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當年我的小孫兒,也跟你一樣大,才從兒媳肚子裏生出來沒多久,結果我還沒回去抱一抱孫子,我老伴,我兒子,兒媳,孫子,就被上頭的那位給差人全殺了,說幹我們這一行的,就不該有親人,更不該有後代,我壞了規矩,所以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全死掉。現在想起來,真是……”
他話突然止住,沒有再說下去。
像是感受到了什麽,剛剛還沉浸在記憶裏的殺七,陡然就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懷中的楚喻。
楚喻也在仰頭看着他。
然後小孩兒咧嘴一笑,笑容分外的天真無邪,如他多年前死去的小孫兒。
楚喻朝着他比出一句口型來。
【大伯伯,走好啊。】
殺七看得清楚,明白楚喻給自己說的話,當即瞳孔一縮,卻是瞬間斷了氣息,維持着靠坐在矮榻上的姿勢,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見殺七真的死了,楚喻細嫩的手指卷了卷,将割破了殺七喉管的銀絲,收回了腕上系着的深藍綢帶裏。
不得不說,娘親從神醫谷帶出來的這東西,真的很好用。
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了,不過對于今生來說,殺七是他今生真正意義上第一次殺人,上回用馭獸手段讓狼群殺的不算。
前世裏,他第一次殺人,也是跟現在差不多大,不過是在侯府裏頭,而不是在這皇宮裏。
話說回來,他前世是為什麽殺人呢?
哦,想起來了,是趁着娘親被趙氏叫走,院子裏就他和孫嬷嬷兩個人的時候,孫嬷嬷也被人給支開的時候,有誰身邊伺候的丫鬟奉命過來要将他掐死,而他不想死,就用綢帶裏的銀絲把那個丫鬟給殺了。
他還記得當時那個丫鬟死時的不可置信的表情,和這個殺七看向自己的眼神,完全一模一樣。
而他同樣是擔心自己将銀絲傷到別的地方,會讓丫鬟慘叫出聲将別人給吸引過來,所以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就是用銀絲割破了丫鬟的喉管,讓她聲帶斷裂無法出聲,只能悄無聲息的死亡,和這仍在抱着自己的殺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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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了太多的危險,讓得楚喻前世很小的時候便明白,他生在汝陽侯府楚家,生在楚雲裳的膝下,這委實是一個很危險的位置。
有很多人都說他投錯了胎,根本不該投胎在楚雲裳的肚子裏。
但其實,這個世間,所謂對與錯,所謂真與假,不過都是站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所予以不同的認知和判斷。
就如同他從不覺得自己作為楚雲裳的兒子,這個血緣關系是需要被否定的。
更如此刻,他殺了殺七,這在他看來是正确的,因為殺七連同別人一起綁架了他,想用他來當誘餌,誘使娘親上鈎,從而再勒令娘親為他去做一些娘親不願去做的事,而他不願意看到那一幕,所以就提前解決了殺七,盡管這個人的經歷很是悲慘。
但試問天下這麽多人,誰沒點悲慘的經歷?
連他自己所經歷的事情也都是極悲慘的,便是感同身受,他也只想好好的和娘親一起活下去,不想遭受太多的風風雨雨。
更別提別人來迫使他們母子去承受一些本不該他們應承受的事情。
殺七的屍體僵硬的靠在矮榻上,體溫開始因生命氣息的斷絕,而在慢慢的變冷。
殷紅的血液也是順着被割破的喉管不斷流出,滲進殺七身上的黑衣之中,也滲進他懷抱之中的楚喻的身上,鮮血四溢,讓得這狹小的地下室裏,本來就難聞的氣味,當即變得更加的難聞。
前面正看着鏡子的殺十三嗅到這股味道,覺得有些不對勁,回頭想要看看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楚喻平靜的看着殺十三,細嫩的手指有意無意的抓着腕上的綢帶,做好随時再将這最後一個人給殺掉的準備。
或許他應該留下這個殺十三的命,好等娘親找來了,用來審問一些有用的訊息——
但只要殺十三發現了殺七已經死亡,憑着這人剛才展現出來的種種脾性,一定會怒火中燒先行殺了他。
所以,如會發生殺十三要動手的狀況,那他一定要一擊必殺,絕不能出現任何失誤。
否則,一旦被殺十三察覺到自己有着可以殺人的利器,這家夥就一定會對自己有所警覺,自己再想動手,或是再想保命,就會變得相當困難了。
看到殺七坐在矮榻上,因為頭顱正在低垂着,殺十三并不能看到他脖間的傷痕,以及順着脖子滲進身上黑衣的血液。
殺十三只能一邊聞着空氣中的血腥味,一邊皺眉道:“哪裏來的血味,喂,殺七,其實你不會是個變态吧,剛你不讓我殺了這小孩,現在你在悄悄地動手了?”殺十三自言自語的說着,覺得這個笑話很好笑,就笑出聲來,“殺七,你居然不反駁,不可能真的被我說中了,其實你根本就是一個變态狂?”
