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倘若別人掏心掏肺的對你好,你不同樣對人好就罷,反而還倒打一耙,那得知你品性好壞之後,恐怕誰都不會再願意同樣對你好。
對于這個道理,楚雲裳理解得很是透徹。
小時候,她被其餘五個兄長,以及楚于岚那三個妹妹們欺負,她也曾試圖和他們打好關系,讓他們不要再針對她,可一點用都沒有。
她花費了兩三個時辰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糕點,五個兄長他們不僅不會吃上一口,反而還會将糕點全扔到地上踩碎,逼迫着她将那些碎渣從地上撿起來,裝回她帶來的食盒裏,讓她來時糕點是什麽樣子的,她走時糕點就也要是什麽樣子的帶回去。
她見三個妹妹讀三百千的時候很是吃力,她就等先生走後,想要給她們補課讓她們快點完成今日的作業,免得回頭要被先生懲罰,她們不接受,将她謄抄了大半夜的三百千撕了個幹淨,還往她臉上畫烏龜,讓她把她們的作業給寫完,并且威脅她,如果她敢跟父親告狀,她們就要她再也聽不了帝師和太傅專門為她講的課。
以上。
楚雲裳扪心自問,她曾經真的是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緩解和兄長妹妹們之間的關系,可他們從不接受她的好意,反而借此來欺負她,羞辱她,将她當成一個玩具來玩耍,将她對他們最後一點的期望,給消磨得一幹二淨。
所以,從今往後,他們以前是如何對待她的,就也別怪她從現在開始,她也是要如何對待他們。
風水輪流轉,難道說的不是這個理嗎?
楚雲裳走進自己的院子。
藍月藍香她們已經将午飯做得差不多了,因早就知道楚天澈肯定是要在她們這裏用飯的,所以丫鬟們幾乎是将院子裏的老底都給掀了,費盡心思做了一頓豐盛且花樣繁多的飯菜。
就連楚雲裳之前說的百年陳釀,也是藍月跑出府去現買的。
不過楚雲裳手頭的銀子,還是先前回京時候楚天澈拿給她的,再加上趙氏撥給她的財物,偶爾吃上這麽一頓,雖談不上什麽山珍海味,但她的銀子還是勉強夠用的。
倒是要勸楚天澈早點接受楚玺的提議——
就算到頭來他并不打算接受,那她也能早點做好離開侯府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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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所以還回到侯府裏來,承受着各種各樣的打壓,為的就是楚天澈。
若楚天澈真的下定決心和侯府斷絕關系,那她也将再無任何後顧之憂的離開這個肮髒之地。
飯廳裏,賣相極佳的飯菜紛紛被端上來,酒壇子一開,香氣四溢。
楚天澈抱着楚喻坐着,見小外甥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小酒盅裏的酒液,楚三爺笑了笑,擡手刮了刮小外甥的鼻梁。
“怎麽,小子,才多大一點啊,居然就想喝酒了?”
楚喻皺了皺小鼻子。
幹什麽幹什麽!
嫌他小嗎,他可是能保護娘親的男子漢,男子漢喝點酒又怎麽了?
楚小男子漢表示對自家舅舅的調侃很不感冒。
見小外甥一臉反駁自己的表情,楚天澈不禁又刮了刮他的鼻梁:“就你這小不點兒一樣的體格,別說讓你嘗一口了,就算是一滴,也能讓你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楚雲裳這時候也是聽到了楚天澈的話,不由笑看了楚喻一眼:“你以為百年陳釀真那麽好喝?保準又辣又苦得讓你從今往後滴酒不沾。”
楚喻聽着,小眉頭忍不住糾結起來了。
酒真的那麽厲害啊,不僅味道又辣又苦,還會讓他一睡就睡上個一天一夜?
