哥啊,她上輩子這輩子,當真是無以為報了。

楚雲裳想着,立時感到自己不困了,起身就朝外走:“綠萼,給我梳頭,我要去城門接三哥。”

一聽楚三爺居然也要來京城,正抱着楚喻的綠萼立時興奮的差點一蹦三尺高。

小姑娘高興的摟緊了懷中的小少爺,小臉蛋竟然笑得紅撲撲的:“三爺來啦,真好,好久不見三爺,奴婢也想他了呢。”

楚雲裳聞言回頭看她一眼:“那還不快來給本小姐梳妝打扮?”

綠萼高興的應了,将楚喻遞給聞訊過來的孫嬷嬷,蹦蹦跳跳的就跟在自家小姐身後,回主卧房去打扮了。

而不僅僅是綠萼這樣高興,聽聞楚三爺居然要來京,饒是孫嬷嬷這等年紀大的老人,也是忍不住笑了。

“三爺要來了,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孫嬷嬷說着,看了看懷中的楚喻,道:“小少爺,小姐準備好好打扮一番,去接三爺了,老奴也要給您打扮一番,好讓三爺看看,這段時間不見,他的外甥越長越可愛了。”

楚喻聽着,“咿咿呀呀”的揮舞起小手來。

【好呀好呀,我也很想三舅舅呢!就三舅舅對我最好了。】

于是孫嬷嬷抱着楚喻就也去了主卧房,準備挑件最好的衣服,來給楚喻換上,讓他以最好的姿容,來和她家小姐一起去迎接三爺。

☆、69、考慮一下

城門。

因為是京城,懿都這裏的城防便建設得很是嚴密,來往進出的人皆是要經過嚴格的審查,确定身份無誤後,才會被允許放出進城。

因先前花雉得到的消息,已經是好兩三刻鐘之前的了,以楚天澈趕路的速度,說不定他現在就快要進城了,所以汝陽侯府裏,楚雲裳飛快的整裝完畢,随便拿了點點心準備路上墊墊肚子,就坐上還是大憨開路的馬車,帶着喻兒和花雉兩人,浩浩蕩蕩的去了城門。

此時正是上午,街道上來往的人很多,馬車也是不少,摩肩擦踵的,顯得有些擁擠。

不過許是因了昨日大憨搞出的那一出無人駕駛,讓不少懿都人都是知道,汝陽侯府楚家七小姐乘坐的馬車,是專門有一匹堪稱神駒的黑馬沒人驅使也能自己趕車,遠遠看着照舊是一輛沒有車夫的馬車從富庶區奔駛而來,路上的行人當即都是道:“快快快,那匹馬又過來了。”

“哪匹馬?”

“就昨天楚七小姐的那匹馬。”

“昨天不是才來了,今兒怎麽又來了?這快中午了,楚雲裳是要去哪?”

“誰知道呢,快讓開,別被撞到了,那馬速度太快了,根本就不會停下來似的。”

諸如此類的對話飛快的在街道屢見不鮮,原本還略顯擁擠的街道,像是提前演練過許多次一樣,“唰”的一聲,無數行人、無數車輛、無數攤販,皆是頗有秩序的朝着街道兩旁避去,讓開一條寬敞的道路來,讓那堪堪迎面而來的無人駕駛的标有楚家标識的馬車,暢通無阻的經過。

馬車飛駛而過,帶動的勁風吹得人衣角都是要獵獵飛揚。

而大憨的速度的确是太快,加之車上不過兩個大人一個小孩兒,大白沒跟着一起過來,少了些許負擔,它的速度就更快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路人們的視線之中,朝着另一條街道,飛快而去。

有人目送着那看似普通至極的馬車遠去,竟是十分豔羨的道:“要是我府上也能有這樣一匹馬,那幹什麽都要方便多了。”

甚至還有人道:“不知道楚雲裳這匹馬是不是公的,想找她看看能不能讓馬配對了,這匹馬的品種實在是優良。”

這話要是被大憨給聽到,指不定大憨要翻多少個白眼給這些人,然後再擡蹄踹一踹,最後撒泡尿給他們。

配配配,配什麽對啊,它是異獸,才不是種馬!