他自顧自笑了一會兒,見殺七居然還是沉默着不說話,他終于覺得有些不對了。
因為殺七居然一直都坐着沒動過。
殺十三起身走過來,伸手就要去推殺七的身體:“喂,你怎麽了,你睡着了嗎,怎麽不說……”
最後一個“話”字還未說出口,殺十三陡然睜大眼,眼中布滿了駭然之色。
因他此刻,終于發現殺七已經死掉了,同時也是感受到自己的喉嚨被什麽東西給洞穿,他的視線在下一刻就要變得漆黑一片。
殺七艱難地低下頭,看着神色平靜的将一根銀色的物什插在自己脖子裏的楚喻。
“嗬嗬……”
喉嚨滾動着,他想要說些什麽,卻終究什麽都沒說出來,只得幾近無聲的吐出一個字眼來:“你……”
然後,氣息斷絕,“撲通”一聲,倒下地去。
楚喻緩緩将片刻之內竟染了兩個人鮮血的銀絲收回,将銀絲往殺七的身上蹭了蹭,試圖把上面的血給擦掉。
便在他擦着血跡的時候,只聽“砰”一聲炸響,他擡頭一看,進入這個地下室的石門被人生生從外用內力轟成兩半,有人從石門外面的通道進入這裏。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沿着永巷暗門找來這裏的無影和花雉。
進入地下室,乍一看滿地的血腥,兩個綁架楚喻的人都已經死了,無影和花雉當即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驚。
居然沒讓他們動手,就自救成功,這若非是他們少主的親生兒子,怕是連他們都要無法相信。
對視過後,兩人一個去抱楚喻,一個則去處理屍體血跡。
——不能讓別人看出,這兩個人其實是楚喻殺的。
否則,将會給楚喻和楚雲裳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和危險。
楚喻乖乖的被花雉抱着,身上的血跡蹭到花雉身上的紅衣,這素來都對血液有點怪癖的妖孽難得沒嫌棄,只将小少爺抱得更緊。
因為是暗衛,處理屍體之類的算是得心應手,無影很快就将兩具屍體的擺放位置和姿态整理好,做出一副是他和花雉突然沖進來,将兩個正坐在矮榻上的人給瞬間斃命的假象。
等他搞定後,花雉再瞧了瞧,确定沒有什麽差錯,就抱着楚喻離開地下室,沿着通道往回走。
而他們不過剛走了一半,迎面就見楚雲裳和慕玖越,終于是找了過來。
一直都默不作聲的楚喻看到了娘親,陡然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她抱。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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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流淚
楚雲裳剛和慕玖越進入永巷暗門,沿着這條通道走了沒多久,迎面看到花雉抱着楚喻走過來,小小的孩子身上沾滿了鮮血,原本白色的薄襖此刻竟是通紅一片,讓人看得只覺觸目驚心。
看着這樣的楚喻,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覺,他的臉上,其實還殘留着對死亡的駭然和恐懼,有幾滴新鮮的血珠尚挂在他稚嫩的臉側,沿着弧度慢慢地往下流淌,暈染出一片淡淡的紅。他原本努力維持着冷靜的眼睛,在看到楚雲裳的那一瞬,瞬間放亮,須臾有着水澤飛快的凝聚起來,眼看着就要彙聚成淚水掉落而下。
他小小的身體還窩在花雉的懷裏,兩只染滿了鮮血的小手卻是伸了出來,有些顫顫巍巍的,要楚雲裳抱。
楚雲裳上前兩步,将他接過來抱進自己懷裏。
“哇啊……”
感受到娘親溫暖的懷抱,以及那因種種緊張擔憂而變得頻率加快許多的心跳,無比熟悉的氣息讓楚喻終于沒能忍住,抽抽噎噎的哭出聲來。