可他以前也見過娘親喝酒啊,娘親都沒嫌酒難喝,也沒睡上那麽久。
不過見連文姬舅母也是不甚贊同的看着自己,楚喻縮了縮腦袋。
好嘛,都不同意他喝酒,那他不喝了,總成吧?
見楚喻不再好奇的盯着小酒盅,楚天澈也沒再說什麽。兩個女兒沒在身邊,楚天澈只能先寵着懷裏的小外甥了,權當這小子是自己女扮男裝的閨女了。
要是這麽個想法被楚喻知道了,楚喻鐵定從今往後和楚天澈老死不相往來。
堂堂楚小男子漢,居然被人當做閨女一樣寵!
簡直士可殺不可辱,他是男子漢不是大姑娘!
不過很可惜的是,楚喻并不知道楚天澈的心思,他也就無從表達一下自己身為小男子漢的雄心壯志。
午飯這便開始了。
在座的只楚喻一個是小孩兒,還沒長牙,自然不能吃什麽東西。幸而藍月炖了魚湯,他倒是可以喝一點,魚湯裏的水豆腐也是入口即化,他也能吃一點。
都是自家人,楚雲裳也沒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語的要求,邊吃飯邊和文姬聊着,聲音不大,說的都是些女人家的體己話,以及照顧孩子的種種心得,楚天澈也懶得聽,一邊自斟自飲,吃着可口的飯菜,一邊還不忘喂湯給懷中的小外甥。
不過他喂湯的功夫顯然不太到家,居然把楚喻給喂嗆了。
小孩兒立時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直接咳得臉都漲得通紅了,楚雲裳忙接過來自己抱着,給楚喻撫着背,讓他緩過來,然後瞪了楚天澈一眼:“三哥,你會不會給小孩喂飯啊,他坐在你懷裏都能嗆到,要是躺着讓你喂,豈不是還能被你喂吐了。”
楚天澈咳了一咳:“大中午吃着飯呢,別說什麽吐不吐的,這多不好。”
楚雲裳當即再瞪了一眼:“敢情以前佳寧和佳歡都是嫂子帶的,你沒帶過?楚天澈,我告訴你,喻兒沒拉你身上,算是給你面子了。”她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充滿了鄙夷之意的道,“小孩子腸胃容易出毛病,嘔吐腹瀉是常有的事兒,你以為我家喻兒好生養,其他小孩就也好生養了?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
楚天澈難得說不上話來。
文姬則在一旁笑着,讓綠萼去拿來浸濕的帕子,等下好給楚喻擦嘴。
一頓午飯就這樣鬧鬧嚷嚷的用完了。
考慮到楚天澈和文姬剛千裏跋涉而來,晝夜不分的趕路,肯定累了,楚雲裳就讓他們趁着午睡好好歇一歇,有什麽事晚上再說。
因為是夫妻倆,自然是同住一個屋子。楚雲裳給文姬拿來了一套寬松的家居服,她姑嫂兩個的體形差不多,就先随便穿穿了,等會兒和綠萼再一起出去買新的給文姬,還要再給楚天澈購置幾件,因他們夫妻倆回京來,渾身上下除了銀票,居然就什麽都沒帶。
楚雲裳得知這一點後,忍不住感慨了許久。
三哥和嫂子,真的是好人。
楚雲裳将屋子親自收拾好後,就準備出去了。
楚天澈卻是叫住她:“你等會兒。”
楚雲裳回頭看他。
就見他取出來一個小織錦袋,袋子鼓囊囊的不知裏面是裝了什麽。他将這個小織錦袋遞給她:“這是給你的。”
楚雲裳看了看,接過打開一瞧,愣了一下,然後登時就塞了回去:“我不要。”
楚天澈再遞給她:“幹嗎不要?別以為我不知道她之前扣你的東西,連一個銅板都不想給你,你倒真以為你傲骨不屈,沒錢就能活下去。”
這個“她”說的自然是趙氏了。
那小織錦袋裏,裝的是厚厚一摞銀票,比楚雲裳回京之前文姬給她的還要多上好幾倍。
且如果沒看錯的話,每張銀票的份額都是百兩,別看這個小織錦袋不大,但裏面裝的估摸着都有上萬兩了。
萬兩銀票,這可是個大數目,就算是侯府有誰想要用到這麽一大筆銀子,還得經過楚玺和趙氏的親口同意呢,更別提此刻這是楚天澈随手塞給她的。
見楚雲裳還有要将小織錦袋給塞回來的趨勢,楚天澈道:“急什麽急,這又不是無償給你的。等回頭你有錢了,你還得還我。”
楚雲裳正要把袋子塞回去的動作一頓:“這算是你借我的?”
