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輛,慕玖越和漱皇貴妃也是各自一輛。
花雉和無影以及漱皇貴妃的宮女們分別随侍在轎辇兩側,綠萼也是跟着了。
趁着永巷這裏距離坤寧宮還有一段距離,綠萼悄悄地詢問花雉,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怎麽他們身上全是血跡,看起來好吓人。
花雉存心是要逗綠萼的,當即便吓唬她:“綠萼,不瞞你說,小爺和殿下的那個暗衛進去後,着實是被吓了一大跳。”
綠萼一聽,好奇心立即被勾起來了:“怎麽說?”
花雉這就開始胡吹了:“我們進去後,裏面好多機關,什麽毒箭陷阱鋼針,多得吓人,還有很多很多的毒蟲蛇蟻,一路上各種冰火兩重天,小爺能活着出來,真是命大。”
而綠萼顯然是被他給編排慣了,當即翻給他一個白眼。
“花雉,這話你拿去哄小少爺,小少爺都不可能信的。”
花雉聞言笑了笑,這才說起正事:“其實也沒什麽,就兩個綁架了小少爺的人而已,被小爺和那個暗衛直接搞定了。”
他沒有将實情說給綠萼聽。
倒不是怕綠萼不能保守秘密,而是楚喻殺人這麽個事,能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好。
世上永遠沒有不透風的牆,對于秘密,就算是死人,恐怕也無法将秘密保守得更好。
綠萼也沒往別的地方想,聞言便道:“那你們查出來是誰綁架了小少爺嗎?”
花雉惋惜的搖頭:“沒有,什麽都沒查到。”
聽他這樣說,綠萼也沒再繼續向下問,只慨嘆道:“小少爺真是多災多難,當初出生的時候,如果不是小姐機敏,他可能直接就被人給害了。”
這件事綠萼倒是沒聽無影說過,想來無影也是不知道的,不由問道:“當初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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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萼簡單的将楚雲裳生産那天的事說給他聽。
他聽了後,豔紅的唇角冷冷一揚,生生抿出個冰冷的笑。
“侯府裏的人當真都是蛇蠍心腸,沒一個好東西,連剛出生的孩子都不放過。”
綠萼深有同感:“對啊,我就不明白了,同樣都是侯爺的孩子,為什麽大家都不待見小姐呢?我是家生子,在侯府裏呆了十幾年,除了三爺,從沒見過誰對小姐好的。小姐以前也想和他們和睦相處的,可他們從不接受小姐的好意,反而還變本加厲的欺負小姐,小姐就心冷了,再不想着和他們處好關系了。”
楚雲裳在侯府裏的處境,花雉是查過的。
當初他看着那些資料,即便身為個不知看慣多少人情冷暖世态炎涼的暗衛,當時他也是忍不住感慨,這楚家的七小姐當真是個命苦的,腹有詩書氣自華又如何,卻是一輩子都沒享受過什麽親情關懷。
不過好在楚雲裳現在一直在為離開侯府做着準備,日後倒也再不用看着那些人的醜陋嘴臉行事。
只要離開侯府,管他是否名正言順,她日後都不會再看到那些讨人厭的家夥。
這時,轎辇已經快到坤寧宮了,來到王皇後的地盤,花雉綠萼兩人也是住了口,不敢再說話。
很快,三輛轎辇紛紛停下,宏元帝身邊的徐公公正在坤寧宮門口候着,見三人都從轎辇裏出來了,這便迎上去:“皇貴妃娘娘,越王殿下,楚七小姐,陛下和皇後娘娘已經等候多時了。”
漱皇貴妃道:“有勞徐公公了。”
徐公公拂塵一擺,恭聲道不敢,然後便請三人進去。
綠萼花雉等人自是不能進的,便被安排到了偏殿等候。
比起椒漱宮還要更加奢華貴氣的正殿裏,宏元帝正襟危坐在上首,王皇後坐在他的身旁,兩人俱是眉頭緊鎖,顯然已經得知了永巷暗門裏的事情。
漱皇貴妃領着慕玖越和楚雲裳走過來,盈盈下拜:“參見陛下,參加皇後娘娘。”
“快起。”
宏元帝見楚雲裳白衣之上盡是鮮血,皇貴妃和越王的袍擺也都是或多或少染了些血跡,讓得正殿裏原本清淡的熏香味道裏,立時便夾雜了少許的血腥味。
知道這三人出了那道暗門後就直接趕過來,也沒能整理儀容,宏元帝并未責怪,只吩咐道:“坐下吧。”
“謝陛下。”
三人按照着身份尊卑分別坐下,其中楚雲裳一直抱着沉睡的楚喻,為防自己的動作會驚醒他,一直在輕撫着他的背。
王皇後注意到這一點,聲音放輕:“楚七小姐,孩子受到了驚吓嗎?”