這回哭不像是之前在地下室裏的時候為打消人疑慮而假哭,卻是真哭了,那種被壞人綁架、遠離母親、舉目皆是充滿了危險的陌生環境、動不動便被壞人拿刀子威脅說要了他的命的感受,實實在在是他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怎樣都不願意去感受第二次的。
如果不是他體質的特殊,如果不是娘親防患于未然的給他做好一切應對危險的準備,如果不是他擁有着非同尋常的頭腦。
屆時會發生什麽,他也不知道。
殺十三拿着匕首比在他面前時所帶來的那種森冷殺意,他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小小嬰孩哭得厲害,淚珠子像斷了線似的不停流下來,沖刷開臉上的血痕,将自己身上和母親身上的衣服都給染得一片混亂血污,看起來可憐極了。
楚雲裳抱着他,聽楚喻大哭,她心裏也不好受。
但畢竟是母親,在孩子面前很難會表達出什麽脆弱情緒來,以免會給孩子帶來不應有的恐慌。她只得一手摟着他,另一只手輕輕撫着他的背,聲音溫軟像是一碰便要化的雲朵。
而似是因着她這溫軟的聲音,原本還顯得很是陰暗幽冷的通道,立時變得有些溫暖了。
“喻兒乖,不哭了不哭了,有娘親在呢,娘親在這裏,娘親找過來了,娘親找到喻兒了,不哭了,不怕不怕,喻兒最乖了,不要再哭了,你哭得娘親心裏難受呢,不哭了啊,乖,喻兒乖乖的。”
她溫柔的輕聲哄着,慢慢撫着孩子的後背,試圖緩解孩子幾近崩潰的情緒。
旁邊衆人都不說話,只默不作聲的看着。
其中漱皇貴妃看到這一幕,心中隐有些悸動。
多麽熟悉的一幕啊。
二十年前,她剛生下慕玖越沒多久的時候,也曾遭遇過同這次差不多的事情。
不過當時是她和慕玖越一同被綁架,對方很厲害,她身邊的人死了很多,她和慕玖越被挾持着離開皇宮後,對方将他們兩個給分離關押,将她和一群強奸犯關在一起,将慕玖越則關去了一間陳列着許許多多行刑器具的囚牢裏。
她還好,她是九方家的人,同樣身懷馭獸能力,雖然在那等遠離陽光和新鮮空氣的地下囚牢裏,并沒有什麽大型的動物,但老鼠、蟑螂這種東西卻是極多,她仗着這些在囚牢裏最常見的最不起眼的小生物,将囚牢裏的強奸犯們給死死地控制,不讓他們近自己的身,誰敢靠近她一步,她就會控制小生物們将那人給生生撕咬下一塊肉來,并當場活活吞吃,駭得即便是貪戀她美色的強奸犯,也是再不敢造次。
成功捍衛住自己的貞潔和性命,漱皇貴妃冷靜的開始指揮能夠鑽地打洞的老鼠,試圖将自己身處的這間囚牢和慕玖越在的囚牢之間的牆壁打穿,她要去救慕玖越。
然而,等老鼠們一擁而上,将堅實的牆壁給啃穿一個足夠她穿過去的大洞,她成功來到慕玖越在的囚牢後,看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驚呆了。
因為偌大的囚牢裏,竟滿是鮮血腦漿,以及各種殘肢斷臂,連人骨都被啃食得血跡斑斑。
整個囚牢裏,除了尚在襁褓之中的慕玖越外,沒有一個活人。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慕玖越殺人。
他們九方家的血脈,不同于鳳鳴城裏其餘幾大家。
因為他們的能力是馭獸,以精神力來對獸類進行駕馭,血脈越純正者,駕馭獸類的能力就越強,因此,他們的靈智就比平常人開啓要早了太多,只要血脈純正,哪怕是剛剛出生的嬰兒,也能夠憑借強大的能力控制獸類誅殺掉一個成年人。
而慕玖越作為九方家這一代血脈最純正的人,出生便被認定是九方家未來家主,他的馭獸能力,自然是十分的強大。
并且,由于身為少主,頗受九方家全體上下的重視,他出生以來很快便掌握了種種關于馭獸的知識,明白自己應該怎樣動用精神力,才能讓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更大。
于是,早早就掌握了有關馭獸的所有知識方法的慕玖越,被獨自關押到這間擺滿了行刑器具的囚牢,原本對方是想借用這些器具随便找來一些人行刑,以此來消磨他的心志,最好能将他吓成個傻子,好對某某人不能再造成威脅的,卻不想他一丁點兒都不怕,反而動用了自己的能力,讓老鼠們将進入這間囚牢的人給生生咬殺而亡。