“可不是。親兄弟都要明算帳,裏面還有借條的。”
楚雲裳将信将疑的重新打開袋子,翻了翻一瞧,果然有一個不同于銀票的小紙卷。
她把紙卷拿出來,抻開一看,果然是張借條,上面明明白白的寫着宏元二十五年春,二月廿七,楚天澈借給楚雲裳兩萬兩銀票,十年內還清,否則将開始逐年增加利息。
十年。
這足夠楚雲裳賺夠所有的錢還給他了。
看着這張借條,楚雲裳突然覺得心頭裏有些沉甸甸的。
她也沒多說什麽,将小紙條重新卷好放進小織錦袋裏,道:“你跟嫂子休息吧,有事就跟藍月藍香說。我這裏也沒什麽多餘的丫鬟,先将就着點吧。”
“嗯,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跟你嫂子睡覺了。”
楚雲裳這就走了。
見她走了,門也被關上,楚天澈往後一仰,就倒在了床榻上。他擡眼看着上頭嶄新的帷帳,突然笑了笑,嘆了口氣。
“唉,想讓她平白無故的接受好意,還真是難。”
文姬換好衣服,過來坐下,十分善解人意的給他按摩太陽穴,他享受的閉上眼睛,就聽她道:“小姑子性子傲,要是沒那個借條,她怎麽着也不會接受的。”
“嗯,她就是小時候被他們欺負怕了,不敢讓別人對她好,生怕別人是故意先對她好,等她習慣了,再狠狠給她使絆子,那樣摔得頭破血流,還是好幾次,是個人都要長記性了。”
“那他們為什麽要這樣欺負她?”
說起這個,楚天澈微微睜眼,卻是只隙開那麽一點縫隙。
他眼睛眯得厲害,眸光似是深邃,聲音竟也聽起來有些悠遠。
“許是因為,她娘的緣故吧。”
“小姑子的娘親……大理寺莫大人?”
“嗯。”
楚雲裳生母莫氏,姓莫名青涼,是太師府莫太師的嫡長女,學的好一手斷案技巧,破解了許多的血案以及陳年舊案冤案,是大理寺裏唯一的女官,由此頗得宏元帝看重。
總的而言,在那件事發生之前,莫青涼在整個大周朝的名聲,都是極高的。
而那件事發生之後,莫青涼在汝陽侯府裏的地位日漸低下,楚玺也不再如何尊重她,直至後來,在楚雲裳四歲左右的時候,再也無法米分飾太平的兩人終于和離,莫青涼獨身一人回了太師府去,聽說從此便卧病不起,再也沒見楚雲裳一面。
在楚天澈看來,盡管他對那件事并不如何清楚,只隐約知道那牽扯到他們楚家最底層的秘密,以及所謂大周朝的國運,可對于莫青涼這等算作是逃避的姿态,他很是不敢茍同。
至少楚雲裳是莫青涼的女兒吧?
可莫青涼和離了便罷,竟是将楚雲裳孤孤單單一個人給留在了侯府裏,她自己則是回了太師府去養病,那楚雲裳之于她,算是個什麽?
難道只是個想擺脫就能擺脫的包袱嗎?
她可是真的将楚雲裳給看做是她的女兒?
