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這麽一個喝茶的動作,都能做得十分的賞心悅目,優雅好似天成。

他淺嘗了一口,微蹙了蹙眉,覺着這裏的茶果然沒有楚雲裳院裏丫鬟泡的好喝。

九方長淵向來都是不如何會勉強自己的,當即便将茶盞放回桌案,沒再去動,只道:“侯夫人言重了。越王殿下視七小姐為貴人,我這個當客卿的,自然也要以貴人之禮來迎接七小姐。既然七小姐已向侯夫人辭別,那我們也該離開了,越王府裏,殿下怕是要等急了。”

趙氏如何看不出他不待見自己,端着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極不樂意的和她說話,像是她這個汝陽侯夫人,在他眼中并不算什麽似的,但念着他是越王府裏的人,也沒敢甩臉色。

只立即便站起身來,作勢要送一送楚雲裳:“公子說得對,越王殿下傷勢要緊,雲裳,你就快些走吧,莫要讓殿下等急。”

正看好戲的楚雲裳聞言從座位上站起身,朝着趙氏微微含身:“那母親,雲裳就先走了,等将越王的傷治好,雲裳便立即回來繼續孝敬您。”

趙氏道:“嗯,快些走吧,到了越王府上,做事說話一定要小心謹慎,免得惹殿下不快。”

“雲裳省得。”

“好了,走吧,母親送送你。”

“謝謝母親了。”

“我是你母親,送你是應該的,這有什麽好謝的。”

說着,幾人前前後後的出了聽風小築,朝侯府大門走去。

其實趙氏巴不得楚雲裳趕快走。

只要楚雲裳走了,侯府裏就沒什麽能左右楚天澈想法的人,屆時舉辦家宴,将在外成家的少爺們都給召回來,沒有楚雲裳在府裏攪合,趙氏有足夠的信心,能讓楚天澈松口答應接手世子和未來家主之位。

想想看,楚天澈開口,就以楚玺那雷厲風行的手段,他到時候再想反悔,還有用嗎?

趙氏對明晚的家宴很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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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裳是知道侯府裏要舉行一場家宴的,但她現在要去越王府住,不得越王同意,就不能回來參加家宴,倒也就不關心這家宴了。

反正趙氏打的那些小算盤,她就算不提醒,楚天澈也是知道的。楚天澈既然壓根就沒想過要接手那兩個位置,只想将侯府裏的水給徹底攪渾,那麽,想來這麽一場家宴,也是無法讓楚天澈改變想法。

估計他還是會呆在相府裏不會回來。

趙氏這算是多此一舉了。

趙氏将楚雲裳送到門口,眼看着要上馬車了,她卻是扯着楚雲裳的手,絮絮叨叨的叮囑着,要楚雲裳去了越王府,一定要老老實實的為越王治傷,絕不能做出什麽讓越王不高興的事情來,當然,也一定要全了出身侯府的面子,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看輕了去。

那樣子,看起來就好像她真的擔心楚雲裳一樣,完全就是個賢妻良母的表現。

這樣的她,看在侯府外經過的路人眼中,果然讓人覺得這汝陽侯夫人,其實還是很端莊識大體的,明知楚雲裳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但至少也還是做足了面子,沒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讓楚雲裳難堪。

這和當初楚雲裳剛回京的時候,可一點都不一樣。

看來是楚雲裳近來的手段,讓她知道前者是不好對付的,也就暫時的偃旗息鼓,沒敢表現出什麽來了。

趙氏鐵着心要演戲,楚雲裳也由得她去,一點都不顯耐煩的聽她絮叨,還不時的點點頭應下,姿态溫良柔順,看在人眼中,立時又忍不住感嘆這楚七小姐果然是不好對付的,看這樣子,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她很尊敬趙氏呢。

不過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楚雲裳看起來好似什麽都不在意,沒什麽太過深重的心機,但實則卻是個真正有手段的人,敢和她對上的,少不得要被算計掉一層皮。