異獸可是最高貴的存在,普通的那些小母馬,它才看不上眼呢!

哼哼哼!

馬蹄踏踏,不過片刻,就已經到了城門。

經過例行的檢查,楚雲裳乘坐的馬車成功出了城門。

因為已經臨近晌午,距離午飯飯點越來越近了,城門外頭的官道上來往車馬速度都很快,沒等楚雲裳吩咐,大憨就自發停在了路邊一棵楊柳樹下,尾巴掃了掃,仰頭就去啃柳葉。

于是這剛抽了嫩芽的楊柳,就百年難得一遇的遭受了一頭異獸的摧殘。

剛從車上下來的楚雲裳見大憨居然有模有樣的在那裏嚼柳葉,忍不住發笑。

“大憨到底是什麽品種,居然還能吃柳葉,不會腹瀉嗎?”

花雉是從鳳鳴城九方家出來的,他主子能看出大憨是頭異獸,他自然也能看出。聞言便道:“這家夥是雜食動物,只要沒什麽毒,就算是蛇,它也能吃。”

楚雲裳奇道:“蛇肉也能吃?一般的馬不是只吃草料嗎?”

花雉随口道:“可能它和別的馬不太一樣吧。”

楚雲裳聽了,想想也是,正常的馬可都不會像大憨這樣,又聰明又聽話,所有的路走過一遍就能記得,完全不會認錯,也從來不會撞到人。

三哥給她的這匹馬,還真是匹好馬。

說起三哥楚天澈,楚雲裳站在車轅邊,擡頭看向官道。

陽光正熾,官道上有車馬不停的奔來,偶爾也有南來北往的陣型或大或小的商隊,甚至是踽踽獨行的旅人,背着包袱從樹蔭下慢慢走過。

楚雲裳看着看着,見一連經過了十來輛馬車,竟沒一輛停下來的,她突然想起一個蠻重要的問題。

她三哥這次回京,所乘坐的馬車上,會有什麽标識嗎?

若無标識,這經過的馬車這麽多,她哪裏知道哪一輛會是三哥的?

正想着,就聽花雉出聲道:“七小姐,來了。”

她立即看向前方:“在哪裏?”

“有兩匹棗紅馬的那一輛。”

果然,以兩匹棗紅馬駕車的那輛馬車,駕車的車夫許是認得楚雲裳的,遠遠看見楚雲裳,立即就放慢了速度,朝車廂裏的人道:“爺,七小姐出城來接您了。”

裏面的人沒做聲,但下一刻,立即就掀開車簾,望了過去。

這一看,果然就見到楚雲裳正抱着孩子在路邊樹下等着,正朝自己這輛馬車張望着。

楚天澈眯了眯眼睛,神态間因晝夜不分的趕路而顯得有些疲憊,很容易便能看出他是風塵仆仆而來,但依舊不減他俊逸風姿,眉眼慵懶得似乎天塌下來他也不會皺一皺眉一樣。

見楚雲裳果然是完好無損的,楚天澈緩緩吐出一口氣來,等馬車徹底停下後,他從車上下來,迎面就見他七妹神容有些欣喜,又有些擔憂。

“三哥,你什麽時候從敏城走的?就你自己嗎,嫂子和佳寧她們沒一起來吧?”

楚天澈還沒答話,車裏的另一個人也是下來了,面貌柔美婉約,安寧的氣質極易給人一張想要靠近的好感,赫然正是他妻子文姬。

看到文姬,楚雲裳面上擔憂的神色更顯:“嫂子也來了。”

“嗯,來了,佳寧和佳歡沒跟過來,趕車速度太快,怕小孩子受不了。”文姬笑道。

楚雲裳略略思索一番:“她們兩個沒來也好。”

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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