是真的咬殺,每只老鼠你一口我一口,不過那麽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一個大活人給撕咬得連半點肺腑都要看不見。
就算是沾了肉的骨頭,也被老鼠們逮着啃了個幹幹淨淨。
咬殺完一個,再是第二個,第三個,直至進入這裏面的所有人,都被他冷靜的解決掉。
鮮血淋漓,他眼前一切盡是血紅之色。
大約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他以慕玖越身份出現在世人眼前的時候,向來都是冰冷的,帶着常人無法理解的暴戾殺伐。
環境所致,他心中最殘忍最沒有人性的一面,從此被最不願意看到他變強的人給親手揭開。
若早知綁架慕玖越的結果會是如此,怕是背後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他下手。
但,就是這樣的慕玖越,在以一介嬰孩的小小身體,處理完那麽多的人後,見到了漱皇貴妃的第一眼,他也是同楚喻見到了楚雲裳一樣,緊繃着的心弦放松,下意識就要流出淚來。
畢竟還是個孩子,一個還在襁褓之中,應享受長輩們各種疼愛的小嬰兒。
偏生要為了自保,做出一切所不該做的事情,手上染滿敵人的鮮血,不論怎樣清洗,那種血腥味,恐怕一生都無法洗去。
即便隔了二十年,可漱皇貴妃至今還記得,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慕玖越哭泣。
就算是他從她肚子裏滑出來的那一刻,被九方家專門派來皇宮的穩婆抱住,他也是懶洋洋的睜着眼,半聲哭嚎都沒有。
她以為他一直都不會哭泣流淚的。
卻是忘了,他再不會哭,那時候的他也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年齡小小的、心智并不完全成熟的孩子。
有句老話說,吃一塹長一智。
慕玖越哭過那一次後,再也沒有哭過。
他漸漸的長大,漸漸的變強,不論再經歷多麽危險的事情,不論再遭遇多麽危險的殺戮,漱皇貴妃這個當母親的,都再沒有看過他流一滴眼淚。
而今眼前楚雲裳和楚喻的這一幕,和二十年前的那一幕,如此的相似,如此的相像。
同樣是母親在急切的想要找到孩子的時候,孩子為自保,手上沾滿了鮮血。
然後在見到母親的那一刻,心底防線崩塌,便忍不住哭泣。
看着看着,漱皇貴妃覺得心中有些沉甸甸的。
她轉眼看向慕玖越。
果見他站在楚雲裳身邊,正微微低頭,認真的看着母子倆。
非常認真的,比他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要更加認真。
盡管他臉上還罩着半面面具,因此并不能看到他被面具遮掩住的神态,但漱皇貴妃心中比誰都要清楚,恐怕在場最擔心楚雲裳母子的,就是他了。
那是他的女人和他的兒子。
這兩個人,不管誰哭泣,不管誰遇險,不管誰受傷,漱皇貴妃發自內心的想,那恐怕都是比傷在他身痛在他心,還要更讓他感到更加的難以承受。
明明妻子兒子都近在眼前,可他偏生不能相認。
只能以眼下這種姿态,在一旁靜靜的看着,默默無言的充當着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的身份。
漱皇貴妃忍不住笑了笑。
她的兒子,真是命苦。
而楚喻果然是大哭了一場後,被楚雲裳哄得哭聲慢慢小了下來,最後間或還抽噎幾聲,兩只小手緊緊攥着楚雲裳的衣襟,以一種永遠也不會放開的姿态,慢慢的在她懷裏睡着了。
楚雲裳摟着他,輕輕地調整了一下摟抱着他的姿勢,好讓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慕玖越看着,突然輕聲道:“本王來抱他吧。”
楚雲裳聞言看看他,搖搖頭:“不用了。他剛受驚,不會讓別人抱的。”
慕玖越無言。
只心中忍不住的想,若他此刻表明身份,以一個父親的姿态,她會不會就讓他抱孩子了?