楚雲裳亦是輕聲恭敬答道:“回皇後娘娘的話,孩子被救出來之前,的确受到了驚吓,哭了好一場才睡着。”
王皇後聽了,忍不住憐憫道:“真是可憐見的。”然後道,“來人,傳本宮懿旨,楚家小少爺在宮中遭到驚吓,賜流雲錦十匹,南海珍珠十斛……”
一連串的賞賜被吩咐下去,全是宮中上好的寶貝。
如流雲錦,如南海珍珠,如翡翠玉如意,這都是宮外很難見到的東西,便是皇親國戚也鮮少能擁有的,如今卻是一股腦兒的全被王皇後賜了下來。
賜的還不少,許多都是以十為單位的,就連東珠這等貴族女人們最追捧的寶物,王皇後也是賜了整整三斛。
宏元帝并未做聲,顯然這是他允許的。
楚雲裳起身想要謝恩,王皇後忙道:“你就好好坐着吧,不要驚醒了孩子。”
楚雲裳點點頭道:“臣女謝娘娘恩典。”
王皇後道:“不必謝本宮,在本宮管轄之地發生這樣的事,本宮也是難辭其咎。”
漱皇貴妃這時候也是出聲道:“這亦是臣妾的錯,沒想到臣妾身邊的人居然早早被掉包。”
楚雲裳嘆道:“皇後娘娘和皇貴妃娘娘不必自責,這其實是臣女的失誤,臣女應該親自看着孩子的,不然也不會出事。”
這時候宏元帝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楚雲裳,你同朕好好說說。”
宏元帝雖大概知曉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但總歸還是有太多細節都不知道的。
于是楚雲裳細言細語的輕聲将之前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宏元帝本就因宮裏居然混進刺客在發怒,當即一聽,永巷裏居然還有那麽一條隐秘的通往冷宮底下的通道,不由更加怒了,卻是在瞥見了楚雲裳懷中睡得正沉的楚喻後,生生忍下了怒火,沒有發洩出來。
他只選了一個看似并不如何重要,但細細斟酌的話,就顯得很是奇怪的一點道:“為何地下室是建在了冷宮下方?”
地下室裏居然還裝了鏡子,利用鏡子的反射原理來照映出冷宮裏的場景,這分明是有鬼。
這個楚雲裳就不知道了。
她誠實的搖頭:“回禀陛下,臣女不知。”
嘴上雖這樣說,但楚雲裳心裏也是暗暗活躍開來了。
對啊。
為什麽是建在冷宮下方,而非別的宮殿下方?
難道是因為冷宮常年冷清,不會有什麽人去到那裏嗎?