“母女”兩個各懷鬼胎的演戲,讓人不得不感慨,這出身世家宅門裏的人,一個個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末了,眼角瞥見九方長淵似乎是有些不耐煩了,趙氏終于堪堪止了話口,佯裝不舍的松開手:“好了,母親再說下去,說個一天一夜恐怕也說不完。快些上車吧,母親等着你回來。”

楚雲裳朝着她再福了一福:“雲裳這就走了。外頭風大,母親快回去吧,切莫着涼。”

“嗯,快上車吧。”

楚雲裳抱着楚喻上車,九方長淵也是跟着坐上去,綠萼等人則是坐上另一輛馬車。

至于花雉,這回九方長淵過來,無影也是來了,他早跟無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不過想來離馬車是不遠的,以便出現什麽事情都可以及時過來。

最後是大白。

這家夥不知是怎麽了,這回竟然不願意坐車了,而是跟大憨湊在了一塊,一副要和大憨一起拉車的樣子。

越王府來的這個車夫顯然是個心理素質過硬的,見大白這頭狼跟大憨這匹馬居然粘得如此之緊,也沒表現出什麽來,只動作幹脆的取出了另一副缰繩,作勢就要往大白身上套。

大白果然也沒怎樣,乖乖地被車夫安上缰繩,就同它身邊的大憨一樣,暫時性的成為了一匹拉車的“馬”。

如果不是它四肢着地的身高沒有大憨這匹純種的馬要高,它看起來真的跟匹白馬沒什麽兩樣。

大憨“希律律”的嘶鳴出聲,嘴咧得大大的,看那樣子,是在笑話大白。

大白沖着它龇了龇牙,森白的牙齒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着凜冽的寒光,隐隐透出一股血腥的味道,看得周圍的路人都覺膽寒,可大憨卻像是根本沒感受到它的威脅一樣,只兀自繼續“希律律”的笑着,還甩了甩尾巴,表示自己有生之年居然還能見到大白拉車,這可真是稀罕事。

被大憨如此明目張膽的嘲笑,大白覺着這簡直是無比嚴重的挑釁了它身為狼王的威嚴。

哼!

笑毛笑!

有什麽好笑的!

不就充當了一回馬要拉了一回車嗎,你自己不也在跟着狼爺一起拉車,你笑話狼爺,不也等于在笑話你自己!

拉車,這可是個高尚的職業,世界上有多少狼想要跟狼爺一樣體驗一回拉車的滋味,可除了狼爺,哪頭狼有這個資格了?

所以,就你這頭傻不拉唧的馬,你能懂個啥?

說,你懂個啥,你懂個啥!

大白心中很是忿忿。

當即“嗷吼”一聲,它本就在龇着的牙齒,寒光更甚,龐大健碩的身軀也是微微伏低,卻是沒對着大憨要如何,而是蹄爪緊繃,眼看着下一瞬,就要帶着身後的馬車朝前沖去。

“希律律!”

大憨也是高亢的嘶鳴了一聲,緊随着它的動作,同樣做好了要前沖的姿态。

車夫見了,爽快的一揚馬鞭,卻是沒抽到兩只的身上,只當空甩了個鞭花,“噼啪”一聲,喝道:“駕!”

兩只立即拔腿往前沖。

卻說大憨,本來就是異獸,以前大白蹲馬車裏的時候,它連人帶狼拉着車都是速度奇快;而大白,白狼素來都是速度之中的翹楚,耐性與持久性也是極高,加之它也是一頭異獸,這樣兩頭異獸加起來,那一加一的結果,可遠遠要比二大得多。

汝陽侯府距離越王府并不是太遠,因此,兩只共同拉車,在路人的眼中,竟是直如一道狂風般呼嘯而過,速度極快就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中,沿途掀起一陣陣的風浪。

“速度好快啊。”

“第一次知道原來狼也會拉車,真是長見識了。”

“楚七小姐把這頭狼給調教得真好。”

路人們紛紛贊嘆着,趙氏等人也是看直了眼。

原以為那頭白狼只是厲害些,會聽從楚雲裳的話做做樣子咬咬人吓吓人的,卻是不知道,原來狼也是能像馬一樣拉車的?