就算莫青涼離開侯府之前,對楚雲裳的疼愛,也算是可圈可點,誰都是看在了眼裏的,但楚天澈依舊認為,莫青涼這個母親,當得并不合格。
真正合格的母親,豈會将自己的孩子留在狼窩裏,任憑豺狼虎豹肆意的欺辱迫害自己的孩子?
楚天澈覺着,若是有朝一日,他能見到莫青涼了,那甭管她是楚雲裳的生母,他也要狠狠的教訓她一番,給楚雲裳先出口惡氣再說。
委實是楚雲裳這麽多年來,過得實在太苦。
有關莫青涼的事,楚天澈沒多說,文姬也不會多問。作為真正意義上的賢妻,她很快就換了另一個問題。
“你之前和公公說,你要考慮一下,是真的嗎?”
聞言,楚天澈徹底睜開眼。
他坐起來,脫掉靴子,才真正上了床,然後反問文姬:“你覺得我是真想答應,還是不想答應?”
文姬想了想:“你帶我離開懿都的時候,就跟我說過,你之所以會和侯府鬧崩,就是因為不想被波及到侯府的深潭之中。現在公公将你召回來,你明知道小姑子是不可能出事的,可你還是回來了……我有點搞不懂你想做什麽。”
楚天澈笑了:“我的目的其實很明顯。”
“什麽目的?”
“我想将侯府裏的水再給攪渾一些。”
“攪渾……你想當攪屎棍?”
楚天澈無言的看着她:“居然敢把你男人說成是攪屎棍,小娘子,你屁股是不是癢了。”
文姬自知失言,不由吐了吐舌頭:“好嘛,夫君大人,我知錯了。”頓了頓,才回歸之前的話題,“可是攪渾了侯府裏的水,對你有什麽好處呢?”
楚天澈道:“不是對我有好處,是對七妹有好處。”
文姬恍然大悟:“你想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能離開侯府。”
“嗯。侯府實在是個不幹淨的地方,尤其是那個女人……”楚天澈沒有說出具體是哪個女人,只再嘆息一聲,“如果不是二爺爺跟我提過醒,我倒真沒想過侯府裏隐藏最深的人,居然是她。”
楚天澈是知道管家楚昌的真實身份的。
也就是因為知道楚昌的身份,他才從楚昌那裏得知了不同于楚雲裳所知道的另外一個秘密。
雖然他得知的這個秘密,和楚雲裳得知的那一個,有一些串聯之處,但總歸來說,他知道的是有關某個女人的秘密,而楚雲裳知道的則是關乎整個侯府的,兩人所掌握着的秘密,算是楚昌有心算無心,剛好将自己守護着的所有秘密給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為楚天澈得知,一部分為楚雲裳保守。
如此,這兄妹兩個恰好是侯府裏最不甘于受人牽制的,同時也是最有可能會脫離侯府的,楚昌将秘密委托于他們二人保管,也算是完成了他的使命。
“只是可惜,二爺爺自殺了。”
楚天澈搖搖頭,不知是惋惜還是怎樣:“不過也算死得其所,沒讓侯府裏的秘密公之于衆,保全了侯府。”
文姬聽着,忍不住道:“你們楚家倒還真是神秘,我們文家都沒這麽多秘密。”
楚天澈笑道:“你們文家是專門搞政治的,和楚家又不一樣。別看楚家在外面多風光,我是沒舍得讓你在這裏受苦,不然,我敢說,當初如果沒帶你走,讓你跟我一起住在這裏,就算跟他們分家了住,不出半年,你肯定要染上重病,佳寧佳歡也不可能懷上。”
聞言,文姬咂嘴:“真有這麽可怕?”