慕玖越卻是代她答道:“混進母妃椒漱宮裏的那個刺客,曾拿出過一方手帕。”
手帕上有字,字上寫着的就是讓楚雲裳獨自一人去往冷宮。
至于等她去了冷宮要幹什麽,會見到什麽人,會經歷到什麽,這就誰都不知道了。
殺七和殺十三已經身亡,僞裝成宮女的殺廿五還在天牢裏被點着穴,尚未差人進行審訊。
所以,宏元帝問到這裏,線索算是暫時中斷,得等審訊過殺廿五後才能知道。
卻在這時,徐公公從外頭進來,同宏元帝附耳道:“陛下,被押入天牢的那個女刺客,已經死了。”
宏元帝眼睛陡然一眯:“如何死的?”
“有人闖進天牢,一刀砍死她的。”
“闖進天牢的人呢?”
“不知。”
不知。
不知道可被抓住,也不知道可有逃脫。
其實別說是宏元帝聽見這麽個回答,有些不太相信,就是徐公公剛剛收到消息的時候,也是着實不太信的。
抓了就抓了,跑了就跑了,什麽叫個不知?
宏元帝沉吟一瞬,起身朝殿外走:“你們随朕來。”
王皇後等人立即起身跟随。
他們去的不是別的地方,正是天牢。
由于宏元帝很是看重今日楚喻被綁架案,是以天牢被闖,唯一的刺客活口被殺,天牢已經被禦林軍重重把守,不放過任何一個出入者。
宏元帝等人到的時候,禦林軍已經攔下了兩批要互相進行交接班的獄卒,正守着人不讓放行。
之前正是在獄卒進行交接班的時候,對天牢看守不甚嚴密,才會被外人闖入。
不過闖入之後,禦林軍飛快趕來,立即将天牢給團團圍住,倒也沒見到再有誰從天牢裏面出來,但凡出來的人,都被禦林軍攔下,等候宏元帝旨意。
見宏元帝終于到來,衆多禦林軍砰然下跪。
“參見陛下。”
獄卒們也皆是惶然跪下。
他們這些在天牢裏裏任職的,終其一生,見過的最大的官兒,也就是左相右相,其中數大理寺的官員最常出入天牢,其餘的官員,如非必要,從不會來天牢。
更別提宏元帝。
他手下的大理寺,因以前有着莫青涼這麽個擁有着真正斷案能力的女人在,所以大理寺裏的官員們掌握着的斷案手段也是非常高超。
這麽多年來,大理寺解決了不少冤案奇案,給宏元帝減了許多的壓力,是以宏元帝很少再過問天牢裏關押着的囚犯,全交給大理寺去處理了。
所以,這回見宏元帝居然親自前來,天牢裏的獄卒們都是十分擔憂忐忑。
才關進天牢裏,還沒半個時辰呢,人居然就已經死了,還是被人闖進去一刀斃命的,這點不少人都有親眼目睹,不知道陛下可會怪罪他們,否則,他們就算跟貓一樣有九個腦袋,也根本不夠陛下砍的。
不過宏元帝顯然并不會随意的大開殺戒,只目光緩緩的看向被禦林軍攔截住的想要離開天牢的人,讓得每一個接觸到他目光的人,都是被駭得低下頭去,不敢同他對視。
天子帝威,蝼蟻不敢正視耳。
宏元帝緩緩掃過了這些獄卒,須臾開口,卻是問向楚雲裳:“你可看出什麽?”
楚雲裳剛剛有觀察過這些獄卒,聞言便道:“看起來都很平常。”
“哦?看起來?”宏元帝對莫青涼這個女兒其實還是很欣賞的,“你發現了什麽?說說看。”
楚雲裳卻道:“陛下這是要讓臣女來處理這個案子嗎?”