楚雲裳是從哪裏弄來的這頭狼,居然這麽厲害!

以兩頭異獸拉車的,普天之下,就算是鳳鳴城裏,都沒人能有這麽個待遇。

大白和大憨并肩拉車,楚雲裳和九方長淵坐的這輛馬車,很快就将綠萼等人坐的給遠遠甩在了後頭,等到了越王府門口,楚雲裳和九方長淵都下車了,綠萼她們坐的馬車也才走了一條街而已。

楚雲裳覺得不過才一個晃眼的功夫,她就已經從侯府來到了越王府,當即也是忍不住和九方長淵道:“速度好快,跟輕功都差不多。”

九方長淵笑了笑:“不是差不多,是完全比輕功還要快了。”

他看了看身後的兩只。

不得不說,這兩頭生活在鳳鳴城之外的異獸,盡管沒有享受到鳳鳴城不同于外界的種種環境資源,但卻是比鳳鳴城裏本土生長的異獸資質還要更好。

有這樣兩頭異獸傍身,日後帶楚雲裳和楚喻回鳳鳴城,怎樣都不用擔心母子兩個會遭到欺負了。

就算是像一個螃蟹一樣橫着走,也絕無人敢說些什麽。

“希律律!”

大憨這時候叫了一聲,然後打了個響鼻,腦袋蹭了蹭楚雲裳的腿。

楚雲裳轉頭看它:“嗯?怎麽了?”

大憨再叫了一聲,蹄子刨了刨地面,然後身體巧妙的一抖,就抖掉身上的缰繩,當着楚雲裳的面,四條腿一彎,居然就卧在她面前,不肯動了。

楚雲裳一愣:“這是怎麽了?生病了?”

可她學的都是醫人的,她不是獸醫啊,不會醫獸。

她懷中的楚喻見狀,借着把頭埋進娘親懷裏的姿勢,烏溜溜的眼中,有着一道金光,飛快的閃爍而起。

【大憨大憨,你要幹什麽?】

察覺到小主人對自己的疑問,大憨“希律律”又叫了一聲。

楚喻立即明白,這是大憨不想回侯府了,它想和大白在一起。

按照它的話來說,沒有大白,它的整個馬生都要不完美了。

楚喻暗暗地翻了個白眼。

喂喂喂!

大憨,你是匹馬,不是狼啊,你怎麽能這麽粘着大白?

狼和馬可不是同一個種族!

更重要的是,大白是頭公狼,你也是頭公馬!

大憨同學,請考慮好跨越種族那啥那啥的後果嗷!

眼中金芒收斂起來,楚喻擡頭來,小手揮舞着,“咿咿呀呀”的表達着什麽。

不過楚喻這回想要表達出來的,不僅包括地名,還包括種族,比起平常他想表達的都要有些難度,他兩只小手不停的比劃着,嘴巴也是不停的比出口型來,忙得不亦樂乎。

好在楚雲裳一遍就看懂了:“大憨不想回侯府?可以啊,我沒說要它回去。”

她說着,垂手拍了拍大憨的腦袋:“好了,起來,我就沒想着讓你回去。等會兒讓人帶你去馬廄,記得跟新同伴好好相處,別随便欺負馬。”

大憨聽懂她的話,立時從地上站起來,歡快的嘶鳴一聲,再狠狠蹭了把楚雲裳,就沖着旁邊也已經卸掉了缰繩的大白甩了甩尾巴,咧開一口大白牙,笑得傻兮兮的。

大白“呼哧”一聲,高傲的昂着腦袋不看它。

二貨,真是二貨。

你說狼爺怎麽就認識了你這麽一頭二貨呢!