“我騙你幹嗎。我就是不想害了你,才帶你走,我在楚家長了二十年,什麽惡心巴拉的事沒見過,就只七妹身上,都不知遭了他們多少回的迫害。”
說起楚雲裳,楚天澈的話就跟泛濫的洪水一樣,止也止不住了。
誠然,楚三爺其實真的是個妹控。
還不是一般的妹控,他特讨厭自己的親妹妹,也讨厭楚元翹和楚未瓊,他就專對楚雲裳好,是個十分忠誠的妹控。
“說起來,回頭等小王爺來府裏,我倒是要請小王爺吃頓飯了。以前要不是他也在幫襯,恐怕有些時候我都顧及不到七妹。”
“小王爺?是宣王家的那位,慕與歸嗎?”
“嗯。那小子喜歡七妹來着,還以為我看不出來,有時候見了我,拐彎抹角的想跟我打聽七妹的喜好,就是不知道我離京的這幾年,他是不是也還在喜歡這七妹。”
“聽說慕與歸品性很不錯,他們宣王府又是标準的一夫一妻,想來他以前喜歡小姑子那麽久,現在應該還是喜歡的。若是可以的話,看看他對喻兒态度如何,說不定真能成了一樁好事。”
這一點,楚天澈自然是應承。
畢竟楚家和宣王府是交好的,以前慕與歸跟着宣王常來他們侯府,他也見過那小子不少回,的确是個不錯的,為人君子,要是楚雲裳真能嫁給慕與歸,也算是覓了個良人。
楚天澈這廂跟媳婦商量着楚雲裳的人生大事,完全将還在敏城裏的時候,跟楚雲裳同住一個屋檐下的九方少主給忘得幹幹淨淨。
此事若是被九方少主給知道了,指不得這家夥該如何小心眼兒的對付自己堂兄了。
俗話說得好,兄弟妻不可欺,慕與歸要是膽敢跟身為越王的九方長淵搶楚雲裳,就以越王那揚名大周朝內外的兇殘手段,估摸着九方長淵還真敢來一出為奪紅顏而弑兄的戲碼。
反正,他連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了,又談何區區一個弑兄?
不過現下九方長淵還并不知道楚天澈的想法,自然也不會在對付慕與歸的事上如何看重了。
卻說那邊,楚雲裳離開給楚天澈夫妻兩人準備的屋子後,就回自己的屋子裏整理了一下他們明月小築裏的財務。
這一算才發覺,有了楚天澈給的這兩萬兩銀票,至少未來五年內,就算吃喝用度不減,這麽多的銀子,也足夠她離開侯府後,能開個店鋪做個生意,養活自己跟喻兒一幹人。
這算是徹底沒有生活之上的後顧之憂了。
楚雲裳拿出一千兩來,剩下的給收好,然後就叫來孫嬷嬷,将一千兩銀票遞到孫嬷嬷的手上。
乍一看到這麽多的銀票,孫嬷嬷一愣。
“小姐,這可又是三爺給的?”