宏元帝允諾道:“若你能說出個什麽鼻子眼來,朕将這個案子交到你手上也無妨。”
☆、76、欲仙欲死
得了宏元帝的允諾,楚雲裳心下立即有了些許掂量。
身上白衣染血,她懷中抱着的孩子也是渾身斑駁殷紅,周身散發着淡淡的血腥之氣,令得這母子兩個看起來竟有如剛從血海中浴血而來,是不同于常人的獨特冷戾。
楚雲裳從宏元帝身後走出來,立時便有不少人的目光都停駐在她身上,好奇有之疑惑有之複雜有之,道道目光皆不一而同,唯獨沒有認識她的,顯然這些常年看守在天牢裏的獄卒,并沒有去過大理寺的。
否則,去過大理寺,見過莫青涼,自然也就能認出和莫青涼有着些許相像之處的楚雲裳。
于是,并沒有認出楚雲裳的獄卒們,見宏元帝居然有要将這個案子交給這個女人來審判的樣子,當即一個個的都是感到不服氣。
這女人是誰啊,以為身上沾點血懷裏抱着個小嬰兒她就跟地獄裏那個什麽什麽鬼長得一樣了?
再去往臉上抹點水米分,在眼下塗點青黛,然後再加條長舌,那看起來才像!
但礙着宏元帝在此,沒人膽敢造次,獄卒們只能暗中緊緊盯着楚雲裳,看她是準備做些什麽。
見她過來,得了宏元帝命令的禦林軍立即讓開一條小路,供她觀察獄卒。
楚雲裳抱着楚喻走過來,一步一步,神态動作皆是無比沉穩。
顯然,這時候的她,經過了剛剛那段時間的冷靜,心中因楚喻被綁架而産生的怒火,已經徹底的收斂了起來。
沒了容易侵蝕理智的怒火,她看起來異常的平靜,雙眸冷淡安寧如水,春風都吹不起絲毫的漣漪。
于是,原本就因宏元帝的到來而顯得分外安靜的天牢,就變得更加安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開始凝聚在了楚雲裳的身上。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得安然又穩妥。
“呼……”
微風輕拂而過,帶來遠處馥郁芬芳,更摻雜了此處誰身上的血腥味,甜香之中一絲隐約鹹澀,嗅得人心神都要為之不自知的變得緊張起來。
衆目睽睽之下,楚雲裳走進禦林軍所包圍起來的圈子裏,走向那些獄卒。
此刻的天牢裏,除了被關押在各個牢房之中的囚犯,其餘不在牢房裏的人,都已經彙聚在了這裏,在衆多禦林軍的看守下,沒一個能離開的。
而之前一刀殺了殺廿五的人,據說當時也只是把刀從牢房縫隙之中抛射過去,并不能進入牢房。
這就說明,那個明顯是奉命來将殺廿五殺人滅口,以免殺廿五會暴露出什麽消息的人,其實也是和“羽”有關,且有着很大的可能,根本就是和殺廿五一夥的。而那個人解決了殺廿五後,因為禦林軍反應迅速,及時将天牢給重重包圍,可也不知道那人是藏匿在了獄卒之中,還是早就已經趁亂離開了,這才在之前給了宏元帝一個“不知”的答案。
不過,現下,這個不知,要讓楚雲裳解開了。
她心中清楚,以禦林軍的反應速度,以及從關押那個僞裝成宮女的刺客所在的牢房到天牢出口之間的距離是很長的,輕功再快、武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在禦林軍包圍天牢之前沖出獄卒們的阻攔。
更重要的是她還得知,那個人解決了自己被關押的同夥後,天牢裏,再無一人傷亡。
所以,那個人——
此刻還未離開天牢。
那個人,此刻就隐匿在這些獄卒之中!
