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的眼睛、口鼻、耳朵,都開始有着殷紅的鮮血從中流出,竟完全是七竅流血,正是必死之狀。
與此同時,他心口之處,也是被銀針刺得開始發黑,有着黑中透紅的血珠開始緩緩的從銀針所紮的地方滲出,看起來像是中毒一樣,十分的奇特。
楚雲裳這時候開口:“你說是不說?這才六針,加上之前那一針,我這裏還有十一針呢。”
她随身攜帶的只有十八根,更多的則是在藥箱裏放着,并不帶在身上。
不過這十八根銀針,對楚雲裳來說,已是十分夠用了。
她有預感。
現在這個刺客已經是七竅流血,雖是必死之态,但只要一刻鐘的時間還沒到,不論他承受怎樣的痛苦,只要心髒沒被捅成碎片,頭顱也沒被砍成兩半,那他無論如何都是絕對死不了的。
所以,現在的他,應該已經有些無法忍受痛苦,要開口說出秘密了。
果然,看起來跟已經死了沒什麽兩樣的殺六,嘴唇輕微蠕動了一下。
“……我說。”
楚雲裳立即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狀。
其實此時的殺六,不僅僅如衆人所見的表面上那般的痛苦,他的體內,更是因着這總共七根銀針的刺入,而變得糟成了一團。
所有的穴道,所有的經脈,都被體內失控的內力各種橫沖直撞,五髒六腑也皆是難以逃脫此番厄運。外傷本來就已經很重了,內傷也是如此之重,雙管齊下,痛苦實在是太難以承受,殺六現在只祈求自己說出秘密後,楚雲裳能大人有大量的将他一刀捅死。
他實在是受不了這種痛苦,幹幹脆脆的死了是他此刻最大的願望。
嘴巴裏還在不停的流出鮮血來,他聲音嘶啞到不行,音量也是極小:“……有人想單獨見你,才讓殺廿五他們把你引到冷宮。”
殺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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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裳聽明白,這是被他殺了的那個女刺客的名字。
而冷宮素來都是宮廷之中最為冷清之地,很少有人會去冷宮,所以選擇這麽個地方,倒也合情合理。
楚雲裳再道:“接着呢?見我幹什麽?”
殺六答道:“想和你說一些話,再讓你去做些事。”
“什麽事?”
“……不知道。”
楚雲裳如何會信他不知道,這分明是涉及到更深層的秘密,他不願意說。
不過,她有的是辦法讓他說出口。
她當即取出第七根、第八根以及第九根銀針來,分別讓慕玖越刺在殺六的胸口各處。
當即,果真如同之前衆人所預測的那般,殺六身上此時已然插了許多銀針,纖細如牛毛般的銀針只深入小半寸,其餘裸露在空氣中的部分便随風晃晃悠悠的,在日光下閃爍着刺目的光芒,看起來很是讓人有些膽寒。
這三針被刺進去,殺六口鼻七竅不再流血,取而代之的,乃是他身上被銀針紮着的地方,開始緩緩的流血。
漆黑的血液好似怎樣也流不盡一般,從針口中汩汩流出,染得殺六身下的地面漆黑一片,彌散在空氣中的血腥味也不如尋常那般鹹澀,而是帶着股腐爛的氣息,聞得人幾欲作嘔。
看到這一幕,王皇後等人不由都拿帕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宏元帝也是皺了皺眉,卻是悄聲吩咐:“下針的位置都記住了?”
徐公公亦是悄聲回道:“回陛下的話,奴才都記住了。”
原來宏元帝看楚雲裳這一套審訊的方法很是不錯,極能輕易的摧毀犯人的心底防線,這便讓徐公公記住她下針的位置,以便日後推廣。
而徐公公卻是個深藏不露的,看起來只是個尋尋常常的太監總管而已,實則身懷高深內力,是宏元帝身邊身手最厲害的人。
但凡有關武學的東西,徐公公往往看上一眼便能記住,這才會被宏元帝吩咐了。
聽徐公公講已經全記住了,宏元帝偷學楚雲裳一招,也不覺得如何。
他繼續看楚雲裳審問,對莫青涼這個女兒的手段,倒是當真十分滿意。
甚至他已經在想,莫青涼辭去大理寺裏的職位已經差不多十年了,這十年裏,不曾再有什麽能比莫青涼更厲害的人出現,也就沒人能再坐上莫青涼坐過的位置,讓得大理寺少卿這個位置再沒人能擔任。
現下,眼看着楚雲裳繼承了莫青涼的能力,斷案手段還是很不錯的,若是可以的話,倒不如讓她繼承莫青涼大理寺少卿的這個官職?