楚雲裳可有可無的點頭:“嗯,打了欠條的,算是借我的。”
孫嬷嬷感動道:“三爺真的是大好人。小姐,三爺對咱們這麽好,咱可也不能當那等白眼狼。”
楚雲裳道:“我省得。這些銀子先放着,等先前那點錢用完了,再一張一張的拿去換銀錠,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離開侯府,若是全一下子換完的話,走的時候就不好走了。”
孫嬷嬷認真的記下,也沒對她說的離開侯府的言論表示出什麽。
畢竟孫嬷嬷不是侯府的人,而是跟着莫青涼從太師府來的,對于侯府,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至于綠萼那三個丫鬟,雖是侯府家生子,但跟着楚雲裳這麽久,她們也都受了不少委屈,自然也不會想着要一輩子呆在侯府裏做事。
反正楚雲裳去哪,她們這些當奴婢的就跟着去哪,除非楚雲裳不要她們了,那她們才會不知道該怎麽辦,否則,正如之前綠萼立誓時所說,楚雲裳要她們殺人,她們就絕對不會放火,誓要做最聽小姐話的好奴婢。
只有堅定不移的跟在楚雲裳身後,她們才能有肉吃有湯喝。
孫嬷嬷服侍着楚喻午睡,拿着銀票就離開了。
楚雲裳早晨沒睡好,但這會兒卻沒了困意。
見楚喻睡着了,她來到窗前,看着窗外明媚的午後春景。
她心裏在想着楚天澈之前給楚玺的回複,猜測着等楚天澈考慮好後,究竟是打算留在侯府裏接手那兩個位置,還是從今往後和侯府真正的分道揚镳。
她想了許久。
終于,還是忍不住喟嘆一聲。
就憑着二爺爺之前跟她說過的那個秘密,怕是楚天澈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世子和未來家主之位,他之所以會給楚玺那半真半假的回複,怕真正目的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給她更多的時間來做好離開侯府的準備。
三哥……
倒是難為他了。
等楚喻午睡醒來後,那邊屋子裏楚天澈和文姬還都在睡着。
楚雲裳也沒叫醒他們,抱着楚喻,領着綠萼和藍月就出府去了,留下年紀最小的藍香和孫嬷嬷在院子裏。
至于花雉,還是那句話,這家夥又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影都沒見。
不過楚雲裳相信,自己出府去,要是遇到什麽危險,花雉一定會立即出現的。
楚雲裳幾人沒坐馬車,只步行出了侯府,來到集市,準備給楚天澈和文姬購置衣物,再買點日用品回去。
因為本人沒來,楚雲裳又忘記要問楚天澈和文姬的尺碼,只得先照着自己的體形給文姬挑了幾套衣服,然後再回想着楚天澈的身形,大約講出了個尺碼,讓掌櫃按照這個尺碼給她拿衣服。
楚雲裳算是這家成衣鋪的老顧客了,掌櫃又不會因為客人名聲如何而不肯賺錢,當即很爽快的就親自去給她找尺碼适合的衣服了。
她坐在裏間的茶水室喝着茶等掌櫃,覺着這茶水味道還不錯,就喂了楚喻一點。
便在給楚喻喂着水的時候,就聽外間店面裏,有幾道說話聲傳來。
“什麽?你說越王殿下今兒差點和陛下鬧掰?”
“噓,你小聲一點啊。”
“嘿嘿,好啦,我小聲點就是了。你趕緊跟我說說,到底怎麽一回事啊?”
“這是我聽我爹說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只知道好像是皇後娘娘給陛下吹耳旁風,說殿下年齡越來越大了,是時候該娶王妃了,就提了幾個貴女的名字,是娘娘覺得還不錯的。然後可能陛下也覺得殿下真的該成婚了,今早上過朝後,就單獨留了殿下用膳,趁着這空給殿下說了一說,殿下直接就惱了,聽說好像掀了桌子就走了,可把陛下給氣到了。”
“哇,越王殿下好帥!不過說得也是啊,殿下今年也已經弱冠了吧,為什麽還不娶王妃呢?”
“不是不娶王妃,應該是不想娶。”
“不想娶?”
“對啊,不然那麽多的女人都想嫁給他,可這麽多年了,也沒聽誰能真的得殿下青眼,之前敢勾引殿下的,不是全被殿下給暴力解決了。”
“不對吧。昨兒春日宴上,不是說殿下對楚家那位特好,還專門給她解圍,邀請她一起彈琴嗎?”
“得了,楚雲裳可是有兒子的,殿下怎麽着也不可能看上她,頂多覺得她可憐,這才出手幫一幫她,你這笨腦子,想到哪裏去了。”
“可是可憐人不止楚雲裳一個吧,殿下幹什麽偏看中了她?”
“……你說得也對。難道殿下真看上她?不可能吧。”
“怎麽不可能。咱們是身份不夠,沒能有幸去春日宴,不過我可是聽說,楚雲裳盡管生了孩子,但容貌身姿還是很好,聽說有不少公子哥兒是打算去侯府跟她提親的,可以想象得出來,楚雲裳肯定比以前更好看了。”
“那照你這樣說,殿下還真有可能是看上她,準備娶她當王妃,這才跟陛下鬧掰?”