而倘若她能揪出那個人,對于“羽”的背後指使人對她的态度,她也就能更加明确的得知,從而做好對應一切的準備。
抱着小孩兒的女人看起來似乎并不具有什麽威勢,甚至她的身上還若有若無的透露出一股身為母親的溫柔氣息。
但她的眼睛,在從每一個獄卒身前走過之時,有意無意的停在每個獄卒身上的時候,卻是讓得每一個人,都是瞬間被攝住心神,好似她的眼睛擁有着一種奇特的魔力一般,讓人禁不住的就不敢和她對視。
當即,本來就很安靜的獄卒們,不由變得更加的安靜了,每個人都是身體緊繃站得筆直,接受着她的打量。
“踏,踏,踏。”
腳步聲輕緩,楚雲裳緩緩地走着,須臾,竟是在每個獄卒身前都走了一遍,沒在任何一個人的面前停留。
她走得很慢,讓人覺得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但宏元帝不說什麽,在一旁觀看着的王皇後等人自也不會多言。
只等她走了一遭後,衆人都以為她是要說些什麽了,卻見她居然返回身來,毫無預兆的重新走了一遭,不過這回速度明顯加快了,她眉也是微微蹙起,看樣子是剛剛那第一遍巡視無果,讓她有些心急了。
隐匿在獄卒中的人心下安定。
便在這時,楚雲裳突然停住,停在一個看起來瘦瘦高高、臉上顴骨很高,讓人看上一眼就能有着很深印象的獄卒前。
見她突然停下,其他人的目光不禁都看向了那個瘦高個獄卒。
果見獄卒臉色茫然而惶恐,眼中閃爍着驚惶和畏懼之色。
若他是無辜的,那這個表情就是最真實的;若他是刺客假扮的,那就不得不佩服他的演技真是不錯。
畢竟,被殺了的女刺客,可不是在椒漱宮裏潛伏了一個月,直至今日突然偷襲楚雲裳,才被人發現的?
可見“羽”的這些人,無不都是具有着高超的演技。
然後便聽楚雲裳柔聲的詢問:“我問你一個問題。”
那瘦高個獄卒有些惶惶然:“夫人請問。”
楚雲裳便道:“先前越王殿下關押進來的那個女刺客,你可有見到?”
獄卒點頭:“見到了,是小的親自把她關進牢房裏的。”
楚雲裳再問:“當時她狀況如何?”
獄卒答:“她被點了穴,下巴也被卸掉,綁着繩子,全身都動不了,也不能說話,是小的和另一個人把她架進牢房的。”
“當時她可還活着?”
“活着。”
“那她什麽時候死的?”
“大概……兩刻鐘之前。”
女刺客被殺的消息,先從天牢傳到坤寧宮,楚雲裳等人再從坤寧宮趕來天牢,加上楚雲裳剛剛巡視所花費的時間,剛剛好兩刻鐘左右,這個獄卒倒是計算得精準。
楚雲裳又問:“她怎麽死的?”
“有人通過了看守的檢查,進來後就直奔關押女刺客的地方,然後通過牢房鐵柱之間的縫隙,把一柄短刀從中抛射過去,正中女刺客的胸口,當場死亡。”
“你描述得這麽詳細,你看到了?”
獄卒額角有着冷汗開始滴落,咽了咽唾液,才戰戰兢兢的點頭,隐約明白自己說了這麽多,怕是這個夫人開始懷疑起自己了:“回夫人的話,看到了,因為當時小的就在牢房旁邊巡視。”
“這樣啊。”
楚雲裳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過……
宏元帝望着她。
她知道了什麽?
這個獄卒給出的所有信息,都是之前他們已經知道了的。
他都沒能從中聽出什麽特別的東西,她怎麽就這麽一副已經掌握到了真相的神情?
宏元帝正疑惑着,就見楚雲裳側了頭,看向距離她最近的禦林軍:“就是他了。把他抓起來,好好看守着,免得他的同夥再來把他殺了。”
?!
殺害女刺客的就是這個獄卒?!
禦林軍一愣,瘦高個獄卒也是一愣。
然後下一刻,禦林軍腰間長刀怆然出鞘,刺亮的刀鋒猛然架到了瘦高個獄卒的脖子上,別的禦林軍則立即拿來繩索準備将他綁起來,順勢再卸了他的下巴,以免他服毒自殺。
見人捉住了,楚雲裳轉身就走。
卻是才走了那麽一步,她調整了一下抱着懷中孩子的動作。
右手依舊托着孩子的小屁股,原本撫在孩子後背的左手,此刻則是松開來,朝着身側自然而然的垂下,看樣子是抱孩子這麽久,有些累了。
但,便在這時——
“咻!”