真是狼算不如天算。

莫非,這就是狼爺的命?

大白暗自唏噓不已。

在王府門口等了會兒,綠萼等人坐的馬車,終于是姍姍到來。

丫鬟嬷嬷們拿着行李下車來,其中年紀最小的藍香驚嘆的看着大白:“小姐,奴婢第一次知道,原來狼也會拉車的啊,大白真是厲害。”

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小姑娘本來就不如何懼怕狼這種很少出沒在人前的生物,加上大白又是很聽話很乖巧,就算是吃飯,也大多都是吃的熟食,導致藍香以為別的狼也都和大白一樣,當即星星眼的看着它,臆想道:“小姐,下次咱們再出去,能不能給奴婢也捉一頭像大白這樣的狼?會看門,還會咬人,又會拉車,帶在身邊真的好拉風啊。”

她的話十分天真,聽得楚雲裳等人都是忍不住的笑了。

然後孫嬷嬷擡手點了點她的腦門:“你啊,亂想個什麽,你當大白這種狼是那麽容易就能遇見的?大白這樣聰明能幹,想來一萬頭狼裏也不見得能出這麽一頭,你啊,還是死了這個心吧,狼可不是那麽好收服的,不等你靠近它,可能就會直接被它給一口咬死了。”

藍香聽了,咂舌:“原來狼這麽吓人啊。那這樣說起來,大白這樣的,就很珍貴了?”

那當然!

狼爺不珍貴,還有誰珍貴?

大白驕傲的昂起腦袋,邁着步子率先朝越王府大門走去。

大憨“希律律”的像是又在嘲笑它,跟着它屁颠屁颠的過去。

大白這時候則似是有意要表現出自己的珍貴,當即後蹄朝後一撩,竟是差點将大憨給絆倒,可大憨卻還是跟個小媳婦兒似的乖乖跟在後頭,半點都不願離開。

大白扭頭瞥了它一眼,十分高傲的“嗷嗚”一聲。

看狼爺多麽威武霸氣,連這二貨都要拜倒在狼爺的霸氣之下!

狼爺最帥哼哼哈嘿!

看大白這樣嘚瑟,衆人又是笑了。

說真的,大白這種狼,也的确是舉世罕見。

一衆人跟在大白身後進了越王府。

因為之前已經來過一趟,楚雲裳和綠萼就顯得很是輕車熟路,更別提九方長淵這個主人了。

于是,也不用人帶路,九方長淵先将孫嬷嬷等人領去了安排給她們住的地方,和楚雲裳要住的殿宇是在一處的,配的也有一間小廚房,平日裏楚雲裳和楚喻若是嘴饞了,可以直接開竈,不用和王府裏專門的廚子講。

孫嬷嬷等人要收拾東西,将她們住的下人房和主子住的寝殿要好好整理一番,于是楚雲裳抱着楚喻,帶着背了藥箱的綠萼,就跟九方長淵離開了,去了另一個地方。

眼看着前面還是上回的那個湖心亭,九方長淵停下來:“你先過去等着,我去喊慕玖越過來。”頓了頓,補充道,“我去準備一下,等你給慕玖越換好藥,我們就去太醫院了。”

楚雲裳不作他想,點點頭。

于是九方長淵毫無後顧之憂的走了,楚雲裳三人徑自朝湖心亭而去。

不知這個亭子是不是越王特別喜歡的,盡管此處無人,但亭子裏還是擺放了幹淨的茶具和新鮮的茶點,綠萼伸手摸了摸,茶壺外壁還是滾燙的,顯然這茶是剛煮好的。

左右越王還沒來,綠萼便只給自家小姐沏了一杯茶。

楚雲裳抱着楚喻靠坐在軟榻上,看着周圍湖面上的風景。

微風沿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吹來,帶來一絲絲的水汽,迎面而來很是涼爽。偶爾有不知名的飛鳥從遠處飛來,貼近湖面飛掠而過,色澤深重的羽翼驚起少許水花,看得楚喻驚奇的張大了眼,看着那飛鳥劃過湖面,竟好像是停在了湖邊的一棵大樹上,他伸手指着,要楚雲裳看。