“誰知道呢,我也就說說而已……”
兩位小姐說話聲漸漸遠去了,似乎是去別的地方看衣服去了。
綠萼也是聽到這話,當即便悄悄道:“小姐。”
楚雲裳擡頭看她。
然後就聽這小丫鬟十分八卦地問道:“小姐,剛剛那兩個人說的是真的嗎,越王殿下真的是看上您了?”
旁邊藍月也是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态。
楚雲裳頗感無聊的翻了個白眼:“昨兒春日宴你跟我一起去的,藍月不知道還情有可原,你可是全程從頭到尾都在看着的,你哪裏覺得越王是看上我了?”說着,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雖然還是軟滑嬌嫩,讓人摸着幾乎是愛不釋手,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她真的是生過孩子的老女人,“就我這人老珠黃,越王瞎了眼才會看上我。”
綠萼聽了,不依道:“小姐,您哪裏人老珠黃了啊,您明明還是這麽漂亮,都還沒及笄呢。”
楚雲裳道:“我有兒子。”
綠萼道:“有兒子又怎麽了,我昨天見的其他小姐,有比您大了兩三歲的,可都看起來比您還老。”
這句話倒是發自內心的。
昨兒去參加春日宴的小姐,都是未婚的,或者是有婚約還沒成婚的。
可以綠萼的眼光來看,那麽些個小姐,包括十五公主流瑩公主在內,都沒一個有自家小姐看着年輕有活力。
她家小姐可是最漂亮的一個!
楚雲裳卻繼續道:“我有兒子。”
綠萼當即苦了一張臉:“小姐,您能不能不要老是重複這句話,我當然知道您有兒子啊。”
楚雲裳終于換了句話:“對啊,你也知道我有兒子,那你為什麽老是拿有兒子的我說事?我連兒子他爹是誰都不知道,我怎麽可能會嫁人。”
聽見這句話,饒是一直都在旁聽着的藍月,也是禁不住驚呆了。
什麽?
小姐不打算嫁人的?
這怎麽可以?
身為女人,倘若不嫁人,一輩子自己過,那不知道要被天下人如何嘲笑羞辱了。
尤其是小姐這樣的,還獨自一人帶着孩子的。
藍月開口試探道:“那小姐,您不打算嫁人,您是準備找小少爺的父親,讓小少爺認祖歸宗,您再嫁?”
楚雲裳沉默一瞬,搖頭:“不是。”她重複了一句,“我不打算嫁人。”
“為什麽啊?”
兩個丫鬟都有些好奇了。
可楚雲裳卻是不準備再開口了。
也就她懷中的楚喻明白,她是真的不打算嫁人。
這卻實在是因為楚喻了。
畢竟是個連親生父親都未知的孩子,楚雲裳若是随随便便嫁人,甭管嫁的是誰,對方可會對她好,可會一輩子跟她相親相愛,那至少楚雲裳跟對方之間,絕對會因為有楚喻在,而無法真正的過夫妻之間應有的生活。
試想一下,就算她跟喜歡她的慕與歸在一起,嫁給了慕與歸,只等慕與歸日後繼承宣王的位置,成為了新一任的宣王,那她就會是高高在上的宣王妃了,比嫁給她前未婚夫還要地位更高更重。
可即便如此,她有着楚喻傍身,即便慕與歸能将楚喻給當做自己所出一樣的來疼愛他,可只要等楚雲裳生下了他的親生孩子,不論是男是女,慕與歸都絕對會比疼愛楚喻一樣的疼自己的親生孩子。
到了那時,楚喻又該當如何?