反正他已經開了大周朝的女性為官先例,倒也不怕讓第二個女子為官。
大理寺少卿是個正四品的官位,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對于楚雲裳背後的汝陽侯府和太師府來說,這個位置是正正好的,既不會顯得埋沒了楚雲裳,也不會讓她站得太高。
宏元帝想着,就見那邊再被紮了三針後,那個刺客果然是再也承受不住,無比虛弱着将楚雲裳想要知道的事情給全盤托出。
只是他的聲音太小,楚雲裳要靠得極近才能聽清。
“……他想見你,讓你去查汝陽侯府裏的一件事,因為楚昌死之前,只單獨和你在一起過。”
楚雲裳聽着,眼睛微微眯起:“讓我查什麽事?”
殺六閉了閉眼:“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見楚雲裳作勢要繼續取出銀針,殺六有氣無力的道:“就算你讓我把地獄十八層裏的折磨都嘗一遍,我也真的不可能再告訴你了,因為具體什麽事,我真的不知道,他誰都沒有說,只準備親口告訴你。”
楚雲裳聞言,停了手中動作,在原地蹲了會兒,終于坐回凳子上。
她垂眸看着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殺六。
楚昌,她的二爺爺,汝陽侯府楚家的老管家。
楚昌死的那夜,的确是和她單獨相處過。
可這事也就只有綠萼花雉他們知道,而楚雲裳相信,花雉他們并不是多嘴之人,他們是不會将這件事情給說出去的。
所以,“羽”背後的那個人怎麽會得知這件事?
難道汝陽侯府裏有那個人的眼線?
可是他安排的眼線會在哪裏,會是誰?
那個人……
他究竟是在背後安插了多少人?
汝陽侯府裏有他的人,椒漱宮裏有他的人,冷宮下也有他的人。
或許,不止這麽幾個地方,整個懿都裏許許多多的官員府邸,包括皇宮在內,應當都被他暗中安插了許許多多的眼線。
那麽,他這樣做,是想要幹什麽?
前世裏,他曾無比真誠的接近她,難道其實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她楚家裏的秘密?
就因為她是楚家的嫡長女,他認為她這樣的身份,她應該是知道那個秘密的?
所以,所以?
呵。
若真如此,若真如此。
她認識他多年,倒真是隔了整整一個前世今生,方才得知他接近她的真正目的。
難怪啊,難怪他上頭的那些人,當初會在她被趕出侯府後,就那樣對待她……
楚雲裳唇角若有似無的勾起,笑容有些冷,有些嘲諷。
旋即斂眸,掩去眸中神色。
然後平靜的吩咐:“已經問不出什麽了,給他個痛快吧。”
禦林軍轉頭看向宏元帝,有人立即向宏元帝請命。
此時還有着足足半刻鐘的時間才到點,但見楚雲裳都這樣說了,宏元帝還是很相信她的斷案能力的,當即揮揮手:“就按她說的做。”
于是禦林軍将如死狗一般的殺六給拖走,去別的地方解決他。
而楚雲裳則還是坐在原位上,眸光微冷的注視着殺六被拖走的背影。
其實楚昌所知道的秘密,無非就兩個。
一個是有關整個侯府的,一個則是有關侯府裏某個女人的。
而這兩個秘密,被一分為二,前者為楚雲裳所得知,後者為楚天澈得知。
“羽”背後的那個人,如今只找上楚雲裳,而非找上楚天澈,顯然這兩個秘密裏,對于他更重要的,就是楚雲裳所掌握着的那一個。
楚雲裳手中的那個秘密……
關乎到楚家上下的安危,關乎到慕氏皇室對楚家的态度,同時也關乎到整個大周朝國運,實實在在是個天大的秘密。
所以,“羽”背後的那個人,才會如此費盡心思想要見她。
包括前世裏,那個人對她那樣好,也根本是為了她背後楚家的秘密,而非她本人。
不過,或許那個人也是曾對她真心過的……
只是,誰知道呢,誰又在意呢。
在一切的利益面前,所有情感,都只是笑話。
楚雲裳終于從座位上站起來,回到宏元帝面前,朝着他微微含身:“陛下,臣女已經都查清楚了。”
宏元帝沒說話,而是左右看了一眼。
徐公公立即一甩拂塵:“都散了吧。”
将天牢圍起來的禦林軍們立即跪地行禮撤退,獄卒們也是都回了天牢裏繼續巡守。
這時候,周圍再沒了什麽外人,宏元帝方才道:“你都查到了什麽?”