想了想這個事情會發生的可能性,他頹然發現這個可能性根本微乎其微。
要是楚雲裳現在得知其實他就是楚喻父親,指不定一巴掌直接就扇過來了,然後從此和他劃定界限,老死不相往來。
他默默地将想要堅持抱楚喻的話給咽回肚子裏。
而這時,楚雲裳輕輕捂住楚喻露在外面的耳朵,輕聲問道:“裏面的人死光了?”
花雉點點頭,若有所指的看了眼楚喻。
她立時就明白人是楚喻殺的,不然他身上也不會沾上那麽多的血。
她道:“帶我去看看。”
花雉和無影二話不說立即原路返回,楚雲裳跟上,漱皇貴妃看了眼慕玖越道:“本宮也去看看。”
慕玖越默了默:“父皇應該收到消息了。”
漱皇貴妃道:“他不會過來的。”
說完便朝着通道深處走去,慕玖越看着她的背影,也是跟上。
幾人來到通道盡頭,從被內力轟開的石門進去,一眼看到矮榻上鮮血淋漓的慘狀,以及兩具被搬動過的屍體,滿室都是極濃重的血腥味。
這一幕雖不及二十年前漱皇貴妃看到的那一幕,但饒是如此,見到那兩具統統被割斷了脖子的屍體,漱皇貴妃還是下意識感到了震驚。
她該說什麽好,說果然不愧是她兒子的兒子,有其父必有其子?
兩人遭遇危險,居然都是用同樣的殺人手段來自保。
看着那兩具躺倒在矮榻上的屍體,楚雲裳皺了皺眉,開口問道:“這裏處理過了的?”
花雉點頭。
然楚雲裳卻是不滿意的道:“把屍體按照原來的姿态擺好。你們這樣處理,太容易被人看出端倪了。”
呃?!
花雉一愣:“哪裏會被人看出來?”
楚雲裳道:“血跡。你們搬弄屍體,鮮血流下的痕跡根本不對。”
因為處理案發現場的時候,殺七和殺十三的屍體還都在流着血,所以無影當時搬弄兩人屍體的時候,鮮血還在傾灑,矮榻和地上便都流下了些許血跡。
尋常人可能一眼看不出什麽來,但如果宏元帝派大理寺的人過來檢查,就憑大理寺裏有人和她母親莫青涼是同僚,跟着莫青涼也學過不少東西,怕是一眼就能從血跡上看出這個案發現場是被人動過手腳的。
包括那方矮榻,一看就破破爛爛的,柱腳都快倒塌了,根本不可能承受兩個活着的成年人的重量,所以兩具屍體躺倒在上面,這太不對勁了。
無影和花雉想想也是覺得有理,兩人這就過去準備将屍體按照原來的位置擺好。
在場人都知道楚雲裳生母的身份,漱皇貴妃當即道:“屍體搬是搬回去了,那血跡又該如何處理?”
原以為楚雲裳是要說個什麽方法,來将血跡給處理好,卻聽她道:“不用。”
“為何不用?”
“喻兒身上沾的都是血,花雉身上和無影身上也都是血。”
她這句話回答得似是有些驢唇不對馬嘴,但在場的都是聰明人,一聽就明白了。
楚喻花雉和無影三人身上皆是沾有鮮血,那麽很顯然的,若是有人查問有關血跡,完全可以說是從他們三人身上滴落下來的。
至于血腳印,那就更正常了,殺人過後在血灘之上踩一踩,這是連半點掩飾都不用做的。
将案發現場重新處理完畢,楚雲裳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讓花雉再去看一下兩具屍體。
“你看看他們身上的服飾,或者肢體某處,有沒有哪裏是有相同地方的。”
這兩人和椒漱宮裏的那個宮女一樣,都是同一個勢力的,聽命于同一個人,所以他們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有着什麽相同之處。
花雉依言去翻看。
因考慮到宏元帝此時肯定已經收到了消息,或許已經派人過來了,花雉翻看的動作很快。
不過他也倒是個心細的,很快就在兩具屍體肋下的皮膚上找到了什麽,看清楚後,瞳孔驟然一縮。
然後猛然轉頭,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楚雲裳。
接觸到他的目光,楚雲裳面容平靜,語氣也是平靜:“你查到了什麽?”