一道破風聲,陡然響起。
這聲音其實很小,響得太快,消失得也快,在場這麽多人裏,竟只慕玖越一個人聽得清楚。
餘下的,即便是距離楚雲裳最近的獄卒,以及安然在楚雲裳懷中沉睡着的楚喻,都是沒能聽見。
于是,原本還安靜立在宏元帝身後的慕玖越,立時身如随狂風而來的冰冷雲朵,“呼”的一下,雪白的袍擺之上殷紅桃瓣點點,借風掀開重重雪中春景,他倏然離開原本站立着的地方,朝着楚雲裳的所在飛快掠去,驚了衆人的眼。
他速度很快。
不過那麽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經掠過諸多的禦林軍和獄卒,來到了楚雲裳的身旁,倏然出手,五指成爪,攜着堪稱凜冽的風聲,抓向了楚雲裳銀針射中的那個獄卒。
“咔嚓!”
一道骨頭錯位聲響起,那個獄卒分明已經中了楚雲裳的銀針,身體機能已經被暫時的控制住,無法再做出什麽大規模的動作,但卻還是在慕玖越一爪抓來時,生生退後了一步,讓得慕玖越沒能抓到他的脖子,只抓到他的肩膀,以極大的力道将他肩頭的骨頭抓到錯位。
旋即,獄卒撐着銀針刺入穴道所帶來的滞澀感以及骨頭錯位的痛楚,再生生退後半步,慕玖越卻是沒有逼近,而是将離他最近的楚雲裳給拉到自己身後,以免會波及到她。
楚雲裳也沒有逞能,順從的退後,讓慕玖越和那個獄卒對上。
這一切,只發生在一剎那間。
一剎那後,見尚在陛下身邊的越王,突然而然的出現在這裏,并襲擊之前瘦高個獄卒身邊的那個無辜獄卒,所有人都在瞬間的愣忡後,明白了過來,瘦高個獄卒才是無辜的,真正殺了女刺客的人,是這個看起來極其平庸、放在人堆裏絕對一眼就找不到了的獄卒!
他才是“羽”的人!
“抓住他!”
有禦林軍反應迅速,直接扔了手中正在捆綁着的瘦高個獄卒,轉而紛紛去圍阻那個長相平庸的獄卒。
不,不應該說他是獄卒,應該說他是殺六,比死在冷宮地下室裏的殺七還要高上一個排名。
見這麽多禦林軍都朝着自己沖來,越王也是盯上了自己,殺六面色極其平靜,明知自己必然會被捉住,他也沒有絲毫的緊張。
只目光有些不甘的看了楚雲裳一眼,便動了動舌尖,要咬破牙中毒藥,準備自殺。
看到殺六嘴巴古怪的鼓動,慕玖越知道他是要吞毒了,剛要上前去阻止他的動作,就聽楚雲裳道:“不用。”
慕玖越依言沒動,禦林軍也是剛圍上來,根本來不及動手。
于是,楚雲裳話音剛落,這瞬息的功夫裏,殺六已經咬破了毒藥,等待着毒發身亡。
卻是過了半息時間,他将最後一絲毒液都給吞下去了,竟還是沒有半點毒發的征兆,當即一愣,然後就看向楚雲裳:“是你剛剛那一針?”