楚雲裳順着看過去,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那樹上有它的家。看到了嗎?鳥窩在那裏。”

她看清那只飛鳥的巢穴,指給楚喻看。

不過楚喻還太小,就算有着黑眸金芒的特殊能力,但距離太遠的東西還是看不見的,當即張望了半晌,根本看不到,也只得作罷,轉頭去看別的地方。

楚雲裳抱着他,靜坐在這裏,倒也覺得清閑。

不多時,就聽綠萼道:“小姐,越王過來了。”

她回頭一看,果然一襲素白若雪的人在朝着湖心亭走來,步履一如既往的看似有些散漫,卻又帶着出自骨子裏的冷貴,滿身的暴戾收斂在最深處,讓人不敢同他如何接近。

等他走得近了,楚雲裳要起身來給他行禮,就見他微擡了擡手,示意不用。

她便依舊坐着,慕玖越走進亭子裏來,在她對面坐下。

他面上依舊戴着那半面銀色藍寶石面具,只露出微薄的紅唇和略顯清瘦的下颚。他皮膚很白,在陽光的照耀下恍惚能散發出華光一樣,看得人眼睛都不禁要為之感到眩暈。

也不知他是不是剛起,楚雲裳細心的注意到他中衣衣襟似乎有些歪,不由出聲道:“殿下,衣服。”

她沒敢指他,只得指了指懷中楚喻的領口,示意他衣襟歪了。

慕玖越低頭一看,果然,剛才換衣服換得有些急,襟口就亂了。

他随意的擡手理好,然後就将照舊沒怎麽動的右手伸過去,聲音一如既往的帶着淡淡微涼:“九方長淵在等着了,換好藥你就先和他一起進宮吧,本王就不去了,午膳在宮裏用也可以,回來用也行,你和九方長淵說就好。”

“好。”

楚雲裳将楚喻放到旁邊躺着,轉手打開藥箱,将一系列需要用到的東西取出來,便着手給慕玖越拆掉他手上的紗布。

慕玖越今日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今日竟沒看她,只垂眸看着她纖細十指在自己右手上動作,蝴蝶穿花一般,很快就将包裹得極嚴實的紗布給拆掉,然後清洗傷口,上藥,再用新的紗布重新将手掌包起來。

她邊動作便習慣性的道:“還是那句話,傷口不要見水,再換三次藥,就能開始拆線了。藥可以開始酌情少喝了,兩日後停掉,然後将養将養,就能徹底好起來了。”

慕玖越不說話,但楚雲裳知道他是在聽着的。

須臾,等楚雲裳都要将紗布給打結的時候,他才終于開口道:“那道聖旨……”

他還沒将自己以越王身份能夠問出的話說出口,就被她打斷。

她認真的給紗布打結,頭也不擡的道:“那道聖旨什麽的,殿下。”包紮完畢後,她松開手,将石桌上的東西都給收進藥箱,“臣女雖然不是朝廷中人,但大概也是知道殿下此刻的處境。臣女個人是算不得什麽的,但陛下金口玉言,不論出于何種目的,臣女都是要遵旨的。”她終于擡頭,看向他,眸中平靜如水,是和尋常一樣的冷淡,“殿下,您說是嗎?”