花雉嘴唇動了動,吐出來一個字:“羽。”
“羽。”楚雲裳重複了一遍,陡然眯起眼睛,“你确定?”
花雉鄭重點頭。
實在不能不确定。
那個标識,實實在在只有那個地方有。
并且還是那個地方的暗中力量裏才會有。
若非他去汝陽侯府奉命保護楚雲裳之前,曾專門去了解過有關楚雲裳的所有事跡,怕是即便今日他看到了那個标識性的東西,他也不會知道,那東西居然會是那個地方的。
那個地方的人,要對付楚雲裳!
不,或許不能說是對付。
殺七和殺十三死之前的對話裏,明明白白的表示了他們上頭的人,是要利用楚雲裳來做一些事的。
至于是什麽事,楚喻并不知道,那自然也就更不為人所知了。
恐怕也就只能從被關押在天牢裏的殺廿五知道了,就是不知能否從她的口中撬出什麽內幕來。
而關于花雉所說的這麽個“羽”字,慕玖越和漱皇貴妃聽見了,兩人知道這個字背後所代表着的含義,當即也都是看向了楚雲裳。
慕玖越還好,他知道太多太多有關楚雲裳的事,對這麽個字也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卻是漱皇貴妃,訝異道:“楚七小姐,那個人不是和你……”
沒等她說完,就被楚雲裳打斷:“娘娘,您剛才什麽也沒聽到,是花雉說錯了。”
漱皇貴妃一怔。
花雉也是愣了愣,然後立即反應過來,雖心中清楚楚雲裳根本不用瞞着漱皇貴妃,因為都是自己人,但他還是附和道:“啓禀娘娘,剛才屬下一時口誤,還請娘娘切勿放在心上。”
他倒是很理解楚雲裳的這一舉動。
畢竟隔牆有耳,椒漱宮裏的人已經不能稱之為全都是忠心的了,若是這麽個“羽”字被從漱皇貴妃的口中說出,再被哪個心懷叵測的人給傳到別人的耳朵裏,那麽漱皇貴妃怕也是要被牽扯到楚雲裳的這潭渾水之中。
可楚雲裳很明顯并不想将這事涉及到後宮裏。
否則,漱皇貴妃一入局,那和她素來作對的王皇後,定也是要跟着入局。
而後宮裏這兩尊大神都跟着入了同樣一個局,那她們手下的小跟班,也就是其餘各有勢力的妃嫔,也是要跟着入局。
到那時,整個後宮都被牽扯進來了,朝堂之上又原本正在風生水起着,兩處共同雙管齊下,這本就混亂的一潭水,将變得更加的混亂,那麽相對應的,楚雲裳的處境,也就會更加的危險。
前世那麽多的仇敵,今生已經都開始在一個接一個的對付她了。
若是再加上整個後宮和朝堂,就算楚雲裳有九個腦袋,怕也根本不夠用的。
只是,今日這一遭,讓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的楚雲裳,還是有些詫異。
前世,可根本沒有發生過這一回的。
莫非是因為慕玖越的緣故?