楚雲裳壓低聲音:“陛下,請借一步說話。”
宏元帝覺得稀奇。
她是查出了什麽事情,居然還不要讓別人知道?
看看越王,這個兒子照舊是戴着面具,半點神情都看不到,也不知楚雲裳剛才審訊出來的訊息,可有被他聽到。
不過看楚雲裳這個樣子,似乎他是不知道的。
于是宏元帝就和楚雲裳朝旁邊走了段距離,然後楚雲裳才以極鄭重的口吻道:“陛下,若是臣女猜得不錯的話,前日越王殿下和太子殿下突然開始争鬥,這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吧?”
聽楚雲裳一開口居然就是将朝堂之事,宏元帝也未發怒,只道:“你怎麽看出來的?”
楚雲裳道:“因為越王不會無緣無故對太子羽翼下手。陛下,您是九五之尊,看到的遠比臣女所知道的要多得多,這一點,臣女想陛下一定是清楚的。”
宏元帝“嗯”了一聲。
的确。
前日越王突然朝太子羽翼發難,這看起來只是為了能得到太醫院藏書的鑰匙,借給楚雲裳一日的看書時間,但實則,真正的目的,還是為了動搖太子的嫡系根基,壓制太子在朝堂之上的威勢。
不過,能讓越王如此快速的下手,一方面是為了楚雲裳,而另一方面,也就是最為重要的方面,其實卻是因為有人在背後慫恿。
宏元帝道:“你想同朕說,要朕多注意背後的那個人?”
對于未來三年內大周朝的朝堂走向,楚雲裳隐約是知道不少的,她嘴上說着宏元帝比她知道的多,其實真正算下來,還是她這個重生人氏更占大頭。
于是她便道:“陛下,今日之事,您也看到了,那個人能将眼線安插在皇貴妃娘娘的寝宮裏長達一個月之久,都不曾被人發現,而且,那個刺客名為‘殺廿五’,若是猜測不錯的話,廿五,這很明顯是一個排名而已,或許他們的人還有更多。陛下,您覺得,能培養出這樣的眼線,那個人手中所掌握的力量,會當如何?”
宏元帝聽着,微微眯起眼來,眼底有着極犀利極深邃的光芒,一閃而逝。
他難得正視着楚雲裳:“你知道很多東西。”
楚雲裳不置可否。
他道:“不能同朕說?”
楚雲裳垂下眼,答非所問:“陛下,臣女背後楚家如何,您應該是清楚的吧。”
宏元帝果然神色微微一變。
然後楚雲裳再道:“那個人和楚家有關。陛下還要再問下去嗎?”
她說的有些咄咄逼人,若是換做別人,放在平日,膽敢這樣威脅宏元帝,早要被他吩咐拖出去斬了。
可宏元帝竟果真沒有再追問。
這位看起來仍舊年輕威武的帝王,只擡頭看向午後湛藍的天空,緩緩呼出一口氣。
“你說得對,好奇害死貓,就算是朕,也有很多東西是不敢去觸碰的。”
他神色極為悠遠。
那些都是禁忌。
大周朝創建百年以來,都無人膽敢去觸碰的禁忌。
開國太祖所親手設定下的規則,所有的後來居上者,就算是他,誰又敢去破壞那個規則?
一旦觸碰,一旦破壞,那或許……
就會是大周國之将傾的時候。
宏元帝也就感慨了這會兒,然後便不再去糾結這件事。
“說起來,”
宏元帝問起一件事:“你是怎麽發現那個隐藏的刺客的?”
若非她當時都命令禦林軍去抓人了,卻又突然朝另一個獄卒下針,就連他都沒看出那個獄卒竟然會是刺客。
說起這個,楚雲裳笑了笑:“陛下,您剛才可有觀察到獄卒他們的服飾?”
“哦?這個還有講究?”