楚雲裳空着的左手重新撫上懷中孩子的後背:“對啊,是我剛剛那一針。”
那一針,刺了他身上的一處大穴,将他身體機能都控制在一定範圍內的同時,也能暫時控制他的食道,讓他以為他将毒液已經吞進肚子裏了,實則毒液只粘在了他的食道上,并未進入胃部,自然也就無法被胃液刺激得藥性發作從而毒發身亡。
而楚雲裳能如此精準、如此出人意料的刺出這一針,實實在在是要多虧了那個瘦高個的獄卒。
若非她在巡視衆獄卒第一遭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殺六的存在,卻是不為打草驚蛇,重新走了第二遭,小小利用了一下瘦高個獄卒,并指令禦林軍将瘦高個獄卒抓起來,讓殺六以為自己已經不會被發現了的時候,她再出手,效果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樣,十分完美。
唔,倒還是要感謝慕玖越的機敏,不然就憑着剛剛他居然還能在慕玖越的攻擊下避讓開來的能力,若是沒有慕玖越的話,他中了針還能動,轉而想要挾制住她,就絕對能成功的。
大規模的動作無法做出來,吞毒也沒用,殺六只得牢牢實實的被禦林軍捆縛住,下巴同樣的再次被卸掉,以防他咬舌自盡。
因為毒液還黏着在殺六的食道上,刺進他大穴裏的銀針并不能取出。
楚雲裳作為醫者,十分清楚這銀針的效用只能維持一刻鐘的時間,一刻鐘後,銀針不能再給大穴帶來刺激性,自然也就不能繼續刺激食道,所以一刻鐘後,殺六必死。
于是,趁着這短短的一刻鐘,當着周圍這麽多人的面,她一手抱着楚喻,一手開始進行身為醫者的專屬審訊了。
這其中,慕玖越理所當然的成了她用來打下手的。
便見不知是哪個機靈的獄卒,居然搬來了凳子讓楚雲裳和慕玖越坐,然後給宏元帝等人也是搬來了凳子。
宏元帝幾人便坐看楚雲裳審問。
此前他們已經從楚雲裳口中得知殺六活命的時間只剩下這最後一刻鐘了。
若是沒有楚雲裳,即便殺六無法逃離,也定是會在最快的時間內自盡,所以這一刻鐘,完全是楚雲裳憑借着自己的手段向天借來的。
楚雲裳安然的抱着楚喻坐在凳子上,單手摟着依舊還在安睡着的楚喻,空着的左手則是随意的一拈,五指中立即便多出了一根不知從何處取出的銀針。
銀針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着微微炫目的光澤,那尖頭處更是如同淬了寒冰般,看得人有些眼花。
她拈着那枚銀針,目光有意無意的在殺六身上各處游移,看樣子是在挑選如果待會兒殺六不配合的話,她應該選哪處下針會比較刺激他,好讓他說出她想要的回答來。
看着楚雲裳手中的銀針,剛剛已經見識過楚雲裳下針的厲害,周圍人此時不免都為殺六捏了把汗。
之前楚雲裳才一針而已,就讓他連自殺都不能了。
這接下來的一刻鐘裏,楚雲裳又能往他身上刺下多少針?
想着等會兒很有可能這個刺客身上會紮滿了銀針,然後變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樣子,所有人都是打從心底裏打了個寒顫。
真是惹誰都好,也千萬不要惹一個會醫術的女人。
女人心眼兒本來就夠小的了,要是被她逮到機會報複,那真是要做好被紮成刺猬的準備。
看着那銀針,饒是殺六,也是禁不住感到了些許緊張。
他明白,宏元帝将自己交給楚雲裳,那自己能否在楚雲裳手下把守住秘密不說,這擺明了就是不得而知了。
可……
殺六咬牙。
希望自己能多堅持一會兒,只要堅持一刻鐘,自己就能解脫了。
見殺六那緊張的神情,楚雲裳詫異的挑眉:“我還沒開始呢,你這麽緊張幹什麽?聽話,放輕松,不然你會很難過的。”
然殺六如何能按照她所說,聽她這樣說,當即更加緊張了。
楚雲裳見狀,沒再說什麽,只将手中這第一根銀針遞給身旁的慕玖越:“随便在脖子上找個穴道紮進去,三分力就好。”
慕玖越接過,看也不看,擡手将銀針射進殺六脖子。
“嘶!”