前世這個時候,她和慕玖越之間的關系,還沒達到如現在這般緩和,也根本沒有被他帶進宮裏來,更沒有去往椒漱宮見到那個僞裝成宮女的人。
而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往往能推動命運齒輪整個的變換運轉軌跡,甚至是改變整個歷史的推動發展,楚雲裳想,可能再過不久,她手中所掌握的和前世有關的種種,都将在今生,不會再行重演。
因為已經有着太多太多前世沒有發生過的事,在今生逐一的開始了。
她一定要比之前還要做好更加萬全的準備,來保護住喻兒,讓他不要被那麽多的危險波及。
而花雉能想清楚的,漱皇貴妃勾心鬥角多年,也是很快就能想清楚。當即,這位在宮中幾乎和王皇後平起平坐的高貴女人,目光複雜的看了楚雲裳一眼,方才嘆息道:“是了,本宮剛剛什麽都沒聽到。”
楚雲裳笑了笑:“多謝娘娘了。”
漱皇貴妃再深深看她一眼。
這姑娘,真的是個很好的姑娘。
若換做別人的話,恐怕早就巴不得能将自己給拖下水了,又怎能如她一樣,不僅不想将自己拖下水,反而還主動勸自己明哲保身。
漱皇貴妃此刻心中暗暗地想,若是這輩子自己的兒媳婦不能是楚雲裳,那自己絕對要和慕玖越斷絕母子關系。
這樣的好姑娘,不趕緊娶到手,還想娶誰?!
不過不消說,不用漱皇貴妃開口,慕玖越也定是要将楚雲裳母子給光明正大的娶回他越王府的。
只是,這一切,還都需要計劃繼續完美的進行,還都需要時間。
查找出“羽”字線索,楚雲裳沒讓花雉再繼續在兩具屍體上查找什麽。
只這麽一個字,就足以讓她知道今日這事情背後的所有內幕了。
花雉将掀開來的衣服給按照原來的痕跡擺好,這便舉着兩只又沾上了不少血的手走過來,邊走邊看着從自己手上滴落到地的血跡,鮮紅的色澤綿延成一大片,他開口道:“七小姐,當真如您所說,血跡完全不用處理的。”
若是大理寺的人問起血跡,真的可以直接說是從他們身上滴落下來的。
反正他們三人一身血衣,現在就連楚雲裳的身上也是染了血,包括慕玖越和漱皇貴妃的鞋底也是踩了好幾個血腳印,整個案發現場的血跡一片混亂,饒是眼睛最毒的仵作也是無法再現案發時候的場景,當真是不必擔心會被什麽人查出什麽來。
花雉本來就十分佩服楚雲裳的,經此一事,對楚雲裳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甚至要把她給當成對自家少主一樣的膜拜。
他兩眼放光的看她。
“七小姐,回頭再教屬下配藥的時候,順帶也教一教屬下一些斷案技巧吧。”
他和無影都是暗衛,經常要去做很多明面上不能做的事情,如殺人放火這等,實在是太常見,做過的也是數不勝數。
而有時候可能因為時間或是什麽別的因素,處理殺人痕跡沒有處理恰當,便會如今日這般被楚雲裳一眼看出端倪來,倘若他能跟着楚雲裳學習一點斷案技巧,那以後他再做這種事的時候,就能處理得更加得心應手,再也不用擔心會被別人看出什麽蛛絲馬跡了。
這不過是個舉手之勞的事,楚雲裳應下:“可以,左右以後我也不太想出侯府,整日閑在府裏,教你這些也沒什麽的。”
“那屬下就先謝過七小姐了。”
顯然,經過今天這件事,哪怕侯府裏也是極危險的,但楚雲裳寧願面對侯府裏的危險,也不想再讓自己和楚喻經受到侯府之外的危險。
家裏的事都還沒搞好,她又哪有能有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去處理家外面的事?
慕玖越聽出楚雲裳的意思,原本還想說句什麽的,但有漱皇貴妃等人在,他唇角微抿,倒也沒将話說出口。
只想着,等會兒送她回汝陽侯府的時候再說吧。
她若是以後一直都窩在侯府裏不出來,那他也只能翻牆頭去找她,而不能光明正大的去了。
将案發現場再給看過後,以楚雲裳的眼光,确定這裏再沒什麽問題了,一幹人這便要離開地下室。
恰巧這時,果然是有着禦林軍奉宏元帝之令過來了,見到漱皇貴妃和慕玖越就立即行禮。
“皇貴妃娘娘,越王殿下,楚七小姐,陛下有旨,請三位立即前往坤寧宮一趟,陛下和皇後娘娘已在坤寧宮等候。”
坤寧宮是王皇後的寝宮,宏元帝得知了這事,那自然後宮之主王皇後也是要知道的。
既是宏元帝的旨意,在場的人也不可能抗旨不遵,幾人離開地下室,出了通道,回到了永巷。
永巷盡頭已經準備好了轎辇,楚雲裳單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