慕玖越擡眸看着她。

他目光難得有些沉,像是沉澱着什麽,可仔細看去,又像是什麽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他唇角似是勾了勾。

“你說得對。”

是這樣沒錯。

他的父皇,從來都是個極為強勢的人,天子金口玉言從不反悔,誰敢抗旨不遵,那就是藐視皇權帝威,是殺頭的罪名,沒誰敢承擔這個罪名。

所以,即便這樣一道聖旨,是他向宏元帝求來的,但宏元帝的真正用意,連他也無法拒絕。

将楚家給收在麾下……

想着楚家背後的秘密,慕玖越眸中色澤更深。

這個楚家,真是個燙手山芋。

可楚雲裳是楚家人,他卻不得不接,哪怕灼傷了也無所謂。

楚雲裳道:“那麽,殿下,未來一段時間,臣女都将打擾殿下了,若是有哪裏做得不讓殿下滿意,還請殿下不要見怪。”

他道:“你會做什麽讓本王不高興的事?”

她道:“為防陛下過多猜忌,臣女可能無法同前日那樣和殿下相處了。”她說着,眉宇間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些許歉意來,“還望殿下能體諒。”

宏元帝讓她暫住越王府,表面上是要她作為專屬醫者來為慕玖越治傷,但實際上,宏元帝還是希望她能憑着孤男寡女同處一個屋檐下會鬧出些什麽,以此來将楚家拉下水。

可楚雲裳很顯然并不願意這樣做。

相反,她早就想好,這段時間裏,必須要和慕玖越保持距離,否則,帝王之心那可向來都是天底下最難揣測的,她若是沒能把握好距離,和慕玖越靠的太近,怕是自己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慕氏皇室雖已不是她的敵人,但對于那高高在上諱莫如深的宏元帝,楚雲裳還是十分謹慎小心的。

伴君如伴虎,她并不願意惹怒了這頭尚未衰老的老虎。

慕玖越聽着,看着她,唇角再勾:“本王明白。”

楚雲裳微微點頭:“臣女多謝殿下體諒。”

“不必。”

他難得一直以“本王”自稱,她也難得一直以“臣女”自稱。

顯然兩個人都是明白,宏元帝下的那一道聖旨,所蘊含的更深層的意思,是涉及到整個朝廷的。

幸而楚雲裳對政治素來敏感,又是自三年後重生回來的,否則,她還真有可能以為那一道聖旨,只是如同聖旨上所說的一樣,讓她專程來給慕玖越治傷的。

換藥完畢,慕玖越似是想在這裏吹吹風,揮手讓她離開。

楚雲裳也是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先陪綠萼去了她們要住的地方一趟,将藥箱放回去,這才去了馬廄,據說九方長淵已經在等着了。

果然,到了馬廄後,大憨已經配備了一輛新的馬車,正在朝懶懶靠在車頭上的人撒歡。

那人自然是以極快速度換裝趕來的九方長淵了。

他正捋着大憨的耳朵打發時間,眼角少見楚雲裳終于過來了,無影和花雉也是在暗中跟着,他拍拍大憨的腦袋,就伸手接過楚喻抱着,另只手伸向楚雲裳:“上來吧。”

楚雲裳看了看,果然是扶住他的手,借力上車來,然後随口道:“你跟越王一樣,皮膚都好白,看得我都要嫉妒了。”

他聽了,不動聲色的笑:“慕玖越那是天生的,我這是戴着鬥笠捂的。”

在車廂裏坐好後,楚雲裳扭頭看他:“是不是要等病好了,你才會不戴着鬥笠?”

他聳聳肩:“或許吧,反正戴這玩意兒也能擋風,我身體不好,自然是能少生病就少生病,不吹風也不怕感染風寒了。”

楚雲裳嗤笑一聲:“這是什麽鬼邏輯。”

“不是鬼邏輯,是我的邏輯。”

“切,胡扯。”

兩人随意的說着,從越軍裏出來的士兵和綠萼一起坐上車頭,駕着大白就出了越王府。

照舊是一路通行無阻,馬車進了皇宮後,憑借着墨蘭标識不停,直達太醫院。

楚雲裳剛從車上下來,就聽有人跟她打招呼:“楚小神醫,又來了啊。”