“大家都知道,刺客是經過了看守檢查後進入天牢,然後才一刀殺了殺廿五。可在此之後,天牢裏并未再出現什麽人員傷亡,這就說明,那個刺客混進了獄卒之中;而因為再沒有人員傷亡,那就說明刺客沒有殺掉任何一個獄卒,而是他本身就穿了獄卒的服飾,這才很快的混進獄卒之中。”
不過,因為時間匆忙,所以殺六身上穿着的獄卒服飾,以及某些和獄卒有關的動作習慣細節,就有着很多是和別的獄卒不同。
一點不同或許沒什麽,但很多不同,這就自然是被細心觀察的楚雲裳一眼看出來,也就能将他從獄卒之中揪出來,得到了她最想要知道的東西。
☆、77、陪玩
聽楚雲裳細細講述自己是如何從某些細節之處發現那個刺客的,宏元帝越聽越覺得莫青涼這個女兒,當真是沒能辱沒了她當初大理寺少卿的名頭。
當初她一介女流之輩便讓得整個大理寺甘拜下風,也讓自己破例命女子入朝為官,如今她的女兒,倒也巾帼不讓須眉,繼承了她的天賦,一手查案斷案的能力,和當年的她頗為相似。
看着楚雲裳講述起案件來,那和莫青涼如出一轍的認真表情,宏元帝突然道:“楚雲裳。”
楚雲裳立即擡頭看向他:“陛下。”
宏元帝道:“若讓你進大理寺奉少卿之位,你可願意?”
聞言,楚雲裳一怔。
大理寺少卿?
那不是母親之前在大理寺的職位嗎?
自十年前母親同楚玺和離後,大理寺少卿這個職位也就直接辭去了,至今兩個少卿之位,竟都無人敢去坐,尤其是母親的那個少卿位子,幾乎要成為了大理寺裏的一個聖位,不管後來者有多麽驚豔的才能,可他們不是躍過了少卿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就是在少卿之下呆着,并不願意去繼承母親的位置,就是因為他們無人敢認為自己的能力會比她母親強。
可現在,她不過解決了一個算是很簡單、并不如何棘手的案子,宏元帝居然就問她要不要當大理寺少卿?
楚雲裳不動聲色的蹙了蹙眉。
大理寺掌刑獄案件審理,位三公九卿之列,其中卿與少卿,在朝堂之上一直都是地位頗重的存在,也很受宏元帝看重。
而她不過一個女人,莫說女子不能入朝為官,就算她真繼承母親的位置當了少卿,本來就已經岌岌可危的身處風頭浪尖,她的敵人們見她居然能在朝廷之中擁有實權,又該會如何的想她,如何的對付她?
如今她和皇室之間關系還算緩和,前世皇室對她的所有打壓排擠,今生并沒有出現,且現在宏元帝也對她态度良好,并未如前世那般咄咄逼人步步緊逼,想來只要未來一段時間內不出什麽大的差錯,可以說是皇室将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她的敵人之列,那麽,她的敵人便是少了“皇”這麽一個大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沒有“皇”這麽個敵人,她今生所肩負的擔子,也就輕了太多太多。
那麽,按照當初所整理出來的那份名單來看,除去了“皇”,她目前的敵人,“秋”和“太”還處在蟄伏之中,沒有要對她動手的征兆。
依照目前來看,這兩個勢力看似是不會動她的。
但憑她所掌握的些許訊息,她完全明白“太”的蟄伏,還只是時機不到不能對她出手而已;而“秋”,這個則一定是有着她所不知道的內幕,只要等那內幕爆發開來,“秋”便會完全抛卻所有的僞裝,傾盡其背後之力來對付她和楚天澈。
以上兩個是還在蟄伏期的,那麽餘下的:
“汝”,已經完全和她對上,自她重生以來雙方就已交鋒數次,她憑借尋求各方能力總算沒有再如前世那般落于下風;
“月”,這個也已經撕破了臉皮,想來那個女人不日便會開始對付她,至于為什麽對付,這就又要和另外一個人有關了;
而“南”,也已經從今日開始暗中的對她下手,也就是殺廿五他們,他們身上的“羽”,講的其實就是這個“南”。
如此,以“汝”為主,“月”和“南”為輔,這三大勢力都已站在她的對立面,她要是能坐穩少卿之位還好,要是坐不穩,那這個位置完全可以将她給直接拖進死亡之地。
而假若她死了,那喻兒該怎麽辦?