一個是自己的親生孩子,一個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
孰親孰陌,一看便知。
所以就為了這麽一點,楚雲裳并不打算嫁人。
除非對方能保證不管她可會再懷孕産子,都會一心一意的疼愛喻兒,否則,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嫁的。
明白楚雲裳的想法,她懷中的楚喻忍不住偷偷笑了。
果然呀。
娘親目前這幾朵桃花裏,果然還是只有九方幹爹,最是适合他和娘親的共同眼光。
畢竟,九方幹爹可是在他認了幹爹後,親口和他保證過,若是能娶得娘親,那麽,在此之前,就會只有他一個兒子,而不會再要別的女人,也不會再要別的孩子。
這一點,是他跟九方幹爹之間的小秘密,娘親都是不知道的。
☆、71、臉紅
在茶水室裏再坐了會兒,掌櫃終于拿着選好的衣服過來了。
因為楚雲裳是店鋪的老顧客了,所以掌櫃親自給她挑選的衣服,樣式繁多,做工也俱是上等的,大多都是楚天澈會喜歡的淺淡的顏色,其中以純白居多,反正他那人穿着白衣,倒也顯得跟個披着仙人外皮的惡魔一樣,還是很能騙取人不錯的第一印象的。
楚雲裳照着她三哥的喜好挑了幾件,剛準備讓綠萼付錢,就見消失小半天的花雉,這時候突然冒出來,甩給掌櫃一張銀票:“付錢。”
綠萼要掏銀子的動作立即止住。
楚雲裳擡眼瞧他,就見這妖孽笑嘻嘻的同自己道:“七小姐,這是我家少主拿給他幹兒子的零花錢,您也有一份。”
她聽了,笑了:“怎麽,你家少主還打算養我跟喻兒?”
可不是,他想把你娶回家呢,怎能不養你跟你兒子。
花雉腹诽着,然後嬉皮笑臉的道:“對啊,他認了小少爺當幹兒子,那肯定就要先給點東西意思意思,不然說出去小少爺是他幹兒子,卻半點好處都沒有,那該教人笑掉大牙了。”
楚雲裳想了想,算了,既然有人肯給她掏錢,那她自己的就省着錢攢起來好了。
于是掌櫃的收了花雉給的銀票,找好錢後,原本該是藍月拿東西的,不過現下有了花雉,就改成花雉拿了。
看看天色還沒晚,楚雲裳又去了別的店鋪,繼續采購了一些女人家用的脂米分,以及各種日用品,順帶還為喻兒買了個小玩具,給孫嬷嬷她們也都給帶了東西,至于花雉,不消說,又換了把扇子,也不知道他怎麽那麽喜歡扇子,這才大春天,就拿着扇子扇啊扇的,比她三哥還騷包。
一幹人終于滿載而歸。
回侯府的時候,途徑一家賣烤鴨的,楚雲裳也讓打包了整三只,準備帶回去當今晚的晚飯。
她記得她三哥挺愛吃這個的,雞鴨魚肉什麽的,無肉不歡。
回到明月小築,已經快要傍晚了,楚天澈和秦極雲也終于休息夠了,正在院子裏坐着,下着棋打發時間。
至于楚玺他們,一下午倒是一直沒過來,想來一方面是怕趁着楚雲裳不在就過來的話,又會被楚雲裳說些什麽,另一方面則是擔心自己一個逼緊,楚天澈不考慮接受那兩個位置可怎麽辦。
楚天澈難得在侯府裏如此清閑。
楚雲裳一回來就看到那黑白兩色堆得滿滿的棋子,直感頭疼。她抱着楚喻在旁邊坐下,灌了杯茶:“三哥,嫂子,該吃飯了,我買了烤鴨回來。”
正思忖着該下哪一步棋的楚天澈随口道:“是全鴨記那家的烤鴨嗎?”
“嗯,我買的整只的。”
“等我把這一局棋下完。”
楚雲裳撇撇嘴,摟着楚喻就進屋去給他換尿布了,然後先喂了一點奶水,準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