“是啊,又來了。”

她擡頭一看,是認識的禦醫,當即也是回了話,便和九方長淵一起朝後方的禦藥房而去。

還是那座置放着無數珍貴醫書的殿宇,九方長淵拿了鑰匙開鎖,楚雲裳獨自一人進去了,他則抱着楚喻照舊去禦花園玩,綠萼跟在旁邊。

這回,許是因了上次的綁架事件,又有九方長淵親自陪同着,一整個上午過後,楚雲裳将最後看書的時間用掉,去禦花園找人,果見楚喻正被九方長淵抱着睡覺,沒再如上回一樣出什麽意外。

她微微放下心來。

此時已經快要到了正午,頭頂太陽正烈。

九方長淵擡眼看了看:“我們去漱皇貴妃那裏用過午膳再回去吧。”

楚雲裳想了想,上回在椒漱宮裏出了那樣的事,倒也的确是需要去看一看漱皇貴妃的,當即便道:“你認識皇貴妃?”

“認識啊,她是慕玖越親娘呢。”

同時也是九方長淵親娘呢。

他随口說着,抱着熟睡的楚喻就往後宮走。

楚雲裳跟上去。

由于這回九方長淵和楚雲裳進宮,早前他沒以越王的身份去上朝,宏元帝又不知道他這麽個身份,因此漱皇貴妃并沒有收到自己兒子居然進宮來的消息。

于是,正準備用膳的漱皇貴妃聽到宮女的通報,愣了愣。

居然是長淵來了,不是玖越來了?

她一愣,然後一喜,忙放下手中剛剛拿起的玉筷:“快請進來。”

宮女依言退出去,将九方長淵三人請進來。

漱皇貴妃立即正襟危坐,看着迎面進來的三人。

這一次,和上次不同,九方長淵穿着重色的玄衣,頭上戴着黑紗鬥笠,舉手投足間俱是無與倫比的尊貴優雅,是和越王身份不同的一種很是特殊的高貴,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極其的神秘,讓人很想要一睹那黑紗之下的容貌。

他懷中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包子,正是在睡覺的楚喻。

身邊的楚雲裳也還是照舊一襲白衣,盡管不比上回雙雙白衣看起來如情侶裝,但這一黑一白,倒也是十分般配的,漱皇貴妃看得那叫個滿意。

果然,兒子就是兒子,不管哪個身份,走在她兒媳身邊,一眼看去完全就是金童玉女了,別的人根本沒資格、也不夠那個資格能插足其中。

“參見皇貴妃娘娘。”

因為此刻是九方少主的身份,她兒子老老實實的同她兒媳婦一起朝她見禮。

漱皇貴妃讓兩人起來,然後問道:“長淵怎麽有空過來?是陪楚七小姐一起的嗎?”

“嗯,慕玖越不太想來,我就陪着來太醫院,順帶來娘娘這裏蹭頓飯。”

漱皇貴妃笑:“貧嘴。好了,快坐吧,本宮正愁着一個人用膳太冷清,好在你們來了。”

☆、81、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妻兒

許是因為九方少主這麽個身份展現在人前的,是九方長淵比較真實的性情,這一回,不同于之前以越王身份陪漱皇貴妃用膳,這一頓午膳,竟完全是其樂融融,歡聲笑語不斷,漱皇貴妃本就保養得極其年輕的容顏,看起來好似又年輕了幾歲一般,唇角笑容幾乎就沒停過。

等用過膳後,九方長淵和楚雲裳該走了,漱皇貴妃很是有些不舍。

盡管她和兒子之間,如今日這般一起用膳的機會也不少,但那畢竟都是他以越王的身份過來,越王在人前人後素來都是矜貴冷寒的,鮮少會如今日這樣,肯放開了心懷的逗她開心。

想來若非是有兒媳在,他這段時間也不會如此勤快的來宮裏吧。

看着九方長淵的目光,一直都若有若無的追随在楚雲裳的身上,漱皇貴妃心下暗嘆一聲。

就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把這個兒媳給追到手了。

聽說他在和京玉子進行着一個十分龐大的計劃,倒不知那計劃到底是怎樣的,她之前見到京玉子的時候去問,那家夥一臉高深莫測的不肯說;她問長淵,長淵也是一臉諱莫如深的根本不提。