她能和喻兒重生回來,這本就已是得了上天的恩賜,她從一開始就發誓要将喻兒給保護好,絕不能讓他再如前世般受盡悲苦,明知死亡即将到來都是無法避免。
所以,大理寺少卿,這完全是一個燙手山芋,不是現在的她所能接手的。
就算要接手,至少也要等她離開侯府,将母親所在的太師府給處理幹淨,才能接手這個位置。
于是,楚雲裳沉默半晌後,便在宏元帝的注視下緩緩搖頭:“陛下,臣女恐怕不能擔任少卿之位。”
宏元帝聽了也不氣,只道:“哦?為何?”
楚雲裳實話實說:“這個位置,太燙手了。”
“燙手?”
宏元帝聽了,竟是笑了。
大理寺少卿,多少人垂涎這個位置,卻是多少人都不敢坐上去。
如今他見莫青涼的這個女兒能力還算不錯,才想着她既絕無可能嫁入皇室,那這個位置也算是補償她一點,她卻說這個位置燙手?
他道:“如何燙手?”
楚雲裳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風牛馬不相及的講了一個故事:“陛下,以前有一個人,在沙漠之中行走了三天三夜,一口水都沒喝,一口飯都沒吃。等他将死之時,終于看到了一泓水,可那泓水,卻根本是岩漿所組成的,滾燙無比。而那泓水的旁邊,則有着一個小小的泉眼,泉眼每隔一刻鐘方才會流出一小捧水來,清澈甘甜。陛下,您覺得,這個人,是會選擇有池塘那麽大的岩漿,還是會選擇那個小小的泉眼?”
這個故事所說的就是楚雲裳現在的處境。
大理寺少卿,就是那一泓岩漿,而那個小泉眼,就是楚雲裳現如今的位置。
或許這個泉眼能給她帶來的好處很少也很慢,但正所謂細水長流,水滴石穿,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假以時日,她就完全能将這個泉眼給全部的發掘出來,讓它變成屬于她的海洋。
而并非如同那泓岩漿一般,雖有池塘那麽大,水量看似也很多,但畢竟是岩漿,入口滾燙,足以致命。
她想守着那個泉眼,并不想為貪圖一時之利而将自己親手送上斷頭臺。
宏元帝聽了這個故事,果然立即就明白她的想法。
當即天子本就對她十分贊賞的,如今更是非常贊賞。
不貪圖眼前蠅頭小利,眼光放得極其長遠,這個楚雲裳,當真是個很好的苗子。
如果她不是楚家女,就算她有着孩子,他也并不會排斥越王納她為妃,以她的身份和能力,她絕對能很好的幫到越王。
可惜了。
他雙手負後,擡眼看向遠方,卻是不知他是在看着哪裏,楚雲裳只能瞥見他目光竟是極為悠遠,聽得他道:“楚雲裳,你能看清這點,朕很滿意。你和你娘一樣,都是能看透事物的最本質,所以她與楚玺和離,離了汝陽侯府,也離了大理寺,龜縮太師府……朕覺着,你既是她的親生女兒,她唯一的血脈,那麽,她的苦衷,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夠理解,她當年身處那個位置,留你一人在汝陽侯府,怕也是迫不得已。”
楚雲裳聽了,心頭忍不住一跳。
她擡頭看向宏元帝。
他竟會以一個帝皇的身份同她這樣說。
他知道些什麽?
他對楚家知道的莫非比她還要多?
楚家和皇室之間,到底是為什麽會有着那樣一條規定,為什麽他會這樣和她說?
楚雲裳很想問的,但楚家的秘密,實在是不能随便說出口,她也只得咽下去,然後點頭道:“臣女記住了。”
“記住便好。”宏元帝收回看向遠處的目光,垂眸看了眼她懷中還在沉睡着的楚喻,道,“這孩子是叫楚喻吧,跟着你姓?楚玺沒說什麽嗎?”
楚雲裳點點頭:“父親提過一次,但是最終還是沒有改。”
不是沒改。
而是她完全沒把楚玺的話給放在心上,根本就無視了楚玺當初所說的不讓楚喻姓楚的話,楚玺卻也再沒說起過這件事,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卻沒想到宏元帝居然能提出來。
宏元帝道:“楚玺所作所為,朕也能理解,畢竟孩子跟着母親姓總歸容易落人口舌。你真的沒想過給他換個姓氏?”