銀針入肉,殺六當即痛嘶一聲,整個身體都是在瞬間狠狠顫抖了一下,額頭上也是有着冷汗溢出流下。
他臉色幾乎是“唰”一下就變得慘白了,瞳孔竟也是有些渙散,可見慕玖越這一針所帶來的痛苦是有多麽強烈。
其實按理來說,尋常這一針,根本不可能會帶來這樣的反應,只是礙着楚雲裳先前那一針的效果還在,人體內的各處脈絡穴位還處在被控制時期,穴位被刺,原本細小的痛覺被無數倍的放大,這才會讓殺六感到巨大的痛苦,比他所接受過的任何針對痛感的訓練都要讓他更難以承受。
不過,這才只是第一針而已。
接下來,一定會讓他更感銷魂,好好的享受一下什麽叫做真正的欲仙欲死。
觀察了一下殺六的反應,楚雲裳問道:“你們讓我去冷宮幹什麽?”
“……”
殺六不說話,硬咬着牙承受着從脖子處傳開來的劇痛,青筋都是根根暴露出來,看起來十分吓人。
楚雲裳也不急,轉手不知從何處又取來第二根銀針,遞給慕玖越:“紮他脖子右側。”
慕玖越依言射出第二針。
“嗬嗬。”
這第二針射進殺六的脖子,脖子左右兩側便是十分對稱的晃蕩着兩根銀針,看起來竟有些滑稽。
比之前更加強烈的痛楚席卷而來,殺六喉嚨裏禁不住發出奇怪的聲響。他渾身上下都是瞬間被冷汗打濕,顫抖得也比之前更加厲害,眼睛大睜,眼白上此刻竟是布滿了血絲,額頭和脖子上盡是青筋暴凸,非常駭人。
顯然,這第二針,讓他承受着的痛苦,比之前還要更加厲害。
楚雲裳重新問道:“你們讓我去冷宮幹什麽?”
“……”
殺六顯然是個漢子,還是不說話。
于是楚雲裳遞出第三根銀針。
這回下針的方位就很有講究了,慕玖越按照着楚雲裳的話,親自動手,慢慢将銀針旋轉着深入殺六的喉結處。
看着那麽一根細細的銀針顫巍巍的抖在殺六喉結上,慕玖越忍不住道:“不會讓他提前死掉嗎?”
“不會,殿下放心好了。”
楚雲裳說着,就見殺六被這第三針給刺得再也無法穩住身體,無力的朝後躺倒,嘴邊竟是開始有着白沫吐出,瞳孔渙散得更加厲害,出氣比進氣多,看似快要不行了。
可楚雲裳仍舊不急,再慢悠悠的問道:“說吧,你們讓我去冷宮幹什麽?你若再不說,我這裏還有十四針,每加一針,都會讓你更加的欲仙欲死,你确定你在死之前要遭受這麽多的痛苦?何必呢,早說出來,早死早超生多好。”
這分明是比起天牢裏的刑罰還要更讓人崩潰的審訊,可被楚雲裳做出來,卻無法讓人感到排斥。
甚至很多人都是向她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能将一個一看就是經歷過不少訓練的人給逼到這種地步,這手段當真厲害。
而不知殺六是不是沒有聽到楚雲裳的話,依舊沒有開口。
楚雲裳幽幽嘆一口氣:“事不過三。你這樣犟,接下來,真正的苦頭,要開始了。”
殺六躺在地上的身體一抖。
第四根銀針被取出來後,禦林軍扒開殺六的前襟,方便慕玖越将這第四針插上殺六的左側鎖骨之處。
然後,楚雲裳沒有問話,竟是接連再取出兩根銀針來,讓其中一根插在殺六右側鎖骨,然後剩餘的那一根銀針,則是插在殺六的心口上。
如此,接連三針沒入體內,殺六瞳孔驟縮,面部表情瞬間僵硬。
他身體沒有再顫抖。
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