不過他倒是說,只要等計劃實施完畢,他想娶楚雲裳,将再沒有任何的阻攔。

所以,對于楚雲裳嫁入他們九方家這點,漱皇貴妃還是很有信心的。

她相信自己的兒子。

“多謝娘娘盛情款待,臣女告退。”

“娘娘不用送了,我們走了。”

“嗯,路上小心,有空多來宮裏陪陪本宮。”

拜別漱皇貴妃後,照舊是九方長淵抱着楚喻,三人一齊出了椒漱宮。

午後陽光正盛,曬得人難免有些春困。

楚喻之前是才睡過一覺的,現在被太陽一曬,居然又打了個哈欠。

還沒上馬車,九方長淵擡頭看了看天,不知是想了什麽,陡的轉頭道:“你這兩天有事嗎?”

楚雲裳搖頭:“沒有。怎麽了?”

她平時就挺清閑,除了照顧喻兒外,也就看看書寫寫字,和花雉研究一下藥方打發時間,再來将暗中為楚天澈準備的事給布置一下。

現在離開侯府,更是不用每日早晚的去請安,也不用去跟那些個女人虛與委蛇,自然更加清閑。

九方長淵道:“沒事的話,我們出去踏青吧,趁現在初春,天不冷不熱,帶喻兒一起玩一玩也好。”

楚雲裳問:“去哪踏青?”

“出了懿都,随便去哪裏玩都好。”

“那越王的傷該怎麽辦?每隔兩天我都要給他換一次藥。”

九方長淵想了想:“你把需要用到的藥都留下來,讓他隔兩天自己換一次就好了,反正又不是什麽重傷。”

楚雲裳笑:“那我這不算是玩忽職守?陛下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該會怎麽看我。”

九方長淵卻根本就是想趁着這段時間,能多陪陪她和楚喻就多陪陪,順帶還能遠離他那個父皇的視線,免得接下來慕初華對他黨羽進行反攻的時候,會将楚家牽扯進去的同時,也要波及到她。

真到了那個時候,鞭長莫及,他怕就算有着花雉在保護着她和楚喻,難免也是要有失手的時候。

還不如借着出去踏青的借口,先避開了接下來的混亂再說。

于是九方長淵一錘定音:“行了,就這樣,我們先回去,我去找慕玖越說一下,你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我們輕裝出城去玩。”

看他如此雷厲風行,楚雲裳再笑:“越王有你這麽個客卿,倒也要頭疼。”

他聽了,單手抱着楚喻,擡起另只手摸了摸鼻子。

嗯,有時候互換身份,是挺頭疼的。

尤其是不能讓她發現什麽破綻親自換裝的時候。

九方長淵想,倒是要讓所謂的“越王”在她面前走一遭了,以免她會懷疑到什麽。

不過那個“越王”……

九方長淵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微微斂眸。

不得不說,那個“羽”,手段當真高明。

幾人坐上馬車,回了越王府。

下車後,九方長淵果然去書房找“越王”告假。

楚雲裳則是将藥箱裏的東西整理好後,留下一些慕玖越會用到的交給王府裏的老嬷嬷,仔細吩咐了用法和用量,便簡單的收拾了一些自己和楚喻的衣物,帶着綠萼孫嬷嬷四人,就按照九方長淵的話先去馬廄等他的時候,迎面就見九方長淵正和一人在朝這邊走。

她随意看了一眼,見九方長淵果然正和越王說着話,看兩人的樣子是真的很熟識一樣,她也沒多看什麽,很自然的就轉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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