楚雲裳搖頭:“臣女暫時不打算嫁人,沒考慮過這點。”
宏元帝聽了,對她更感放心,也因此心情愉悅,不由道:“不若朕賜他一個姓吧。”
楚雲裳第一時間就想拒絕的,但帝威深重,她不太敢真的上前去捋老虎胡須,也沒敢出口拒絕,只道:“陛下想賜他什麽姓?”
宏元帝随口道:“當然是賜皇室慕姓,以表朕對……等等。”
如果賜這個孩子皇家姓……
他現在叫楚喻,姓楚,單名一個“喻”字。
這個名肯定是不能随便改了,畢竟楚雲裳出身楚家,楚家是名副其實的書香世家,是儒家學派的代表世家,這個“喻”字肯定大有來頭,他再金口玉言也不能随意動這個字,否則指不得還會有不少勞什子儒家老頭兒以此谏言他不尊儒學之教。
所以,“喻”是不動的,那麽如果将“楚”換成“慕”,慕,慕喻……
英明神武的宏元帝立時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楚喻,慕喻,沐浴?
這一定只是他的錯覺。
于是宏元帝輕咳一聲:“罷了,跟母親一個姓氏也沒什麽,想來也無人敢借此诟病于你們母子。”
他想到的,楚雲裳自然也是能想到。
于是楚雲裳難得神情有些似笑非笑,然後點頭應道:“陛下都這樣說了,自是無人敢如此。”
宏元帝瞥見她的神情,當即覺得自己整個人更加的不好了。
誰知道她居然給她兒子取了個“喻”字,不然姓慕的話,叫什麽不好,偏偏非叫個“喻”?
慕喻,沐浴,這個名字可當真魔性。
接着宏元帝也沒再說什麽,只看她眉宇間似是有些疲憊,知曉今日她兒子綁架失蹤,又親自處理案件,她已經很累了,便揮袖道:“讓越王送你回府吧,今日之事,不要對外人說起。”
楚雲裳點頭:“臣女省得。”
然後就行禮告退,恭送宏元帝離開。
再同王皇後和漱皇貴妃也是準備行禮告辭,卻是絕口不提宏元帝說的讓慕玖越送她出宮回府,像是根本沒将宏元帝的吩咐給記在心上。
不過宏元帝走前也和在場的人分別囑咐了一番,下令皇後要将後宮給整個的清理一遍,切勿再出現如今日這般的僞裝綁架事故;也讓慕玖越親自把楚雲裳送回去,以免途中出現什麽意外。
于是楚雲裳告辭完畢後,剛準備領着綠萼和花雉離開,就見慕玖越走過來,一身雪袍之上殷紅點點,午後日光裁出他周身朦胧淺淡,難掩他半篇風華。
他道:“本王送你回去。”
楚雲裳原想拒絕的,但眼角餘光瞥到他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右手,只得點點頭:“那就勞煩殿下了。”
進宮時坐的是越王府的馬車,出宮自也是坐的同一輛。
楚雲裳抱着楚喻靠在軟榻上,盡管手臂因長時間的摟抱而變得有些酸麻,但她還是沒有放下懷中的楚喻,只微蹙着眉閉目養神,像是在想着什麽。
慕玖越坐在她對面,靜默無聲的看她。
看她今日似乎真的很累,但慕玖越還是忍不住道:“後日本王再帶你進宮一趟。”
楚雲裳睜開眼:“還要進宮?”
他道:“太醫院那裏還有半天的時間。”
這說的是看那些醫書的時間了。
原本宏元帝賜下的時間是一整個白天,楚雲裳看了一上午,下午的時間還沒去看,現在就已經坐車出宮了,倒是将這半個下午的時間給留着了。
雖然并不想再進宮,免得又被那個人算計,但終究內心還是抵不過那些醫書的誘惑,楚雲裳想了想,想了個算是十分穩妥的方法:“到時候我想和九方少主一起。”
慕玖越周身氣息似乎微微變了變。
盡管他自己就是九方長淵,但聽着自己另一個名字在楚雲裳口中響起,他竟一時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像是從她口中聽到了別人的名字一樣。
這是吃自己的醋了?
明明慕玖越和九方長淵,這根本就是他一個人啊?
不過一個和楚雲裳關系親密些,一個就沒那麽親密便是了。
見慕玖越好像有些不太高興,楚雲裳解釋道:“殿下事務繁忙,相比之下九方少主要閑散一些。有他看着喻兒,我也不用太擔心。”
她想,只是半天時間而已,想來九方長淵應該能抽出這個空來的。
果然,聽了她的解釋,慕玖越心中別扭了一下,最終還是應下:“本王會同他說的。”
“那就勞煩殿下了。”
“嗯。”
說完這事兒,楚雲裳繼續閉上眼休息,慕玖越也未再吵她。
然後就開始在心裏暗暗的問開了。
【九方九方,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聽到了聽到了。怎麽了?】
【裳兒要你後天陪她一起去太醫院看書。】
【哦,知道了,我會按時過去的。】
【嗯嗯,記得好好表現,她喜歡你好像比喜歡我要多得多。】
【好的,放心交給我,保證完成任務。】
過了會兒,慕玖越就擡頭同楚雲裳說道:“他同意了。”
“?!”
楚雲裳瞬間睜眼。
她驚奇而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這才多會兒時間,他居然就已經将消息傳給九方長淵,九方長淵也已經給了他回複了?
看來這兩人倒真是很好的朋友。
面對着楚雲裳驚奇卻又了然的目光,慕玖越唇角微微動了動,但還是什麽都沒說。
要冷靜,要克制。
絕不能讓那麽久的準備,因為自己一句話而打水漂。
他緩緩的深呼吸,壓抑住心頭的躁動。
這時,馬車已經出了宮門,來到富庶區,眼看着就快要到越王府了。
楚喻也醒了過來,迷茫的睜開眼,第一眼就見到楚雲裳,然後埋頭就在她胸懷裏狠狠蹭了蹭。
娘親的懷抱還是香香的軟軟的,好舒服哦。
“喻兒醒了?”
楚雲裳低頭看他,臉上立時便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睡得好不好?”
楚喻“咿呀”兩聲,小臉蛋上再看不見先前的任何慌亂和恐懼,顯然睡了這麽一覺,他心态已經恢複正常了。
不過小孩子也就是這樣,遇到了天大的事,哭一場,睡一場,一覺醒來就天高雲淡,什麽事都沒有了。
楚雲裳将他抱起來,好讓他在自己懷裏更舒服一些:“乖喻兒,你今天表現得很好呢。”
小孩兒得了誇獎,立即“咯咯”笑了。
笑聲稚嫩清脆,聽得慕玖越道:“待會兒換過衣服再回侯府吧。”
“嗯?”
楚雲裳轉眼看他。
他意有所指:“身上都是血,要是被楚玺看見,他會說你的。”
楚雲裳想想也是,不過:“殿下府裏有女人的衣服嗎?”
“……沒有。”
楚雲裳挑了挑眉:“那殿下還要我換過衣服再回去?”
慕玖越微微抿唇,朱紅近乎一線。
他也就随口那麽一說,他怎會知道今日會發生這樣的事?
至于女人的衣服,他是有準備,但那是給她準備的鳳冠霞帔,以及王妃正裝,難道她會穿?
殿下心情有些郁卒。
他擡手敲了敲車壁,盡管馬車外根本無人随行,但花雉和無影都是在暗中跟着的,他便吩咐道:“去買套女人和小孩兒的衣服。”
暗中的無影依言去了。
卻是慕玖越剛吩咐完,就見對面楚雲裳有些好笑的道:“殿下,買衣服是需要尺碼的,你還沒問我和喻兒的尺碼。”
慕玖越:“……”
見他似是有些無措,楚雲裳終于沒忍住,“撲哧”一笑:“王府離侯府挺近的,随便穿一穿就行了,殿下無需介懷。”
慕玖越覺得今天真不是個黃道吉日。
馬車進了越王府後,果然無影也已經将衣服給買來了。
雖然沒有詢問尺碼,但無影畢竟是無影,他眼光犀利,買來的衣服還是很合身的,楚雲裳抱着楚喻就和綠萼一起跟着王府裏的一個老嬷嬷進了一座被當做客房用的殿宇。
說起來,越王府的構造其實真的跟皇宮沒什麽兩樣,舉目全是精美大氣的宮殿,如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